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封接过那竹简,只是稍稍一看,面颊便微呈灰败之色。

“为何?”他缓缓抬头,看向雅姬,苍白的嘴唇令人不忍相视。

情殇

雅姬微微咬唇,转身便要离去,却被伍封一把拉住了。

“为何?”伍封轻轻开口,声音轻得仿佛会随风而散一般,那样的令人耳不忍闻。

雅姬微微红了眼,却是侧过头去,没有看向伍封。

“我的字迹,我对你的心意,你怎么能够残忍到用它来作为陷害别人的工具?而我…也只是你的工具么?”苍白的唇,苍白的神情,伍封墨黑的眼中满是深深的痛。

果然,那竹简本是伍封写给雅姬的情书,只是如今雅姬命梓若放在我房中,再来个人赃并获,呵呵,想象得真是不错啊,只可惜这计划善未实行,便已夭折了,还胎死腹中呢。

“我是大王的妃子,只需要大王的心意。”雅姬咬牙说完,绝然离去,从头至尾,都没有再看伍封一眼。

只留伍封面容惨淡地站在原地,看着她绝然离去的背影,情之一字,果然都是苦涩的。

没有再开口,我转身折回房中,留下伍封独自一人在大厅,对于此时的他而言,任何安慰都是空谈吧。

缓缓坐在榻上,我半靠着软褥,不由得想到自己,二十一世纪怕是回不去了,就算回去了又如何,不想面对的人和事,哪儿都会有吧。

只是在这个乱世,我又能如何?

“夫人,伍将军回去了。”半晌,梓若进得房来,恭敬地道。

“嗯,你去休息吧。”我回过神来,微笑道,刚刚那一场惊吓,对梓若而言,也不小呢,既然打定主意要收拢人心,自然要做得彻底些。

梓若有些惊讶地看我一眼,千恩万谢地下去了。

不知道朝堂之上,伍子胥被罚得如何了。不管真正的原因是否是因我而起,总之表面上看来夫差是在为我出气,西施独宠六宫的祸水传言更加坐实了吧。

突然之间,忍不住想到了范蠡,自那一夜酒宴过后,我还没有再见过他呢,他定是在帮着勾践密谋复国之事吧。

只是突然忍不住,我会坏心地想,他若知道我失身,会是怎样的表情呢?随即我又暗笑自己的痴傻,从他亲手送我来吴国的那一刻起,他就该知道早晚我都会爬上吴上的床榻,而这正是证明了美人计的成功,不是么?呵呵…为何连笑容都那么苦涩?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用过晚膳之后,我却是怎么都无法入眠,披上外袍信步走出醉月阁,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走到哪儿去。

这个宫殿我本就不熟悉,认识的路不过就那么几条,我忍不住在想,会不会突然就从哪个阴暗角落里蹦出一两个刺客,将我这“祸水”送上西天。

可是想归想,我却发现最近我的心情再也回不去以前那平和的状态了,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在这乱世,我似乎愈来愈残忍,想的事情也愈来愈多了。

“刺客!”一声尖锐的声音,然后便是一片嘈杂,我立刻一脸的不敢置信,感情我是能够预知未来啊?真是想什么就来什么?

若是平时,我定是避之唯恐不及,只是今日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我竟向着那嘈杂的方向跑了去。因为那个时候,我脑海里出现的竟是卫琴的脸,我想到当过刺客的卫琴,我在想,那个刺客会不会是卫琴?虽然明知卫琴是吴王的剑客,在这吴宫行刺似是说不过去,但我就是担心那是万一…

脑海里是卫琴一脸温和的笑意,和那个叛逆而固执的孩子仿佛判若两人,我越来越不明白卫琴心里在想什么了,在小屋前,在莫离喊出我是他姐姐的事实后,他那死寂的神情,我到如今想起来还是心痛如绞,只是再见面,他怎么可以笑得一脸的云淡风清?仿佛我在心里真的从来都只是他的姐姐,与他血脉相连的姐姐…那样快的转变,令我担忧…

愈来愈近,愈来愈近,前面不远处,夫差一袭单衣,长发未束,直披于肩,手中的剑在月光下微微泛着寒光,出手迅如闪电,几个黑衣蒙面的刺客围着他,而地上已是死伤一片,随着刚刚那一声刺耳的尖叫,周围差不多已是灯火通明,举着火把的侍卫都围了上来,若说是暗杀,现在可算是彻底失败了,人越来越多,莫说他们杀不了夫差,就算可以杀了夫差,也绝对逃不出这吴宫。我注意到其中一个刺客正在与夫差纠缠,那刺客的武功较其他人似乎更为厉害,看他的背影,身形与卫琴相差无几。

夫差嘴角微扬,似乎一点都不在乎这场生死较量,手中的剑,如舞者一般优美,他是绝对的王者。

而那黑衣刺客虽然勉强与之对敌,但体力明显不支,动作也略略缓慢下来。

月光下,夫差一袭白色单衣,身形瘦削,人常说我有倾城之姿,此时看夫差,又何尝不是?只是看他眉目眼角的残忍笑意,我忍不住想起那一日在夫椒山下,他以一人之力,瞬间至众山贼于死地的残忍绝决。

飞溅的血,带着粘绸的腥味,仿佛是他的的最佳背景,我从来不知道杀人,也可以如此华丽而优美…那样残忍的美丽…

一剑刺穿攻来的黑衣人,薄唇冷酷地扬起,抬起狭长的双眸,他直直地看向最后一个站着的黑衣人。

那个人…像极了卫琴…

我心底微微一颤。

那黑衣人猛地扬起双手,怀中竟有什么直直地射向夫差。

我暗叹一声,脑中还没有做好思考,身子已经先行一步,飞快地冲出人群,冲向那黑衣人,任那暗器一般的东西射中了我。

肩胛骨一阵刺痛差点将我袭晕,我连退数步,倒入那黑衣人怀中,“不想死就拿我做人质。”忍着痛,我低低地开口。

只是那一瞬间,我忽然不明白,做人质就好了,我为什么要替那个自恋狂挡下那一排暗器?

唉,我看自己是做靶子做上瘾了,我也是血肉之躯啊,疼…

黑衣人如我所愿,将剑指向我的脖颈。

“放开她。”突然,一个声音冷冷地扬起,声音虽然不高,却可以与北极的严寒相媲美。

连我听了都不寒而栗。

忍住剧烈的疼痛,我侧头看向夫差,他也正盯着我,眉目之间已没有了刚刚的悠闲,尽尽浓烈的杀伐之气。

“放开她。”夫差冷冷重复,气势吓人。

若是我,怕是该被吓得弃剑而逃了。

“她已身受重伤,若是想她死,就尽管拦着我。”淡淡地,挟持我的黑衣人开口。

那个声音…不是卫琴!

我困难地抬头,那双眼睛?是…史连?

避难揽月

居然是史连?心里的讶异没有表现在脸上,我不动声色地被他反扣着。

夫差唇边的笑意更甚,但眸光却愈见清冷,在他身边那么久,我知道这副表情意味着他快被气疯了。

“让。”左手将我扣在怀中,右手执剑,黑衣蒙面的史连冷冷开口。

“大王…”赶来的将领中有伍封,他有些迟疑地看了一眼夫差,等候指示。

“让开。”挥了挥手,夫差眯起眼,道。

伍封微愣,随即忙带队后退一步,让开一条道来。

史连扣着我的肩,戒备地看着夫差,缓缓向外退。

正在此时,一丝腥甜突然涌上喉头,忍不住的头晕目眩,“哇”地一声,我口中已经吐出血来。史连一惊,低头看我时,肩上已挨了一剑。

“放开她”,夫差冷冷扬唇,“不想死的话。”

感觉到粘绸的液体一滴滴打落在我脸上,我不禁微微抬头,夫差手中的剑泛着寒光直直地刺入史连的右肩,月光下,那暗红的液体顺着清冷的宝剑缓缓滴下,分外诡异。

我知道,只要史连有异动,那一把剑就会生生地将他劈成两半。

史连却是一点都不为所动,只是抬起手来,有些温暖的指尖轻轻滑过我的唇角,史连伸手,“她的血,是黑色的。”

夫差身形一顿,手中的剑微微迟疑了一下。

“杀了我,她会给我陪葬。”黑色的蒙面布巾下,我可以看到他冷笑的表情。

天哪,那暗器居然是喂过毒的!唉!我真是何苦来哉?

夫差淡淡地皱眉,没有开口。

“忘了告诉你,再过三个时辰,如果还没有解药的话,她便必死无疑了。”仿佛怕筹码不够轰动似的,史连再次补充道。

没有再犹豫,夫差微一用力,便拔出了刺进史连肩膀的剑,伤口处,那粘绸的液体立刻涌了出来。

“走吧,只要你有本事走出吴国”,夫差收剑回鞘,转而冷得吓人的目光紧紧地盯着我,“孤王只等到一天,若是明天太阳下山之前见不到美人完好无缺地回来,就算将吴国翻个个儿,也会揪出你来。”声音森冷得可怕,虽是看着我,那话却是冲着史连说的。

我忍不住没骨气地微微一阵哆嗦,从来没有见他的眼神如此可怕过…

“走!”将我扣入怀中,史连咬牙轻喝一声,便快速往向外撤退。

“立刻封锁所有城门,凡有受伤人员,立即扣下查问!”身后,夫差的声音冷冷的扬起。

史连微微一愣,脚步却没有停顿,快速地离开了去。

他是在示威,在警告。城门紧锁,若是明日太阳落山之前我不回吴宫,那他势必会来个瓮中捉鳖。

身子微微一轻,他提了口气带我跃出宫墙,快速躲过了身后的追兵。

“吃了。”伸手从怀中拿了颗药丸塞进我嘴中,呀!好浓的血腥味,那药丸大概已经被他怀里的鲜血给浸透了,还没等我缓过气来,他便逼着我吞了下去。

他居然贴身收藏着解药,刚刚若是夫差搜身,那他小命岂不玩完?

“喂…”我张口,左肩偏下的那一排伤口立刻疼得我龇牙咧嘴,“你的伤怎样了…”

“顾好你自己。”仍是冷冷的,淡淡的声音。

那个家伙,一路上那粘绸腥甜的液体一直在不停地向外翻涌,“哼,我怕你流血而死!”冷哼一声,我伸手便摘了他脸上的黑布。

他大惊,便扭过头去,这一扭头大概牵到了伤口,他闷哼一声。

“别再装神弄鬼了,那副鬼样子,化成灰我也认得,史连!”带着股恶作剧般的惬意,我道。

见他没有反应,我伸手将那布巾摁在他的血流不止的伤口上。

“啊!”他轻呼一声,回过头来瞪我,“你想杀了我?!”

“是啊是啊,我想杀了你!”故意重重地摁了下他的伤口,那张平静无波的死鱼脸终于有了表情。

他大怒,伸手便想来推我。

“呜…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咧…”眼见他要翻脸,我立刻换上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哀哀地道。

他额际的青筋隐隐跳了跳,终究还是垂下了手。

见他如此吃鳖的样子,我立刻心情大好,伸手将那布由那他背后绕了一圈,紧紧打了结,虽然效果不明显,但暂时阻止血液流出还是有点效果的。

“疼吗?”看他脸白得跟纸一样,我扬唇假心假地关怀了一句。

他没有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