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是孤王的美人呐。”他一脸的理所当然。

“仅此而已?”

“还有其他的吗?”他看着我,目光炯炯,此时的他,仿佛又变回那一日在夫椒山下含笑杀人的夫差。

“如果我说…”心神微微一凛,我忽然有一种讲出一切的冲动。讲出一切,是生是死,是囚是放,都凭他一句话,我实在不想留在这吴宫,面对我不想面对的人,做我自己不想做的事情,这样的自己,比以前那个什么都不会做,每天都混吃等死的千金大小姐还要让我难受…

微凉的唇一下堵上我的嘴,我微微一愕,伸手想推开他,却发现他力气大得惊人,我根本无法如愿。

“孤王根本不在乎你是何人,你只要乖乖待在孤王身边便可以了。”仿佛有些依依不舍地离开我的唇,他轻轻舔唇,似是一脸的意犹未尽。

“即使…我是祸水?”从些怔愣的表情中回过神来,我淡淡开口。

“呵呵,孤王的江山养你一个祸水一定不成问题。”他笑,一脸的狂傲,我明白,他知道我的来意,知道勾践强加于我的使命,只是他不在乎。

区区一个女人,又岂可憾动他的江山?

“无论你是谁,孤王也定会留你在身边!”伸我拥我入怀,他忽然低低地开口,语气竟我从所未见的认真。

心绪微微一定,我低头,吴王的下场,历史早有定论,而我,心底那一个人的阴影却还隐隐存在。

明知是一场哀恸,我还会义无反顾地飞蛾扑火吗?

身在这后宫,争斗自然在所难免,我早已有此觉悟,只是没有想到会来得如此之快。

“夫人,伍将军有事求见夫人。”梓若在门口通传。

我有些讶异,伍封应已无杀我之心,此时到醉月阁求见,又所为何事?

心中虽有疑虑,但我仍是点头,“请将军在大厅稍待。”

略略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饰,我转而去见他。

伍封正低头坐在客厅,面有焦急之色。

“将军何事?”我坐下,示意梓若上茶。

“夫人…”伍封欲言又止。

我微微皱眉,直觉没什么好事,“将军有话但讲无妨。”

“家父年老体迈,若有事得罪了夫人,还请夫人见谅。”伍封放在身侧的双手微微紧了紧,似是有些为难地道。

我扬眉,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伍老将军…他怎么了?”略一迟疑,我只得开口道。

“刚刚在朝堂之上,家父因再三称夫人是…”看了我一眼,伍封有些为难。

“是祸水?”我轻笑,伍子胥说这话的神情我都能够想象。

“嗯,家父性格耿直,并非有意得罪夫人,只是大王却因此在朝堂之上重责家父…”

“西施不明白将军的意思…”我缓缓开口,不想自惹麻烦,夫差虽然屡次出言戏弄,但如我所见,他绝非历史上所述的那种昏庸无能的帝王,伍子胥与他的隔阂绝非单纯由我引起,我顶多只算得是此事的一个导火索,若是是夫差想怪罪于伍子胥的一个借口,而且此事事关朝堂,在这个时代,一介女流,实在不宜出面。

话音未落,便见夫差大踏步进了醉月阁。

我微愣,如伍封所言,他此时不应该是在大殿惩治伍子胥吗?怎么会出现在醉月阁?

微微侧头,我瞧见梓若正随着夫差一路而来,站在门外不停地喘气,心里突然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夫差看了看伍封,再看向我,神情阴晴不定。

“美人希望孤王饶恕伍子胥的大不敬?”薄唇微抿,他看着我,开口。

我微愣,休说我根本不打算开这个口,即使我有此打算,他又怎么会这么快就知道伍封来醉月阁搬救兵?

看来有人想要我难看呢,只是这个谎言未免太过拙劣。心里大概有了个底,我轻笑,开口,“一切凭王定夺。”

转头看向梓若,夫差眼神微微有些凌厉,“你家夫人遣你去大殿为伍子胥求情?”

梓若一听,立刻三魂没了七魄,转身跪倒在地,不停地磕头。语不成句。

我暗自摇头,若我,既然准备栽赃陷害,定然是死都不会承认,她居然被夫差一个眼神就吓得什么都招了…这岂非自寻死路?

施恩

静静站在原地,我冷眼旁观趴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梓若。

“大王,大王…”远远地,是雅姬的声音,她竟然一身的狼狈,似是走得很急,刚进醉月阁,她便一头跪倒在夫差的脚下,“求大王铙恕姑父!”

姑父?我微微扬眉,莫非她是伍子胥的侄女?伍封的表妹?

事情真是越来越复杂了呢,唉。

“美人,你说呢?”转身看向我,夫差一脸的宠溺,仿佛只要我一开口求情,他便会饶恕伍子胥一般。

“后宫不宜干预朝政,一切全凭大王定夺。”微微颔首,我微笑。历来帝王最忌讳的便是后宫干政,虽然战国可能尚无此定律,但想来如此回答定也算得滴水不漏。

雅姬一下子愣住了,看她一脸不敢置信的神情,定是在奇怪为何我会见死不救。呵呵,我三番四次护着司香,或许在她眼中,我定是那种恨不得救苦救难的烂好人吧。

夫差轻轻挑眉,看向俯身跪于地上,浑身抖得如落叶一般的梓若,“你叫…梓若,是吧?”微微皱眉一想,夫差的声音温和的令人胆寒,“孤王不是曾经惩罚过你吗?为何还敢如此调皮?竟然假传夫人的命令?”

梓若微微一颤,猛地抬头看向夫差,仿佛连颤抖都忘了一般,眼中只剩下深深的恐惧。

“拉下去吧,乱棍击毙算了。”仿佛很无奈的摇了摇头,夫差抬手道。

此时的他,又是那个暴戾的君王了,那个手握生杀大权,将人命踩于脚底的帝王。

梓若虽然恨我害她被贬为侍婢,但恨虽恨,这几日夫差那恨不得将那三千宠爱尽归我身的模样她看在眼中,对我的态度已经是恭敬了许多,如今她竟然假传我的命令前去救伍子胥,并非我看轻她,只是以她的胆量,她定然不敢断然做此决定,且那雅姬又来得如此及时,呵呵…事实摆在眼前哪,与其看她被活活打死,不如留下她的性命,如此一来,她必会对我感恩戴德,我在这宫中便也有了心腹,照此情形来看,以后宫里的争风吃醋,明争暗斗定是躲不了了,有个熟悉宫状况的人跟着,总比我一个人到处碰壁的好。

“等一下。”权横利弊,我终于开口,阻止了那几个拉着梓若准备拖出去的侍卫。呵,权横利弊呢,那个恨不得连饭都懒得吃的我竟然会权横利弊?看来,我真的是越来越认命了,认命地去适应需步步小心,时时在意的宫廷。

夫差回头,有些狐疑地看向我。

“梓若一向待我尽心尽力,此次想来也不过是一时糊涂,况且,在这后宫之中,除了那几个一同入吴的姐妹之外,便是梓若与我最为熟悉了…”微微低头,我避开夫差探究的目光,缓缓开口。

“嗯?所以?”夫差淡淡开口。

“求王只是小惩大戒便好,饶她一条性命吧。”盈盈下跪,我低头恳求。

修长有力的大手拖起我的手臂,我不得不随着他的力站起身。

“这是你所希望的?”他的声音不高不低地在我耳边响起,恰好整个大厅的人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是。”我点头。

“好,如美人所愿。”他轻笑。

此言一出,大厅众人表情皆成怔愣之色。

一旁面若死灰的梓若这才稍稍有些缓过神来,仿佛不相信自己竟从鬼门关绕了回来。

他们在惊讶什么?以夫差的喜怒无常,他们是在惊讶我竟然能够从他手中将梓若毫发无伤地救下吗?

只是对夫差而言,不管导火索是否是我这“祸水”,他们是在朝堂之上有争议,我若张口,只得自讨没趣,我尚未自大地认为夫差会因我一句话而放过伍子胥,可是对梓若的惩罚是可有可无,我自然做得这顺水人情。

“众人可还在大殿之上等着你,王?”微微抿唇,我提醒道。

夫差点头,转身拂袖离去,至始至终,都没有再看雅姬一眼,仿佛她并不存在一般。

我却渐渐有些明白夫差为何处处压制雅姬了,那也是因为他看伍子胥不顺眼吧。

醉月阁又恢复了宁静,我低头俯视着跪在地上的雅姬和已快瘫成一滩烂泥的梓若,“起来吧,西施可受不得你们如此大礼。”忍着笑,我淡淡开口。

雅姬这才抬起头来,仿佛刚刚回过神一般,恨恨地瞪我一眼,“为何见死不救?”

指了指梓若,我一脸的无辜,“我这不是救了吗?”

“我说的是我姑父!”雅姬气急。

“我为何要救?”我故意满面不解地道。

“你!”雅姬气得只是瞪着我。

“骂我祸水的便是他,我为何要救那抵毁我的人?更何况,他不是你姑父吗?为何要我求情?”笑得无比妩媚,我存心想气死她。

“哼。”雅姬冷静下来,看着我,“我低估了你呢。”

“是你高估了自己的计谋。”语锋一转,我转而看向一旁瘫坐于地的梓若,“为何要陷害我?”

梓若一抖,下意识地看向雅姬。

“是因为雅姬?”,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我看着梓若淡淡开口,“下一回想要陷害我,先把计谋仔细斟酌一番,既然想要撒谎,最好滴水不漏,如若不然,只是把自己推入鬼门关而已”。

闻言,梓若低头咬了咬唇,忽然从怀中掏出了细细的一札竹简,双手举过头顶,递到我面前。

我有些讶异,呵,事情莫非还另有内情?

“梓若!”一旁的雅姬已经开始沉不住气了。

“对不起,夫人不计前嫌救了我,我不能再害她了…”梓若低头啜泣道。

伸手扶起梓若,顺手不着痕迹地从她手上取过那竹简,转眼看向一旁的雅姬时,她的神情已经略略有些慌乱起来,还不时地偷觑伍封的神情。

刚刚自夫差来后,伍封从头至尾都没有再开口讲一句句,只是莫莫地站立于一旁。

伍封的出现,也在此次雅姬的计谋之内吧,而且看此时他的神情,他分明已经略略有明白了。

而那札竹简,便是关键。

伸手打开竹简,我简单的浏览一番,太阳穴忍不住微微跳动,还是看不懂。

只是大概内容,我却依稀能够猜得出来。

微微扬唇,我转而将那竹简递于伍封,果然,雅姬的神情愈发地难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