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从另一个间房里冲出来一大群人,把十一和秀儿的小包间都快挤满了。那些人并不瞎嚷嚷,只是眼睛睁得老大,兴致盎然地看着他们,主要是看秀儿和那男人的对话。秀儿听到他们喊那人:“二当家。”

十一见这阵势,也站起来请黑衣人坐下。黑衣人见两个人的菜还没送上来,忙叫人去催,结果很快就端来了,而且远不止他们点的那几样,而是摆了一桌子,那人手一伸,做了一个邀请的动作:“两位请!我知道这里比不上大都的菜肴精致,这间馆子也不大,不过这些倒是大厨的几个拿手菜,你们就将就着尝尝吧。”

其时,那些围观的家伙们都在黑衣人威严的眼神下不情不愿地退回去了,小包房里就剩下他们三个。一番恳谈后,两人才得知这黑衣人竟是漕帮的二当家,姓程,至于大当家,是他的亲哥哥。

饶是秀儿这个没见过世面的,也知道漕帮的势力有多大,漕帮的人脉有多广,当下硬着头皮说:“二当家,我们初来乍到,也不知道行情,不知道在这里唱杂剧可也有人看?”

二当家说:“当然有啊,比如我,去大都看过关老弟和珠老板的《拜月亭》后,回来念念不忘。我看戏,从没有那天那样开心过。”又带点腼腆地对秀儿说:“以后不要叫我二当家,就喊我程二哥吧。”

十一的脸色起了一点不易察觉地变化,忙叉开话题问:“听二当家的口音,就是杭州本地人,怎么也喜欢杂剧呢?”

二当家说:“我家做的这个事,长年在运河上往返,在家的日子少,出门的日子多。尤其前几年,家父去世,大哥又身体不好,基本上要出门的事都是我的。一年起码要去大都好几趟。最长的一次,我在那里住了两个多月,每天出门办完事,就一头扎进戏园子里。看珠老板的《拜月亭》的那天,正好遇到了一件事情,久决不下,心里烦躁得很。没想到看了珠老板的戏,从头笑到尾,心情一下子就开朗了。第二天再找到那个人,也不跟他斗气使狠了,两个人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好好谈,倒把事情办成了。这事能转圜过来,还要多谢珠老板呢,今日这顿饭,就当我向珠老板表达一下谢意吧。”

“那怎么行,初次见面,怎么好叫二当家破费。”十一当然不会轻易接受了。

“关老弟这样说,就是瞧不起我了,你们大老远来,是客人,我是东道主,这一顿要是让你请,我以后也别在这杭州混了,不敢出门啊,没脸见人了。”那人也毫不相让。

一番客套下来,最后还是二当家抢着跟店家说,这一桌酒席算在他的帐上,店家笑眯眯地应了。

当秀儿试探着说出戏班在找住宿和唱戏场地时,二当家忙拍着胸脯表示,这些都是小问题,包在他身上了。

回客栈的途中,秀儿还有点不放心地问:“十一,我们是不是自己再去跑跑?完全交给一个刚认识的人去办,靠得住吗?”“靠得住”,十一很笃定地说:“关于漕帮,你肯定也听到过不少传说,他们的势力远比你想像的大得多。可以这么说,这杭州城里,府尹大人坐了第一把交椅,这第二把,就是漕帮的大当家坐了。”

秀儿笑着说:“你也太夸张了吧,起码还有一个你就说漏了,那可是个响当当的大人物。”

十一斜了她一眼,带着明显的醋意嘀咕:“我知道,你时时刻刻都忘不了你的廉访史大人!你老实交代,刻意怂恿你师傅把队伍拉到这里来,是不是就因为他在这里?”

“绝对不是,少爷,我冤枉!”秀儿“哭丧着脸”喊冤。

十一笑着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你哟。”

只是轻轻一下,两个人都有点不好意思。虽然他们也曾携手同行,但自从上次赌了一场气后,已经有好久没有这么亲密的举动了。

掩饰尴尬的最常用方法,就是顾左右而言他了,只听见秀儿问:“菊香呢,怎么今天没见到菊香,跟班不跟着主子那还叫跟班吗?”

“哦,我让他出去买点东西了,我们长途跋涉而来,随身带的东西都有限。既然打算在这里住上一段日子,就要添置一些换洗衣服,日常用品。”

其实,他只是想和秀儿单独在一起,不想带着碍事的家伙而已。

网友上传章节 第六折(第八场) 福祸

更新时间:2008-11-5 21:23:07 本章字数:3938

到底是漕帮的二当家,办事效率真高,当天下午他就亲自驾临戏班下榻的客栈了。

客栈老板也不知道先天晚上干了啥好事,当时正躲在后面的屋子里呼呼大睡。朦胧中听到漕帮的二当家来了,吓得赶紧跑出来,连鞋子都穿错了。一只是圆头黑面男人鞋,一只是尖头绣花女鞋,看得满堂客人伙计忍俊不禁。

秀儿默默看着这一场景,心里又惊又喜。

喜的是,漕帮的势力果然无远弗届,连一个客栈老板都奉承成这样,就是官府的衙役来,也不至于连鞋都穿错吧。有漕帮的二当家出面,相信戏班的住处和演出场所等问题都不再是问题。

惊的是,怕只怕,请神容易送神难,招惹了这种黑帮性质的人物,以后很难脱身。

程二当家看见秀儿出现,立刻把客栈老板撇下,走过来很温柔地告诉她,住处已经找到了,他现在就是带人来帮他们搬家的。

他找的住处离北瓦不是很远,据他说,那是他一个姓林的朋友的房子。朋友带着家眷去外地做官了,房子空着,只留下一房家人看家。临走时,特意托他帮忙照管一下。

林家的房子很大,三进三出,总共有几十间房子。而留下来看家那三口人,两个老的很老,起码七十多了;一个小的很小,不过十一、二岁,多半是祖孙关系。

看着眼前干净的庭园,整齐繁茂的花草,秀儿忍不住逮着那小男孩问:“这里,平时都是谁收拾的?弄得这么好看。”

小男孩骄傲地说:“就我跟爷爷奶奶啊。我们三个人有分工的,爷爷种花,奶奶抹家俱。我扫地。”

“每天都把这里全部扫一遍,抹一遍?”这么大地院子。还是前后三个,这小男孩每天光扫院子就得多久啊?还得再加上几十间房子。

小男孩郑重地点头道:“当然要全部扫,全部抹了。老爷把房子交给我们,给我们留了好多米好多油,还给我们菜钱。不叫我们做别的,只就叫我们看一下房子,那自然要看好了。”

秀儿感动地摸了摸小男孩的头,他一下子羞得脸都红了。也许,在秀儿眼里他是孩子,他却已经当自己是大人了,尤其秀儿也比他大不了几岁。

这时,老婆婆走过来说:“姑娘,你们地房子弄好了。水生。你领着姐姐去房里看看吧,还缺什么,要什么。尽管跟我们说就是了。”

秀儿忙笑着道谢:“真是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我们人又多。以后开始演起来。晚上可能回得很晚,怕吵了你们休息。不如。我们住在最外面,委屈你们一家搬到里面去住吧,免得晚上被我们吵到了。”

老婆婆道:“你们师傅也是这样说的。我已经把前面地房子都收拾了,我们自己的铺盖也也搬到后面去了,姑娘去看看吧。”

再次谢过后,秀儿去看房间,不只是满意,简直是喜出望外:家俱齐全,窗明几净,甚至,床上已经铺上了崭新的床单。

这时秦玉楼陪着程二当家走了进来,程二当家说:“床单是我做主铺上去的,她们本来要铺席子。我觉得夏天都快过完了,珠老板又是姑娘家,体质虚弱,还是睡床单比较好。再说这房子通风也好,晚上应该不会很热的。”

人家想得这么周到,秀儿还能说什么呢?只能感激再感激。最后,程二当家露出无可奈何地笑容说:“你已经谢过我六次了。”

“哦”,秀儿也笑了起来:“那不谢你了,啊,不是啦,我的意思是,不再说谢谢你了。”

程二当家大笑起来,看着秀儿的眼光中尽是纵容与宠爱,秀儿越发心惊,有一点上了贼船的感觉。

这天的中饭也是程二当家请的。若按秀儿的意思,是怎么都不应该接受的,可是抠门师傅秦玉楼向来对请吃是来者不拒,多多益善。何况程二当家还说,请了几个戏院老板作陪,大家在酒桌上可以谈谈合作事宜,那更是非去不可了。

一行人步行去酒楼的途中,秀儿问程二当家:“今天在北瓦唱《白兔记》地赛吟月赛老板,二当家认识吗?”

他笑嗔着:“叫你喊我程二哥啊,以后再喊二当家我可就不答应了。至于你说的赛吟月,我当然认识啦。”

他身后一个师爷模样的人说:“南方地名伶,没有我们二当家不认识的。”

秀儿于是恳求道:“那可不可以拜托二当家,呃,二哥,给我引荐一下,我想见见赛老板,当面向她请教。”

程二当家戏谑着问:“哦,要跟她切磋技艺,然后来个南北大比试?”

秀儿忙摆手道:“不敢,我怎么敢?只是向她请教,她今天唱得可真好,我虽然有些地方没听懂,但光听她地声音,就叫我哭得跟什么似地了。”

师爷又插嘴道:“珠老板为什么要找她呢?她不是我们这里最有名的呢,她叫赛吟月,最有名地是谢吟月。”

秀儿笑了起来:“原来南方的伶人取戏名也跟北方一样,我们芙蓉班有曹娥秀,别的戏班就有小娥秀。你们这里的名角叫谢吟月,就有人叫赛吟月。”

程二当家告诉她:“何止赛吟月!谢吟月的徒弟叫小吟月,小吟月听说最近又收徒了,艺名小小吟月,以后不知道有没有小小小吟月,小小小小吟月,哈哈。”

秀儿心想,都有徒孙了,那,“这谢吟月年纪不小了吧?”

程二当家说:“也不是很大,二十三、四岁。”

秀儿惊讶地问:“才二十出头。就有徒孙了?”

他们一起笑着说:“你如果收徒,比她还早呢。在我们这里,一般的伶人唱个三五年。有了一定的名气,就有人把姑娘送到你屋里。拜托你栽培,说以后会一世孝敬你之类的话。如果你愿意,马上就有徒儿了,你再给她取名小珠帘秀,精心教上几年。她上台的时候打着你地名号,也容易窜红。等她红几年,再收徒,不就是你的徒孙了?你算算看,你那时候才多大?搞不好比谢吟月还年轻呢。”

秀儿抬头看了看秦玉楼,怎么她们班子里没有这个现象呢。班里清一色全是师傅的徒弟,要想入戏班地,也只会找班主,不会直接把人送到某个伶人屋里求她带。

秦玉楼听着他们的话。笑了笑,没多说什么,秀儿也不好再纠缠这个问题。只是顺势问:“那程二当家,呃。程二哥。可以帮我引荐一下谢吟月吗?”要了解南戏,就应该去拜访南戏最好地演员。这是她当时的想法。

程二当家点头应道:“可以啊,只是谢吟月比较傲气,恐怕叫不过来,需要你亲自登门。至于其他人,你要见哪个,我立马就可以派人去喊她来。”

秀儿惊喜地问:“我现在想见见赛吟月,可以吗?”

“当然可以”,程二当家跟手下交代了一声,那人一拱手,立即领命而去。

这时程二当家身边的师爷叮嘱秀儿:“等会儿赛吟月来了,你不要在她面前提起你要去拜访谢吟月的事,这两个人是死对头,互相看不得对方的。”

程二当家冷笑着说:“提了又如何?她高不高兴随她。谢吟月仗着是府尹大人地红粉知己,在这杭州城里端端架子也就算了,她赛吟月算老几,什么时候轮到她耍脾气了?珠老板你想说啥就说啥,一切有我。她敢给你一点脸色,我立刻叫她卷铺盖走人,从此别想在杭州登台!”

师爷见自家主子摆明了要罩定珠帘秀,忙躬身道:“是是是,二当家说的是,赛吟月要是敢在二爷面前使脸子,那纯粹就是不想在杭州城里混了。”

秀儿口里说着谢谢,心里其实已经万分惶恐加畏惧了。她只是个小戏子,只想好好演戏,如果可能的话,跟同行好好切磋、提高一下技艺。在她的想法里,如果能借着这次南下的机会,从南戏中学到一些杂剧中没有的新技巧,那肯定是非常有价值的。任何伶人,如果掌握了别人没有的独特技艺,就能在圈子里崭露头角。

她只是想纯粹地唱戏而已,既不想卷入伶人名气之争,也不想被帮派大佬视为禁娈。可是,却又那样身不由己。

这次到杭州,一来就有人大力提携,主动热情地帮忙解决一切问题,表面上看起来是难得的福气,可是那后面隐藏地危机…

如果是在通州或大都,她一点都不怕,那里不管是十一还是帖木儿都有能力帮她清除杂草。可是,这里是天高皇帝远的杭州,别说关家的势力达不到,就连帖木儿家,除非动用官府,否则也没什么力量跟漕帮抗衡。

而且,秀儿还怀疑,帖木儿如果来了,真打出左相窝阔台地名号,不仅不能起到震慑作用,还会招来仇家。“扬州三日屠”的刽子手地后代,不乖乖躲在大都,竟敢跑到南方来,不是来送死么?

后来地一段路,她心事重重,再也提不起精神跟他们闲聊了。

这天的晚宴上,秀儿不仅见到了赛吟月,还见到了其他几个南戏名角。有程二当家热情引荐,大家相谈甚欢,赛吟月甚至当场唱了一段《白兔记》选段。秀儿只字未提谢吟月,对赛吟月也十分敬重,完全是初入行者见到前辈地态度。赛吟月是个性情中人,见秀儿语气恭顺,虚心求教,开口邀请秀儿去家里做客,秀儿自然求之不得。

这一顿饭,虽然来的时候内心不安,甚至有些勉强,到最后,倒也宾主尽欢。

秦玉楼也跟好几家戏院的老板达成了初步协议,依次去他们的戏场演出。至于具体演出日期和报酬分配,则要等第二天签文书的时候再讨论。

网友上传章节 第六折(第九场)

更新时间:2008-11-5 21:23:09 本章字数:2860

晚上回到下榻的林家,十一和菊香已经等待多时了。秀儿带着一点酒意问他:“你来多久了?这么晚了,怎么还在等呢?明天早上再来嘛。”

十一扶她坐下,菊香出去给她烧水泡茶。十一有点担心地问:“听说又是程金城请你们吃饭,他没把你怎样吧?”

秀儿笑着说:“原来他叫程金城啊,放心,他能把我怎样呢?那么多人,不仅有咱们戏班的人,还有好几个戏院老板,外加几个南戏名角,整整坐了三大桌。”

十一叹道:“他连这些人都为你请来了,可见这人是存心要捧你了,你有了这么个大靠山,我成多余的了。”话语之间,有些醋意,也有些失落。

秀儿理解他的失落,在大都呼风唤雨的大少爷,到了这里,无人认识,无人奉承,之所以会落到这个地步,都是为了她啊。

心里一酸,她忙笑着安慰:“他不过捧戏子而已,捧谁不是捧?我相信他不只捧我一个吧,他能请来这么多南戏名角,说明他跟这些人都熟,都是他捧过的。唯一的一个他没捧上的大牌,他还一直耿耿于怀呢。”

“谁呀?”十一来了兴致。

“你应该也听说过吧,叫谢吟月。而我们那天看到演《白兔记》的,叫赛吟月。据程二当家说,这谢吟月因为是杭州府尹的红颜知己,所以目中无人,架子搭得十足,连他都不趋奉的。他能叫得动其他任何角,就是叫不动谢吟月。”

十一问:“你想认识她吗?想的话。我可以去想办法的。”

秀儿摇头:“不想,我已经跟赛吟月姐妹相称了。上次她地戏你也看过,声情并茂。动作指法也别具韵味,我向她学习、跟她切磋就很好了。不需要再找别人。1 6K小说网…”

在秀儿心里,对那些公然跟官老爷维持奸情,并沾沾自喜的女伶其实是有点瞧不起的。她甚至不认为谢吟月真地比赛吟月唱得好,只不过她先出道,先出名。又巴结上了杭州府尹,名气就居高不下,压过其他女伶一头。伶人的名声,一旦渗透进了官家势力,就不见得那么名副其实了。

看十一地脸上依然有些落寞,秀儿提议道:“要不,你也搬过来吧,你家那药铺没有给你住的地方,你长期住客栈也不是办法。”

“没事的。这是程金城为你们戏班找的住处,我怎么好赖着住。”

“什么叫赖着住,你看这林家有多少房子?我们每个住一间都住不满了。这里既然已经借给我们住了。多住一个少住一个有什么关系。”

“还是算了吧,我就住客栈挺好的。只是那家客栈离这里远了点。我再找间近点地。”

秀儿不说话了,她知道他只是脸皮薄。自尊心强,不想沾程金城的光。但他既然要写新剧本,住在客栈怎么成?那种地方,鱼目混珠,日夜嘈杂,哪里是写戏的地方。

秀儿决定,先瞒着他跟程金城提提,然后叫菊香悄悄搬过来。到时候一切都弄好了,十一也不可能倔到自己抱着行李跑出去吧。

要想跟程金城说事太容易找到机会了,因为他一天最少也要往戏班跑三趟,秀儿便瞅了个机会跟他说:“可不可以让关少爷搬过来住?他在给我写新戏,住在客栈实在是太吵了。”

程金城楞了一下,但马上露出笑脸说:“行啊。”沉吟了一会又说:“既然他写戏需要安静,那就让他住到后面去吧。”

说着,就把水生叫来:“让你娘在后面准备一间房子,等会还有一个客人要来住。”

水生答应着去了。秀儿这时候就想去找十一和菊香,奈何程金城一直坐着不走,没话找话,秀儿又不得不陪着笑脸敷衍,总有点坐立不安的。

好在秦玉楼急着想去和几位戏院老板签文书,凑过来坐在一旁拐弯抹角地催着。程金城虽然万分不舍,到底跟秀儿不是很熟,也不好太纠缠,便跟秦玉楼一起去了。

他刚走,翠荷秀便进来说:“秀儿,跟这人打交道,你要万分小心。他现在摆明了是要捧你,但大佬们捧戏子不会白捧的,不给他甜头,他翻起脸来,踩你踩得比谁都狠。”

秀儿发愁道:“我何尝不知道啊。可是现在,我们在杭州人生地不熟的,只有他肯帮忙,而且一片热忱,连拒绝都不好意思拒绝。”

翠荷秀笑了起来:“拒绝?开什么玩笑,咱们师傅巴不得呢,怎么会拒绝。”

秀儿越发郁闷了,看师傅那赶上去的劲头,像好不容易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马上死死地拽牢,怎么肯松手。

翠荷秀见秀儿一脸愁容,忙坐在她跟前安慰道:“你也别太担心了,师傅是老江湖,知道分寸的。我们在大都的时候,也多地是大佬想捧,师傅还不是应付得好好的,从来没说献出哪个女弟子去换取什么吧?”

秀儿听了也点头,的确,别看师傅见了那些官老爷或大富商们点头哈腰地,奉承得不得了,可戏班的女弟子们,真没遇到多少骚扰。师傅虽然抠门得鬼哭神惊,但不得不承认,他其实把她们保护得很好地。就连曹娥秀地事,也是她自己招惹来的,秦玉楼还一再苦口婆心地劝她,让她跟阿塔海断掉,别羊肉没吃着反惹一身腥,是曹娥秀自己执迷不悟。

翠荷秀又说:“你信不信,师傅利用完那程二当家地签完文书,搞定演出场所,立马就会催你去拜访卢廉访史。”

“为什么?”

“这就是咱们师傅的手腕那,你当他是怎么搞定大都那些觊觎我们的大佬的?无非就是两个字,制衡。这两个字还是黄花总结出来的呢,比如,甲大佬想打你的注意,师傅先假意奉承,同时又接待乙大佬,告诉乙大佬,甲大佬在你身上花了多少钱,为戏班做了多少事。这些大佬们攀比之心比谁都强,谁都不想落于人后,于是也瞎砸钱;师傅让甲乙斗着,暗地里再去找丙大佬…”

秀儿听得有点半信半疑了:“可是平时我们排戏演出都还好啊,没什么人打扰,我也没见多少大佬。”

翠荷秀笑道:“你才进戏班几天啊,而且你在大都也没上几场戏,后来在通州,那是小地方,看我们是从大都来的大戏班,而且只是演几天就走,自然也就没人骚扰了。还有在大都和通州,你有两个保护神罩着,有些蠢蠢欲动的人,只怕还没开始行动,就已经有人警告他,叫他别骚扰你了。”

“有吗?没有吧。”秀儿抓了抓自己的头。

翠荷秀拍了拍她的肩膀说:“秀儿,你还小,还不知道这一行的复杂。你别以为你的十一少爷和柯公子只是跟着你,他们在你背后为你做了多少事?要不然,你的日子绝对没有这么安静。不信,你参照一下你现在的情况就知道了,一旦离开了他们的保护伞,立刻就有人想当你的大佬倌了。这还没开始呢,我们昨天才来,还没开始登台,就引来了这么一个人。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个人一来,其他的人也不敢轻易招惹你了,除非杭州府尹,才有资格跟漕帮的当家争女人。”

网友上传章节 第六折(第十场) 藏娇

更新时间:2008-11-6 10:14:23 本章字数:2913

跟翠荷秀聊了一会儿后,秀儿站起来说:“翠荷姐,抱歉,我不能陪你坐了,我有点事要出去一下。”

“你要去哪儿?”

“去我们住过的那家客栈,叫十一搬过来。我已经跟程二当家打过招呼,他也同意了。”

翠荷秀眨巴着眼睛说:“他答应得很勉强吧,在你身边住一美男,他肯定如骨鲠在喉。”

“没有啦,我跟他说十一要给我写戏本,在客栈住着太吵,他很爽快地答应了,只是说前面太吵,让他住后面去。”

“哈,我就说嘛,你的理由太冠冕堂皇,他现在正在讨好你的阶段,自然百依百顺。但他肯定不会甘心让十一少直接住在你隔壁的,怎么也要想办法让你们隔得远一点。”翠荷秀分析得头头是道,大有情场高手的架势。

秀儿无奈地笑道:“我管他怎么想的。我现在真的要出去找十一了,不然等师傅回来,签好了文书,可能就要开始忙起来了。我们都好多天没排戏了,前几天是坐船,昨天是住客栈。师傅以前总教导我们,唱戏的要曲不离口,间断了一天就会退步,要用几天才赶得回来。现在我们都荒废好几天了,他心里只怕急得快长草了吧。”

翠荷秀揽着她的肩说:“既然你要出去,我跟你一起去吧,坐在这里也很无聊,再说,让你一个人出门我也不放

“翠荷姐对我真好。”秀儿把脸靠在她肩上蹭了蹭。

翠荷秀道:“其实我就是想借机出去逛逛街,你别太感激了。”

两个人在门口找了辆骡车,去的路上。秀儿就把分工跟翠荷秀讲了一下:到了那边,她负责跟十一周旋,翠荷秀负责跟菊香说明搬家的事。等菊香退了房,把东西都搬走了。她再告诉十一,大家分头行动。

一切都照计划进行。进客栈后,秀儿让十一陪她到中瓦子走走,打出的理由是,看看那边还有多少个勾栏多少家戏院。也许以后可以去那边演几场。

两个人逛了一会,也确实看了两家戏院,估摸着菊香那边已经弄好了,这才把做主替他搬家的事告诉了一番。

十一这回倒没有反对,还笑着说:“叫我搬去跟你一起我有什么不乐意地呢,还要神神秘秘地背着我做。”

秀儿嗔着:“我这不是怕你大少爷您的面子拉不下吗?住客栈不是长久之计,可是让你们主仆俩临时找个住一个月的地方又委实不那么还找。”

十一道:“我家地两个主管都请我去他们家住,是我不愿意麻烦人家。然后他们又说要把店铺后面的药柜挪一挪,给我收拾一间房子出来。我也没答应,那里临街,很吵地。而且我住在那里。他们不自在,像我在贴身监督他们一样;我也不自在。老是有人进进出出的。”

秀儿笑道:“所以啦。还是跟我们戏班住在一起比较好,你省得再费力去找地方。我也免得老是担心你在外面闯祸。”

十一先惊喜地问:“你很担心我吗?”马上又垮下脸,不满意地嘀咕了一句:“我又不是小孩,怎么会闯祸?你也把我看得忒不懂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