何老娘正给小瑞哥操心终身大事呢,沈素脸色极不好的回府,消息很快何老娘也知道了,原来是宁家被抄了。何老娘一时没大明白,“哪个宁家?”

何子衿从舅家听了消息回来,说与祖母、母亲知道,“还有哪个宁家?就是陈姑祖父的亲家宁家?”

“他家远在蜀中,怎么犯事儿犯到帝都来的?”

何子衿道,“我听舅舅说,犯事儿的不是二房,是他家长房。他家长房老爷是谋逆大罪下的狱,这会儿判下来了,阖府都抄了,二房也保不住了呢。”

何老娘哪里经过这个,顿时吓得脸色不大好,连声问,“那你陈家小姑妈怎么办?可在他家住着呢。”

何子衿道,“我也不晓得呢,我再去问问舅舅。”

何老娘自榻中起身,道,“我跟你一道过去。”

沈氏也很关心此事,索性一并去了。

沈素脸色不大好,但也不是很坏,他与宁家素无来往,牵连也牵连不到他身上去。见何老娘过来,沈素便将事情说了,“宁大人原是主持修建悼太子陵的,结果,这陵修的差不离了,工部还没检查呢,突然就塌了。事儿可不就落在宁大人头上,当天他就下了刑部,待刑部查问时,他先时犯的一些事也叫查了出来,刑部已判了抄家。”

何老娘道,“可这也不关老家的事吧?”

沈素知道何陈两家是姻亲,陈家与宁家又是姻亲,沈素道,“宁大人是谋逆大罪,说不得就得满门遭秧。”

何老娘立刻六神无主,喃喃道,“这可不关芳姐儿的事哪,芳姐儿给老宁家守了一辈子的寡,一点儿福没享,难不成最后还要为宁家陪葬?”

何子衿劝道,“祖母你莫急,姑祖父姑祖母在老家没有不知道的,姑祖父家里有银子,总能帮着疏通一二,咱们再等等消息不迟。再者,小陈表姑是有贞洁牌坊的,她是节妇,纵是刑部判案,想来也另有轻判!”

这一席话,说的轻快俐落,沈素不禁另眼相待,觉着外甥女极有见识。沈素道,“是啊,陈太太既是节妇,在案件上,刑部也会斟酌的。”

何老娘眼眶微湿,拭泪道,“我那芳丫头,自小柔顺,偏生这样的命苦。一辈子这样没滋没味儿就不说了,这眼瞅着熬了大半辈子,偏生遇着这样的事,竟是连平安也不能了!”说着又同沈老太太打听,“哪座山的菩萨灵,明儿我带着丫头去拜拜,求芳丫头平安。”

沈老太太难免又安慰了何老娘一通,第二日,何老娘还是借了沈家马车,带着一家子去西山寺拜了菩萨方罢。

宁家这案子判下来未久,刚进腊月,陈姑丈带着陈三郎满面风霜的赶来了帝都。陈姑丈原是个圆润的胖老头样,今一见,竟是瘦的如同枯竹,可是把何老娘吓坏了,连声问他,“你这是怎么了?”

陈姑丈茶也顾不得喝一口,道,“他舅妈怕是不知道,芳丫头婆家出事了,如今一大家子已被押解来帝都,我跟你姐姐都放不下芳丫头。路上有大郎二郎两个跟着照应,我带三郎快车来帝都,就是想找沈舅爷问问,咱们芳丫头可还有救?”

何老娘先骂,“你个老不死的,还不是你银子迷了心,非得给芳丫头说这样一门亲事!不然,孩子再也遭不了这样的罪过!”骂的陈姑丈愈发后悔,他要料得到如今,也不能给闺女说这门亲。

骂有什么用,何老娘骂一回,叹一回,自己想说,又怕说不清,一指何子衿道,“丫头,你口齿好,与你姑祖父说说看。”

何子衿道,“姑丈,宁家长房大老爷如今听说已死在狱中了,长房其他人都收监了,待二房的人到了,估计也就宣判了。”

陈姑丈问,“到底是个什么罪过?”

“我舅舅说,是谋逆大罪。”何子衿道,“听说早有晋宁伯,是宁大太太的娘家侄子当朝给求情,结果情没救到,还得了皇帝好一通训斥呢。”

一听“谋逆”二字,陈姑丈直接瘫了。

大家难免又劝了陈姑丈几句,陈姑丈再圆滑,也就是个乡下地方的盐商。他这次来,倒是带了不少金银,只是,有银子,却是不知往哪儿使去。陈姑丈到底厚颜求上了沈素,沈素私下与陈姑丈说了个明白,“非但宁家罪责颇重,还有一样,他得罪了当朝太子。”

陈姑丈如坠冰窟,谋逆,得罪太子什么的,他是想都不敢想的大罪!陈三郎哆嗦道,“沈舅爷,这么说,我妹妹是一点救也没有么?”

沈素想了想,道,“令妹的事,秉公而论,节妇自要轻判的,只是,宁大人把东宫得罪的太狠了。我找人打听一二吧,只是不敢保证什么。”

陈姑丈连声道,“沈舅爷肯帮着问一句,已是咱们的恩人。这样的惊天大案,我听一句就腿肚子哆嗦,谁又能做保呢。还劳烦沈舅爷帮着问一声,是好是歹,总叫咱们心里有底。”说着,奉上一个银封。

沈素叹道,“也罢了。”

沈素找的是孙御史打听,孙御史不一定知道内情,但,孙御史与刑部右侍郎苏不语交好,这就能说得上话了。沈素闻知苏不知最喜美人图,特意花了千两白银买了一卷前朝大家的丹青送上。

苏不语赏鉴了一番美人图,方听二人说明来意,苏不语道,“宁家的案子是尚书大人亲自审理的,陛下尚未宣判,不过,里面即有节妇,本官不知还罢了,既知道,自当提一句。只是,到底如何,端看上意了。”

沈素仍极是感激,道,“如此也很是烦劳大人了。”

“哪里的话,本官本就在刑部任职,这原也在本官职责之内。”苏不语性子随和,与二人说起话来也不摆架人,二人皆是有才学之人,一道说话也能说到一处去,及至苏不语听郝御史说沈素家的菊仙外甥女来帝都了,更是大为赞叹。不过,苏不语不禁多问一句,“令甥女既来帝都,焉何不去拜见太子妃?”

沈素一时没明白,道,“我家甥女不过平民而已,如何能拜见太子妃娘娘?”

苏不语一拍脑门,笑道,“看来你还不知道,令甥女的师傅朝云道长,阿素你可认得?”

“这自然认得,那是我们老家的一位道长,我小时候都常去道观。”

苏不语道,“此事我说与你们知晓,你们不要往外说去。那位朝云道长便是太子妃嫡亲的舅舅,因故在蜀中隐居,故此,身份不为人知。太子妃母族人少,也只有一位舅舅在世了。令甥女既到了,该拜见太子妃,想来太子妃也是想知道一些道长近况的。”

沈素惊的一时不知要如何言语了,良久方道,“我,我实在不知。这…”

苏不语笑,“阿素你也莫拘泥,此事不如我来代你安排。”

沈素连忙道,“有劳大人了。”他又有些担心道,“我家甥女生在乡间,这觐见太子妃娘娘的礼数也不大知道。”

苏不语对此事显然颇是热心,道,“这无妨,我家有几个老嬷嬷,于礼节略知一二,阿素不嫌弃,让她们随你回家,略指点菊仙姑娘一二就是。”

沈素感激的应了,心下明白,朝云道长看来非但是个有大来历的,想来于太子妃也是极重要的亲人。他本就是个机敏人,眉心一动,道,“有件事,颇是冒昧,原已托给小唐大人。可我这心里突然就觉着,兴许苏大人也认识那位先生。”

苏不语问,“你说的是谁?”

“是这样,我家甥女来帝都前,朝云道长曾托我家甥女带了些东西给一位谢先生。”

“阿素你可算是问对人了,我与谢驸马相交几十年,他家的人,我认识大半。”苏不语笑呷口茶,问,“不知阿素说的这位先生名讳为何?”

沈素道,“姓谢,上莫下如。”

苏不语直接一口茶水喷沈素满脸。

话说,苏不语喷了茶。

小唐这里也正得了闲,特意到皇子府给谢太子妃请安,这些天,小唐一直忙着安排被他四个哥哥送到帝都的各位侄子侄孙,因他家人口多,孩子们入学就是一通折腾。家里事不得闲,詹事府的事也多,小唐还兼着给谢太子妃做些舆论工作,提高谢太子妃的知名度什么的。

今是特意过来请安的,见着太子妃,小唐忽然想到沈素托她的事。小唐原是想着找谢家长房长孙谢芝打听的,谢太子妃正是谢芝的嫡姐,说来,谢家人,谢太子妃也是知道的。小唐跟着太子夫妻十几年,说来跟在太子夫妻身边的日子比跟着他兄长们的日子都长,故而,情分甚笃。小唐又是个二百五的性子,啥话都敢问,就说了,“我有个朋友,就是进士堂的东家,人称‘死要钱’的沈素沈翰林,娘娘知道他不?”

太子妃点头,“听说过。”

“他托我打听个人呢,姓谢,说是帝都极有名的人物,可他打听好些日子了,也没打听出来。可我想着,帝都姓谢还特有名的,说不得就是老尚书府的人呢。”小唐道。

太子妃算是看着小唐长大成才的,就是小唐的亲事,也是太子妃做的大媒。太子妃深知小唐性子,倒也喜欢小唐这有啥说啥的事,便问,“是个什么人?”

“不知道,只知姓名。”小唐道,“是阿素家那会种绿菊的菊仙姑娘受人所托,给一位谢先生带的东西。偏生没有谢先生的住址,那托菊仙姑娘带东西的人说,这位谢先生有名气的很,只要随便一打听就能知道。偏生阿素打听不到,才托的我。”

“菊仙姑娘?”太子妃倒是知道这位菊仙姑娘,说来与太子妃的亲舅舅有些渊源,太子妃便问,“这人叫什么?倘是我娘家人,我约摸能知道。”

“不像是娘娘的娘家人呢,没听说尚书府有莫字排行的子弟。”小唐念叨道,“姓谢,叫谢莫如。”

谢太子妃:你可真会问哪。

作者有话要说:PS:说了月底更,一定会更,就是有些晚了,大家晚安~~~~~~早些睡~~~~~~~~

第271章 帝都行之六

沈素回家时脚步都是飘着的,大脑思维一时没能从苏不语说的事情中□□。孙御史也有些飘,他与沈素是老交情,道,“哎,说来,那位朝云道长我倒没见过。不过,听说行事的确有些与众不同,但也没想到是…”太子妃她舅啊~你说你皇亲国戚的,是显耀是落魄的,怎么偏搞隐居呢?真个吓死个人哩。

他俩都不是官场菜鸟了,虽然皇家的事不大知道,但太子妃这样显赫的身份,以及太子妃是个什么出身,他俩还是知晓的。说来太子妃为人处事,真是神仙也挑不出半点错漏。就叫他们俩微末小官来说,这位太子妃委实贤惠的紧。可太子都册立大半年了,太子妃还未正式册立,其原因并非出自太子妃自身品行上,而是太子妃的出身上。

太子妃姓谢,其祖父是前几年从刑部尚书任上致仕的,其父为户部侍郎,其叔为宜安驸马,其姑在宫为贵妃,谢贵妃还为今上育有三皇子。所以,从父系论,太子妃委实出身名门。

当然,从母系论,太子妃的血统同样高贵。

太子妃的母妃年轻时便是魏国夫人的一品封诰,这魏国夫人的封诰,并非是太子妃的父亲如何了得,而是来自太子妃的外家。太子妃的外祖母是当今嫡亲的姑妈,死后谥辅圣公主。辅圣公主于今上有莫大功劳,今上六岁登基,全靠辅圣公主摄政。魏国夫人便是因其母亲功高,少时便得此封号。但,水满则溢,月满则缺。

天下事,皆同此理。

辅圣公主当年嫁的是前英国公家的嫡次子,这位方驸马倒是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子,方驸马本身也没什么不好,就是方驸马父亲过逝后,英国公府谋反,被辅圣公主灭了九族。

通俗话说,就是儿媳妇把公公家给灭了。

不过,此事乃是辅圣公主大义灭亲。方家的事,也不与魏国夫人相关。但,听说,就辅圣公主自身而言,当年似也有摄政不还的嫌疑。更兼,辅圣公主的母亲,听说当年也是一代英雌,把持朝纲什么的,于这一脉血统而言,都不新鲜。

所以,朝中便有些老臣,生怕谢太子妃走了母系长辈的老路。

毕竟,谢太子妃的强势能干,连沈素孙郝仁这样的小官儿们都有所耳闻。

所以,俩人一琢磨,朝云道长既是谢太子妃嫡亲的舅舅,那可不就是方驸马与辅圣公主的儿子么?

唉哟喂——

这可真是,叫人不知说什么好了啊!

还有就是,朝云道长那话可真没错,这,这位谢先生是挺有名的,只要不是聋子,都听说过这位谢先生的名声。只是朝云道长啊!你咋有话不能直说啊!

沈素一想到他拿着太子妃的名讳与苏侍郎打听的事,就恨不能地上挖个洞钻下去,再也不出来见人!

谢莫如,谢莫如…

这竟是太子妃的名讳!

沈素此刻的心情就如同炖了一锅刚出锅的大杂烩,那感觉,完全不能用言语形容。还是孙御史好心安慰沈素,“哎,这,等闲人的确也不知道太子妃的名讳啊!”

孙御史这是大实话,以前太子未得封时,人称谢太子妃是谢王妃。待得太子得立,尽管太子妃还未正式册封,但,人们也会称一声太子妃了。

不要说太子妃这样的身份,便是其他藩王妃、公主,哪个不是叫封号呢,谁知道这些贵人们的名讳是何呢?就是公侯爵府,抑或书香之家,便是寻常百姓家,如何子衿,也就是家里亲近的人喊她名字,出去说,都是何姑娘。略远些的,也不知她的名字。

何况,一国太子妃呢。

沈素飘回家,闻信的陈家父子先过去等着听信儿了,沈素打叠起精神来应付了陈家父子,道,“事情已经与苏侍郎说了,苏侍郎说待此案结案时,会提的。”

陈家父子谢天谢地,沈素却是赶紧叫了自家外甥女过来说话。

沈素是在书房问的外甥女,何子衿听说朝云师傅是这样的大人物,倒也没有特别出奇,何子衿搔搔下巴道,“我倒猜着朝云师傅是大人物了,没想到是太子妃的舅舅啊。”

沈素气地,“你怎么不事先提醒我一二。”

“我只是猜到了一些,舅舅你想也知道啊,朝云师傅都说了,这谢,嗯,这位谢先生一打听就能知道的人,肯定是个有名的人了。而且,那次赵李两家要对我不利,朝云师傅直接就能把薛帝师请来,肯定不简单啦。”何子衿颇有条理,道,“我在家里就猜到了一些,朝云师傅常给我衣裳料子还有首饰头面什么的,都是一等一的好东西。”

沈素道,“你真是胆子比天大,不知底理,也敢收人家的东西。”

“敢不敢收也晚啦,那会儿我猜着一点儿时,整个县城都知道咱家跟朝云师傅走得近,就是立刻绝交,更是两头不落好。”何子衿道,“再说,朝云师傅也的确帮过我很多事,我还从朝云师傅那里抄阅了许多书。”

沈素想了想,道,“这也是,既来之,则安之吧。一会儿苏家就送嬷嬷过来了,你跟着嬷嬷学些见太子妃的礼节,待苏侍郎安排好,就把东西给太子妃带去。”

何子衿正色应了。

沈素难免再与外甥女说些太子妃现下处境的事,何子衿也认真听了。

沈素这里正说话,苏家嬷嬷还没来呢,小唐就风风火火的来了,小唐一来就说,“哎!哎!我今儿可丢了个大丑!赶紧着,阿素,太子妃娘娘要见咱们外甥女。”

沈素恨不能去捂小唐的嘴,道,“你小声些。”

小唐当即小声了,道,“快点儿吧,我都跟娘娘说了。娘娘说让何姑娘把东西带过去。”

沈素道,“这,我刚从苏侍郎家借了嬷嬷来教子衿规矩,她不懂见太子妃的礼数啊。”

“苏侍郎怎么知道的?”小唐问。

沈素叹,“今日说起话来,我顺嘴一提。”

小唐立刻也明白了,道,“这倒也是,苏侍郎与娘娘少年相识,知道娘娘的闺名也正常。”哎,就是他,傻呀,直接问到娘娘头上。小唐现下一想,脸都禁不得犯红。

小唐道,“娘娘一向宽和,也没什么规矩,去了磕个头,把东西给娘娘就是。娘娘要是想说话,让外甥女陪着说几句就行了。”小唐本就在詹事府当差,更是与太子夫妇认识十几年,虽不比苏不语这样二三十年的交情,在太子夫妇面前也一向说得上话。小唐这样一说,沈素也知道不能拖了,当下便让外甥女回去换身衣裳,仔细打扮一番就过来。

待苏家嬷嬷来了,沈素好言好语说明缘故,留下两位嬷嬷吃茶,还一人给了个大红包。待何子衿打扮好过来,让两位嬷嬷在路上跟着指点自家外甥女一二。

两位嬷嬷得了大红包,都极乐意的。

小唐做事极快,虽刚在太子妃面前丢了个丑,午前就把何仙姑带了去皇子府。何子衿听她舅说了,太子夫妇原该住东宫的,但太子妃久不得册封,因故自东宫搬回了宫外的皇子府,太子与太子妃情深,也跟着搬了出来。故而,太子一家是住在宫外的。

但,就皇子府也够气派的。

就是何子衿前世去的那些王府景点啊啥的,也没法与这座皇子府的气派相比。府外侍卫都极有精神,自侧门进府,何子衿悄悄掀起一角轿帘,入眼皆极是肃穆气派。待得行了盏茶时间,便有侍女请她下车,复而换了暖轿,如此又走了盏茶时间,方到了一座恢宏大气的院落前,何子衿微微抬头,见院门上有匾额,书梧桐院三院。自有侍女引她进去,而苏家两位嬷嬷就被另带去休息了。

何子衿不由想到林黛玉初进贾府的情形,她如此初进皇子府,说实话,比林黛玉还小心三分。毕竟,林黛玉是去自己外祖家,何子衿这可是来皇子府。好在,何子衿心理素质还是不错的,心说,自己与太子妃她舅认识十几年,也不必怕太子妃。连小唐大人那样欢脱的人都能在东宫混得开,可见太子妃并不是太难相处的。

何子衿这么想着,也就微微放松了些。

腊月天,还是有些冷的。

何子衿披一袭兔毛厚料披风,穿过四重院落,就到了梧桐院的正房。那引路的侍女先直接请何子衿进去了,何子衿一入室内,先觉一阵暖香扑鼻,冷热相激,反是陡然打了个寒颤。

这室内自是讲究气派,不过,并不如何奢华,只是一种恰到好处的雅致。说来,倒与朝云师傅的作派有些相似了。何子衿的眼神只是微微一掠,经三道珠帘,进了一处暖厅,见坐北朝南的榻上坐着一位衣裙华贵,面貌不过二十许人的丽人,何子衿没敢多看,连忙俯身请安。

谢太子妃道,“不必多礼,何姑娘坐吧。”

声音传入何子衿耳中,清冽中带了丝冷淡,有一侍女搬个绣凳放在太子妃面前,何子衿谢了座,便过去坐了,就听太子妃道,“原不知舅舅托你给我带了东西,不然,早该宣你过来相见。”

何子衿连忙道,“这也是民女无甚见识,没明白朝云师傅的意思,打听了许久,才知道朝云师傅是让我带给娘娘的。”连忙起身将怀里包袱奉上。

自有侍女上前接了东西,太子妃却未急着看,反问起何子衿一些朝云道长的事来。何子衿先时有些拘谨,不过,她本就是个活泼人,见太子妃听得高兴,说着说着自己也放开了,她本就是言语伶俐之人,一些寻常事经她嘴里说出来也十分有趣动听。太子妃笑,“只听说你花种的花,人也这般伶俐。舅舅远在蜀中,我多有照顾不到之处,还是你们这些离得近来,照应着便宜。”

何子衿笑,“朝云师傅对我也很好,我本乡野出身,家中亦是寻常农家,虽略识得几个字,还是多承朝云师傅教导,方长了许多见识。先时只觉朝云师傅是有大学问的人,却不知朝云师傅身份,今能为朝云师傅送信,也是民女荣幸。至于照顾,既是相识,彼此投缘,也说不上照顾不照顾的。”

太子妃问了何子衿家中几口人,是何营生,何子衿倒也落落大方,“我家祖上就是种田的,去岁,父亲中了举人,今科正好来帝都应试,因舅舅在帝都,索性一大家子都来了。我家在县里有家酱菜铺,做得酱菜很是不错,就是朝云师傅闻不得酱味儿,从不吃酱菜的。”

太子妃微微一笑,听何子衿说些碧水县的事,太子妃听得出来,这姑娘与她舅舅的确是极熟的,连她舅舅平日里的习惯口味都说得出来。太子妃很有耐心的听了,及至午间,还留何子衿一并用了午饭。

何子衿出身的确寻常,但如她所言,她认识朝云道长超过十年的时间,朝云道长就是个大龟毛,衣食住行无一不讲究,于是,何子衿的餐桌礼仪很不错。仪态端正,富有美感,而且,吃相好,绝不是那种为了仪态浅浅吃几口的人。尤其,太子妃这里的饭菜,味道自是不消说的。何子衿吃光了一碗米饭,虽然太子妃家的碗不大,侍女要添饭时,何子衿微微摆手,她用餐的节奏也掌握的很好,几乎与太子妃一道放下筷子。

待用过饭,见太子妃无甚吩咐,何子衿就告辞了。

太子妃命人给了她一匣子见面礼,道,“我生来从未见过舅舅,你是我见到的舅舅身边的第一个人。”指了指侍女捧出的红木匣子,太子妃道,“这是给你的,拿去玩儿吧。”

何子衿轻盈一福身,谢过太子妃赏,就随侍女出去了。

及至何子衿回了家,一大家子都等着她呢,眼见自家丫头回来,何老娘将人拉到跟前从头到脚打量一番,感叹道,“我滴个乖乖,丫头,你有大福气哩。竟然得见太子妃娘娘,我了个神哪,你祖父的坟头要哗哗滴冒青烟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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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2章 帝都行之七

坟头哗哗冒青烟什么的…

何子衿乐得不了得,笑,“给祖母一说,我还真担心祖父坟上失火。”

何老娘笑,“我这是说你有福气哩。”

唉哟喂,这话说的,她家丫头,自小就与众不同啊,会养花会卜卦…只是,再也没想到丫头有这般大福气哩。沈氏又去招待两位苏家嬷嬷去吃茶,直说辛苦,两位嬷嬷均笑道,“是姑娘灵巧,我们也只在路上略提点几句,姑娘自己有造化,得了太子妃娘娘的眼缘。”虽然她们也没见着太子妃,但看何子衿能带出一匣子太子妃给的赏赐就知道,起码在太子妃面前的对答是没问题的。一个乡下姑娘,自己单独去皇子妃觐见太子妃,还能在太子妃面前不失礼数,虽有她们的指点,也何其难得了,说一声冰雪聪明也不为过。何况,就她们二人这些年的眼光来看,何家姑娘也委实生得好。当然,何家人都生得不错,虽然带着些乡下土气,但均是眉清目秀好相貌,其中,尤以何子衿是个尖儿。

知道何沈两家人自有话说,两位嬷嬷茶吃口茶,就起身告辞了。

江氏连忙让大丫环送了出去。

何老娘已忍不住问起自家丫头的始末来,头晌就见丫头急火火的回屋梳头换衣裳说是去给朝云道长送东西,待何子衿走了之后,何家人才知道原来东西是要送给太子妃的,当下何老娘就觉着头晕目眩,不敢置信。

何老娘现下都说,“我的天哪,听你舅舅说,那朝云道长竟是太子妃娘娘的亲舅舅,可是真的?”

何子衿点头,“自是真的,已把朝云师傅托我带的东西给太子妃娘娘了。”说着一举手里的匣子,“这是我走前,太子妃娘娘赏我的。”红木匣子外搭着个铜锁扣,何子衿打开来,顿时给里面的珠光宝气晃花了眼。

何老娘更是两眼瞪了个溜圆,一把给自家丫头把匣子盖上了,连声道,“唉哟唉哟,咋这么晃人眼!赶紧的,一会儿再看!”傻丫头诶,这么些宝贝,咱们得回家再看啊!

何子衿不理这个,又打开来,还说,“没事儿,多看看就好了,主要是今儿阴天,屋里有些暗,才觉着晃眼。”

大家一道看来,见是一只晶莹璀璨的璎珞。饶何子衿也是一生二世平生仅见这样精致的璎珞,主要是两辈子都比较穷,没见过多少宝贝。江氏已先出声道,“唉哟,这可当真是好东西。”

何老娘也禁不住咧开嘴笑了,与自家丫头道,“一会儿就给我,我给你存着,这样的宝贝,可不能戴出去,怪不安全的。”

江氏看何老娘抠索,心下好笑,便道,“看亲家老太太说的,帝都又不是遍地盗贼,这样的好东西,正当子衿这个年纪戴,要是再大些,就显着花哨了。”

何老娘向来把财物看得紧,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匣子里璎珞上嵌的珠宝美玉,一面与江氏道,“看这链子上串的都是珍珠呢,这要是出去,招人一拽,不就毁了。放家里存着,偶尔走亲访友的再戴,显得体面。”

沈氏与沈老太太母女也深觉开了眼界,沈老太太道,“这不是易得的东西,是要好生存着。就是戴出门去,也要多带几个丫头。”

沈素伸手将璎珞取出来,给何子衿看底下的一个印记,告诉她道,“这是内造的东西。”

何子衿道,“唉哟,我这就是顺路跑个腿,帮朝云师傅做个信差,倒收娘娘这般好东西,心里怪怪的。”

何老娘立刻道,“这是娘娘的心意,看你好才给你的,要是看你不顺眼,谁会白给你东西呢。”

大家忍俊不禁,想着,何老娘这话还真是话粗理不粗。先时那些对何子衿的担心,此时都转为了欢喜,起码,太子妃娘娘若是看自家丫头不好,断不会有所赏赐。

大家倒不是想着自家丫头讨太子妃娘娘喜欢,只要不出错漏,就是感天谢地了。

何老娘还忍不住问,“太子妃娘娘长的啥样?肯定很威风吧?是不是比县太爷还威风八面!”

别人还好,江氏先忍不住脸上带了笑,不过,她也没见过太子妃娘娘就是。说来,这个外甥女还真是有些福气。就听何子衿道,“不是威风,是威仪。唉哟,一进那条长宁街,就觉着肃穆极了,皇子府前都站着穿软甲的侍卫,进了皇子府,偶有鸟叫噙鸣的声音,其他人便是说话,声音也一点儿不高。”何老娘听到此处道,“是啊,皇子府,那是讲究的地界儿,自然不能高音大嗓的!”说得,好像她也去了一回皇子府似的。

何子衿就将自己一路自进皇子府的大门到皇子妃住的院子说了一遍,何老娘听得直咂舌,道,“我滴个乖乖,咱们这四进大宅,我都觉着了不得了。原来去皇子府内都大的能跑马啊!”

何子衿道,“先是坐车,到了内宅,便换了轿。反正太子妃娘娘住的院子就比咱们的宅子大,院里有梅花,屋里有水仙,那水仙,也养得极好,香极了。尤其太子妃娘娘,看着才二十来岁的样子,年轻的很。说话也和气的了不得,茶也香,饭也好吃。”

何老娘立刻不满,问自家丫头,“你怎么还又吃又喝的?”

何子衿颇是荣幸地,“太子妃娘娘留我吃饭,我当然要吃了。”

何老娘啪的一拍大腿,愈发喜笑颜开,与自己亲家沈老太太道,“唉呀,亲家!亲家!你瞧瞧,咱们这丫头,可真是有福气哩!竟然还在皇子府吃了一顿饭!唉哟!这可再想不到了!”直把眼睛笑成一线,瞅着自家丫头那是爱都爱不过来哪,何老娘笑,“丫头,你咋这么大福气涅~”

何子衿笑嘻嘻地,甭看这丫头上辈子接受过现代化的教育,但这辈子见着一国太子妃,那颗小心脏也是怪激动滴,还拍何老娘马屁,“我这都是像祖母啊!”

何老娘摆摆手,“你比我有福,能见着太子妃娘娘,你这一辈子也值啦!”

何子衿颇是无语,她这一辈子还长着呢,好不好!

连陈姑丈听说何子衿去觐见太子妃,那憔悴的脸上也是重现精神抖擞之色,直说,“子衿这孩子,打小就瞧着有出息。这不,这不就应了我这话么。”

听这话,何老娘就想翻白眼,陈姑丈啥时候说过这话哟,真是会沾光!不过,想着小陈氏的事,何老娘决定就善良的不去揭穿陈姑丈了。

因何子衿平平安安的回来,一家子高兴,这才开始吃饭,何子衿知道家里是担心她担心的午饭都没吃,直说道,“只是替朝云师傅送个信儿罢了,怎么连午饭都耽搁了。”

“这送信儿送到太子妃娘娘跟前,不见你回来,哪里吃得下。”沈氏也是满面含笑,闺女没出事就好。

何老娘忽地一击掌道,“唉呀,要早知朝云师傅这般身份,当初真该多去烧几柱香。”

一句话,说得大家都笑了。

虽然陈姑丈也是这个心思,但也只有何老娘实诚的说了出来。

陈姑丈望着何子衿笑吟吟的模样就心下感叹,怎么这丫头就这般有运道呢,因着朝云道长脾气古怪,他那观建在山上,人们便去的少。就人家何子衿,隔三差五的去,这不,突然就得这大运道,以后还愁什么哩。

要早知如此,当初不管怎么求,也该替孙子把这丫头求来做媳妇啊。

哎,可惜有钱难买早知道,陈姑丈心下叹口气,想着只要闺女能平安,别的他也就不想了。

何沈两家排开桌椅吃午饭,苏家俩嬷嬷也回府复命,这俩嬷嬷还是苏侍郎苏不语妻子的陪嫁嬷嬷。苏不语原就是相府出身,他亲爹是当朝首辅,他在刑部做侍郎。他上头还有俩哥,一个陕甘总督,一个江浙总督,称得上是满门高官。他这媳妇也不简单,出身戚国公府,这俩嬷嬷就是妻子的陪嫁,规矩是极通的。

苏不语就是派她们去指点何子衿规矩,待俩嬷嬷回府说了此事来龙去脉,苏不语笑,“这可真是巧了。”苏不语原就是太子妃旧交,知道太子妃收到东西,便不再多问。

倒是苏太太戚氏问,“那位何姑娘怎么样?不就是这样何姑娘擅种绿菊么。”

一位李姓嬷嬷便说了,“实在是难得的伶俐人,相貌生得就好,气韵也不错,我跟张姐姐就在路上提点了何姑娘几句,何姑娘在太子妃面前一丝错漏皆无,还得了太子妃娘娘的赏,中午太子妃娘娘还留她在皇子府用膳了呢。”

戚氏笑,“可见是投了娘娘的眼缘。”太子妃不是个难相处的人,但太子妃行事自有章程,既然太子妃留饭又赏了东西,就说明这姑娘合太子妃的心意。

张嬷嬷也说,“是位好姑娘,聪明灵巧,难得的是大方展样,浑不像小门小户出身。”她们二人是戚公府的世仆,苏家亦是大户人家,她二人这把年纪,见的人也多。有些官宦人家的千金,都不一定有何家姑娘的大方。能在太子妃面前讨了巧,可不简单。这并不是聪明就能办到的,毕竟,能在太子妃面前耍聪明的人,据说还没出生呢。可见人家姑娘是真的性子招人喜欢。

就是张李二位嬷嬷,提起何姑娘来,不也是满嘴好话么。

戚氏含笑听了,就打发她二人下去歇着了。

话说,自何子衿何仙姑得了太子妃的赏,何老娘的腰杆子算是彻底挺起来了,她在诸多邻家官宦太太面前也不自卑了,说句老实话,现下看那些人,她老人家心中充满了自豪感:切~你们再有门第又如何,你们谁见过太子妃娘娘啊?你们就是见过太子妃娘娘,得过太子妃娘娘的赏么?纵得过太子妃娘娘的赏,你们有跟太子妃娘娘一道吃过饭吗?就是一同太子妃娘娘吃过饭,你们认识太子妃娘娘她舅吗?

这一切的一切,构织成了一种巨大的自豪感横在何老娘的胸口,她老人家简直要自豪的膨胀到爆炸啊!她老人家多想与人念叨念叨她家丫头的体面事迹啊,偏生沈素沈小舅爷说了,天家之事,不好宣诸于口,不然便是重罪!你说把何老娘吓得,总处将想要炫耀的热情烧熄了一些,但是,她真是快要憋死了好不好!

只是,何老娘不知道的是,她这里还在为自家丫头得了太子妃娘娘的赏而自豪,眼下朝中正有一场风暴,皇太子已经上书要辞职啦!

作者有话要说:PS:继续日更,那个,石头想问一个,美人记的话,大家介意石头做防盗章么?就是提前放一章防盗,第二天定时定点替换~~~~~~

第273章 帝都行之八

何子衿两世一生的经历十分传奇,面前,她前世生活的年代,绝不是现下的封建王朝可以比拟的。何子衿一直以为自己现下生活一个民风稍微开放的地方,起码,相对于前朝那种女人必须从一而终的风气,如今的朝廷是不反对女人改嫁的。何子衿觉着,如今的风气就够可以了。

但没想到,纵封建社会,也是牛人到处都有啊。

譬如,敢于辞职的皇太子。

而且,何子衿跟她舅打听了,皇太子要辞职,不是自己地位不稳,主动让贤之类,主要是,皇太后要逼皇太子休妻,皇太子对太子妃情深意重,宁可不做太子,也不肯休妻的。

天哪!

这哪里是皇太子啊!

这简直就是温莎公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