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儿有点哭笑不得了。她失踪了几天,想不到娘惊痛之下,竟然性情大变,首先就拿自己最心爱的丈夫开刀。看那样子,娘似乎要“重振妻纲”了,爹这会儿肯定要郁闷死了吧,半辈子温柔得像只小绵羊一样的妻子,现在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突然伸出小爪子来了。

网友上传章节 【第四折(第十场) 母女

更新时间:2008-10-14 22:53:09 本章字数:2629

听颜如玉的口气,似乎经此一吓,觉得秀儿之所以招来绑匪都是因为在外面抛头露面的缘故,所以她现在打定主意要秀儿脱离戏班回家,做真正的“养在深闺人未识”的“闺女”。

看娘只顾说得顺溜,似乎忘了一个很重要的环节,秀儿不得不提醒她:“娘,我可是在官府画了押入了籍,又在戏班签了文书的,怎么能说不唱就不唱呢?”那可都是白纸黑字的文书,上面有朱惟君的亲笔签名,有关惟航的中间人签名,外加按手印,难道是儿戏的?

颜如玉一副“我说没事就没事”的笃定样子,安慰秀儿道:“入籍之事你不用操心,关伯伯会帮你办好的,这两天他只要有空就到咱家来,这事我也已经跟他提过了,他答应去想办法。还有他家十一,这几天每天陪在这里,急得吃不下睡不着,人都瘦了一圈。我看他那样子,真的是很喜欢你的,你如今又托天之福,清清白白地回来了。娘不是催你嫁,娘巴不得你在家陪一辈子呢,只是女人终归要嫁人的,与其找个不知底细的人家,还不如嫁到他家去。”

“娘”,看来今天不把这个问题说清楚,娘是不会罢休了,秀儿只得明言相告:“这个问题我也想过的,我不是不愿意嫁给他,他家里人对我,对我们家都好得没话说,他本人的条件也是百里挑一的。可是,每次一想到他将来会娶很多女人,我心里就憋屈得很。”

颜如玉问她:“十一没说要娶很多吧?”

秀儿摇了摇头:“说倒是没说,但这还用得着说吗?十一平日有多风流是有目共睹的吧,这城里有名的妓院。他哪家没去过?那个红姑娘他没鉴赏过?即使是认识我之后,也照样如此。”

关家十一少爷的风流韵事,颜如玉不是没听过。但她认为:“那些都不过是逢场作戏,玩玩而已。只要他心里只爱你一个就行了。”

“娘,不是只要心里爱就行了地。假如爹一个一个娶妾进门,每天跟她们亲亲热热搅成一团,没空理你。可是他跟你说,你才是我的妻子。是我心里最爱的女人,不用跟她们吃醋地,她们都只是玩意儿,这样你就满意了吗?”

颜如玉不吭声了,她跟朱惟君半辈子相亲相爱,夫妇之情从未有人分薄半分。也许是单夫独妻、两情相悦惯了,她不敢想象有人跟她的丈夫卿卿我我,那样她会疯掉地。虽然她为秀儿的事怨怪他,可怄气毕竟只是怄气。过几天就好了的。至于说不交伙食费就不给饭吃,也不过是气话,他要真不吃。她还急死了呢。

秀儿又说:“嫁给他,还有一桩苦差事。就是从出嫁的那天起。全家人都会盯牢你的肚子,看你什么时候鼓起来。生下地必须是儿子。而且还要在两年之内抱到,不然,又会上演他爹当年的老戏码,每两年娶一个,直到生下儿子为止。”

这一点,甚至不是十一能左右的,就算他不想----事实上有哪个男人会不想呢?爹这样本份的只是特例,不能作为参照---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儿女情一旦与“孝”字撞上,注定败北。

颜如玉沉默了,秀儿说的这些都是不容置疑的事实,看关家的现任太太们就知道了。虽然关家巨富,关太太们恨不得每天换新衣裳,可她真没羡慕过她们,觉得她们其实挺可怜的,所谓的丈夫,家庭都只是个空壳子,并不真正属于她们,所以她们在家里待不住,每天到处串门打发时间。

低下头想了一会儿后,颜如玉说:“要是你无意嫁给他,那我们就不要老占着人家地房子了。好在现在勃勃也没来闹了,等你休息几天,我们就搬回清远坊去吧。幸亏你上次把房契抢到手里了,没让你爹卖掉,不然现在连个安身之所都没有。”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很自责地拍着自己的头:“我以前真是糊涂啊,什么都由着你爹,差点让一家人住到马路上去了。”

其实秀儿一直都让爹娘搬回去,只是不好开口,怕爹嫌那边冷清。想不到娘自己想通了,自然赶紧表示赞同:“搬回去好,住自己的房子也安心些,我们是为避祸暂时借住别人地房子,本来也没有一直占着的理。”

“嗯,等你好好休息几天,咱们就搬家吧。”颜如玉爱怜地摸了摸女儿地头。

秀儿感概地想:要是事先知道一次失踪能让娘想明白这么问题,她早就失踪了,呃…

好吧,嫁人问题和搬家问题都达成一致意见了,那么接下来要解决地就是,“娘,你也别太责怪爹了,我今天看他那神情,就像打了秋霜的茄子一样,蔫巴巴地,他已经够自责了。其实我被绑架,与他有什么关系?若说是因为败家,富家千金也有被拐卖的。”

“这件事你别管”,颜如玉这回铁了心了:“他需要这样,他这一辈子就是自责太少了,早知道自责、反省,我们家不至于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这天晚上,秀儿和娘谈到很晚,关于以后的打算,具体到哪一年哪一年的家庭计划。娘说的秀儿都支持,她很欣慰娘终于成熟了、懂事了。这个词用在一个年将四十的女人身上也许有点不恰当,但秀儿真的就是那种感觉,她糊涂天真的爹娘,到四十岁的时候终于懂事了。

不只娘如此,今天她看到爹歉疚的眼神,觉得自己这次失踪真的给了他们带来了很大的打击,打得七荤八素的时候,人也给打醒了。尤其是娘,好像已经脱胎换骨,变成了一个不再唯丈夫是从,有自己主意的女人。但愿他们以后不要再浑浑噩噩过日子,一起努力把家业重整起来,那样,妹妹们才有幸福的希望。如果家里太穷,女孩子完全没嫁妆,不可能嫁得很好的。

只有一点她们没有达成一致意见:就是秀儿以后到底唱不唱戏的问题。秀儿自己是不可能放弃的,因为这本来就是她的爱好她的选择,家境所逼只是其中一个因素。颜如玉则想劝她放弃,找关系、花钱去脱籍,回归良家女子身份,以后好好嫁人。

母女俩聊到半夜,后来终于准备睡了,秀儿还是坚持回了自己的屋子,把爹换回来。自从她记事起,爹娘就没有分开睡过,怎么能因为她而弄得爹娘反目?

她不顾娘的反对去敲爹的门,爹果然还没睡着,很快就爬起来了。秀儿把意思传达到了,就不管了,爬到自己床上,立刻像死猪一样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起来,发现爹娘又和好了。那句“床头吵床尾和”真是至理名言,床头吵的架,果然要床尾才能和,别的地方都没有这块风水宝地那么效验。

网友上传章节 第四折(第十一场) 虚惊

更新时间:2008-10-14 22:53:11 本章字数:2891

在秀儿失踪这件事上,朱惟君和颜如玉都对芙蓉班的表现很不满意,认为他们没有人情味。出了这样的大事,秦玉楼只是自己来过一次,再派徒弟来过两次。每次都是坐一会儿就走了,客套的成分居多,并没有很担心,让秀儿以后不要理他们了。但秀儿还是第二天吃过早饭后就以拿东西为由回了南熏坊。

她能理解爹娘的反应,爹娘心疼自己的女儿,就巴不得别人也跟他们一样疼,一样紧张,这怎么可能呢?她失踪了,秦玉楼心里肯定也很着急,但他最担心的,恐怕还是爹会找他要人,甚至找他赔钱吧。

毕竟她不是他的亲人,师徒情分也不过几个月,他不可能因为她的失踪就停掉班里的一切活动去找人。再说茫茫人海,上哪里找去?他只能在照管好戏班的前提下,抽时间过来探探消息,表示一下慰问。至于师兄师姐们,戏班平日管教甚严,轻易是不准外出的,能出来两次就不错了。

所以她并不怪他们,谁都有自己的生活,不可能因为一个人失踪了,就打乱正常的生活秩序。离了谁,这世界都要照常运转的。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她还想继续在戏班待下去,这样她就必须跟戏班的人搞好关系。他们对他好也罢,坏也罢,都是必须长期共同生活的伙伴。

平心而论,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师傅也好,师兄师姐也好,对她还是不错的。像上次在左相府。师傅小心翼翼地守候着她,生怕她出事,师兄师姐们为了她向九夫人拼命求情。她失踪后。她的事已经超出了他们的能力范围,连官府都没查到任何有用地线索。何况他们?管不了,只好不管了。

这次她在巷口叫了一辆驴车,驴车比马车慢,但一出和宁坊,她就觉得有一辆马车跟着他们。开始她并未引起注意。因为街上车子多,同一个方向的车肯定不少,一辆在前一辆在后的情况很常见。

可是拐过了一道弯,换了几条路,那辆车子还在后面,秀儿就有点害怕了。她想到了帖木儿地警告,难道窝阔台见她没能帮他绑住儿子,觉得她是个无用的废物,还是个可能会败坏左相府名声地废物。所以要灭了她?

越想越怕,她索性在闹市区叫住车夫:“师傅,麻烦你在这里停一会儿。”

“姑娘要上哪儿去?”

“呃…”上哪儿去呢?她根本不敢下车。可也不好平白无故地在街上停着,驴车师傅都不会干。因为他不是按时间长短。而是按距离长短收钱的,从秀儿家到戏班的车钱早就讲定了。他越早送到越早收钱。

秀儿思绪电闪:如果后面车上真是窝阔台派来的人,打算等到了僻静之地就动手,那除了一个地方之外,她去哪儿都是危险的。

她把心一横,索性对车夫说:“我不去南熏坊了,你带我去四海楼。”

如果窝阔台要害她,这世上只有一个人能保护她,就是他地儿子帖木儿。

进了四海楼,她径直走到柜台,声言有要事求见王掌柜。那天她和帖木儿下楼的时候这个人见过她,应该还认识。

王掌柜很快就出来了,看到她,忙把她引到楼下一个空包厢里,劈头就问:“姑娘你怎么自个儿来了,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有些事,你知道了也要装着不知道,才是保身之道。”

秀儿叹了一口气:“你以为我愿意来吗?难道我不知道这个道理?问题是,我现在就不能保身了,我是来求你救命的!”

王掌柜冷笑了一声:“姑娘说玩笑话,小的要有那能耐,不在这里给人当跑堂的了。”

秀儿有点恼了,那天她跟帖木儿一起下来的时候,这人可是点头哈腰拿她当上宾对待,怎么,看她一天没在楼里出现,就以为她被帖木儿抛弃了?她扬声道:“大掌柜明知道我的意思,又何必这样奚落我。我当然知道你保护不了我,我只是想请你帮我传一个信,就告诉他我来了,我好像被人跟踪了,请他救救我。”

王掌柜还在推脱:“姑娘,你又不是不知道,公子在上面清修,相爷交代不许任何人打扰的。这么多年来,除了相爷和九夫人,你是第三个上去过地人。”

秀儿知道他说的都是真的,但人命关天地事,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于是大着胆子说:“大掌柜既然知道我是除相爷和九夫人外第三个上去过的人,就该知道我和公子地关系不一般。我昨天这会儿还跟公子在上面呢,难道今天要你传个信都不行了?”

王掌柜也不敢公然拒绝,只是说:“可你已经被公子送走了啊,公子也没交代你今天要来,也没下来接你。我只是个下人,怎么敢违背相爷地命令去打扰公子清修?我又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那这样吧”,秀儿也不是不理解在窝阔台手下做事的苦处,故而退一步道:“你给公子送点茶水点心上去,我写个纸条放在托盘里,如果他见了纸条也不理我,我就不麻烦了,好不好?”

王掌柜也拿不准秀儿跟公子到底是什么关系,但两人有关系是肯定地。这么多年来,还只有这一个女孩上去过呢,所以他也不敢太得罪,只要秀儿提出的方案可行,他不会故意为难她。

王掌柜出去了一会儿,再回来时,已经满脸堆笑,客气得不得了。秀儿的称呼也由“姑娘”变成了“朱小姐”。秀儿暗暗松了一口气,她就知道,帖木儿不会丢下她不管的。

她被领到三楼的一间密室里。那是一间很舒服的休息室,铺设很华丽,后面是卧室前面是客厅,暗梯秀儿倒没看到,估计在床后面或者哪里吧。

帖木儿已经在里面等着她了,一见她进去就担心地问:“出什么事了?他们没把你怎样吧?”

“那倒没有,不过我要是不来你这里的话就说不定了”,秀儿把被跟踪的事跟他说了一遍,帖木儿立即叫来一个人问:“桑哈,我昨晚交代你派人保护朱小姐的呢?你派了没有?”

“回公子,已经派了。”

“那她被人跟踪的时候,你的人在哪里?怎么不出来处理,让那些人一直跟着她?”

桑哈擦着汗跑出去一会儿,回来笑着禀告:“手下也疑惑所谓的跟踪者就是我们派出的人,果然就是。朱小姐你不要怕,那些人不是要害你的,而是要保护你。”

这么一说,秀儿不好意思了,红着脸道:“那对不起,打扰你清修了。因为你那天说了那番话,害得我最近老疑神疑鬼的,其实那辆车只是跟着,并没有做什么。”

帖木儿笑着说:“没关系”,又问桑哈:“那两个人现在还在下面吧?”

见桑哈点头,帖木儿交代他:“你去把他们喊上来,让他们和朱小姐见见,以后再见到就不会害怕了,知道是自己人。”

交涉的结果,是秀儿带着两个尾巴进了南熏坊。她自然不可能让他们跟进芙蓉班寓所,他们也很知趣,自己先隐身了。秀儿敲门的时候还看见那两个家伙跟屁虫一样跟在后面,等老周打开门出来时,已经不见人影了,也不知道躲到哪个旮旯里的。

网友上传章节 第四折(第十二场) 劝退

更新时间:2008-10-14 22:53:12 本章字数:3514

“秀儿?天那!班主,秀儿回来了!”老周看见秀儿,惊喜异常,门都忘了关就在院子里飞跑,嘴里高喊着往秦玉楼的屋里冲。

很快所有的人都出来了,秦玉楼自始至终只说了一句话:“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他转身回房的时候,秀儿忽然发现他的鬓边出现了一缕白发。她不会记错,这个是在她失踪之后才有的!

她心里很是感触,看来这个外面严厉冷酷的师傅其实是很担心她的安危的。只是一方面,他确实丢不下戏班这边的事,另一方面,他老去家里问消息又有什么用呢?除了徒增紧张气氛,没有任何助益。可是他暗地里竟急成了这样!

师兄师姐们也一一过来安慰,自然免不了问她失踪的这三天发生了什么事情,秀儿依然拿出那套早就设计好的说辞。

其他人倒还好,唯独俏枝儿一脸“你把别人当白痴”的不屑样子,奚落着说:“那边真没把你怎样吗?人家辛辛苦苦把你掳过去,难道只是要好好看看你?这可奇了怪了。”

立刻有一个声音很气愤地质问她:“那你认为应该怎样才算不奇怪呢?”

“别理她,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她要能说出什么好话,那才是奇了怪了。”

“秀儿好不容易拣了条命回来,你还嫌她不够惨,非要弄到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你才满意?”

俏枝儿见所有的人都帮着秀儿指责她,气得大嚷:“我不过是关心她,怕她吃了亏才白问了一句,你们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难道我说的不是实话吗?从没听说绑匪劫了大姑娘去不要钱也不要人。只是看着着她发几天呆的。”

这时,曹娥秀怒喝一声:“你给我出去,我这里不欢迎你!”

俏枝儿骂骂咧咧地走了。戏班众人忙过来安慰秀儿:“别理她,她就是嘴不饶人。一辈子讨人嫌。”

秀儿赶紧表示:“我真的没事,自从昨日回来后,闲话也不是第一次听了,别人当面都敢讲,背地里还不知道说什么呢。嘴长在别人身上。我管不了,也不想管。我一向都是这个态度,凡事只求问心无愧,我本来也只需要向将来地丈夫证明我的清白,其他人信不信都无所谓的。”

她之所以连忙表态,是生怕师兄师姐们把“重聚欢迎仪式”变成“俏枝儿批斗大会”,俏枝儿是个不知道饶人地角色,不算很厉害,但难缠。连师傅都拿她无可奈何。现在大家情绪高涨,人骂我也骂,图个口快。可最后这笔帐,俏枝儿还是会算到她头上。她一戏班末字辈的小师妹。真跟俏枝儿扛上了。谁更弱势一些?

何况,她还看到了窗外似乎有个人影。好像是秦玉楼。

这次回来,她就发现秦玉楼地态度有点古怪,脸上有愧疚,话语里安慰,可是还有一种她捉摸不透的东西。

突然,某个不好的想法一闪而过,难道,秦玉楼也像俏枝儿那样,认为她肯定被歹徒玷污了,怕她继续留在戏班会惹人笑话,有污戏班的名声?

再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可能。那次在都总管府的宴会上秀儿就已经有所领悟,在许多人人眼中,女伶跟妓女是同一类人。其实行院本就是个通称概念,包括戏院,也包括妓院,戏子也称伎,如歌伎,歌伎,只是她们以卖艺为主,不像妓院,以卖身为主。所以,即使如此,也不至于会影响到她地伶人生涯。

越想越不安,等“欢迎会”开完,大伙儿散去后,秀儿立即跑去敲响了秦玉楼的房门。她一定要留在戏班的,所以这个问题一定要问清楚。

但,事情的发展好像印证了她的某些不好的想象,秦玉楼先淡淡地安慰了她几句,然后就说:“秀儿,我看你还是回家去吧,不要在戏班混了。你跟她们不同,她们要不是孤儿,要不就是家里揭不开锅了卖进戏班的。你本是好人家的女儿,家里再穷也还没到揭不开锅的地步。再说,女孩子,娘家穷点没关系,反正在娘家地日子短,只要婆家富就行了。你有这么一个家财巨万的婆家,干嘛还留在戏班捱苦?我不是要赶你走,我这可都是为了你好。”

这还不是赶?明明就是赶嘛,秀儿慌了:师傅不要她,是真的打定了主意,还是只是探她地口风?她马上声明:“师傅我哪有婆家啊,再说我家是真的揭不开锅了,你不是早就知道我爹地底细吗?我家早就被他败光了!”

秦玉楼微微一笑:“关家不就是你地婆家吗?你家住的房子是他家地,你的行头是他家买的,这次你失踪,出力最多的也是他家,跟丢了自己的女儿一样着急。还有十一少爷对你,那就更不用说了。这样还不是婆家,那你认为怎样才算?别人正儿八经换了帖许了亲的婆家,能赶上这十分之一就算不错了。秀儿,人要知恩,也要知足,女人最要紧的是有个好归宿,你这么好的婆家不要,非要折腾到戏班来,不是自己找罪受吗?”

秀儿承认师傅讲的在理,可是,“我就是喜欢唱戏啊。”我只是想遵从自己的心愿,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难道不行吗?

秦玉楼看着她,有点不置信地问:“你想唱戏,不想嫁到那么好的人家去?”人怎么能那么不知好歹,自甘下贱呢?秀儿从师傅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极力掩饰的鄙夷。人啊,明明自己就是戏子,可是看不起戏子,就像明明自己是女人,却瞧不起女人。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就连师傅这个带戏班的人,都认为唱戏是无可奈何的、不得已的选择,只要能上岸的都应该尽早上岸,不要再在苦海里挣扎。

不过,秦玉楼肯这样劝她,至少说明了一点,他为人真的不坏,甚至可以说是个大好人。如果单纯站在他的利益上,应该尽量劝秀儿留下,秀儿已经开始走红了,替他赚大钱的日子指日可待。正因为想到了这一点,秀儿纳闷地问:“师傅是不是认为我唱戏不行,根本就混不出来?”

秦玉楼马上否认:“你已经混出来了呀,你要没点名气,谁会绑你?师傅这样劝你,真的只是为了你好。不只你,如果将来戏班里其他女孩有了好归宿,说要嫁人,我也决不阻拦的。我带出一个弟子来是不容易,可一个女孩子的终身幸福也不容易,很多时候,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店了,你要自己掂量清楚。”

秀儿不得不对自己的师傅再次刮目相看。他是有缺点,有他的局限,比如他身为戏子却瞧不起戏子,但他骨子里真的是个好人。

她笑着向秦玉楼道谢:“多谢师傅肯替我着想,秀儿铭感于心,只是秀儿并不认为嫁人就是幸福。”

那么什么才是她理解的幸福呢?在戏台上忘我地演出,让所有人的目光追随自己,那一刻的感觉,是幸福的吧?

名伶,是戏台上的王者,在一方戏台上统御万众,主宰他们的喜怒哀乐。相比之下,关在某一处深宅大院中跟许多女人争宠,为生不出儿子而整日焦头乱额,甚至,眼睁睁地看着别的女人生下自己丈夫的孩子,看她因此身价百倍,成为镇府之宝,得到丈夫、公婆以及所有人的宠爱…天那,她不敢想象那是怎样的日子。

十一真的很好,很迷人,他的家境,家人,以及一切的一切都很完美,可是她不敢想象和他未来的生活。太多幸福的光环,包裹的可能只是一个假象,一旦破灭,会让人痛不欲生。

可惜她的想法没人理解,别说师傅了,连自己的亲娘都不理解,所以,她还有什么好说的呢?他们要认为她傻,她笨,好好的看得见的幸福不抓住,富家少奶奶不当,要当戏子,都由着他们了,他们要认为她自甘堕落那就自甘堕落好的。她只是选择自己想要过的生活,她不想成为深宅怨妇,而想成为戏台上的君王,或曰戏曲皇后朱娘娘,哈哈。这才是她向往的境界,渴望的幸福啊。

秦玉楼还在喋喋不休地劝说,每说完一段就来上一句:“我这可都是为了你好。”为什么所有人都喜欢把自己自以为是的好强加到别人身上呢?你以为的好,别人不见得有同样的感受。

等秦玉楼终于讲完,秀儿做了最后的表态:“除非师傅拿扫帚赶我走,否则我就赖在这儿了。还有下乡之事,也该提上日程了,再不走夏天可就要过完了。”

不等秦玉楼回话她就冲出了房门。她就是不走,她有文书的,秦玉楼也不能随便赶她走。如果秦玉楼连文书都不管了,她就投奔别的戏班去,反正,她就是要唱戏。

秦玉楼自然不可能赶她走,其实内心深处,他是巴不得她不走的。最具潜力的未来大红角啊,这丫头不仅聪明,扮相好,还有一股子要出人头地的冲劲,这一切都决定了她将来一定会大红大紫。他带了这么多徒弟,就这个半路跟进来的徒弟最出色。

网友上传章节 第四折(第十三场) 争执

更新时间:2008-10-14 22:53:14 本章字数:3880

既然秀儿坚持要留在戏班,而且已经催着要下乡了,下乡之事在数次延宕后,终于再次提上了日程。这回,定的是大后天走。

为了安慰差点失去女儿的朱家夫妇,秦玉楼格外恩准秀儿在下乡之前的几天晚上都可以回家睡。

朱惟君和颜如玉这些天嘴巴都快讲干了,可女儿就像吃了秤砣铁了心一样,非要唱戏,他们也没办法。秀儿为了不让他们太失望,撒了一个小谎道:“你们也知道的,芙蓉班要分成两班,一班留在大都,一班下乡巡演。分成了两班的话每一边只有十来个人能上台,其余的都是打杂的。我再走了,怎么行呢?”

她可没敢告诉爹娘连秦玉楼也让她回家,劝她赶紧抓住关家的十一少爷嫁了了事,不然爹娘更觉得他们有理了。

大后天动身去乡下,秀儿就想在走之前帮爹娘把家搬好。上次搬过来,是关家父子帮忙找的车和人,这回不可能指望他们了。因为房子是关家的,如果关家人再帮忙找车,那不等于是关家迫不及待地要赶朱家走?最后,朱惟君找来了好久没联系的原御用车夫老杨,让他过来帮忙搬家。

当然先一天还是跟关家打过招呼了,他们自然是坚决不许,极力挽留。为了不拉拉扯扯,朱家在秀儿走的先一天一大清早就搬了。反正东西也不多,笨重家俱都没有带过来,只是一些细软加几口人,一趟就全搬走了。

回清远坊后,一家人刚收拾好东西。十一就来了,一进门就问:“怎么搬了啊?昨晚我没回家,早上起来才听娘说。你家要搬。我就赶到和宁坊去,结果发现那里已经是一把大锁了。你们动作可真快。只是在那里住得好好的,干嘛要搬那?”

秀儿请他在堂屋坐下,五妹和六妹端来茶水和几样很精致的点心。十一看着那些点心,脸色有点讶异,因为这家人给他的印象是买不起这些东西的。秀儿笑着向他解释:“我去左相府唱堂会时得了一笔赏钱,我娘看我要走,这两天就比较奢侈,尽买些好东西给我吃,你这可是沾我地光哦。”

十一猛然冒出一句:“我总觉得,你这次的失踪与你去左相府唱堂会大有关系。无缘无故地叫你们去唱堂会,这事本来就有点蹊跷,后来我听戏班的人说,第一天去时那九夫人居然想强行留下你跟她住。傻子也知道这是个幌子了,她一个女人,要你跟你睡什么?所以。这次你失踪后,我们主要是从九夫人身上地。”

秀儿大吃一惊。脸色都变了:“那你们查到了什么?”

十一摇了摇头。“没查到什么,九夫人所有亲戚中的男性都查过了。没发现什么异常。”

秀儿松了一口气,还好他们只九夫人地亲戚,没她的儿子。不过呢,就都总管府这帮衙役,也不敢老虎头上捉虱子,去左相家的公子。

见秀儿脸上竟然出现了如释重负的表情,十一的脸色阴沉了下去:“你很怕我们查到那个劫持你地人吗?你跟他到底是什么关系?那三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秀儿暗叫不妙,这人心细如发,连她这一闪而逝的表情都捕捉到了,她努力用最镇定的语气说:“你想到哪儿去了,我也疑惑九夫人那次不是单纯喜欢我那么简单,而是替别人拉皮条做笼子的。可是我心里又不希望真是那样,因为在左相府唱戏的那几天,九夫人对我真的很好,赏钱也是她给的。”

这样说也算解释得过去了,但十一还是满脸不爽:“你失踪的三天到底遇到了什么事,连我都不能说吗?”

“别逼我”,秀儿为难地看着他:“连我娘我都没说的。”

这时颜如玉端着切好地水果出来作证:“是啊,十一,她连我都不敢说,怕一旦有片言只语传出去,那些人就会要她的命,要我们一家人的命。”

“我知道地,婶婶,我不问她了。”十一只得表示。

等颜如玉进去了,十一把秀儿拉到一边,小声说:“这里没别的人,你就告诉我吧,我保证不说出去,我要说出去了,天打雷劈!”

秀儿鼓着眼睛怒视他:“你敢发毒誓?你是你爹,你娘,你们整个关家地命根子,你地生命何等珍贵,为打探一点隐私就拿自己的命赌咒,也不怕你爹他们听到了伤心死。”

十一也狠狠地回瞪了一眼:“我发毒誓,还不是因为你不肯相信我,你要肯跟我讲实话,我何至于这样。“

秀儿恨不得仰天长叹,“你为什么非要我说呢?难道我地命,我家人的命在你眼里不算什么,那些人真要找上门来报复,杀了就杀了?”

十一气得青筋直冒:“原来你就这么想我的!原来你以为我只是想打探你的隐私,气死我了!”

十一气急败坏,一声比一声高,连菊香和妹妹们听到争执声都跑过来探头探脑了,秀儿忙安抚他:“对不起,我说错话了,你别急嘛,我道歉还不行吗?”

深呼吸好几次后,十一总算按下自己的性子,耐心地给秀儿解释:“我要你说出来,是想替你彻底消除隐患。他们不是威胁你说出去就要你们的命吗?你把他们的住址告诉我了,我立刻派人去要了他们的命,看他们还怎么威胁你!我就是怕这个隐患不除掉,见这次绑你没事儿,下次接着绑,反正跟玩儿似的。”

秀儿轻叹:“你和你家帮了我们太多了,我都不知道怎样才能报答你,只是这件事,我真的不能说,请你不要再问了。”

十一霍然站起:“你到底在隐瞒什么?就算你被…那样了。也可以告诉我啊,我又不是那种死脑筋。”

秀儿慌忙摆手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被怎样。这一点我早就说过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