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妹二人说一回战事,看一回花园子,何子衿啧啧称奇,道,“我娘家弟妹修的那园子,用的都是好料,假上山堆的是太湖石,园子里但凡一颗树一株草都是名品中的名品,修建时光改园子图就改了十七八遭,可我看她那园子,尚不及这园子十之一二。师兄你真是好眼光,给师傅寻一这样的好宅子。”

闻法笑道,“园子从不是修出来的,而是经年累月养出来的。得住得久了,今儿添一树,明儿添一花,再经过时光浸润,山石草木与此园成为一体,这样的园子,方是名品。若是新修的园子,纵花大价钱,用遍好工好料,也需时间养护。”

何子衿听闻法这般一说,顿觉茅塞顿开,道,“师兄说的有理。”随口问道,“这园子也得几十年了吧?”

闻法点头,何子衿不禁打听,“不知是哪家大户,肯献出此园。”这样的园子,绝对不是无主的。

“说来,这是于家的祖宅。”

何子衿就不晓得是哪个于家了,闻法笑道,“师妹年轻,你来北昌府时,于家便已败落,这是他家祖宅,罚没官中后,并没有被变卖。刚来北昌府的时候,余巡抚就将这宅子给了师傅用,师傅不耐烦住在府城,便一直闲置下来,如今倒是用上了。”

何子衿点点头,仍不晓得是哪个于家,闻法道,“前北昌侯于家。”

何子衿这便晓得了,道,“我们刚到帝都那一年,听说有个侯府被抄家,便是那个于家吧。”

闻法点头。

何子衿想到一代侯府,昔日不知何等辉煌,今却祖宅易主,委实令人不胜唏嘘。

一直待到四月中,阿念方带着江仁、胡文两家人奉朝云师傅回府城,家里已收拾好了江仁、胡文两家的住处,阿冽一向是个好热闹的,同妻子商量后,都安排到了自家花园子里,如此,兄弟姐妹们处起来也便宜。另则,何子衿与闻法就在朝云师傅的宅子里等着朝云师傅了,阿念一路送了朝云师傅过来。见着朝云师傅与双胞胎,何子衿才算真正彻底的放下心来。

阿曦小跑着奔到她娘怀里撒娇,阿晔也想第一个跟他娘撒娇好不好,奈何自小就因挑食,身体素质不及他妹,以至于死跑活跑跑不过他妹。当然,哪怕跑得过,人家阿晔也不跑,那般没有风度影响形象的事,阿晔五岁之后就不大干了。阿晔不急不徐的踱着加速且能保持风度的小步子朝他娘走去,他再如何加速,也不及他妹快啊。他还加速中呢,他妹已经如同一颗出膛的小炮弹一般正中他娘的怀抱,然后跟他娘撒起娇来。

何子衿抱着闺女,待儿子踱到跟前,也一把将儿子揽在怀里,每人亲一口,问,“想不想娘?”

阿曦拉着小奶音大声喊,“想——”

阿晔矜持的点点头,“想。”手上还伴随着捏着小帕子擦脸的动作,把他娘看得额角青筋直跳。

何子衿不与阿晔这小子计较,抱抱小宝贝们,起身问候朝云师傅,挑眉笑问,“师傅一路可好?”

朝云师傅一袭玄色大氅,颌首,“都好。”

“叫人担心的够呛。”何子衿抱怨。

朝云师傅只是微微一笑,何子衿转眼看向阿念,阿念的眼神一直在子衿姐姐身上,此时终于彼此眼神交汇,情意交融,阿念上前一步,握住子衿姐姐的手,“自小到大,从未与姐姐分别这么久。”

“我也是。”纵老夫老妻,何子衿也不禁有些害羞,问,“可安好?”

阿念笑,“安好。”

这夫妻俩麻得众人一身鸡皮疙瘩,阿曦已是急不可待的同她娘道,“娘,我还帮着抓坏人了。”

阿晔很谦虚地,“只是力所能及的一点儿小忙。”

何子衿连忙问,“如何帮忙了?”

阿曦道,“帮着在箭上刷药汁。”

阿晔生怕他娘不知道他的功绩,在一畔连连颌首,想到祖父的优雅,觉着自己颌首频率过高,于是,改为了一张肃容小脸儿给他妹补充,“也是我与妹妹应当干的。”

何子衿立刻对孩子们行为进行表扬,“好,干得好,都是娘的好宝宝。”

俩人立刻高兴起来,只是阿曦得意的表现是将小脑袋扬的高高的,仿佛一只得胜的小母鸡一般。阿晔跟着朝云师傅耳濡目染多年,惯来是个会装的,面对他娘的夸赞,心下喜悦,面儿上还是淡淡地,“匪寇当前,自当出力。”

何子衿真想问问她儿子,这么装x累不累啊!

大家移步室内说话,何子衿问过阿念,知道江仁、胡文两大家子人都好后,完全的放下心来,待朝云师傅安置好,夫妻二人方带着龙凤胎回家去了。

一大家子团圆,自有许多话要说。

不过,何子衿这些天的担心委实没有白担,五月中,对于江同知战功的嘉奖就下来了,除了田地赏赐之类,还有就是,赏江同知太太六品诰命,以后,江太太又可以称江安人了。

第380章 北昌行之六十八

第380章

这里要说一下安人的讲究, 其实许多小书香之家, 譬如秀才之母、举人之母、进士之母, 哪怕是没有诰命的小官宦人家的老太太,如何老娘, 在何恭考取秀才后, 家乡有人恭维她老人家,便会唤一声老安人。

所以, 老安人也是对于一些有德望的老太太的尊称。

何子衿这里的安人,则是朝廷正经六品诰命, 既是正经朝廷诰命, 每年与阿念一样,都有傣禄可领的,只是没有实权罢了。

但,相对于没品阶的官宦人家的太太奶奶, 何子衿这经过朝廷认证的诰命, 自然是体面的多了。就是出门宴饮排序,她既是六品安人, 也要排在没品阶的太太奶奶之上的。

何老娘都说, “唉哟喂, 我的丫头,你咋这么大福哩。”她老人家打儿子当官儿那一日起就想做诰命了好不好,如今,她老人家的愿望还未成真,倒是自家丫片子先人一步了。

何子衿笑道,“天生的吧。”

沈氏很替闺女高兴,觉着闺女比自己有福,笑道,“打小就说你是个有福的。”

何老娘道,“可不是么,你娘刚生你的那一年,咱们县里来个了黑瞎子,算卦灵验的很。你娘抱你出去,那黑瞎子一见就说这丫头以后有大福哩。”

余幸笑道,“姐姐是咱们家里头一个诰命,可得好生摆几桌酒请客来着。”

何子衿笑道,“一定请。正好安宅酒跟这喜事合一块儿,咱们好生喝几杯。”

余幸听说大姑子要搬出去,不禁十分不舍。何子衿笑道,“那宅子已是收拾得了,正好过去,攒一攒人气。”

何老娘先说,“我可不安宅礼的。”

何子衿抿嘴笑道,“不把压箱底儿的宝贝拿出两样来就不行!”

何老娘直乐,“都说一个闺女三个贼,你这一个,顶六个贼了。”给自家丫头盘算着,“皇帝老爷赏你的庄子,先着人过去瞧瞧。”

说到这个,何子衿就高兴,“原我想着,那一百亩地的出产不怎么够吃,就想再置些田产,这倒是巧了,既是朝廷有所赏赐,倒省了一笔置产银子。”

何老娘道,“阿念这趟总算没白辛苦,知道县里打仗,我可是担心了好几日,看他回来,才算正经放了心。”

沈氏笑,“是啊。”心里担忧,嘴上却是不能说的,家里老的老小的小,把担忧一旦说出来,也是叫一家子跟着担心罢了。

三姑娘道,“幸而阿念去了,不然,县里没个做主的,可就要出事了。”

何琪亦是这般说。

何老娘私下又叫丫头片子拿出皇帝老爷赏的东西瞧了一回,这回除了赏赐了个二十顷的田主,给何子衿加了诰命,另外还赏赐银五百两,宫锦二十匹。

何老娘瞧着那宫锦,摸了又摸,直道,“真是好东西啊,真好!”说来,这料子不见得就比何子衿自朝云师傅那里得的好。只是,这是朝廷直接赏赐给自家丫头与自家孙女婿的,如何一样。

何子衿素来大方,道,“祖母挑上五匹。”

“这哪儿能送人,皇帝老爷赏给你跟阿念的,得好生供奉着才成。”何老娘严肃脸道。

何子衿笑道,“宫里赏赐的东西,倘是古玩器物是不能变卖送人的,这些料子什么的,就是给人用的。这么些锦,我也用不了,正打算分一分呢。祖母你要不挑,我让我娘先挑?”

何老娘瞪着眼道,“没规矩的丫头,你娘可不是你,她知道我还没挑,哪里会挑呢。”心下琢磨着,现在存下几匹好锦,将给孙子做衣裳也好,再者,以后二孙媳妇、三孙媳妇进门,也能给她们一些。何老娘又问,“有没有阿冽媳妇的。”

“当然有了,各家都有份。”

既然有阿冽媳妇的,何老娘就不打算再分给大孙媳妇了。何老娘叫了余嬷嬷一并过来挑,就挑了一匹颜色活泼的,余下的都是稳重颜色。余嬷嬷年岁大了,可抱不动一匹锦,何老娘叫了小丫头过来,一并抬到了自己存东西的屋子里去,千叮万嘱的令小丫环好生存放。

待何老娘挑完,何子衿又叫母亲来挑了四匹,余下,余幸、三姑娘、何琪,一人两匹,余下的,何子衿入了自己的库里。

倒是这五百银子,阿念与子衿姐姐商议道,“此次,很有些伤亡的兵士,这银子,不如给了他们。”

何子衿点头,“我也这般想的。”又问阿念,“朝廷可有抚恤?”

阿念道,“抚恤已经下来了。”只是,受伤的还好,似那些没了性命的,多少银钱能买回一条命呢。这个年代,真是人命贱若草。

何子衿道,“朝廷赏咱们的庄子还没去看,让四喜带几个小子过去瞧瞧。那些伤残的,倘失了营生,也可安排到咱们庄子上去。用谁不是用呢。”

阿念想了想,道,“这个我来安排吧。”

何子衿此方细问沙河县的战事,阿念道,“只是一伙子趁伙打劫的流寇,榷场那里,既有当地商贾,还有远道来的商贾,再者北凉以及再往北的红发碧眼的异族人,那里人员复杂,如今正值国丧,北凉西蛮都蠢蠢欲动,那伙子流寇说不得就是他们用来试水的。如今有来无回,听说北靖关也有些动静,只是未曾酿成大规模的战事罢了。”

何子衿道,“那几个遭匪患的村落如何了?”

“我在折子里都一一上禀,会有三年免税政策。”

在这个年代,也便是如此了。

其实,在什么年代,都是如此。

何子衿没再多说,转而同阿念说起双胞胎的趣事来,“你在家时每晚都跟他们说话,背书给他们听,你不在了,晚上就左扫右看的,阿晏还哼哼唧唧要哭的样子,这才好些了。”

阿念笑问,“阿昀没想我?”

“阿昀只要每天有人陪他玩儿就成。”

“阿昀这性子,有点儿没心没肺。”听到三儿子竟然没想自己,阿念很是失望。

何子衿很是不满,“阿昀这是生来心胸宽阔。你再不回来,他们还得不认识你了呢。”

如今,双胞胎都能坐的很稳了,阿念在炕上靠着引枕,把双胎胞一腿放一个,逗他们玩儿。又与子衿姐姐商量阿晔正式念书的事,子衿姐姐道,“成,明天让三喜去学里打听一下学里的情况,虽然罗大儒学问好,孩子们到底得入群才好。重阳、大宝他们都得转到府学来呢。”

阿念称是。

小夫妻把五百银子补贴了伤亡士兵,这事并没有大张旗鼓的办,阿念令三喜悄悄办的,他又不图名,图个心安罢了。

阿晔正式入学念书,阿晔自己倒是挺高兴,觉着自己已是在人,一言一行越发臭讲究起来,以至于他娘见他就牙疼。阿曦见哥哥念书,也想跟一道去,得知学里只收男孩不收女孩儿,阿曦伤心坏了,还哭了一场,最后恨恨道,“这种没见识的书院,请我我都不去!”觉着文武双全的自己被小瞧了。

朝云师傅道,“去书院,不过人教你,在这里,你教人。”

阿曦抽咽地,“我教谁呀。”大家都去念书了,哪里有人叫她教哟。

朝云师傅拿着帕子给阿曦拭去眼泪,道,“阿昀阿晏啊。”宝宝们大了,可以过来接受祖父的培养教育了。

阿曦有些看不上这两个小奶娃子做学生,道,“他俩还吃奶呢,话都不会说,教他们也听不懂。”

“哪里听不懂,你也是打那么小就跟着祖父的呀。”

阿曦想了想,道,“想不起来了。”

朝云师傅:你要能想起六七个月的事才有鬼哩。

朝云师傅非常会掐时间,阿晔阿曦就是在六七个月的时候,他们娘奶水不足,就开始给他们增加辅食。何子衿对孩子向来有计划性,双胞胎的待遇同他们的兄姐一样,到七个月的时候,由以前的一天四次奶改为了一天两次奶,早上喝一回,中午下午两餐辅食,晚上再喝一回,这样慢慢的到一周的时候,就可以渐渐的断奶了。

所以,朝云师傅就时常把双胎胞白到接自己这里来,傍晚再送回去。

阿曦自己也有功课,由于现在孩子们都正式入学了,罗大儒这里没事,索性就同朝云师傅一并教导女弟子阿曦。对于罗大儒强抢自己女弟子的事儿,朝云师傅心里不大愿意,罗大儒说他,“自来就是个小器的,我就抢学生,总比抢人家孩子的强。”觉着自己在品格上远强于老友。

朝云师傅理所当然地,“这本就是我家孩子。”哪里有抢,自家孩子,能说一个抢字么!

对此,罗大儒的心理活动是:靠!这老东西,脸皮越发厚了!

朝云师傅脸皮厚不厚还两说,他给阿曦增加了管理课程,给了阿曦个十顷的小庄子叫阿曦学会管理。阿曦有些抓瞎,她,她啥也不会呀,朝云师傅道,“你是学过算学的,就从看账开始吧。”

阿曦这里开了新课程,她娘又叫着闺女跟着搬家收拾屋子,甭说,虽然搬家收拾东西阿曦帮不上忙,但收拾屋子啥的,何子衿发现,她闺女委实是一把好手。

阿曦就会指挥着,“这个瓶太素了,搁这多宝阁不相宜,放案上去,供上几枝桃花。”然后,墙上挂什么画,案上摆什么器具,炕上用什么颜色的褥子,太师椅用什么花色的垫子,竟都能说出一二。

何子衿颇是惊喜,很是赞了闺女一回,阿曦道,“这些事,谁不懂呀。”然后,她就帮着给她爹把书房布置了,她自己的屋子更不必说,简直是样样考究,处处妥帖,由于跟着朝云师傅一道长大,阿曦极有审美的人。她并不是要用多么奢华的东西,用阿曦的话说,“讲贵的那是暴发,东西,恰到好处就行。”还从她娘的旧货里挑了不少来用。有些东西旧了的,何子衿是喜欢重新上漆的,阿曦则是令人磨去旧漆,然后只上一层清色桐油,既拙又朴。

何子衿道,“你就把你哥的屋子一块儿看着收拾了吧。”基本上就是阿曦动嘴,丫环们动手。

阿曦就给她哥收拾了个俗气冲天的屋子,阿晔回头说,“我就知道你是嫉妒我能上学?”

“不就是个破学么,请我去我都不去!”阿曦翻着大白眼,道,“你上学,也是听人管。你知道我现在管多少人不?我现在管着上百号人!”

“你就吹牛吧!”

“祖父叫我管着个一千亩的庄子,这么大的庄子,佃户就有上百人,还有大管事小管事,一百人都不止。”阿曦得意道,“我还管着阿昀阿晏。”

阿晔道,“以后不给你叫阿曦了,给你叫管家婆算了。”

阿曦气的捶了她哥一顿。

阿晔找他娘告状,阿晔气得不行,跟他娘说,“胖曦再跟我动手,我可真揍她啦!”

何子衿见阿曦总为不能上学生气,干脆一拍巴掌,“别吵了,咱们来办个女学就是!”

第381章 北昌行之六十九

第381章

何子衿说办女学,阿曦立刻追问什么是女学, 当听她娘说是只招女孩子不招男孩子的书院后,阿曦立刻高兴起来。当下大度的拉起她哥的手道, “你是不是不喜欢那屋子,我另给你摆一摆吧?”

阿晔嘀咕, “从不听说过世上有什么女孩子上的书院,没有的。”

阿曦心情刚好, 她哥就开始拆台, 顿时又生了气, 冲她哥大喊一声,“没有才办哪!你是傻瓜蛋吗!”险没把她哥耳朵震聋。

阿晔觉着他妹很像传说中的小泼妇, 嘴上本来想耍两句贱, 可刚被他妹捶了一顿, 身上正疼,阿晔就憋着没说, 心下很是嘀咕了他妹一回。

阿曦心情大好, 非但给她哥重把屋子收拾好, 还对她娘要办女学的事广而告之,在家就很替她娘宣传了一回, 然后到祖父家也喜滋滋的跟祖父说了这个好消息,阿曦道,“我得赶紧把书包做出来,不然以后上学没书包可怎么办呢。”

如果她娘在这里,肯定会说,都是跟朝云师傅耳濡目染的缘故,她闺女这天生实在的人都学会有话不实说了。

阿曦那点子炫耀的小心机,朝云师傅自然瞧得出来,但笑不语。闻道就问了,“前儿不为不能上学的事哭呢,今儿怎么又兴头要做书包啦。”

阿曦立刻道,“我娘要办女学了。闻道叔,你知道什么是女学不?”

闻道道,“招女学生的书院吧?”

阿曦道,“闻道叔你就是比我哥聪明,我哥还说,从没见过有只招女学生的书院。要是从来没有过,闻道叔你是怎么晓得的,分明是他笨,没见识!”

因为有学可上,阿曦心情雀跃,又说,“我得写封信,把这件事同珍舅舅说一声。”今年珍舅舅没过来,但从正月就开始一月十封信的往北昌府送,非但送信,还送东西,东西的话阿珍的小朋友们都有份儿,但借用阿晔的一句话说,“我们得的就是个芝麻,胖曦得的是西瓜。”可见差距之大。

阿曦才不理这个,她从来就跟珍舅舅关系好,珍舅舅给她写信,她也会给珍舅舅写,只是没有珍舅舅会写,一月能写十封,阿曦吧,一月大概能写三封。她每次有什么忧愁的事或是开心的事,都会即兴写在纸上记录下来,到阿珍舅舅着人给她送信过来时,她便把自己的这些信也装起来令人给阿珍舅舅带去。

想到自己马上就能上学了,阿曦又跑到自己的小书房去写信。

一会儿写好信出来,见祖父在逗两个弟弟玩儿,阿曦就背着小胖手过去,板着小脸儿道,“臭昀,臭晏,叫姐姐。”

阿昀阿晏已是会爬了,阿昀见着他姐过来,嘴里不会说,也咿咿哑哑的爬过去,拽着他姐的小裙子还要继续往上爬,阿曦一指头戳在阿昀小肚皮上,阿昀立刻笑成一团,又倒回毯子上去了。

阿晏一见,立刻也不爬祖父了,爬姐姐这里来,腆着小肚子给戳。阿曦再戳阿晏一下,阿晏也笑倒,双胞胞抱作一团,开始滚来滚去。

阿曦在一边儿鼓掌,于是,双胞胎滚的更欢了。

玩儿一会儿弟弟,阿曦吃过午饭就回家去了,她家里要办酒宴,请亲戚们过来吃饭,她娘特意请她帮忙来着。阿曦觉着自己都能帮家里忙了,心里很是高兴。何子衿让她帮着写帖子,一天是做诰命摆酒,请的是亲戚。一天是安宅酒,请的是阿念同知衙门的同僚。同僚这里,何子衿跟阿念要了名单,亲戚那里,让阿曦按着帖子的格式一家家的写。阿曦写帖子的时候就觉着,以后她设宴,也这样给小伙伴儿们下帖子。因阿曦抢了这下帖子的差使,阿晔知道后还不乐呢,同他娘道,“我自来就比胖曦念书好,字也写得比她好,娘你有这样的事,怎么只想着她不想着我?”阿晔拿着他妹写的帖子东挑西捡的挑了一堆毛病,什么,字写得不好啦,什么,格式错误啦,什么,唉哟喂,还有错别字啦。

何子衿道,“哪个不好,你再重写一回。”

阿晔立刻就没意见了,阿曦眯着眼睛拿出拳头来朝她哥晃啊晃,她哥就喊,“娘,胖曦又要对我不敬。”

何子衿道,“阿曦,你哥说的对不对?”

“对什么呀,我没有格式不对的,就是有个错别字,没发觉。”阿曦道,“我也没捶他。”

阿晔使唤他妹,“还不给我磨墨,我另给你写个对的,你也学着点儿。本来就不聪明,还不好好不习,以后就更笨了!唉哟——”挨他妹一拳,阿晔这臭嘴终于知道闭上了。

阿晔把错的帖子修正,然后拿他的跟他妹的对比一下,心下很是得意,觉着自己的字比妹妹强多了。

阿曦喘气,跟她爹道,“每回我哥一开口,我就想捶他个半死。”

她爹表示:你们龙凤胎不应该相亲相爱的么?

好吧,龙凤胎的爹不得不对龙凤胎之间的关系进行了一番缓和调节。然后就把龙凤胎哄去玩儿双胞胎了。

阿念洗漱后换了家常衫子同子衿姐姐说话,“姐姐想办女学么?”

“嗯,阿曦一直想上学来着。”何子衿道,“书院不收女孩子,我想着,要不咱们寻些女先生,看有没有女孩子愿意过来一道学的,也是给阿曦找几个伙伴。”

“姐姐办女学,先寻先生,也要寻地方…”阿念问,“束修怎么说呢?姐姐打算什么时候开张?”

何子衿道,“这刚起这么个念头,地方还好说,附近的宅子寻一所就是,开始人并不多,小宅子即可。就是先生得仔细寻一寻。”

阿念笑,“阿曦已经开始做小书包了都。”

何子衿也笑,“阿曦知道要开女学,高兴坏了。”

于是,夫妻俩就开始商量办女学的事,何子衿对女孩子的教育还真有些心得,何子衿道,“孩子们,男孩儿女孩儿都一样,学问深不深的,端看各自钻研,心性比学问重要的好。把孩子心性养好,比什么都重要。课程就按着君子六艺来就是了,礼、乐、射、御、书、数,除此外,再有就是些画画、棋道、绣花之类的,再加一门舞蹈或是击剑,暂时就这些吧。”

阿念道,“姐姐先准备着,我想着,来人必不会少。”

“刚开始又无什么名声,能有几个就不错了。我估计还是看你同知大人的面子,想着巴结咱家才送孩子过来的。”子衿姐姐素来很有自知知明。

阿念笑,“这方面的原因自是有的,你管为什么来呢,只要有学生就好。咱们孩子,要说念书,守着罗大儒比去书院肯定好,只是孩子得合群,这才叫他们出去念几年书。女孩儿也一样,阿曦也该接解一下不同家世性情的女孩子。我与子衿姐姐说,你这书院别建得太小,起码也得四进院子才够,既是要往好里办,束脩亦不要太低,不必像府学启蒙书院似的,一月二两银子,舍得叫女孩子出来读书的,都是有些家境的,一年起码一百银子。再者,更不要什么学生都收,学生入学也得有个考试,考不过,便不要。”

阿念道,“书院要把好两关,一则是先生要好,二则是门槛要高。”

子衿姐姐笑,“不愧探花大人,说得头头是道呢。”

阿念假假谦道,“安人过奖,安人过奖。”

阿念道,“姐姐这里先筹备。”夫妻俩说一回女学的事,阿念又同子衿姐姐打听家里宴会的事,何子衿笑道,“我想着,这个休沐请家里人,下个休沐请你衙门的同僚吧。”

阿念点头,“也好,衙门里的接风酒已吃过了,只是他们的女眷你还不认得,认一认也好。”

阿念笑眯眯的,“若所料未差,过些天岳父必有喜事。”

“什么喜事?”

阿念说都说了,自然不会卖关子啥的,阿念轻声道,“李学政约摸是要调回帝都国子监任职的。”

何子衿问,“咱爹要升官了?”

“论理该是岳父,岳父两任学差,并无错漏,再有巡抚大人那里,举贤不避亲,估计定是岳父没差的。”阿念还说,“暂莫要与岳母说,不然,倒露了形迹。”

要是坏事么,何子衿还能憋得住,这样的好事,如何存得住,她第二天回娘家说话就悄悄同她娘说了,然后,她同她娘说,“阿念还说,先不要让我同母亲说呢,毕竟,李学政还在,这事儿还没确定,不过,我想着**不离十的,就先来跟娘你说一声。娘你莫要与祖母说,祖母一向存不住事儿。”

沈氏当下就应了,虽然听闺女的憋着没说,但人有了喜事,哪里就是能憋得住的。何老娘见儿媳妇这么神采飞扬的,都有些纳闷儿,还问媳妇,“可是家里有什么喜事?”

沈氏笑,“过些天老太太就知道了。”

何老娘哪里等得住,死活要问,沈氏还是秉退了余嬷嬷悄悄同婆婆讲的,然后,事实证明,婆婆那个嘴啊,真是比棉裤腰还松呢。

基本上,何老娘知道也就等于全家都知道了,于是,在何子衿家的安宅酒时,大家就说起何恭将要升官儿的事儿。

幸而人李学政真的调走,然后,何恭真的做了学政,不然啊,何家这老脸,得灰灰成啥样啊。

何老娘不觉着有啥丢脸的,升官儿本就是喜事,何老娘关心的是,儿子这升了官儿,能不能比她弄身诰命服来穿穿啊!

虽然晚了自家丫头片子一步,她也很想当诰命的好不好!

第382章 北昌行之七十

第382章

何老娘的野望没成功, 把自家丫头叫到家里来唠叨,“你说朝廷这规矩也怪, 明明七品官儿的太太就能有诰命的,怎么你爹这升了从六品还没哩。”

何子衿对于朝廷这规矩,只能说朝廷实在太精明了,要知道,诰命虽然不管啥事儿, 完全是夫荣妻贵、子荣母贵的体面, 但,诰命可是拿俸禄的。而诰命,并不是男人做了官儿, 家里女人便能做诰命的。诰命得申请, 男人写折子给家里女人请封诰命,朝廷准了, 赏下诰命,如此,家里女人才能做诰命。

可这朝廷吧, 有条不成文的规定,五品及五品以上,官员就可申请诰命了。五品以下的,一般申请了也是给你压着不批,非有极特殊情况,像阿念这样的,完全没想到的, 朝廷赏了子衿姐姐诰命。估计是阿念立了战功,再升官儿吧,他本就是刚刚连升两阶,不好再升,可又实实在在的有战功,于是,不升官儿,赏了家里媳妇诰命,又赏了田地。

如何恭这般,正常升迁,从六品职,那啥,就得再等一等才能给家里妻母请封诰命。何子衿觉着,估计朝廷是为了省下诰命俸禄,方有这不成文的规定,以至于野望勃勃、一心想弄个诰命当当的何老娘失望至极。

沈氏宽慰婆婆道,“这急什么,相公差使上这般勤勉,以后又不是不升官儿了,都说外任官七十上才致仕,相公还有二三十年的官可做呢。我就不信,还熬不出个正五品。老太太只管安心,大福在后头哪。”

何老娘自然也知道这个理,只是这凡事都是,不患寡而患不均啊!要不是家里有了个安人,何老娘也不至于这般眼馋,何老娘充满羡慕嫉妒的乜斜着自家丫头片子,与自家媳妇道,“你说,这丫头片子咋这般命好哩。”

沈氏瞅着自家闺女,与婆婆笑道,“人家命里有这福呗。”做父母的都这样,孩子有出息,比自家有出息都高兴。

何老娘哼一声,酸溜溜道,“这人跟人的命就是不一样啊。”

何子衿拉着余幸的手道,“现在您老人家也就酸酸我,今年阿冽中了举人,明年中了进士,过一二年阿幸也做了诰命,怕您就酸不过来了。”

余幸笑道,“姐姐莫拿我打趣。”

何老娘想着,要以后真排到孙媳妇屁股后头去,那可委实就太没面子,不禁有些着急。余幸知道太婆婆很有些虚荣心,笑道,“老太太放心吧,自来做官请封诰命,都是先为祖母、母亲请封,媳妇得排最后。”

何老娘一听这话,便放下心来了。心下盘算着,自己虽不比自家丫头有时运,可马上孙子考出功名来也就能做官了,到时儿子孙子一道努力,还怕成不了诰命么!这么一想,何老娘就乐呵了,忙同孙媳妇道,“阿幸我看你以后这福气,不比你姐姐小。看你这手就知道,也是一双小肥手。”

何老娘拉过自家丫头的手,又拉过自家孙媳妇的手,道,“看吧,脸上身上没肉,手肥脚肥,这种人就是有福的。”说着,伸出自己一双上了年岁的老手,“我这手就是做活的手。”又说儿媳妇,“你们娘这手,更是瘦巴巴的,不过,也比我强啦,我年轻时受的那累哟,那时侯,天下刚刚太平,咱家里虽有些田地,却也是舍不得吃舍不得喝,唉哟,我年轻时受的那累哟。”何老娘想到自己年轻时的辛苦光景,深觉现在的孩子有福。

何子衿在一边儿拆台道,“我听说那时候祖父见天儿的给祖母做好吃的不是。”

“哎,那短命鬼,就不是个会过日子的,有了钱就拿去买鸡买鸭,炖得那个香哩,你祖父炖鸡汤,那从不用铁锅,都是用瓦罐,不用大火,就用小火,添把火,煨上两个时辰,哎哟喂,一开那盖子,香得街坊四邻都能闻到。”说着,何老娘又总结一句,“那短命换爱捣鼓吃的那劲儿,就传给了丫头片子。”又同沈氏道,“咱丫头,打小儿诶,见天就知道花钱捣鼓吃的,那时候我就说,这以后定是个败家货,就这张馋嘴也得把家吃完了,不想各人有各命,人家就有这享福的命,怪道自小就嘴儿高哩。”

何老娘想到自家丫片子先自己一步得了诰命,不由再酸溜溜一叹,“万般皆是命,哪里有公正哩。”

何子衿鼓掌,“这可真不愧学政大人他老娘诶,我爹刚升了学政,祖母你就会做打油诗啦。”

啥打油诗哟,她老太太是感慨诰命问题好不好!

何子衿私下都跟她娘说,“险没给祖母酸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