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私宅。你从马上摔下来,我带你过来休息。”詹涟台倒了杯温水给她,“好些了吗?”

千千没有伸手接,而是警惕地摸了摸身上衣物。

詹涟台见状戏谑:“怎么,怕我劫色?”

“谁知道你有没有趁我晕过去对我动手动脚!”千千抱紧胸口怒目瞪他,“敢占我便宜,我废了你!”

詹涟台不跟她计较,摊开掌递过墨翠坠:“还你。”

千千赶紧抓过来系在脖子上,满腹狐疑地问他:“你干嘛拿我坠子?”

“它自己掉出来的。”他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然后明知故问,“坠子是檀邈梵送你的吧?”

就算已经十拿九稳,他还是想再亲自确认一遍。

千千努嘴:“我不告诉你。”

她抚摸坠子的模样温柔恬美,笑容甜蜜,这让他笃定了自己的猜测没有错。

詹涟台极力压制内心的澎湃,喝茶掩饰激动,故作风轻云淡地问:“会试在即,檀公子有没有把握?”

千千不愿在他面前输了阵仗,昂首骄傲:“当然有把握,状元非我家相公莫属!”

詹涟台微微一笑,颔首道:“那我便拭目以待。”

“你别不信,到时候小心眼珠子吓得掉出来!”千千从床上起身,作势要走。詹涟台也站起来,惹得她侧目打量。

“你干嘛?”

他理所当然道:“送你回去。”

“不要你送。”千千抬手挡在他跟前,“别跟着我,我不想让小和尚看见你。”

他挑高眉毛:“为何?”

她捧着脸笑嘻嘻,表面上唉声叹气实则窃喜不已:“唉,谁叫我嫁了个醋坛子呢?他看见我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会吃醋的呀,吃醋了就不高兴,不高兴就念不好书,念不好书就考不好试…你不许跟着我,不然破坏了他心情,出了差错唯你是问。”

“强词夺理。”詹涟台无奈摇头,大度挥挥手,“走吧走吧,下次再约。”

她边走边回头,冲他吐舌头:“下次不和你约了,骑马还摔下来,大叔你成心害我的吧!”

詹涟台直直站着,目送她走远,忽然想起一件事,喊住了她:“小虞儿,周韬也要参加会试,以周相的权势,他必入三甲。”

千千顿足回眸:“你意思是…状元局我们要加上他?”

“我只是提醒你一下,如果周韬和檀公子日后做了同僚,恐怕会有不少麻烦。”詹涟台低眉抚弄了一下腰间的扇穗,“你怕麻烦的话,我们就及早除了周韬,永绝后患。”

会试时千千倒没有秋闱那么紧张,照旧打点好邈梵在贡院里需要的一切,送他进去以后,转身就打算回家了。

没料到冤家路窄,迎面遇上周韬。

俩人四目相对皆是一愣,继而周韬脸上浮起惊喜笑容,撩起袍角就匆匆往贡院里挤,看样子是想去追某人。

“诶。”千千赶紧提起裙摆,往旁边大跨一步,堵在他面前。

“周公子,这么着急是要去哪儿呀?”她笑靥如花,故意阻挠周韬的脚步,“走路仔细脚下,当心摔跤。”

周韬不愿搭理她,抬步想绕开她,可是他往左她就往左,他往右她又往右,气得他直跺脚:“你干什么?!”

千千抽出手绢儿挥了挥,无辜道:“我走路呀,不好意思,路太窄了嘛。”

周韬恨她一眼:“你成心的!”

“人家当然是诚心的,诚心诚意贺您高中。”千千叠手在腰侧,福了福身,“奴家给您见礼了,状元大人。”

周韬愣了愣:“…什么状元?”

千千一副捂嘴惊讶的模样:“哎呀您还不知道?这次会试已经内定了您为榜首,之后的殿试,就凭相爷大人和皇上的关系,状元非您莫属。周公子您就别谦虚了,哎呀错了,应该称呼您状元大人才是。”

周韬闻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十分生气的模样。他从牙缝儿里挤出几个字:“你听谁说的?”

“不用谁说啊,外头都传开了。”千千耸肩一脸茫然,“赌场里买你中状元的人最多,大伙儿都心知肚明,您又何必装糊涂嘛。”

周韬一副受了奇耻大辱的神情,恨恨跺脚一甩手,大喝一声“不考了!”就往反方向走,埋着头怒气冲冲。

“少爷您去哪儿?开考的时辰要到了!”挑着行李的家奴急忙追了上去。

千千笑眼望着越走越远的周韬,见他怒不可遏地一脚把跪在面前的家奴踢倒,然后头也不回地走远了,很快就没了影。

“不参加考试,就不能高中,不能高中就不能做官,看你还怎么跟小和尚当同僚!”她走路都轻快了许多,甚至还哼起了小曲儿,“啦啦啦…敢打我家相公的主意,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对灭一双,哼!”

会试结束,千千去贡院接邈梵,又是等了好久他才最后一个出来,她急忙迎上去。

邈梵微微低头,看样子有心事。

千千心里“咯噔”一下,小心翼翼上去拽住他袖子:“相公…你没事吧?”

怎么每回考了试都是这副模样?不要吓人好嘛!

千千努力回想最近有没有做亏心事,不想还不觉得,一想就觉得事情不妙,心里越来越慌。

“千千。”邈梵一本正经地唤她了,她吓得双腿一软差点趴下去,勉强支撑着问,“怎…怎么?”

邈梵凝眉狐疑:“你——”

千千立马捏住耳朵,眼里迅速蓄起泪水:“我错了我错了,我以后不干坏事了…”

他眉头皱得厉害:“你做了什么坏事?罢了,先不提这个,我有其他事情问你。”

她只觉得心跳飞快就要蹦出喉咙眼儿,艰难吞咽:“什什什…么事?”

“你是不是去威胁了詹大人?”邈梵紧绷着嘴角,表情严肃。

咦呀?千千不明所以:“没有啊。”

“没有?”他将信将疑,“威逼利诱,你用的哪一样?”

她眨眨眼睛,愈发糊涂了:“威逼利诱他什么?我没有啊!”

是她被詹涟台威逼利诱了才对!

“那他为何…”邈梵自言自语,摇头叹气,一副想不明白的苦恼样。半晌他抬起眼来,“方才詹大人找我去说了一番话,听他的口气,我好像一定能高中似的。我以为是你又做了手脚。”

千千也纳闷了:“他找你?说你一定能高中?”

邈梵瞧她也一脸摸不着头脑的表情,遂打消了疑虑,牵起她的手:“可能是我想多了,兴许詹大人只是鼓励我。走吧,回家了。”

千千亲热依偎着他往家走,一路上都百思不得其解:詹涟台这个人不是一星半点儿的奇怪。

会试之后半个月才放榜,一众考生都在京师等待消息。恰逢冬去春来,河堤两岸的青柳刚刚冒芽,春风料峭风光独好,于是一家人准备出门踏青。踏青要带饮食,考虑到家里人口味不一致,小荷打算烙素饼,再煮几样卤味。

“气死我了!”

正当千千兴高采烈地收拾包袱,小荷两手空空地从菜市回来,气鼓鼓把空篮子往地上一扔。

阿飘见状问:“怎么了?荷包被偷了没买到菜?”

“没有!”小荷解下腰间荷包,没好气地放在桌上,“咱们就喝西北风吧,菜都要被姓周的买光了!”

“哪个姓周的?”

“还能有谁!比万岁爷还多一岁的那位!”

千千一听跟周相有关,放下手里的东西凑过去:“怎么回事儿?”

临近会试放榜,周府准备大摆筵席为周韬庆贺,据说还是流水宴,要摆上三天三夜。所以周府几乎定下了全京师所有的生肉铺子,牛羊鸡鸭有多少要多少,同时,周府还放话收菜,不管什么菜都要,只要挑到周府后门,来多少就买多少。于是农户们都一股脑儿担着菜往周府挤,长队排成了龙,弄得正儿八经的菜市门可罗雀,寥寥无几。

这么奢侈又大张旗鼓的作派,惹得阿飘连连咂舌:“三天三夜的流水席,周家准备请多少人来吃呀?”

小荷气呼呼道:“谁知道,这么多东西够全京师的人吃上三天了!”

“别气呀,这个菜市不行咱就去别的,我还不信了,他周家能把全京师的菜都买光?那皇帝吃什么呀!”阿飘变着法儿地安慰小荷。

“现在可不就是这样,除了送进宫的菜,其他地方压根儿就买不到。”小荷叹气甚是沮丧,“就算能买到也贵的离谱,刚才我遇见一卖葱的挑着担子过,心想实在不行咱们吃葱蘸酱凑合两天得了,便拦下他问价。你们猜多少钱一斤?二十文!平时一个铜板儿就能买一捆,这么漫天要价简直是强盗抢人!”

小荷喋喋不休地抱怨,千千听了却若有所思。

“周韬不是没考么?怎么会中啊…”

邈梵见她自言自语,凑近了问:“你在说什么?”

“没没,我是说姓周的太可恶了。”千千否认,心里也叹了口气。谁叫周韬的爹是一手遮天的宰相,就算他真的没考,别人也有法子让他“考了”,甚至还能做一份完美无缺的答卷。

她拎起篮子起身,去喊小荷:“走,买菜去。”

小荷愁眉苦脸:“买不到的姑娘,我可算明白什么叫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了。”

“就你那样子还巧妇呢,笨丫头。”千千拖着她走,笑盈盈的,“跟着我还怕买不到东西?”

小荷跌跌撞撞跟着她出了门:“我们去哪儿买…”

“哪儿的菜最多就去哪儿呗!”

两人到了相府后门,发觉果然是人山人海,农户们都挑着担子排着队,等着周府的管事出来采买。

千千上前问价,好多人不屑搭理,因为据说相府不仅全收,给的价也高。

“姑娘姑娘,就是那个卖葱的。”小荷扯着千千指给她看,“他漫天要价就算了,还冲我冷嘲热讽,说我们普通老百姓吃了葱也不会变聪明,哪儿像别人相府的公子,轻而易举就能考中进士。”

“可恶!这厮是庄稼汉么?怎么一副狗眼看人低的龌龊样!”千千磨牙恨道,“周韬算什么东西,我家小和尚才是最聪明的!”

小荷摇摇头:“我看他也不像老实巴交的农户,听人说有些商贩去农户那里收了菜又拿到相府来,一倒一卖赚了不少钱。”

千千听了,绞着手帕就婀娜多姿地走过去。

“大哥,葱怎么卖?”她走到那个卖葱的跟前问价。

卖葱的瞅她一眼,爱理不理的:“二十文。”

“好啊,我全要了。”没想到千千爽快答应,作势掏银子。

卖葱的吃了一惊:“真的?我这一担子葱少说也有两百斤!”

千千笑得甜美:“是啊,我家里人病了,要拿葱白熬水。哦对了,葱绿没用我也只能扔了,只买葱白行不行?”

卖葱的翻个白眼,挥手道:“去去别捣乱,你只买葱白,葱绿我卖给谁去?要买就一起买,不买拉倒。”

“这…”这时千千使了个眼色给小荷,小荷走了上来问价,卖葱的没认出她,张口就喊二十文

“小妹妹,你买葱是要做什么?”千千装模作样地问小荷。

小荷道:“烙饼做包子。”

千千又问:“做包子是用葱白好吃还是葱绿好吃?”

小荷思忖一会儿,回答:“葱绿比葱白好吃。”

“那就好。”千千抚掌笑,跟那卖葱的商量,“大哥你看这样好不好?我跟她一个买葱白一个买葱绿,葱白十文葱绿也十文,加起来还是二十文。行的话您就切开,我拿葱白她拿葱绿。”

卖葱的一听没错,难得有这样的冤大头肯出钱,于是他爽快拿到把葱一切为二,然后分别过了称。

“葱白八十斤,葱绿一百二十斤。”

千千飞快算出了价钱:“葱白十文一共八十斤,那就是八百文,葱绿十文一百二十斤,那就是一千二百文。”她拿了碎银子给这人,小荷也数了一两二钱银子给他。

卖葱的收了钱没有异议,挑着空担子就走了,留下千千和小荷在原地捂嘴直笑,脚边两大捆葱。

不一会儿相府收菜的管事出来了,看见俩人的葱就说要买,问价多少。

千千伸出两根手指:“二十文一斤,一共两百斤。承惠四两银子。”

管事拿着算盘噼里啪啦算了一下,果真没砍价,喊了下人来搬走两捆葱,当场结算了钱给了千千。

旁边人见了说:“小姑娘你们二十文买来又二十文卖掉,白白花了力气,没有赚一文钱啊。”

千千捏着银子挑挑眉毛:“谁说我没赚钱?”旁人抓着脑袋不明白,她却咯咯直笑,收起银子心满意足。

“站住!”

她和小荷刚要离开,周韬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逮住她的手,气得都结巴了:“你、你…骗子!”

作者有话要说:前几天打雷把猫打坏了,今天去买了个新猫装上,网络才恢复。不是故意不更新的啦~

葱白葱绿这个算是个经典骗局了吧?记得当初第一次见这个骗局,怎么想都不明白!酒叔的智商实在太拙计了!

这里1两1000文。

第73章

73、毗琉璃

周韬瞪着千千的眼睛都能喷出火来了。

千千反手一挠,抓破了他手背,不甘示弱地瞪回去:“登徒子!”

周韬:“…”

“我、我…我怎么就登徒子了!”他满脸涨红,眼睛鼓得圆圆的,简直都要掉出来了。

千千冷笑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抓着我的手不放,不是登徒子是什么?你快放手,不然我喊人了!正好让人瞧瞧堂堂相府公子怎么欺负良家妇女的!”

周韬气得肝疼,卯足了劲儿跟千千杠上:“不放!你算什么良家妇女,坑蒙拐骗的。你说!你为什么要骗我?”

千千眨眨眼反问:“我骗你财还是骗你色了?”

“都没有…”周韬喃喃答道,猛然发觉不对,更加怒火中烧,“你骗我说赌场赌局什么的,害我差点错过会试!幸好詹先生劝我回去,否则我着了你的道,又要再等三年!”

詹先生…詹涟台?

千千眼珠一转:“差点错过就是没错过咯,既然你考都考了,等着放榜便是,缠着我作甚么?”

周韬不依不饶:“当然是找你算账!你别想耍赖!”

“我又不欠你的债,算哪门子帐?好笑!”千千堂而皇之翻他白眼,顿了顿忽然堆起温婉笑脸,主动伸手拉住周韬,“周公子呀,我说——你该不是喜欢我吧?”

周韬赶紧一把推开她,露出吞了苍蝇般的难看神色,嫌弃道:“呸呸,我喜欢你?八辈子也不可能!”

“那就好。”千千笑颜明媚动人,竖起玉葱般的指头,“第一我没欠你钱,第二我没欠你情,第三咱俩无亲无故。这么清白的关系你算什么帐?我看你是吃多了涨得慌吧!”

周韬语噎,指着她的手一直颤抖:“你你——”

千千拨开他的手,趾高气昂地冷哼一道,婷婷袅袅就走了,头也不回。

她走出好远周韬才终于缓过劲儿来,跳脚大怒。

“刁妇!本少爷一定让檀公子休了你!”

千千闻言回眸,莞尔一笑。

“就算休了我也不会娶你的呀。”

离开周府,千千神情愉悦脚步轻快,还不时发出笑声。小荷见状纳闷:“你还笑,买不到菜咱们只能喝白粥,到时你可别发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