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脸颊发烫,透过衣衫传到了他肩上,萧元轻轻颠了颠背上娇小的姑娘,突然有点不想走了。

他从来没有如此轻松过,什么都不用考虑,只要逗她就够了。

但再长的路都有尽头。

“前面就是了。”萧元轻声提醒道。

谢澜音慢慢转了过来,因为知道表哥陆迟只是吸了迷.药,身边还有他的护卫守着,她并不是很担心,脑海里想的全是他。看着他累得微微泛红的俊脸,回想一路他小心翼翼没让她颠一下,还在路过一张大蜘蛛网时故意绕了一圈,她很不舍。

“出了这种事,我娘恐怕不会再让我出门了。”她看着他,委婉地提醒道。

不能出门,就再也见不到他了,他真的喜欢她,应该会同样失望,甚至有所表示吧?

萧元脚步不停,走一步呼吸都重一下,心无旁骛般嘱咐道:“你脚上有伤,是该好好休养,就算好了,也别再轻易出门了,人心叵测,到底谁想害你,恐怕亲眼见到你才敢相信。”

他没有精力养她,但他希望她一生顺顺畅畅的,别再生波折。

他话里除了客气的关心,没有任何不舍,谢澜音心慢慢凉了下去,不甘心地还想再试探试探,但女儿家的矜持让她开不了口。

“公子!”听到脚步声,卢俊迎了下来,见到尊贵的主子竟然背着人,震惊地忘了动作。

萧元抬头问他,“三公子他们怎么样了?”

“他们吸入的迷.香较多,我掐过一次人中,不管用。”卢俊配合地扯谎道。他不习惯说假话,但主子有令,他照样能说得天衣无缝,而且这话也不假,掐人中确实不管用,他只是没有用别的手段罢了。

“再去试试。”避开卢俊要帮忙搀扶的手,萧元喘着道。

卢俊知道该让蒋怀舟两人清醒了,马上去帮忙。

萧元跨上最后一段山路,谢澜音抬起头,见表哥昏睡在地,她收起那些不该有的心思,低声道:“放我下去吧。”

萧元点点头,将她放到了蒋怀舟身边。

蒋怀舟人中都被卢俊掐红了,疼得醒了过来。一看表哥睁开眼睛,谢澜音心底不好同萧元发泄的后怕委屈都涌了出来,扑到表哥怀里哭。蒋怀舟本能地抱住表妹安抚,看着她凌乱的长发,眼里迅速恢复清明。

萧元及时解释了一番,末了道:“两位若想追查下去,我愿意再为你们领路去找那两具尸首。不过五姑娘脚上受了伤,我觉得还是先回城为好,安顿了五姑娘咱们再回来,也可多带些人手。”

“袁兄救命之恩,小弟无以为报,”小表妹死里逃生,蒋怀舟先让她坐着,他起身,郑重朝萧元行了一个大礼,“今日起,袁兄便是我们谢、蒋两家的恩人,日后只要袁兄有所差遣,我等定竭力报答。”

“怀舟客气了。”萧元立即扶他起来,有些不悦地道:“怀舟仅凭几次见面交情就赠我以宝马良驹,今日五姑娘被人劫持,即便是陌生人我也会出手相救,更何况怀舟待我一片坦诚?再提报恩,便是存心要与我疏远。”

报恩这种事,用得着时出手就是了,平安无事时说再多也都是空话,蒋怀舟不再赘言,再次朝萧元行礼。自家姑娘失而复得,陆迟对萧元的感激不比蒋怀舟少,跟在一旁行礼。

“好了,别再多礼了,时候不早,咱们下山吧。”萧元看一眼垂头坐在地上的小姑娘,劝道。

蒋怀舟点点头,走过去将小表妹扶了起来,他背她下山。

谢澜音乖乖趴到亲表哥背上,歪头时长发落下来,透过被风吹乱的乌发,她最后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俊美男人,想到他说的即便她是陌生人他也会出手相救,最后一丝绮念都没了,苦笑着闭上眼睛。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人家不喜欢,那就不喜欢吧。

蒋怀舟心疼小表妹,走了一段发现她默默不语,以为她还在害怕,故意说笑话给她听。谢澜音知道表哥的好意,只是她现在不想说话,肚子突然咕噜了一阵,她看看已经偏西的日头,小声撒娇,“三表哥,我饿了。”

她声音不高,但所有人都听到了,陆迟立即从食袋里取出一块儿油酥饼递给她,顺势走在她旁边,随时准备再递一块儿。

有了吃的,身边还有人如此关心她,谢澜音重新打起了精神,拨开头发,接过油酥饼后先笑着递到蒋怀舟嘴前,“三表哥也饿了吧,你先吃一口?”

蒋怀舟心中沉重,一点都没有食欲,笑着自嘲,“我在地上睡了一个时辰,不饿,澜音吃吧。”

谢澜音就自己吃了起来,哭湿的帕子当时就扔了,发现饼沫儿掉在了表哥肩头,她嘿嘿地笑,“三表哥衣服脏了,回家我给你洗。”

“少油嘴滑舌,快点把腿养好我就烧香拜佛了。”想到娇气可爱的小表妹险些被人卖了,不是死就是被人百般羞.辱,蒋怀舟眼睛发酸,心里自责极了,恨自己没用,又打定主意以后不再带小表妹来这种荒山野岭。

谢澜音继续吃饼,清脆作响,吃完一块儿,扭头跟陆迟要水,俨然又成了养尊处优的千金小姐。

萧元在后面看着,心情复杂。

下了山,谢澜音在农户家重新梳头,还是男子打扮,因她无法骑马,蒋怀舟将小表妹抱到自己马上,兄妹俩共乘一骑,催马慢跑。表哥怀里宽阔舒适,谢澜音闭着眼睛靠着他,听一路马蹄哒哒。

一侧萧元不时瞥向蒋怀舟紧紧抱着她腰的手臂,越看胸口越不舒服。

但人家是表兄妹,他没有立场反对。

快进城了,蒋怀舟邀请萧元主仆随他去蒋家,萧元笑着回绝,只让他有空请他吃席,其他感激就不必了。蒋怀舟人在马上,怀里还抱着小表妹,没法硬拉他,目送萧元主仆纵马离去,他摸摸小表妹的脑袋,快马回了自家,陆迟半路拐去请郎中。

进了府,下人们纷纷震惊,蒋怀舟只称小表妹走山路不慎摔了脚,免得传出去惹人非议。

女儿第一次离她这么远,蒋氏自女儿走后就开始担心了,一听女儿带伤归来,立即赶到了邀月阁。谢澜音要脱鞋看脚,蒋怀舟避嫌在堂屋等着,看到姑母来,想安抚几句,蒋氏摆摆手,示意待会儿再说,急匆匆进了屋。

鹦哥低头站在榻前,已经帮谢澜音脱了靴子,正在慢慢往下褪白绫长袜,因为伤口出了血,袜子沾着肉,谢澜音疼得眼中转泪,连声催她慢点。蒋氏见了那个心疼啊,怕鹦哥笨手笨脚,她将丫鬟撵走,亲自俯身帮女儿。丈夫谢徽偶尔受伤,缠纱布上药都是她做的。

“怎么摔的?”终于脱了袜子,蒋氏托着女儿白嫩嫩的小脚丫子,盯着那一片红肿的脚踝看,眉头紧皱。其实外伤看起来还好,只有一点破了皮流了血。

谢澜音经表哥提醒了,不能在丫鬟们跟前说实话,咬定不小心摔的。

摔都摔了,蒋氏除了心疼无可奈何,听说郎中已到,她瞪了女儿两眼,接过鹦哥递来的短袜,动作轻柔地替女儿穿好,裤腿再放下来,只露出受伤的地方。

准备好了,吩咐丫鬟去请人。

李氏与头发花白的老郎中一起走了进来,蒋济舟之妻林萱跟在后面,她们来倒不让人意外,谢澜音看着被刘嬷嬷领进来的方菱,很是诧异。

“五表姐,听说你摔了脚,我来看看你。”方菱站在一旁,小声地道,关切地看着表姐的脚。大概是在蒋家住了几天了,七岁的女娃没有之前那么拘束,放开了很多。

谢澜音客套地笑笑,“没事,表姐走路不小心摔了一下,阿菱不用担心。”

方菱点点头,走到了蒋氏一侧。

老郎中仔细检查谢澜音的伤势,询问一番后,摸着胡子道:“表姑娘伤势无碍,卧床休养五日便可消肿,行动自如,这点破皮伤也不会留疤的。”

蒋氏松了口气,与李氏同送他出去,由蒋怀舟领着郎中去开药方。

屋里方菱见表姐没有大碍,她乖巧地叮嘱表姐好好养伤,领着刘嬷嬷出去了。回到娘俩住的别院,刘嬷嬷先送方菱回她的厢房,再去上房与谢瑶回话,“姑娘,五姑娘只是摔了脚,小伤,养几日就好了。”

谢瑶失望地撇了撇嘴。她和离被赶出府,在蒋氏母女面前丢了脸,听说侄女从山上摔下来,她自然盼望侄女伤的重一些,让她也有机会看场热闹,再装模作样关切地慰问一番……

得知只是小伤,谢瑶没了兴致,继续安心养身子。

那边父兄们都回来了,趁众人都过来看病,蒋怀舟将丫鬟们打发出去,把实话说了出来。

谢澜音靠在床头,见母亲吓得脸都白了,想到当时的惊险,眼里再次浮上泪,靠到过来抱她的母亲怀里,安抚母亲也是安抚自己,“娘别怕,没事了。”

蒋氏如何不怕,如花似玉的女儿真被拐走,会落得什么下场?

谢澜桥也后悔地不行,拉着妹妹的手保证道:“以后澜音想去哪儿姐姐都陪着你。”

谢澜音破涕为笑,乖乖地道:“我哪都不去了,就在家待着。”

蒋氏现在什么都不想说,紧紧抱着宝贝女儿,生怕女儿突然丢了。

李氏也过来哄外甥女,一旁蒋怀舟压低声音同父兄们道:“我本来想派人去将贼人尸首抬回来的,路上仔细想想,抬回来动静太大,牵涉的人也多,传出去对澜音的名声不好。”

蒋钦颔首,仔细琢磨了一番外甥女听到的贼人谈话,沉声道:“确实,不必再去了,西安城周围明知咱们家财势还敢动手的,无非那几个专干这种勾当的帮派,你派人暗中打听,看看哪个帮派少了人,同时也摸清楚今日都有哪些人物在僮山出现过,咱们慢慢查,但千万不能让人联想到澜音身上。”

言罢肃容对蒋氏道:“妹妹放心,澜音不会白受惊吓,早晚我都要把背后的买主揪出来。”

追查真凶只能靠兄长,蒋氏出不了什么主意,倒是想到了女儿的救命恩人,望着蒋怀舟道:“怀舟,你替我转告袁公子,就说为掩人耳目,咱们不便马上登门道谢,过阵子澜音受伤的风声淡了,我再携礼拜访。”

蒋怀舟知道袁公子不喜这些人情往来,但他救了小表妹,姑母肯定要去道谢,便点点头,“一会儿我就过去一趟。”

蒋氏又起身劝蒋家众人,“好了,澜音只是受了点小伤,你们也不用惦记她了,忙去吧。”

蒋钦哄了外甥女几句,领着儿子们要走。

李氏手快拉住长子,当着蒋氏的面嘱咐他,“这事就别跟你媳妇说了,我知道她嘴严,但少个人知道我就少担份心。”

蒋济舟明白,正色同蒋氏保证道:“姑母放心,济舟心里有数。”

蒋氏慈爱地笑笑,侄子转身后,她嗔怪地看向李氏,都是一家人,难道她还不信侄子们?

人都走了,谢澜音在母亲姐姐的陪伴下吃了碗牛肉鸡蛋面填肚子,吃饱了就想睡觉。

蒋氏看着女儿睡着,才领着次女离去。

谢澜音却毫无睡意,面朝床内翻个身,睁开了眼睛。

不想想他,但她忍不住,初遇后的一幕幕,特别是今日山中两人独处的情形,不停在脑海重复。

她第一次对男子动心,可惜……

傍晚蒋怀舟从萧元那边回来,过来看小表妹,从怀里摸出一个青釉瓷瓶,笑道:“袁兄知道你腿上有伤,又送了一瓶玉莲霜给你,我趁机问了,这是他身边人家里的祖传秘方,外面没有卖的。”

谢澜音看着他手里的青瓷瓶,咬咬唇,还是接了过来,心里百转千回。

他送药给她,是关心她,亦或也仅仅出自客气?

作者有话要说:

谢澜音:你到底怎么想的?

秦王爷:我想听你唱曲。

谢澜音:……唱完了呢?

秦王爷:你回杭州啊。

☆、第24章

谢澜音老老实实在屋里养了五日便能下地走动了,但经过那一场惊吓,她再也不想出门。

“娘,你在看什么?”早饭后,谢澜音陪表嫂说了会儿话,回到香园找母亲,见她手里拿着一封帖子,谢澜音好奇地走了过去。

蒋氏笑着将帖子递给女儿,“这是我让你三表哥拟的,一会儿让人送去袁公子那儿,明早我亲自过去感激人家,澜音要一起去吗?”女儿的年纪,说小不小说大不大,既然与袁公子已经见过几面了,还是救命的恩情,蒋氏觉得女儿还是跟着去比较合适。

谢澜音神色不变地接过帖子,脑海里却浮现男人云淡风轻的冷漠脸庞。

他都不喜欢她,她还过去做什么?

她可不是喜欢谁就要厚脸皮黏上去的人,再说谢澜音也没觉得自己真就非他不可了。那人容貌俊朗,气质脱俗,武能驯服野马,文能信口改诗,又救了她一命,谢澜音找不到不为他动心的理由。但他不喜欢她,谢澜音也就收了心,她是正正经经的官家姑娘,容貌同样万里挑一,还愁遇不到其他好男子,何必非要惦记一个对她无心的?

“我不去,我哪都不想去。”将帖子还给母亲,谢澜音脚步轻快地走了,有那功夫去见一个外人,不如多陪陪舅母。

蒋氏只当女儿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又心疼又欣慰,姑娘家,还是少出门为好。

喊来陆迟,让他去送帖子。

萧元收到帖子,看看笼子里的黄莺鸟,命葛进去准备明日招待客人用的东西。

主子喜欢的姑娘要来了,葛进着实费了一番心思,厅堂里的摆设瓷器务必做到样样都是难得的好货色,却又很彰显底蕴,不能让谢家母女误会主子是个土财主。

萧元坐在书房,透过窗子看葛进使唤小厮进进出出的,暗暗好笑,等葛进忙活完了,他过去看了一番,让葛进搬走一些纯粹用来炫耀的器物字画,想到明日还可以再见她一面,看她娇美的笑听她轻声细语,心情也不错。

然而次日门房报客人来了,萧元一袭锦袍迎出去,却只见眉眼与她有几分相像的蒋氏,旁边跟着蒋钦蒋怀舟父子,身后是端着礼匣的丫鬟小厮,暗暗找了一圈也没看到她娇小的身影。

心里不受控制地失望,面上丝毫不显。

萧元笑着上前行礼,举止落落大方,言辞温润谦和。

蒋氏惊艳于他的容貌气度,再想到这是女儿的救命恩人,越看越喜欢,好一番感激。

客套过了,萧元请三人去厅堂喝茶,说着说着随意般问道:“五姑娘脚伤可好了?”

莫非还未养好,所以没来?

蒋氏笑道:“好了好了,劳袁公子关心,本想带她过来亲口向您道谢的,可惜那孩子受了惊吓,现在哪里都不愿意去了,只托我向您转达谢意。”

萧元微微颔首,忆起当日她坐在草地上失声痛哭的可怜样子,有些走神。

本以为能见面,结果没见到,心里免不了生出异样,只有真的见了,才能平复。

接下来的几日,萧元领着葛进卢俊又去城里逛了几圈,走路时忍不住在街上在人群里寻找她的身影,然而一次都没有见到。

转眼就到了四月十五,明日谢家母女就要动身归杭。

晨光漫进内室,萧元躺在床上,看着床顶挂着的黄莺鸟,终于还是作了决定。

蒋家。

离别在即,谢澜音一日比一日舍不得舅舅家,上午跟在蒋怀舟身边看他调香,下午与舅母表嫂娘几个一起打牌聊天,每天都觉得时间不够用。昨天跟蒋怀舟约好今天钓鱼,谢澜音将姐姐表嫂也叫上了,四人浩浩荡荡地去了湖边。

柳荫清凉,湖风怡人,说是钓鱼,四人嘴就没闲过,欢声笑语。

蒋怀舟的小厮长安突然赶了过来,“少爷,袁公子来了,说是知道姑奶奶一家明日要回杭州,他提前来送别。”

蒋怀舟立即站了起来,同女眷们道:“我先去接人,你们继续聊吧。”

他大步走了,谢澜桥扭头问依然盯着湖边的妹妹,“澜音要不要过去看看?”那是救命恩人,今日一别日后可能再也没有机会见面,人家主动来送了,她们出于礼节,应该露面的。

“不去,男客来自有表哥招待,我一个姑娘做什么去?”谢澜音毫不犹豫地拒绝道。

他一来她就兴冲冲赶过去,惹他误会怎么办?

谢澜音不想让一个不喜欢她的男人误会她痴情于他。

拉起鱼钩瞧了瞧,见没有钓上鱼,谢澜音将鱼漂往远处甩了甩,桃花眼目不斜视,专注极了。

谢澜桥疑惑地看了妹妹两眼,总觉得僮山一行后,妹妹老实地像换了个人。

谢澜音打定主意不去见,萧元这一次自然又是失望而归。

夜里躺在床上,萧元久久难眠。

他隐隐有种感觉,她好像在故意躲着他,可是细想起来,她又没有躲他的理由。

明早她就要走了。

萧元胸口发闷。

他第一次舍不得一个姑娘,或者说,除了皇位,他第一次对外物生出了渴望。

他不想她走。

可她不是黄莺,他也还没有随心所欲的资格。

或许,她的声音还会变化?她才十三,她还小,长着长着变了声,就不是他喜欢的那种了?

这样想想,似乎没那么不舍了。

翻个身,萧元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早上,他罕见地没有起来晨练,葛进凑在门外听了听,听不到动静,回想这半个月主子都有些心神不宁,常常对着鸟笼走神,再想到今日谢家五姑娘就要走了,葛进轻轻叹了口气,默默候在外头,没有敲门打扰。

旭日东升,城门之外。

谢澜音挑开马车窗帘,回望西安古城巍峨的城墙,无声笑了。

没什么好留恋的,世上好男人那么多,错过这一个,还有更好的。

最后看一眼城门,谢澜音放下窗帘,乖乖坐了回去。

☆、第25章

谢澜音娘仨去西安时坐的马车,颠簸了一个多月才到,返程时拐到江上乘船,一路顺流直下,竟赶在端午前一日进了杭州地段。

谢澜音从船篷里走了出来,闻着家乡湿润清新的空气,视野所及青山绿水,顿觉浑身舒畅。

“还是回家好,在舅舅家住了那么久,我都晒黑了。”

伸懒腰时瞥见自己的手,谢澜音举着瞧了瞧,小声同跟出来的姐姐感慨道。

杭州水汽较重,日头没那么明晃晃的。

“黑什么,现在瞧着与以前根本没差别。”谢澜桥反身背靠在栏杆上,看着妹妹笑,“知足吧,旁人家的女儿除了远嫁,可能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出去瞧瞧,咱们这一路可是逛过好几处名山大川,将来老了回想,亦不虚此生。”

她一身男装,桃花眼熠熠生辉,里面是对四处游历的向往,谢澜音突然有些可惜,左手手肘搭在栏杆上,拄着下巴惋惜道:“姐姐若是个男子,定不输表哥们。”是男的多好啊,既能偿了姐姐的心愿,又能免了母亲被人指点看低。

谢澜桥垂眸看妹妹,笑得胸有成竹,“不是男子,姐姐也不会输给他们,你看咱们大姐,爹爹身边的侍卫有几个能打得过她的?”

这倒也是。想到长姐练剑时游龙走凤般的风姿,谢澜音踮脚翘首朝远处的码头望去,兴奋极了,“爹爹大姐肯定来接咱们了,我看看这里望得见不。”

谢澜桥也跟着她看。

姐妹俩身后的船篷里,蒋氏心里有点紧张,悄悄往镜子里瞥了好几眼,怕自己妆容哪里出错。来回来去三个月没见丈夫了,久别重逢,她当然希望以最好的姿态去见他。

三十出头的女人,因为思念感情恩爱的丈夫,怕身边的丫鬟们误会故作端庄沉稳,眼角眉梢却藏不住娇羞欢喜,再加上平时精心保养,看着仿佛年轻了十岁。而隔壁的船篷里,才二十二的谢瑶因为小产又急着回家,路上吃了些苦头,面色泛黄,竟比嫂子还显老。

听着外面两个侄女兴奋欢快的谈话,谢瑶靠在榻上,黛眉微蹙,却是近乡情怯。

方泽道貌岸然冷漠无情,她不后悔与他和离,可和离对一个女人的名声影响太大,娘家人会不会看不起她?父母疼她,肯定不会,但她有三个嫂子还有一群侄子侄女。大哥是同父异母的,脾性谢瑶了解,不是在意后院琐事的人,顶多大嫂背地里笑话她。二哥是她真正的长兄,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谢瑶在二哥面前不必抬不起头,但二嫂……

想到她出嫁前与二嫂闹过几次不快,这次那小肚鸡肠的女人准会逮住机会报复回来,谢瑶心烦意乱地攥了攥帕子。

都怪二哥没本事,文不成武不就,花钱给他买官他还看不上,整日只知道游手好闲,偶尔自怜两句怀才不遇。若他像三哥一样年纪轻轻就当了户部郎中,领着妻子去京城住,她就可以少面对些冷嘲热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