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走到马车边,赶车的老王早已知趣地走到一边去了。十一把秀儿拉上车,砰地关上车门,秀儿鼻子翕翕地嗅了嗅说:“好香,你这是新车呢,还是原来那车新上了油的?果然是油壁香车啊,正好拿来与美人同载。”待把车认真打量了一番,确定这是一辆新车后,遂笑着问他:“是不是又在外面花天酒地,玩到荷包里没钱了。所以就把原来那车卖了?”

十一瞪了她一眼:“少胡扯,我为下乡才特地换了这辆新车的。乡下的路不比大都,到处坑坑洼洼的。原来那车太讲究,赶到这种地方来还不颠散了。”

连车都特意换了结实的新车。这问题严重了,秀儿坐正身子问他:“你真打算一直跟着戏班走?”

“谁跟着你们啊,我是要去巡视我家地生意。”十一没好气地顶了一句,脸上的表情臭得很。

“好吧,你不是跟着我们。那,你这样出来,伯父知道吗?他同意吗?”

他的脸更臭了:“我又不是囚犯,要去哪儿还得他同意?我在大都地时候偶尔也好几天不回家的。”

听他这口气,明明就是偷跑出来地,这会儿,关府的人还不知道急成怎样了呢。心里一急,语气中便有了一点责怪之意:“你那时候是在大都啊,你家里仆人多。眼线多,他们知道你在哪里,只是没回家住而已。可是现在…”在大都。他不管去什么场所,一般人都认识他。也没人敢随便招惹他。可是离开了大都,谁还认得他是谁呀。万一出点什么差错可怎么办呢?秀儿越想越着急,觉得头都大了。他以前每次说要跟着戏班串戏,她都只当玩笑话听。关家的宝贝少爷,十几个娘捧在手心里的宝,偷偷跟着戏班跑出来,然后风里雨里,到处流浪,而这一切都只因为她,关伯父关伯母不怪她怪谁?

秀儿愁死,十一却完全不以为然地说:“现在他们也知道我在哪里。”

“他们不知道吧,就算他们猜到你跟戏班走了,可戏班在哪里他们又不知道。”

十一不吭声了,秀儿想了想,伸手想打开车门。

“你干嘛?”他一把拉住她。

“下去跟老王说一声,让他明天回去报个信,就说你在这里,免得你家里担心。”

他嗤笑:“你不会想趁机跑吧?”

秀儿回头:“我又没做亏心事,为什么要跑?”

“哼!”他总算松开手,秀儿下去跟老王交代了几句,菊香却悄悄告诉她:“放心,家里老爷太太都知道,我要是敢不跟他们通风报信就偷偷跟少爷跑掉,回去老爷还不把我的腿给打折了。”

“那你家老爷太太怎么说?”原来没过明路,却是过了暗路地,秀儿松了一口气。

菊香叹气:“老爷太太还能怎么说?叫我好好服侍他,还叫我跟这里的掌柜交代,好好看着他别惹祸。”

秀儿总算心里安定了一些,十一这样等于跟着她跑了,没事还好,有事她回去怎么跟关伯父和一堆关伯母交代?不管他们两家的交情有多深,一旦十一因为她的缘故而出了什么差错,不仅原有的交情荡然无存,关家不会放过她,也不会放过她家。关伯父是个能人,说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都不为过,她家可惹不起。

再次爬上车,十一冷笑道:“你东拉西扯,上窜下跳,准备拖到什么时候才要老实交代?”

秀儿火上来了:“我上窜下跳?要不是为了你这任性的大少爷,我用得着这么辛苦地上窜下跳?我唱了一天堂会,回来一刻没歇,忙着收拾东西,忙着洗澡洗衣服,想早点弄好了休息,结果,大少爷来了,要审问我,我还不是乖乖地跟来了?可是你又说自己是偷跑来的,我能不着急?我怕不赶紧交代清楚你的行踪,你家里会闹翻天,你爹会索性派人来追杀我,好永绝后患!”

十一也是辛苦赶了一天车跑来看她的,结果没讨到半句好话,只听到了一长串指责,也气得不清,连声音都发抖了:“这么说,是我来错了?我不放心你,专程赶过来陪你,是我自作多情,自讨没趣?”因为激动,他地手死死地抓住车上的横杆。

看他气成这样,秀儿暗暗吃惊,赶紧调整自己的情绪。认识这么久,除了第一次在他家里见识过十一少爷地臭脾气,其余的时候他在她面前其实很温和,很通情达理地。而这次。他行为再莽撞,说到底也是为了她来地。

于是她改用和缓的语气说:“十一,你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担心你。你跟我不一样,我家女儿多。你家就你一个命根子,你要有什么差错,我就算拿命去抵,你家也不稀罕,呃…”意思是没错。可这话怎么越听越别扭呢?秀儿沮丧地住了嘴。

看得出,十一也在努力自我调息,然后若无其事地告诉她:“这件事,我在家里早就提过好多遍了,他们不见了我,肯定想得到我跟戏班走了,不可能是被绑架,或别地什么。”

见秀儿不搭腔,他哼了一声说:“你少叉开话题。我们现在要谈地,是你的事!”

“我,我什么事啊。”

“柯公子”。简简单单地三个字。

“哦,柯公子。对。柯公子…其实他就是一个戏迷,单纯的戏迷。只是碰巧有事到通州。碰巧在街上看到了我们戏班要在这里演戏的公告牌,这人以前在大都看过《拜月亭》的,说非常喜欢,就专程到戏班来看望。刚好师傅和黄花都不在嘛,没有主事的,他又点名要见我,你说这种情况下,我能不理吗?戏迷可是我们地衣食父母。他也是像你这样,见我们住得太差,就说请我们住客栈,我当然回绝了,无功不受禄,怎么能随便接受呢?”说完,偷偷吁了一口气。还好还好,开始结巴了两句,后来就越说越顺溜了,这样,应该可以蒙混过关了吧。

“这么多碰巧啊,你不觉得,太碰巧了吗?”十一似笑非笑地问。

“可是,就是那么巧啊。”说这话的时候,秀儿的脸色有那么一点点不自然,好在她微微低着头,好在这是晚上,虽然星光满天,光线还是比较幽暗,两个人即使面对面,也看得没那么清楚。

十一听了,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又想起了什么似的问:“刚才你那个师兄明明说,这是你认识的有钱人。”

原来世上最讨人厌的,不是别的,就是多嘴长舌男!秀儿忿忿地在心里骂了几句,这才想好说辞:“他可能看这个人点名找我,就以为我认识他吧,其实,我今天也是第一次见他。就像以前你如果去芙蓉班,肯定也会点名想会会曹娥秀,对不对?戏迷到了戏班,当然想见主角了。”

这一点十一也无法否认,大都所有的名伶,他和他爹,作为资深戏迷,应该都点名求见过了吧,而且全都在一起吃过饭喝过酒的。

到这时,秀儿才算是真地放松了下来,看十一的样子,今晚的风波,应该是过去了吧。至于以后会怎样,以后再说。

两个人又默默坐了一会儿,秀儿便笑着说:“回去休息吧,坐车很累地。我那天过来,晚上躺在床上全身酸痛,觉得骨头都快散架了,这还是我第一次坐马车坐那么久呢。”

十一道:“这就要散架了?那以后怎么办?这里离大都很近了,你们以后要去的任何地方都比这里远。”

秀儿苦笑:“这我也知道,但已经吃了这碗饭,没办法,慢慢适应吧。”

“你可以不吃这碗饭地,如果你想回头,随时都可以。”

秀儿惊讶地抬起头,这话好像昨天还听另一个说过,这些人都这么期待她回头吗?竟像有点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地感觉呢。

这天十一走的时候,没有再追问什么,但秀儿心里清楚,这件事,他并没有彻底地释怀。他好像也在观望,也在等待,那真正地谜底揭晓的一天。

目送他的马车消失在夜色里,秀儿呆呆地在土坡上站立着,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男人啊,他自己可以公开嫖妓,而她不过认识了一个男人---还是间接听别人说的,并非当场抓获----他就气得像被戴了绿帽的丈夫一样。

秀儿不肯说实话,也并非是怕他,只是不想徒增是非而已。何况本来,她与帖木儿之间就没什么,他是个清修的道士,终究要回到隐居的山里。他说要娶秀儿,不过是禀着负责任的态度,因为他觉得自己已经跟秀儿怎样怎样过了,在那些道德家看来,秀儿已经属于被毁了清白的那种。他想要对被他毁了清白的女子负责,仅此而已。

对,就是这样。十一,这就是最后的谜底。

秀儿喃喃地对着车子消失的方向说了一句什么,然后转身离开。

网友上传章节 第五折(第一场) 搬家

更新时间:2008-10-21 0:34:05 本章字数:2675

搬家的那天早上,胡家还很周到了派来了几个人和一辆车子帮他们。秦玉楼自然感激不尽,本来他还在安排哪些人先过去哪些人等下一趟呢----从大都来的时候他们是租了一辆车子的,不然就一辆怎么够?现在秦玉楼可舍不得租了,情愿分两趟慢慢搬。

跟着胡家的人走了一会儿,秀儿发现,他们走的方向,好像就是帖木儿下榻的那个塔影客栈所在的方位。

终于到达目的地后,秀儿一面下车一面问胡府的牛姓管家:“这里离塔影客栈有多远?”

牛管家笑道:“原来珠老板也知道塔影客栈啊,不远,就在街对面,诺,正对面那家数过去第三家就是了。”

秀儿定睛一看,可不就是?塔影客栈的牌匾上那几个朱红大字挺显眼的。主要因为他们刚才是从另一个方向来的,所以才没看见。

搞了半天,居然跟帖木儿做了邻居!别的倒还好,怕就怕,万一…不该碰面的人哪天不小心碰到了,她扯的谎不就穿帮了?

正心乱如麻地站着,忽见那天中午见过的店家千金张娇娇跟一个男人走了出来。秀儿忙退回门内,在没想好应对之策前,她暂时还不想让张娇娇发现她住在这里。

可她还是忍不住躲在门后偷看了好几眼,这个张娇娇真不像是她爹生的。她爹那样圆头圆脑,整个儿一四喜丸子,这女儿倒出落得又秀气又水灵。在通州这几天见过的女人中,就数她最美。

待张娇娇和那男子有说有笑地走远,秀儿回头准备进屋时。却又发现了一件更有趣的事:牛管家也躲在门后直愣愣地追随着张娇娇小姐的身影呢。16K小说网…

再看那牛管家,年纪应该还不满三十岁,人也长得周周正正地。正是好逑的年龄,遂笑着说:“原来牛管家也认识塔影客栈的千金。”

牛管家不好意思地说:“我哪有那福气。张娇娇可是我们通州出了名地大美女,她认识的男人,不是官家衙内,就是富家公子,眼里哪瞧得见我这种给人当奴才地。”

秀儿不由得安慰道:“你也不差呀。年纪轻轻的,就已经是管家了,你家主子又是大富翁,你的收入肯定也不低。而这位张小姐,家里不过是开客栈的,自己还要出来端茶滴水招待客人,又不是什么千金小姐,你哪里配不上她了”

牛管家居然惊讶地说:“她自己端茶递水?不可能吧,她家客栈生意挺好的。请了好几个伙计,怎么也轮不到她出来接客吧,呃。我地意思是,招待客人。”

原来。娇娇小姐平时是不接客。呃,不招待客人的。那上次帖木儿回去,怎么又是她亲自招待的呢?还有刚才跟她一起出去的男人,好像也是她店里的客人,她不只端茶递水,还陪人家逛街呢。看来,张大小姐出不出来接客,完全由那个客人本身的来头决定。

想到那天帖木儿回客栈时她那倚门而望的样子,还有刚见到时雀跃的眼神,不知道为什么,秀儿心里竟有有点微微的泛酸。

难道,她不单只跟刚才地那个男人卿卿我我,还想勾搭帖木儿?就凭她,一个客栈老板的女儿?别笑掉人的大牙了!帖木儿是什么出身啊。

想到这里,秀儿心里一惊,顿时连冷汗都出来了。张娇娇再不济,好歹也是良家女儿,家里还有客栈,还请有人工,也勉强称得上一声小姐了。而自己,又是什么身份?

一阵痛楚漫过,本来不在乎这些地,可是一旦想起,还是会难过。毕竟,自己也曾经是所谓的“千金小姐”,也过良好地出身。只是家道中落,自己摇身一变,成了世人眼中地贱人---“戏子”。

但秀儿很快就咬紧牙关告诉自己:这是你自己选择的路,想做自己喜欢地事,就要付出代价。没有人能同时拥有一切,又想唱戏,想拥有戏台上的迷醉与光荣,同时又想要良家出身,养在深闺的好女子名声,那怎么可能呢?即使你是一朵出污泥而不染的莲花,也不能不承认自己的处境确实是污泥。

这不,马上污泥就漫过来了,通州府尹派人来下了召请函,请他们明天午宴时去府衙助

秦玉楼收了召请函,送那人出门的时候,牛管家笑着说:“赵哥,你们消息真灵呢,我们这里还没收拾好,你就找来了。”

赵哥显然跟牛管家很熟,摇了摇头说:“没办法,老爷要请的人,藏到哪里我都要请到的。你以为我一下子就找到了啊,我先跑戏院,再跑小李各村,末了才跑到这里。我从大清早起来就办了这点事,现在我手里的帖子还多着呢,要都像这样,那完了,腿都会跑断。”

秦玉楼赶紧道歉,牛管家也不好意思地说:“那怎么办?这里也是刚搬来的,开水都还没烧,要不,我请你去茶楼坐一会儿吧,正好我也渴了。”

秦玉楼马上说:“还是我请两位去茶楼吧,都是我,才带累你们这样的,真是抱歉得很。”

赵哥拱手道:“两位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这会儿我哪有空啊,除了送帖子,还有好多杂七杂八的事。府里明天要来一个了不得的大人物,为接待他,我家老爷这两天头发都快愁白了。”

牛管家笑问:“什么重要人物啊?”

“廉访卢疏斋卢大人,你们听说过没?”

秀儿一愣,想不到会到这里听到卢大人的名字,她越发竖起耳朵听了起来。这时只听见牛管家说:“这人是干了几件大事,拉下了好几个朝廷要人,是个不怕死的硬骨头。但他现在不是调到江浙去了吗?又不是这里的,你们老爷紧张什么?”

那个赵哥道:“他是江浙那边的廉访史没错,可他现在正在这边查案啊,他有尚方宝剑,如朕亲临的。廉访史办案,本来就可以跨省,他们并不隶属于当地的行政长官,而是直接对皇上负责的。”

“那也不怕,你家老爷那么硬的后台,谁敢招惹,再说了,”牛管家趁机吹牛怕马:“府台大人如此清正廉明,通州百姓哪个不拥戴?正该让卢大人这样的人来,这样你家老爷的清名才可以上达天听。”

“你说得是。”赵哥笑了起来,回头对秦玉楼说:“明天中午你们一定要按时到哦,府衙在哪里你们知道吧?”

“知道知道。”

“明天人多,府里没有那么多人手,也没有那么多车,就不能来接你们了,你们自己去,在门口出示召请的条子就行了。”

秦玉楼急忙表态:“知道知道,大人您快去忙吧,我们当然自己上门了,哪里还敢劳烦大人

网友上传章节 第五折(第一场) 雨中

更新时间:2008-10-21 21:43:31 本章字数:3278

对于唱戏的人来说,参加官府的宴会倒也稀松平常,就算入行才几个月的秀儿,也已经见识过好几回了。去了无非就是吹拉弹唱,侍候官老爷们吃喝玩乐。

好在这种也算正经场合,老爷们可以尽情逗乐子,偶尔也有轻浮之辈趁机拉拉小手摸摸小脸什么的,但原则上,还是不许有公开的色情交易的。至于私底下如何,大家就心照不宣了。

这次的宴会,因为事先知道卢大人会出席,秀儿倒是有些期待。自从上次卢大人说,他父亲早年给他印的文集他自己都没有了之后,秀儿就一直把家里的那本带在身边,想看看能不能瞅个机会给他。不然还真不知道怎么给呢,难道就为了一本书,特意找上人家的衙门去?那未免也太小题大做了,有借机套近乎的嫌疑。

对这位大人,秀儿是打心底里敬佩的,可以说,他是她最仰慕的人。有才华,有骨气,在蒙古人的朝廷里做事,决不畏畏缩缩,最近几年拉下了好几个蒙古高官,为被他们压榨和迫害的汉人伸冤。他是年轻一代汉人的偶像,是她心里的一尊神。

晚上,秀儿情不自禁地又在灯下摸出那卷书,同屋的翠荷秀问:“秀儿,这是什么书啊,我总见你看它。”

“哦,是我喜欢的一本文集。这时解语花问:“你有没有杜仁卿的诗词集?现在最时兴的就是他的散曲了,尤其他新填的几首寄生草,勾栏里差不多人人传唱,客人也点得多。”

翠荷秀也说:“上次中书府开宴地时候,十八春的几个人边唱边跳的就是《寄生草》。曲子好听,词也填得不错,当时我真是被她们惊艳到了。”

说到寄生草。解语花开始轻轻哼唱起来。秀儿平时专心排戏,对唱曲之事不大热心。所以会唱地不多。想到时不时要参加一些宴会,也跟她们学了起来。

几个人正唱着,一阵凉风吹过,蜡烛摇摇欲灭,翠荷秀忙去关窗子。看着外面的夜幕说:“呀,好像要下雨了。”

“下雨正好啊,前几天睡在那边,我都快热死了。不铺稻草吧,都说女人不能直接睡在地上,有寒气,睡了容易得病;铺稻草吧,又热得要死,我现在身上一身地痱子。”解语花边说边奋力摇着扇子

秀儿说了一句:“下雨自然凉快些。可又怕蚊子多。”

解语花一掌拍在自己腿上:“这不就是蚊子?我还说这里明明比那边干净得多,怎么蚊子反而多了呢,原来是要下雨了。”

秀儿抬头看着窗外的夜色。遥远的天边不时闪过一道光,侧耳细听。还能听到隐隐的雷声。但愿明天不要下雨才好。但愿卢大人不要一下雨就不来了,她还想把这书带去给他呢。

可是。老天没有听到她的祈祷,这天后半夜还是下起了雨。到第二天早上总算停了一会儿,大伙儿正庆幸呢,等他们要出门地时候,雨又下了起来,而且有却越下越大之势。

冒着大风大雨赶到通州府衙,一进门就乐了,因为府尹大人苏日格把他的衙门布置得像人家要结婚的新房一样,到处花团锦簇,满眼望过去都是花。估计,好些盆景本来是放在外面院子里的,因为雨大,都移到里面来了。

认真打量了一下四周,发现除花花草草盆盆钵钵特别多外,其余的贵重陈设倒很少见到。看来苏日格大人为接待这位出名的铁腕人物很是下了一番工夫。首先他是铁面无私,手握尚方宝剑的廉访史,决不能给他奢靡的印象;同时他也是满腹诗书,出口成章的才子,府衙内地摆设又不能太古板太无趣。所以,苏日格索性摒弃贵重陈设,只用鲜花迎客,也真是用心良苦,看来,这当官的学问深那。

站在回廊里,听前厅不断传来通报声和寒暄声,再过一会儿,秀儿她们也被仆人们带到指定位置。进去的时候,有地官妓已经在开始调弦试音。看到戏班的人出现,她们一开始爱搭理不理地,大概以为是同行吧,后来听人介绍后,马上有人凑过来问:“谁是珠帘秀珠老板?”

翠荷秀朝秀儿指了指,一下子好多女孩向她微笑致意,秀儿也同样向她们致意。撇开她们地身份,她们也只是一群妙龄少女,喜欢逛街,喜欢看戏,喜欢各种漂亮的衣服和首饰。对她们,秀儿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讨厌,心里好像总有一种悲悯,因为她们跟她又不同。她会入籍唱戏,会出现在这种地方,完全是她地自由选择。而她们呢?绝大部分只怕都不是。当官妓的女子,有的是因为家里犯事被贬的,有的是被坏人拐卖的,还有的,是因为家贫被亲生父母卖掉的。

在无聊的等待中,女孩子们慢慢聊起天来,当然也说到了今天的贵客:卢疏斋卢大人。听得出,这里所有的女孩都对他充满了敬意,也充满了兴趣,年轻,英俊,富有,未婚,高官,才子…所有这些条件使他成了很多女孩心里的梦中情人。

秀儿忍不住问自己:这其中也包括我吗?

似乎包括,如果仰慕也算的话。她抱紧怀里的那一卷书,想象着把书给他时的情景,他会跟她说些什么呢?

然而,她们等了好久都没等到今天的贵客,那些陪客们倒是早早到了,一起陪着主人翘首盼望。

终于,大厅外有人冲进来说:“老爷,卢大人的轿子已经到状元牌坊那里了。”

苏日格忙站起来说:“那我们去门口等着吧,你们几个拿着伞去门外接着。”

“是。”一阵兵荒马乱,仆人们拿着伞先跑了出去。

秀儿她们也跟着起身在走廊里站着。

很快,又一个仆人伞都没打,冒着大雨冲过来喊:“老爷,老爷。”

苏日格正要出二门,听见喊声忙站住问:“又出什么事了?”

那人擦着脸上的雨水,喘着气禀告:“有人在府衙外拦住了卢大人的轿子,说有奇冤要向大人申诉。”

苏日格这一惊非同小可,急忙跑下台阶,仆人撑着伞在后面撵着。这时,秀儿看见大门口一阵混乱,一下子涌进来许多人,然后,哪些人慢慢让开一条道,就在人群的最中央,她看见了卢挚。

待走近,才发现他身后还跟了一个她有点眼熟的人,到底是谁她一下子又想不起来。

解语花突然指着那个人说:“天那,叶公祠的教书先生怎么也跑来了?”

秀儿忙点头;“对对对,就是他。”难怪刚才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教书先生还是穿着那件胳肢窝里的线缝都散掉了的破衣服,看来真是穷到一定的程度了,只是,他这一身,出现在府尹大人的宴会现场实在是碍眼。今天来这里的人,要么是官,要么是仆,身份不同,衣服长短不一,但好歹都是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只有他,衣服那么破,那么脏,全身好刚像从泥水里捞出来的。

秀儿突然恍然道:“原来他就是那个拦轿告状的人!”

翠荷秀和解语花稍微愣了一下,也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解语花说:“他在叶公祠的时候就整天喊着要告状,要我们帮他引荐高官,这回终于被他等到了。卢大人素来以刚正严明著称,肯定会替他伸冤的。”

翠荷秀不解地问:“既然他是来告状的,卢大人带他来这里干嘛?难道,先带着他赴宴,回头再带他去审案?可是你们看他那身衣服,下摆上全是泥水,多半在地上跪了的,怎么赴宴啊?”

此时,卢大人已经带着那姓张的先生走到了府衙大门边,朝迎上去的官员们一拱手说:“因为有人报案,就不方便陪各位大人了,抱歉抱歉。下次各位到了杭州,卢某一定亲自设宴为各位接风,也算是为今日缺席赔罪吧。”

大家站在门口客套一番,然后目送卢挚带着他的报案人转身走了。原来,他是特意进来跟与会的客人们告罪的。

翠荷秀赞许地点了点头说:“真难得,少年得志,没有沾沾自喜,礼节还挺周全的,也难怪他能一直红到现在,如果恃才傲物,那些蒙古大吏也容不得他吧。”

网友上传章节 第五折(第三场) 二王(一)

更新时间:2008-10-24 15:56:12 本章字数:3421

卢挚带着他的报案人走了,宴会还得照样举行。不能说:“因为最重要的客人不能出席,你们都散了吧。”那会把人得罪光的。

就有一个笑话专门调侃这种情况:

某人请客,结果主客迟迟未至,他望了半天,终于确定那人不会来了之后,遗憾地说一句:“唉,该来的又不来。”

在座的客人中有几个坐不住了,心里直犯嘀咕:看来我们是不该来的了。

越想越不舒服,终于起身告辞。

这人送他们走后,回来又叹:“唉,不该走的又走了。”

这下最后剩下的几个也坐不住了,心想:原来我们才是该走的。于是也气呼呼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