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子衿听说这事儿一时都不能信,倒是阿曦道,“这也不稀奇啊,我去李巡抚家做客,他家三姑娘常与我打听三舅舅的事呢。”

何子衿问,“都打听什么?”

阿曦道,“就是三舅舅平日里爱吃什么做什么,还悄悄问我三舅舅屋里有没有通房丫头。娘你不是与我说三舅舅再正经不过的人么,我就把三舅舅逐丫头的事与李家三妹妹说了。她当时就说,三舅舅是个正经人。当初我还以为她是为李家大姐姐问的呢,原来是替自己问的呀。”

何子衿笑道,“他家三位姑娘年纪都相仿,这三姑娘也好,爽俐大方,你三舅舅性子有些闷,说个爽俐的,正相宜。”

阿曦道,“就是我以前都叫她妹妹的,以后要改叫小舅妈了。”

何子衿莞尔。

这年代人们生育的子女多,这样的事还当真不稀奇。何子衿笑道,“当初你还给江姑娘叫小姨呢,如今可不改口叫姐姐了。”

阿曦素来大方,对于亲事什么的,其实并不如何害羞。她又问起什么时候去外祖家的事,小舅舅这既是回家,肯定要趁着进士之喜把亲事定下的。何子衿道,“家里事安排安排,你就与我同去。”

阿念离不得衙门,只得让妻女先过去,待定了定亲的日子,阿念介时再请假去岳家吃定亲酒。

待回了娘家,果然里里外外一派喜庆,沈氏何老娘都是一幅喜上眉梢的模样。何老娘还悄与自家丫头道,“李家三姑娘,好爽俐的姑娘,兴哥儿也很是高兴。”

说到兴哥儿,何子衿都觉着稀奇,先时如老僧一般,都不多看姑娘家一眼的,这定了李家亲事,兴哥儿就仿佛立刻开窍了。何子衿还专门私下问了兴哥儿一回,兴哥儿还觉着他姐问的稀奇呢,兴哥儿道,“先时又没成亲的意思,我得一门心思念书呢,等闲无事看人家姑娘做甚,多不尊重啊。如今爹娘给我定下亲事,我自然欢喜。”

好吧,估计兴哥儿这想法当真是这年代最正统的士大夫的想法了。

按兴哥儿的意思,先时不议亲,看姑娘也是白看,今亲事已定,他其实也认得李三姑娘,主要是李三姑娘与外甥女是同窗,兴哥儿多少也见过几回。虽则辈份上要变一变,兴哥儿心下还是很满意父母给自己定的亲事的。

说来,兴哥儿这亲事还颇有些小坎坷,沈氏笑道,“李夫人约我去庙里上香,她带了家里三位姑娘,我带了兴哥儿。她家三位姑娘,李二姑娘生得最好,我猜度李夫人可能是想着你弟弟少年心□□美色什么的。不想兴哥儿倒是同李三姑娘看对了眼,别看兴哥儿平日里话不多,心里有数的很。”很欣慰儿子没相中李二姑娘,觉着儿子有眼光。

何子衿笑道,“这也是他们的缘法。”

“是啊,先时要去庙里,我就同兴哥儿说了李家大姑娘稳重,不想他更喜欢活泼些的。”沈氏笑道,“兴哥儿当真是个稳重性子,要是换了俊哥儿,说不得就看中二姑娘了。”

“俊哥儿眼光只要更高的,当初在北昌府给他说了多少闺秀,难道没有生得好的?他总是不乐意。”何子衿猜当初俊哥儿估计是受阿冽的影响,或者想大哥娶得名门贵女,自己自然也想娶个差不多的,不然,俊哥儿亲事当初何以耽搁好几上呢。

沈氏一想,笑道,“他们三个,阿冽最是稳重,俊哥儿性子好强,兴哥儿是个心里有主意的。”

何子衿想想,也笑了,还真是这么个理。

兴哥儿与李三姑娘这亲事,李家其实也有些个,嗯,没想到。

自从兴哥儿中了进士,李家就有些愿意拿大姑娘来与何家联姻了,但这亲事上头,不得不说李家还是存了几分侥幸,毕竟,二姑娘生得更好些,只是,谁也没料到是三姑娘与兴哥儿看对了眼啊。

两家有了联姻的默契,亲事自然要男方提的,何家一提三姑娘,李家都有些懵。就是李三姑娘也有些懵,阿曦先时的话本没错,李三姑娘当初与阿曦打听兴哥儿,就是为自己大姐打听的啊。她,她可没有与大姐抢男人的意思啊!倒是李大姑娘自来温和,笑与妹妹道,“我哪里用你操心呢,这说来也是你们的缘法,你不是一直说,何家公子品性极佳么。”

李三姑娘道,“他虽好,我可是从来没想过,我一直是想大姐你的。”

“傻丫头,你待我的心,与我待你的心,都是一样的。”李大姑娘柔声道,“我还真没想过何家的亲事,我总觉着,何家公子有些闷了。记得咱们去找阿曦玩儿的时候,也见过这位何三公子,素来不与咱们说话的。他这样的稳重人,就该配你这样跳脱的。你自己都没留意,一道去庙里上香,他哪里与我和二妹说话的,都是跟你唧呱,真难得他这样的人,原来也挺会说的。”

李三姑娘道,“你跟二姐姐都不说话,我怕冷场,才理他几句的。”

李大姑娘笑道,“要不说你俩性子相合呢。要是我,我本就寡言,他也不爱说,还不得活活闷死啊。”

李三姑娘也不禁笑了,嫡亲姐妹俩,也没的推让丈夫的理,既然大姐也没有太喜欢何三,李三就没客气。说来,俩人在家族里都是行三的,还真是一桩缘法。

兴哥儿亲事一定,何琪就开始火烧火燎的急长子的亲事。

要说兴哥儿先时不近女色是为了念书,今书念出来了,兴哥儿于亲事上开窍开得多快啊。大宝却是不同,自从先时与隋姑娘有那桩未了缘法,大宝除了与阿曦这样的自家姐妹来往外,于其他姑娘都鲜少看第二眼的。

你说把何琪急的。

这亲事,虽说是父母之命,可也没有完全不征求儿女意思的。

更有如大宝这样,铁口不想成亲的,你就真把亲事给他定了,介时一对怨偶,两相耽误。

何家正为兴哥儿定亲事操持,何琪不好去何家说大宝儿的事,私下同师妹三姑娘说起来,真是一颗心都操碎了。何琪道,“他怕是还惦记着隋姑娘呢。”

“师姐不是说这些年俩人没有来往么。”

“虽说没有来往,可大宝这孩子,长情啊。”何琪微微哽咽,“我每每想,他这般愿意,我做亲娘的,如何不成全他?可一想到隋姑娘那身子,我就替大宝委屈。我想给他娶一门健健康康的媳妇,让他以后儿孙满堂。”

三姑娘劝道,“师姐,你这也钻牛角尖了,大宝现今都是进士老爷了,他想要什么样的媳妇,自然会跟家里说的。哪怕就是依然愿意隋姑娘,他说了,家里纵使不愿,也得考虑下他的意思,他如今并没有说,想来不是因着隋姑娘。或者就是命里要晚几年再成亲的。要依我的意思,孩子不愿意,咱也别勉强,不说别个,大宝向来顺遂,以后也不怕没前程。他这就要往帝都做官了,帝都的气派,非北昌府可比。大宝在帝都多住些日子,眼界开阔了,心胸也就开阔了。你看俊哥儿的姻缘,谁能想到他的姻缘在帝都呢,当初婶子也是给俊哥儿在北昌府说亲,说了多少家都不成,也是把婶子气恼的不行。这各人的缘法,都是说不定的。说不得大宝的缘法不在北昌府呢,你也别太急了。”

何琪深深一叹,摆手道,“不是,他这孩子,我是知道的,他心里就是还记挂着隋姑娘。”

三姑娘道,“以往大宝在北昌府念书,与隋姑娘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如今他就要往帝都去了,见得少了,说不得情分就淡了。”说着,三姑娘又劝何琪,“只是师姐,我也得劝你一句。若是大宝在帝都,与隋姑娘情分淡了就淡了,这是两人无缘。倘是大宝念念不能忘,你也得有个准备,说到底,孩子高兴了,咱们做父母的就高兴。那隋姑娘,这几年我见得不多,可也常听人说起她的事,她在女学颇得巡抚夫人重用,如今在女学管着一摊子事儿,也是个能干的。”

“你说的我何偿不知道。”何琪微微拭泪,道,“这几年,我是常打听着她些的,真是个好姑娘。要不是她不能生养,哪怕她和离过,我也不是那不讲理的人。你不晓得,先时我就一听留心她的事,她那个前夫家,听说如今已是一子一女了。”

三姑娘不由一叹,看来这不能生养当真是隋姑娘的问题。

何琪有些疲倦,眼角泛起微微细纹,强打起精神道,“不说大宝的事了,都随他吧,倘在帝都他依旧难以忘情,只要他们愿意,我也没什么不愿的。到底是他自己的日子,父母该做的,都做了。哪怕先时拦着他们的亲事,我也是为了他。若他就相准了隋姑娘,只要人家愿意,我就愿意。”

何琪真是把满心酸楚放在心里,江仁看妻子这般,还与长子谈了一回,江仁比妻子看得透,江仁的意思,“爱娶就娶吧,以往他年纪小,现在有了功名,也能养活自己了,娶谁都随他。”

家里松了口,大宝这事儿也没成,倒不是大宝不愿意,是人家隋姑娘不愿意,隋姑娘深思熟虑三日,依旧是回绝了大宝,隋姑娘道,“女学的事,我刚上手,委实没有考虑儿女私情的心思。”

这回江家是真的信了,人家隋姑娘是当真对大宝没意思啊。

大宝这事暂且不提,眼下就是兴哥儿的定亲礼了。

大宝面对隋姑娘的回绝,表现的比上番成熟多了,虽有些失落,也没有颓废,还与兴哥儿一道去往李家送聘礼呢。

待兴哥儿定亲后,大宝与兴哥儿就得回帝都去做官了。走前,大宝与隋夫子深谈了一番,还与小隋说了不少话,便带着行礼,与兴哥儿往帝都去了。

兴哥儿定亲之后,转眼就是阿曦的及笄礼。

阿曦这及笄礼,啥都准备妥当了,最发愁的就是用谁送的簪子了。

因家里亲戚大都在北昌府,故而,及笄礼这样的日子,阿曦光簪子就收到了整整六对。把双胞胎羡慕的够呛,只恨自己当年没投个女胎啊,却也带来一个问题,用谁送的簪子啊!

这其中就是大哥阿晔送的如意簪,阿珍哥送的桃花簪,三姨妈送的八宝簪,江舅妈送的雀头金簪,以及外祖母送的赤金嵌宝簪,还有曾外祖母送的当年曾外祖母及笄用的百福金簪,据说这金簪还是曾外祖母压箱底多年,连早逝的曾外祖父都不晓得的曾外祖母的私房,拿出来给了阿曦。

双胞胎看大姐过个及笄礼收这么多宝贝,天天看着就羡慕的两眼放光好不好!

至于用哪个簪子,在双胞胎看来没啥差别,反正都是好东西。

双胞胎这不懂欣赏的,还同朝云祖父说呢,“大姐好东西太多,竟然还愁用不过来。”时常听人说有人家重男轻女,怎么他家都是反着来啊!他们家,大姐最富了。

朝云祖父就随口问了一句,双胞胎便争先恐后把大姐收到的及笄礼里的簪子跟祖父绘声绘色的学了一遍,然后,朝云祖父取出了一支赤金双鸾鸟牡丹簪。

这簪子,论工艺不算上佳,色泽还有些暗淡了,可见是时久未用,该炸一炸了。说来,收藏这簪子的都是一只细长的沉香匣,用双胞胎的眼光来看,匣子都比簪子值钱。

朝云祖父一句话,“用这支,这是当年家里长辈及笄时所用。”

阿曦年少,哪里知道朝云祖父的长辈是谁,把朝云祖父给的簪子拿回去跟她娘一说,她娘险闪了腰,接过阿曦手里的匣子,将簪子小心细致的取出来,这簪子用何子衿现在的眼光看,也看不出有何出奇之处。何子衿想着,朝云师傅他娘辅圣公主出生时,□□皇帝江山就打了一半,颇有家底。辅圣公主及笄时已是长公主身份,断不会是这支簪子。这支,怕是当年程太后及笄时所用,程太后只是小富人家出身,当年程家为给爱女及笄礼,特意打这样一支金簪,是极有可能的。只是,先时自己少时及笄礼朝云师傅给的就是那支,那这支是谁的呢?

何子衿赏鉴了一回,想不论这簪子曾属于谁,何子衿唯希望阿曦一生平平安安、顺顺利利。何子衿将簪子珍而重之的放回匣中,与阿曦道,“这是你祖父的心意,就用这支吧,以后你可要切切收好,这是可以传与后人珍宝。”

作者有话要说:PS:晚安!!!!!!!!!!!!!

第447章 北昌行之一三五

第447章

阿曦的及笄礼颇是隆重, 虽然其父江副使官职不算太高, 但在北靖关也是数得着的, 更兼阿曦与纪珍定亲, 这次请的给阿曦加笄的正宾就是纪夫人。

亲戚们基本上都到了,何家一家子、江家一家子、胡家一家子,再加上阿曦以前在女学的同窗, 请了李家三位姑娘和苏冰苏姑娘,如阿冽、俊哥儿、兴哥儿三个舅舅,人未到,礼也到了, 还有沈素也着人与阿冽俊哥儿一道给阿曦备了份及笄礼。沈素信中都说, 家里可能是受了不生闺女的诅咒, 沈素四个儿子,待得沈玄沈绛沈朱沈丹都成亲,依旧是只会生儿子,所以, 沈素对于没孙女这事一直遗憾的了不得, 阿曦这算是甥外孙女, 所以,沈素特意送东西以贺阿曦及笄。

另则就是何山长办女学交往下的人脉, 知道何山长就这一个闺女, 能来的都来了。

隋姑娘也送了阿曦一份礼物,只是她在女学事忙,抽不出身, 请苏冰一并带了过来。

幸而江家宽敞,亲戚朋友的不愁没住的地方。

何子衿看着闺女梳着加笄,自己先感动了一把,应该说又自豪又感动,感觉就是一眨眼似的,闺女就这么大了。那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觉,真的只有在做了父母后方能体会。真的,养育真的是双方面的感情的付出,十几年的辛苦,汇集到这一刻,也回馈了父母如此巨大的喜悦。

望着阿曦秀美的脸庞,何子衿欣慰至极。

阿念也悄悄的握住子衿姐姐的手,眼眶微湿。

以至于来宾们都有些看不懂了,长女及笄,你们夫妻俩至于嘛。

反正,这就是很容易感动的夫妻二人组啦!

及笄礼后还有宴会,更是热闹非常,阿念一不留神还险些喝多了。待得晚间,客人或辞去或是歇息了,何老娘也在自家丫头给准备的屋里歇着喝红枣茶,不由又想到从前,很实诚的与自家丫头感慨道,“当初你的及笄礼,家里也是尽心尽力的操办,可那时不过族人乡邻过来参加,看阿曦这及笄礼,真叫人高兴。”非但是人多热闹,更重要的是,这说明家里日子兴旺啊!

何子衿此时也完全没有穿越者清高的想法,什么平淡是福啥的,何子衿过过平淡日子,也过得很好。她两辈子都平民,说句实诚话,谁会不想家族兴旺呢。何子衿以往会觉着,清清静静过日子也无妨,可自从有了孩子,她就世俗了。她不会在孩子身上多么奢侈,她也不是想把什么世间奇珍给孩子,可是,如果是很正常的,别人家孩子有的,自家孩子没有,她做娘的心里不好受。尤其孩子渐大,议亲科考,何子衿就越发的俗气了,她就愿意给儿子说那人品行事门第相貌样样出众的女孩子,她就愿意给闺女寻一个配得上闺女的好女婿。有时,何子衿都禁不住想,我可真是个俗人啊。

俗就俗吧,今日虽累,何子衿亦很是喜悦,听祖母这话,何子衿笑道,“可见这些年没白操劳。”

何老娘下巴抬的高高的,“那是!”接着就说起老何家的历史来,“你们老何家,自来就是个种田的。当初那短命鬼去我家提前,我真没看中老何家的出身,族人虽有些个,没一个出息的。我们老蒋家不一样,我们祖上可是出过大官儿的!当初也就是看那短命鬼心诚,哎,就是没料到那般短命!好在,我们老蒋家那点文气儿总算是传到了你爹头上,你爹可惜就是生在老何家,那会儿家里穷,也没名师大儒的指点,就是跟着县里许举人念念书,耽搁了你爹,要不,你爹不至于三十多才中举人。”

何子衿笑,“那是,不光我爹,就是阿冽、俊哥儿、兴哥儿,也都是亏了祖母你身上带来的文气儿,不然,他们哪儿能这般会念书哩。”

“可不是么!”何老娘听这话就欢喜,正想再吹一番牛,就听自家丫头道,“也有我娘的功劳,人都说外甥像舅,我舅也很会念书。”

何老娘不自觉的一撇嘴道,“你舅家祖上就你外公一个老秀才,再往上,清一水儿都是种地的。你舅这种属于突然之间开了灵根,不然,哪里有这般灵光,祖上没这样的人哩。”

何子衿笑,“要不当年祖母你一眼就相中我娘了呢,是不是?”

何老娘现在早把当初反对儿子亲事的事给忘了,何老娘点头,“可不是么,当初我一见你娘就觉着长得有福气,这可不就是么,在咱们县里,最有福的人,除了你,就算你娘了。”

何子衿道,“诶,我有福都是在祖母您老人家的指点下,才有这大福呢,都是亏了您。”

“那是!当初我一见阿念就知道是个好孩子。”何老娘也把当初游说阿念去铺子里打小工的事给忘了,与自家丫头道,“如今看来可不是么,非但会做官,更重要的是人品好。不然,他做天大的官儿,见天叫你生气窝火,那样的日子,纵是一品诰命,又有什么意思?”

甭说,何老娘的话,还是很有道理的。

何老娘唯对一事不大满意,她问自家丫头,“如何给阿曦用那么一支老钗,虽份量足,也该去炸一炸,都不鲜亮了。”用自己给的那簪多好啊,一样是纯金的。

何子衿道,“朝云师傅给的,我看师傅的意思,很想阿曦用这个。”

好吧,一听是朝云师傅给的,何老娘也就不说什么了,何老娘忙叮嘱自家丫头一句,“那可得叫阿曦收好了,她小孩子家毛手毛脚的,不然你帮她收着,别弄丢了。朝云师傅给的,定是好东西。”

何子衿笑道,“我与她说了,她仔细着呢。”

“这几个孩子,要说仔细,还是双胞胎,那俩小家伙,一看就会过日子。”

何子衿笑道,“是啊,都说他俩您老人家真传哩。”

何老娘得意地翘起下巴,“那是!”

阿曦这及笄礼之后,胡家江家都未久待,两家人都有北昌府的生意,一时放不下。阿念与胡文、江仁不知道说什么事,好几天都在书房呆着。及至两家人告辞时,三姑娘把二郎留下了,二郎去岁秋闱失利,跟家里商量了,他留在北靖关追随罗大儒继续功读文章。

沈氏何恭亦是不能久待,何恭衙门里还有差使,余者亲戚朋友也都告辞去了。何子衿留祖母在家住些日子,原本兴哥儿去帝都后,何老娘就觉着家里冷清,老人家都喜欢热闹,何子衿这样一说,何老娘就应下了。沈氏知道婆婆一向是喜欢跟自家闺女住的,还是道,“母亲在子衿这里,家里岂不就剩我与相公了。”

何老娘道,“你俩就你俩呗,只管好生过日子,我住几天就回。”

沈氏没法子,只得叮嘱了闺女一番,与丈夫先回了北昌府。沈氏回北昌府路上还与丈夫说呢,“孩子们小时候就盼着他们什么时候长大,这一长大,都各去过各自的日子了,家里反是冷清了。”

何恭笑着拉过妻子的手握在掌心,“冷清什么,我就盼着咱俩过日子呢。”

沈氏笑嗔丈夫一眼,“什么年岁了,倒说这样的话。”

“什么年岁都是你相公。”何恭神色温和,道,“当初咱俩刚一成亲,我就想着赶紧生儿子,好叫娘高兴。好容易你有了身子,生了咱们子衿。娘那会儿一门心思盼孙子,为这个,你还没少动气呢。”

沈氏想到自己年轻时的性子,也笑了,“那会儿年轻,其实我也盼第一胎生个儿子好叫娘高兴,可闺女也是亲生的啊,那样嫌弃咱们子衿。”说着又是一笑,“后来也奇,没过两年娘就转了脾气,总是给闺女买点心吃。那会儿我还说呢,那飘香坊的点心,多贵啊,我都舍不得,娘隔三差五的就给闺女买来吃。”

何恭笑道,“娘就那性子,嘴硬心软。”与妻子道,“如今儿女都娶媳妇嫁人了,也该咱们二人过些清静日子了。”

沈氏笑道,“这也是。”

于是,北昌府街头就出现了最恩爱夫妻二人组,不管是沈氏去铺子里选胭脂,还是去花市看花草,亦或是休沐时驱车往荷花湖携手散步,都是夫妻为伴。沈氏还会偶尔准备宴会,就请几家相熟的朋友,小聚一二,亦是人生乐事。连李巡抚夫人都同丈夫道,“看何家,虽非大户人家,何亲家夫妻却是这样的恩爱,咱们三丫头有福。”

李巡抚笑道,“是啊,不盼别的,就盼他们小夫妻二人能与何亲家这般就很好。”

李夫人微微一笑,觉着给三孙女这亲事结的好。

李家三位姑娘与苏冰留在江家做客,阿曦带她们参观北靖关的风光,介绍她们与自己在北靖关认识的新朋友祝姑娘。祝姑娘约上人,一道去草场打猎。

北靖关民风比北昌府开放的多,不过,闺秀们出门,总有兄弟陪伴的,像阿曦出来,双胞胎和小叔子纪珠也要一起玩儿的。纪珠时常在给大哥的信上说,与嫂子玩儿这个了,与嫂子玩儿那个了,闹得纪珍在帝都都担心他弟会不会看上他媳妇,这可是**啊弟弟!

反正,纪珠是很喜欢跟阿曦一道玩儿的。

大家一道打猎,连何老娘也跟着一并来的,当然,何老娘不骑马也不打猎,她老人家坐车,在帐子里歇着,与余嬷嬷一道指挥着丫环们做些餐前准备。待孩子们带猎物回来,定要烤肉吃的,何老娘道,“这肉啊,就得现杀现烤才香。”她老人家虽然牙掉了几颗,如今都换成了镶贝的,并不耽搁吃肉。

余嬷嬷点头,“是啊,非但鲜,烤出来也香。”

与何老娘一道坐等的就是李二姑娘,这位姑娘不懂打猎,就在帐子里留守了。李二姑娘望远处群山苍茫,天空白云朵朵,不禁诗兴大发,很想做一两首诗来听,只是转眼一看,除了何老娘余嬷嬷这俩半文盲老太太,就是准备吃食的丫环小厮,她就是做出诗来,这些人也听不懂啊!

李二姑娘只得将一肚子诗兴憋了回去,相对于李二姑娘的扫兴,何老娘很是喜欢这地方,同余嬷嬷道,“这地方好,夏天不冷不热,还这样的宽阔,咱们丫头那处宅子虽是四进,我瞧着这里四进宅子比北昌府的四进要宽敞似的。”

“是啊,我瞧着是大四进。”

何老娘带着余嬷嬷四处遛达,道,“多好啊,花是花,草是草的。”

李二姑娘听这文盲话都不晓得说什么好,哪里的花是草草是花吗?

李二姑娘悄悄吐槽一回,何老娘溜达一圈,回头就瞧着丫环们煮的汤,还有准备的石头啥的,何老娘就问,“这石头是用来做什么的?”

那丫环回道,“老太太,这北靖关在猎物多,许多人都是打猎后直接就烤来吃的,烤的时候就要用这石头。”

“是放在石头上烤么。”

“不是,是用石头垒个四方的石锅一样,把猎到的羊啊鸡啊的放里头,外头点火,半个时辰就熟得透透的。”

何老娘研究了一下,点头道,“这法子好。”

何老娘还很关心的问李二姑娘,道,“二姑娘喜欢吃烤肉么?”

李二姑娘笑的矜持,“我不挑食的。”

“不挑食好,我们丫头也不挑食,不挑食的人有福。”何老娘笑呵呵的与李二姑娘说话,“你这丫头生得文静,念过不少书吧?”

李二姑娘道,“略识得几个字。”

何老娘有些失望,“没念过书啊。”算啦,原本瞧李二姑娘斯文,还想送几本自己的著作给她呢。

何老娘现在自觉半个文化人,不大愿意同文盲要交道,听李二姑娘说没怎么念过书,何老娘语重心长道,“女孩子,还是多念念书的好。”

李二姑娘郁闷的:嘿,老太太,我就是谦虚那么一说~我其实诗书满腹,才高八斗好不好!

待得下晌,阿曦等人骑马带回猎物,何老娘吃了石锅焖烤出来的鹿肉和羊肉,何老娘回家后都念念不忘,与自家丫头道,“再没这样肥美的了。”

何子衿笑道,“现剥皮现烤,石头的保温性好,烤出来都不用别的调料,醮一点盐巴就很好吃。”

“对对对。”何老娘道,“再洗些大叶子青菜将肉一包,放嘴里,要多香有多香。”

总之何老娘是吃得高兴,还悄悄与自家丫头道,“幸亏兴哥儿没定李家二姑娘,先时李家与咱家说那二姑娘如何如何有才学,我今儿问她,她说只些许认得几个字,原来学都没上过,不如三姑娘自小就在咱家女学上学的。”

何子衿:人家说些许认得几个字是谦虚吧?

何子衿笑道,“人家谦虚才那样说呢。”

何老娘就不理解了,“可那明明念过书,干嘛说只认得几个字啊?”

“小姑娘家,害羞,就这样说。”

何老娘长叹,“都不懂现在的小姑娘了。”第二天她老人家问阿曦,“阿曦,你书念得如何了?”

阿曦道,“不敢说上知五百年下知五百载吧,也还成啦。”

何老娘哈哈直乐,心说,这才是咱们老何家人哪!

李家姑娘与苏冰住了十来天方告辞,阿曦怪舍不得她们呢,李家大姑娘道,“再住下去,祖母就要着人来接了。”

李三姑娘也说,“有空我们再过来。”还与阿曦道,“我与二姐的及笄礼在八月,阿冰的及笄礼在十月,你可得来啊。”

阿曦道,“一准儿去。”

女孩子有女孩子们的友谊,祝姑娘听说李家三位姑娘与苏冰要回北昌府,也过来送她们一送,还有吴将军家的长子夫妻与次子也过来了,因吴大郎成亲是双胞胎做童子压床,吴大奶奶成亲后与也时常同婆婆一处来江家做客,吴大奶奶有了身子,已是颇为笨重了,知道几位姑娘要走,特意过来相送。

几位姑娘走后,何老娘一直住到中秋,阿曦参加李家二姑娘三姑娘及笄礼回来,何子衿的意思是,就让祖母在自家过年。何老娘是不肯的,她过年一定要在儿子家过年才成的。结果,没等到过年,刚吃过中秋节的月饼,何恭就让江仁来北靖关时接何老娘回去,无他,沈氏又有了。

何老娘乍听闻此事,都不能信。

何子衿也觉着,阿仁哥不会是传信传错了吧!

江仁笑道,“千真万确,初时姑姑也不信呢,给小窦大夫诊了脉,小窦大夫说已是三个月了。还说,再过俩月就能诊出是儿是女了。”

何老娘连声道,“儿子闺女都好!”哈哈大笑数声,双手合什念好几声佛,与江仁道,“你有空也去拜拜北靖关的菩萨,可灵啦!”

江仁笑道,“那我一定得去。”

听说儿媳妇有了身孕,何老娘哪里还在孙女这里呆得下去,当下就让余嬷嬷收拾东西,待江仁这里的事办好,她就同江仁一道回北昌府,照顾儿媳妇去。

何子衿怪不放心的,她娘这都五十的人了,在现代也是高龄产妇啊,何况这个年代…何子衿私下都说,“爹也是,怎么不小心着些。”

阿念偷笑,“真没想到,岳父大人平日里瞧着斯文,其实龙精虎猛啊。”刚说完,挨子衿姐姐一下子。阿念笑道,“姐姐不放心,不如同祖母一道去瞧瞧岳母。”

何子衿肯定不放心啊,索性连重阳礼备好,准备一道跟祖母回家看她娘去。阿念道,“多带些滋补的药材,岳母那里你宽一宽岳母的心,这毕竟是喜事,再请小窦大夫时常看着些,该补就补一补,也不要过多滋补。”

何子衿道,“要不把娘接咱们家来,有老窦大夫,我觉着更安稳。”

阿念道,“接来倒是无妨,只是怕岳母不愿意呢。”

何子衿一想也是,她娘定不肯到闺女家生孩子。

何子衿跟祖母回去看她娘,沈氏见婆婆还好些,见着闺女委实有些尴尬,柔声埋怨道,“你可来做什么,又不是什么大事。”

何老娘欢天喜地的,回家茶都顾不得吃一口,就瞅着儿媳妇那还未显怀的肚子了,道,“怎么不是大事,简直是大喜事,我来前去平安寺给你求的签,上上好签。”

沈氏面儿上微窘,“真真是再想不到的。”

何老娘笑道,“咱们家的大喜事。”待儿子回家还夸儿子,“真能干!”把何恭夸个大红脸,何恭轻咳一声,眼尾都笑的飞起来,道,“媳妇这有了身子,家里这些事,就得娘你多操心了。”

何老娘自是一口应承。

何子衿想着祖母也上了年纪,她娘又怀着孕不能多操心,索性道,“阿曦在家也没事,我叫阿曦过来搭把手,也让她历练一二。”

何老娘将手一摆,“不用她,不就是家里这些事吗?有我有余嬷嬷就成。”不过,转念一想,自从三孙子兴哥儿往帝都去了,何老娘就一直想重外孙重外孙女的过来陪陪她老人家,双胞胎给朝云师傅霸占了,一时抢不过来。今有此机会,何老娘立刻改了口,捶着老腰往引枕上一瘫,装出个劳累样,道,“可不是么,唉,这上了年纪,眼也花了,耳也聋了,人也不中用了,你娘现在又得养着,没个帮着管事儿的,当真不成。叫阿曦来吧,我院子都想好了,就叫阿曦同我一道住。她有什么不懂的,我也能教一教她。”

何子衿看祖母这变脸速度,也是无语了。

看过她娘后,何子衿回北昌府就把闺女派娘家去帮忙了。沈氏都觉羞的不行,再三与丈夫道,“还是叫阿曦回吧,哪里有外祖母生产,叫外孙女伺候的。”

何恭笑,“又不是叫她伺候你,咱娘就是想要个孩子在家里,也热闹不是。”

沈氏道,“你说我这一把年纪,我都不好意思出门儿了。”

何恭对于妻子怀孕之事是格外高兴的,男人可能会有这方面的成就感,不过,何子衿也给她爹普及了一下高龄产妇的危险,何恭高兴之余也多了几分小心,劝妻子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这是天意,可见咱们与这孩子有缘。”

沈氏道,“我就盼着生个小闺女,闺女省事,贴心。”

何恭现在又不缺儿子,点头道,“闺女好,你这话,定准的。”又问沈氏可有想吃的东西,沈氏道,“这回怀胎也奇,就想吃点儿瓜菜。”

何恭道,“家里暖房地窖都有,想吃什么,就跟我说。”

沈氏到底上了年岁,这有了身孕,就容易乏倦,白天都要小睡一觉。好在,如今何家条件好,吃用上皆遵医嘱,待得年下,沈氏虽身子略笨重了些,倒也一切安好。

临年,阿晔与苏二郎终于游学回来了。

阿晔刚一回家,就赶上邵家出大殡,以及林家被抄家的事。阿晔随口打听一回,何子衿道,“说是林千户一直与北凉有走私军械,邵将军缫匪时,被林千户出卖,不幸战死了。”说着叹口气,心说纪家果然下手了啊。

这两家都与自家有仇,阿晔自然没什么伤感。

他这刚回来,何子衿也不欲说那些晦气事,正要问儿子些游学之事,阿念突然回家来,一进屋先打发了丫环,与子衿姐姐道,“快些给我收拾衣裳,我这就要去帝都。”

何子衿一惊,忙问,“什么事?”

阿念摇头,眉心微拧,道,“不晓得,陛下秘旨,宣我立刻去帝都觐见。”

何子衿这心里就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儿了,说慌乱,倒不至于,阿念一直做官顺风顺水,那位皇帝陛下对江家并无恶念。只是,这时候突然召阿念去,何子衿又着实不放心。顾不得多想,何子衿立刻唤丫环过来,吩咐找出厚衣裳皮袄,再者去厨房准备路上吃的干粮。何子衿问,“这就要走吗?”

阿念道,“立刻就得走。”

阿晔递杯热茶给他爹,道,“我陪爹一道去吧。”

阿念这才看到儿子回来,阿念松口气,道,“回来的正好,你不用陪我,有三喜四喜就行。你守好家,照顾好你娘你弟弟。”阿念吃口茶,略缓了一缓,与妻儿道,“你们也不要太担心,我虑着,不是差使上的事。”

何子衿道,“你路上可一定得小心,带几个侍卫才好。”

阿念拍拍妻子的手,道,“于镖头我带走,你们在家只管关起门来过日子。”

因是骑马,行礼也不能带太多。东西收拾停当,阿念就与前来的御前侍卫换了军中快马,便连夜离开北靖关,一路往帝都而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PS:晚安~~~~~~~~~~~~~~~~~~~

第448章 北昌行之一三六

第448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