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样的人一直守着长姐,长姐怎么会愁嫁呢?

稍顷锣鼓大作,数十条龙舟齐头并进,谢澜音凝目远望,只见领头的龙舟上一片黑衣。

果然是薛九的龙舟赢了。

谢澜亭回来时,将彩头递给了小妹妹。

魁首有赏金,桨手们每人都分点,谢澜亭分到的最多,一个十两的金元宝,另有唯一的一艘玉雕龙舟。

谢澜音收了金元宝,将玉雕龙舟退回给长姐,“姐姐留着当纪念吧,第一次比赛就赢了魁首,多有意义啊。”

谢澜亭不喜欢这些金玉之物,小妹妹不要,她就递给二妹妹。

谢澜桥本想拒绝着,瞥见那边方菱眼巴巴地望着玉雕龙舟,便笑着接了过来,回到家后再摆到了长姐的屋子里。不是她小气,实在是这龙舟算是薛九送长姐的,长姐不懂男人的心,她们当妹妹的得替她考虑到,免得将来两人在一起了,薛九要看,姐姐一句送人了,伤了薛九的心。

谢澜音笑着夸她心眼多,姐妹俩都认定了姐夫是薛九无疑。

谢澜亭一脸无奈,军营里的同袍之情,两个傻妹妹怎么会懂。

夜幕降临,三姐妹纳凉过后,分别回了自己的院子。

半夜时分,谢澜音突然惊醒,听外面果然一片嘈杂,不但府里这样,似乎整座杭州城都动荡了起来,急着喊鹦哥,“赶紧去看看怎么回事!”

她也迅速跑到衣橱前,再无心思琢磨哪条褙子配哪条裙子好看,胡乱往身上套。

鹦哥去了,好长时间都没回来,亦或是谢澜音心急如焚等得不耐烦,领着桑枝去了母亲那边。才到正院,就见父亲长姐一身戎装,母亲正焦急地说着什么,似是叮嘱。

“爹爹,到底怎么了?”谢澜音一阵心慌,她为父亲长姐的本事自豪,却一点都不想他们真的去打打杀杀,置身危险。

“倭寇夜袭,我们必须走了,澜音听话,好好待在你娘身边,哪都别去。”谢徽摸摸小女儿脑袋,最后看一眼妻子,转身离去。

谢澜亭抱抱妹妹,随即毫不留恋地掰开妹妹紧攥着她手臂的小手,大步去追父亲。

灯光明亮,但也照不透所有黑暗,父女俩的身影转眼就被夜色吞没。

谢澜音站在母亲身边,眼睛突然发酸。

作者有话要说:

秦王爷:澜音快过来,你那边危险!

谢澜音:你谁啊,别叫的那么亲热!

☆、第28章

因为倭寇来袭,前一日百姓们还在兴高采烈地庆祝端午,第二日便急着携家带口往别处投奔了,胆子大的则抱着一丝侥幸留在杭州城,昼夜大门紧闭,足不出户。

谢定临走前下过命令,禁止谢府生乱。

其实谁都可以走,他们这些官员的家眷反而不能溜。谢定率兵击退倭寇,倭寇打不到杭州城,她们自然安全无虞,可一旦倭寇打进来,就说明谢定谢徽父子守城失利,以当今皇上的脾气,守将失职,家眷跑到哪里都得跟着获罪。

五年前倭人攻打高丽,分出一队侵袭山东,山东守将一家便因失职,逃将斩首,族人流放。

当年属国高丽向大梁求救,大梁派兵支援,击退了倭人,倭人乖乖臣服,没想短短五年过去,倭人又来滋事,竟然还换了地方,来攻打浙江。因为谁都没料到倭人竟敢海上夜袭,边镇将领没有准备,被其连续夺走数个村县。

八百里加急的消息送进京,很快就带来了宣德帝仿佛看得见怒火的圣旨,命浙江守将全力驱敌,字字句句都是必胜的话,没提守不住如何处置,但谁都猜得到败兵之将的下场。

整整一个月,谢定谢徽父子都没有从沿海回来,与府里全靠书信联络。

与外面的人心惶惶相比,谢宅里面安静地与平时无异。

至少谢澜音的院子里没有太大差别,小丫鬟们照旧早早起来打扫庭院修建花枝,也可能是因为陈氏规矩定的严,不许她们擅自离开自己的院子,不出门,就无从得知海战的消息,无知则无畏。

躺在床上,听屋檐下小丫鬟们轻声夸哪朵花更好看,谢澜音忧心忡忡。

战事一日不结束,她就无法放心,父亲,长姐,祖父,还有薛九那不知到底能不能成的她自己挺看好的姐夫人选,哪个她都不愿意他们出事。

“姑娘,姑娘,大姑娘回来了!”

外面传来鹦哥前所未有的惊喜声音,谢澜音听了,一把掀开被子,穿上鞋就往外面跑。

谢家厅堂里,几乎所有主子们都来了,陈氏谢瑶方菱,谢循二夫人一家五口,蒋氏谢澜桥更是早早到了,谢澜音兴冲冲赶过来,就见她高挑英气的长姐一身铠甲站在众人中间,被所有人紧张地望着。

“大姐!”谢澜音不管,这是她的大姐,她得先看看,看看大姐有没有受伤。

担惊受怕了一个月,谢澜音跑到长姐跟前时,一看到长姐转身露出的消瘦脸庞,眼泪就出来了。看起来精神不错,不像受伤的样子,可是黑了很多瘦了很多,定是辛苦极了。

小妹妹要往她身上扑,谢澜亭却没给她碰,扶住谢澜音肩膀,苦笑着提醒道:“我这身衣裳快半个月没换了,澜音还是别碰了。”

“我不嫌你臭。”谢澜音非要碰,再次扑了过去,埋在长姐怀里,紧紧抱着她。

谢澜亭失笑,拍了拍小妹妹肩膀。

蒋氏也想长女,只是没小女儿那么黏人,见长女好好的,她这心就放下了大半。谢澜桥站在母亲身边,看着长姐笑。

陈氏就没她们的好耐性看姐妹团聚的戏了,咳了咳,开口问道:“澜亭怎么回来了?你祖父让你送信儿来的?那边情形如何了?”丈夫都五十了,身手再好也不复当年,她如何不担心?

谢澜亭松开妹妹,看着母亲回话道:“父亲与祖父合力擒获倭人主将,同船一人经审问发现是倭人大王子,现在倭人暂且退兵,想必要派人回去请示,祖父命我押送二人回来,等候皇上定夺。”

陈氏眼睛发亮,谢瑶激动地道:“竟然擒获了对方的王子,这可是天大的功劳啊!”

陈氏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只是她还没说话,二夫人先高兴地插话道:“擒获敌人王子,比击退倭人还扬我大梁国威,皇上会不会升父亲的官?”

一句升官,如明日驱散了笼罩谢宅一月的阴霾,众人的眼睛都亮了。

蒋氏见陈氏等人已经知道她们最想听的消息了,便以长女疲惫为由领着三个女儿告辞,回大房说话。大梁手里有了对方的人质,战事几乎已经明了,蒋氏主要问问父女俩的起居,谢澜音更体贴,挖了一指美人娇,长姐洗完脸后非要给她抹上。

战场危险,谢澜亭身上的弦紧绷了一个月,现在放松下来,任小妹妹胡闹,一会儿再洗遍脸就是。

如何处置倭人俘虏,便是朝廷的事了。

六月中,宣德帝命人押送倭人大王子、主将进京,很快倭人那边也派人进京求和,称愿意俯首称臣,再以另一位王子为质换回大王子,借此表诚心,另有大量金银珠宝奉上,还进贡了几位国色天香的美人。

宣德帝与众臣商议后准奏。

国事解决了,宣德帝论功行赏,封谢定为武定侯,谢徽为兵部郎中,父子俩暂留杭州抚民交接军务,年前进京,另命谢徽领人送倭人一程。

圣旨传到杭州,谢澜音做梦都是笑着的。

父亲升官了。

别看父亲之前的守备与兵部郎中同样是五品,论手中的权利将来的前途可是远远不如兵部侍郎的,各省府那么多守备,兵部郎中一共才四个。而且搬到京城,她就可以常常去看亲姑母了,更能见识京城繁华。

小姑娘人逢喜事精神爽,走起路来身姿轻盈,陈氏却胸口发闷。

丈夫封侯了,世袭罔替的爵位,那下任侯爷是谁?

若不是那个女人,她本该是谢定的原配夫人的,她的儿子也是家中长子,不像现在,被谢徽占了嫡长的位置去!

“倭人无缘无故打咱们,虽然现在迫于形势臣服了,心里未必真的服,皇上派个小官送送就好,何必让明堂去?明堂现在是兵部郎中了,送一群贼人,是不是太给倭人体面了?”

入了夜,陈氏服侍谢定歇下,一边掩帐子一边闲聊道。

“皇上是要用明堂震慑他们,警告他们别再生反意。”谢定有些得意地道。

三个儿子,只有长子谢徽继承了他的武艺,即便长子不会像其他子女那样讨好他,他也喜欢。

男人笑得眼睛都弯了,陈氏攥了攥手,靠在旁边打趣道:“看你高兴的,自己封了侯爷,儿子们也给你长脸,好几年没看你笑成这样了。”

谢定心情好,来了兴致,加上体力好,老夫老妻也敦伦了一场。

事毕陈氏靠在他依然结实的怀里,微微喘着气跟他商量,“表哥,你看,明堂自己有本事,三十多岁就当了五品京官,你也在兵部任职,有你提携,他前程差不了。老三从小争气,我也不用担心他,就咱们老二没出息,训了这么多年我都懒着管他了,可是不管又不行。如今咱们家有了爵位,要不表哥就请封他当世子吧?这样他们哥仨都有了安排,我就可以安安心心等着抱重孙了。”

谢定原本惬意地听着,听着听着睁开了眼睛,没有看怀里的妻子,望着床顶不知在想什么,良久才道:“无论爵位还是家产,都是嫡长为先,这是前朝就传下来的规矩,你看看京城那些国公府侯府,哪家不是长子当世子?”

再说这爵位是他与长子一起挣的,老二什么都没做就得了,老大一家会怎么想?

陈氏早想好了对词,尽量轻松地道:“话是如此,可皇上不也立了二皇子……”

谢定脸色一沉,推开身上的女人,绷着脸坐了起来,沉声斥道:“太子的事也是咱们可以妄加议论的?那是大皇子生来体弱,不堪太子辅政之责,皇上才立了二皇子,明堂身强体健立有战功,我怎么能越过他请封老二?”

陈氏被他弄疼了,揉着胳膊嗔他,“朝廷的事我是不懂,你好好跟我说不就行了,用那么大劲儿做什么?我这不是操心那个没出息的儿子吗?哪家当娘的不这样?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整天乐呵呵的舞刀弄枪,什么都不上心?”

谢定看看她手揉的地方,想到刚刚的亲热,这会儿自己表现地好像翻脸无情一般,脸上有点挂不住,伸手去拉妻子的手,“给我看看。”

陈氏拍开他的手,拉好被子躺了下去,哀声叹道:“罢了罢了,明堂随你出生入死,是该给他,要怪就怪老二没本事。若是亲的,我倒可以跟明堂提提,不是亲的,我也没脸求他让着弟弟,就这样吧。”

说完朝里面转个身,闭上了眼睛。

谢定看着妻子已经不复年轻时候白皙莹润的侧脸,再无睡意。

他有两个妻子,到头来两个他都欠了她们的。

可是他欠的,他自己想办法补偿,不能委屈了孩子们。

~

谢家大房。

呼吸平复后,谢徽轻轻松松将妻子从桌子上抱回了纱帐里。

刚刚经历了一番疾风骤雨,蒋氏懒洋洋无力,情意绵绵地看着丈夫替她收拾,又端来茶水给她喝。夫妻这么多年,她什么时候想要什么,他都摸得一清二楚了。

“能赶回家过重阳吧?”明日丈夫要去送倭人出海,还要留在沿海县镇处理些官务,这一年夫妻俩聚少离多,蒋氏真的盼着他早点回来,一家人好好团聚。

“初八就回。”谢徽话一向不多,但每次都说妻子最爱听的。

蒋氏笑了,丈夫躺下来后,她转到他怀里,感慨道:“澜亭真是的,你走哪她都要跟着你,你去送人她也要去,一刻都不肯多陪陪我们娘几个。”

谢徽笑,不知怎么想到了长女小时候,才两岁,就喜欢看他跟祖父练武。

夜深人静,夫妻俩又聊了会儿孩子们,相拥而眠。

翌日,谢徽领着长女送倭人出海,薛九随行,谢定也派了身边老人刘副将协助长子。

出发时,一家人都出去送行。

刘副将骑在马上,随谢徽父女前行时,忍不住看向将军身侧的女人,那个他喜欢了几十年的人。

三十年前,陈氏哭着求他帮忙,他帮了,然后将军一直都以为自己酒后乱.性才碰了陈氏。

摸摸袖口,刘副将突然有点不敢看陈氏给他的信了。

他怕她又求他,求他做对不起将军的事。

☆、第29章

金秋时节,杭州城处处桂花飘香。

早饭过后,谢澜音随二姐谢澜桥去了城里最有名的糕点铺子五味斋,那也是蒋氏嫁过来后置办的铺子,建在西湖边上,生意兴隆。

“二姑娘五姑娘来了。”陆遥亲自出来迎接,看姐妹俩的目光慈和地像长辈。

蒋氏在苏杭扬三座古城都有铺子,全都归他管,陆遥是名符其实的大忙人,前天刚从苏州回来,谢澜音根本没料到今日会见到他,此时见了,很是高兴,甜甜地喊“陆叔”。

陆遥摸摸小姑娘脑袋,领着姐妹俩去了专给她们备着的雅间,陆迟陪行。

落了座,伙计端了五味斋几样招牌糕点上来,谢澜音捏了最喜欢的桂花糕,一边欣赏西湖秋景一边吃,耳朵听旁边三人聊生意上的事。连续吃了两块,听他们提到舅舅家了,谢澜音擦擦嘴,品了口桂花茶后好奇问道:“陆叔说秦王殿下设宴,还给舅舅家下帖子了?”

平西侯沈捷在西安住了几十年,与舅舅有些交情,但凡宴请屈尊降贵邀请舅舅表哥们还说得通,可是秦王堂堂王爷,见都没见过舅舅,怎么会给大多数官员看不起的商户送帖子?

陆遥点点头,笑着道:“不过并非只舅老爷一家,西安四大名商都收到了,可惜秦王宴请前晚贪杯喝酒,身上起了疹子,脸上也有,开席时隔着屏风请众人饮酒,没有露面,舅老爷也没能一睹真容。”

谢澜音又捏了块儿桂花糕,小声哼道:“害我白跪了那么久,活该他起疹子。”

小姑娘斤斤计较也可爱,陆遥笑笑,忽然有风吹了过来,劲儿头还不小。陆遥心中微动,走到窗前,见湖面上波浪不知何时大了起来,再看天上,远处乌云滚滚而来,登时皱眉,转身道:“要下雨了,你们赶紧回去吧。”

望着湖面的风浪,谢澜音吃到一半的桂花糕突然没了味道。

要下雨了,父亲他们现在在海上,还是已经回来了?

她希望回来了,可是这时候……

谢澜桥同样担心,姐妹俩忐忑不安地回了谢府,才下马车,豆大的雨点砸了下来,被风卷的毫无规律,伞沿压得再低都不管用,短短一段路,赶到母亲那边时,姐妹俩衣摆都湿了。

“雨太大,你们先别走了,换我的衣裳凑合一会儿吧。”蒋氏强自镇定,心疼地看着两个女儿。

谢澜音小脸发白,担心地问道:“娘,爹爹大姐他们……”

“没事的,他们常在海上漂,发现不对肯定早早回来了,不用你们担心。”蒋氏笑着替女儿擦掉脸上一滴雨珠,催她进去换衣裳。

谢澜音抿抿唇,乖乖去了。

谢澜桥欲言又止,蒋氏摇摇头,不让她说。

女儿们进了屋,蒋氏走到窗前,看着外面几欲压顶的滚滚黑云,情不自禁攥紧了衣襟。

她希望丈夫女儿已经上岸了。

她希望这只是一场小暴雨,而非江南沿海并不罕见的飓风……

海上。

三艘官船目送倭人远去,才调转船头不久,海上突然风起云涌。

谢徽面不改色,发现海风是逆风,迅速命船上官兵收帆,再加快速度回岸。

命令吩咐下去,谢徽走到长女身边,沉声道:“澜亭去里面等着,不要出来走动。”

风浪太大,深灰色的海水如猛兽,无边无际涌来,要吞没这三艘渺小的船。船身剧烈摇晃,谢澜亭放心不下父亲,说什么都要陪在父亲身边。长女孝顺又不孝,谢徽忙着掌握大局,巡视各处情况,无心多说,吩咐薛九:“送大小姐进去,再让我看到她在外面,军法处置。”

“父亲……”

谢澜亭还想再争取,手臂突然被人攥住了,那力道如蛮牛,不容拒绝地拉着她往船篷那边走。谢澜亭不想跟着他,船身忽的一个剧烈摇晃,两人一起朝船舷那边栽了下去,薛九及时将她拉到怀里,他重重撞到了船栏,她则撞到了他怀里,结实地像堵墙。

“马上进去!”

那边谢徽扶着栏杆,大声吼道。

“你留在外面,将军只会分心。”薛九紧紧搂着心上人的纤腰,舍不得松开,谁知道下次还有没有机会?

谢澜亭根本没注意到他的手放在哪儿,眼看父亲去了船头,拽住了随风摇晃的帆绳,而刚刚站在那里的官兵已经不知被海浪卷到了哪里。谢澜亭眼里满是挣扎,见父亲又朝这边看来,她握紧拳,转身就走。

薛九及时松开手,想要跟上去。

“我自己进去,你留在外面,替我照看父亲。”谢澜亭头也不回地道,是命令的语气。

“好!”薛九大声吼道,目送她进了船篷,他才艰难地朝谢徽那边赶去。

晴空万里的天好像一下子黑了,海浪也是黑的,暴雨倾盆而下,眼睛都难睁开。

之前三个爬上去收帆的人都被晃到海里去了,谢徽要亲自上去,薛九抢先一步,冒着雨往上爬,雨往下打,他索性闭上眼睛。

底下谢徽四处搜寻,瞥见刘副将赶了过来,忙喊他过来帮忙。

刘副将犹豫片刻,才走了过来。

谢徽命他在下面稳住绳子,他上去帮薛九,帆弄不下来,整条船都得完。

看着他艰难地往上爬,刘副将视线慢慢下移,落到了眼前只要他用力砍上一刀便能砍断的桅杆上。

陈氏让他找机会杀了谢徽。

他知道陈氏想要爵位,想让二爷继承侯府。

但他不想杀一个无辜的铁骨铮铮的男人,不想杀将军最引以为傲的骨肉。

可脑海里浮现当年将军狠心要与她断绝关系娶另一个女人时,她哭着倒在地上的身影。

她说她可怜,她确实可怜,青梅竹马的表哥娶了旁人,狠心不要她了。

如果没有先夫人,她可以直接嫁给将军,将军的一切也都是她亲生骨肉的。

她说她这辈子都得被先夫人压着了,死了也不能与将军合葬,她唯一想求的,就是她的儿子能得到他该得的。她说,这是她最后一次求他……

海浪汹涌如恶鬼,他心里也进了鬼,暴风雨助纣为虐,天海间一片漆黑,没人看得到他做了什么。刘副将悄悄拔.出长刀,狠狠朝桅杆劈了下去。

远处突然一道闪电劈下,薛九正要下去,低头,就看到了刘副将狰狞的面孔。

他愣了一下,随即朝旁边桅杆上的人大喊,“将军小心!”

但他迟了,电鸣遮掩了那声重重的砍击,桅杆啪地断了,带着攀附其上的人朝海里坠了下去。

“父亲!”被薛九一声大喊引出来的谢澜亭推开门,看见的就是父亲落水的那一幕,她什么都没想,也没有时间想,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她不要父亲被海浪卷走,如果真要卷,她要陪着他。

连续三道重物落水声,太响太响,震得刘副将跌坐在地上,可那声音与翻涌的浪潮相比不算什么,除了亲眼所见的刘副将,再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

不知过了多久,刘副将颤抖着站了起来。

海面上什么都看不见了,至少他能勉强看见的地方,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