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不把事态扩大,在街上沦为被围观的“猴子”,她努力用平静的语调解释说:“真的不是跟他约的,你也知道,我离开通州地时候根本就没告诉他我们几时走。连你我也没告诉不是吗?他只知道我们要到杭州来。我们先走,他后走,他今天才到杭州。你说,怎么约?就算我有那份心。也没那本事啊。”

“你终于承认了,你有那份心!”某人的语气,像抓住了重要的把柄。

秀儿长叹了一口气:“我那不是譬如吗?你就不要挑我地字眼好不好,我这几天压力很大,天天晚上失眠。就怕在这里演砸了以后无路可走,因为本来就是在大都没出路了才下来的。上午从卢大人那里出来后,想一个人去河边走走,静静心,结果正好遇到了柯公子一行。”

十一越发冷笑起来:“那可真是太巧了!运河码头在那边,你们却跑到这边偶然遇到,哈哈,平时就看他仙风道骨地,果然是神人啊。掐指一算,就知道你人在哪里了。”

仓促间,秀儿拎了拎手里的点心包说:“会到这边。是因为我想到喜福满买点心,就求他陪着过来了。真要一个人在陌生的地方逛街。我还不敢呢。当时在河边就遇到了混混,差点被他们欺负的。多亏打出了程当家的名号。”

听到这个名字,十一地醋意又多了一份:“是啊,你现在可威风呢,走了哪里都有人捧,柯公子才几天不在,你又搭上了程二当家。现在柯公子也来了,我们可热闹了,正好凑一桌麻雀。”

秀儿再次长叹:“算了,我们别在街上吵,有什么话回去再说吧。”

十一的眼睛却盯着她手里的纸包:“这点心,也是柯公子给你买的吧?”

“呃,是的。”她很想说是自己买的,可又觉得这样撒谎太明显了,十一肯定不会信。因为帖木儿一看就是贵公子,带着一个女孩去买点心还眼睁睁地看着她掏钱,在十一这种少爷眼里,简直就是耻辱了。

她只是不想说那种明显的谎话让他生气,谁知道,承认事实的后果更严重。十一居然趁她不备,一把抢过那包点心就往路边的垃圾堆里扔,还恨不得过去踩上两脚。口里嚷道:“我地女人,要他买点什么心,我买不起吗?”

点心被他用力一掼,纸包的东西,虽然用绳子系着,还是摔散了,几个圆滚滚点着红尖尖的可爱寿桃滚落在人家丢地垃圾里。秀儿的泪夺眶而出,朝他喊着:“你太过分了!今天是我十五岁地生日,我本不想告诉任何人,不想给任何人添麻烦,我自己买几个小寿桃吃吃就算了,可是你给我扔垃圾堆里。”

说完,她朝巷子里跑去,十一也赶紧追过去。留下菊香,看着垃圾里地寿桃直摇头:“少爷这回的确过分了一点,唉,还是太任性了,我看他怎么哄得转来。小菊我早就告诫过他,冲动是魔鬼呀。”

秀儿冲进林宅大门时,戏班地人正在院子里排练。看见她回来,纷纷打招呼,有的问:“你怎么去了一天啊,师傅快急死了。”

“大家都很担心,若不是看那卢大人是个正人君子,只怕师傅早就上门去接人了。”

“最着急的还是十一少,我看那主仆俩从中午饭时候就在门口转来转去,只怕连饭都没吃。”

“哼!”在所有的焦急问候中,只有俏枝儿走到一边去,冷着脸不搭理。

“咦,那主仆俩呢?”

“那不是来了?”有人指着门口,十一正好追了进来。

翠荷秀走到秀儿跟前打量着她的脸问:“秀儿,你哭了的?出什么事了,那严明公正的卢廉访史大人没欺负你吧?”

这样一问,所有人的耳朵都竖了起来,秀儿忙挤出笑容道:“怎么会,翠荷姐你想到哪儿去了,卢大人可是个难得的好人。”

这时秦玉楼也从屋里走了出来,带点疑惑,也带点打探问秀:“卢大人留你吃午饭就罢了,吃完了还留你闲话了这半日?”

问出这话的时候,他也像翠荷秀那样仔细打量秀儿的脸,秀儿只得再次陪着笑脸说:“没有了,是我自己在街上逛了逛。”

“你一个人在街上逛了一天?”秦玉楼的脸色有点难看了,“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要遇到坏人怎么办?我们在杭州人生地不熟的。还有,我早说过了这两天要抓紧排练。”

十一忙上前打圆场:“秦老板,是这样地。秀儿今天十五岁的生日,这可是女孩子的大日子。要在家里,还不知道怎么热闹呢。她却远离父母,难免有点难过,大概一个人躲在哪里偷偷哭去了,我找到她地时候。正可怜巴巴地在街上哭鼻子呢。”

秀儿马上出言否认:“尽瞎说,你才哭鼻子。”

“还说没哭,眼睛红得跟小兔子似的,你师姐一眼就看出来了。”

秦玉楼笑道:“傻丫头,你过生日不会跟师傅说啊,哭什么!这样吧,大家现在抓紧排练,今天晚上我们一起出去吃饭,就当给秀儿过寿吧。”

十一首先响应:“我请客。晚上我们上杭州最大地凌波楼去吃饭。”

秦玉楼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当下一拱手道:“那就多谢十一少了。回屋子的路上,秀儿狠狠瞪着十一说:“真是败家子。为什么每次请客你都要揽着?师傅一百年不请客的,我正想借机好好敲他一顿呢。”

“拉倒吧。就他那吝啬劲。我怀疑他会点两盘咸菜给你吃。”

“既然说给我过寿,又上了酒楼。到时候我自己点,难道他好意思拦着店家不让上?”

“傻瓜,就算他不得已花了钱,到底肉痛,以后再想办法从你的分红里扣。你地人捏在他手里,你还怕他榨不到你的钱,到时候你占了小便宜,吃了大亏。”

“你才傻呢,我不让他破费他照样想尽办法榨我的钱。再说,让他肉痛一回我也开

“好好好,我傻我傻,我刚在门口已经交代菊香去给你买那小寿桃了。等会晚上吃饭的时候,我再叫店家给你上现蒸的大寿桃,好不好?”

“哼!别指望我这么轻易地原谅你!”

“好好好,不原谅不原谅,只要你不气就好。好不容易长一回尾巴,就不要生气了。名义上是气我,实际上还不是气坏了你自己的身子,何苦来?”

“气坏了我自己的身子,关你什么事?一边去啦,别跟着我。”

“哈,好像住在后院的是我,有人明明住在前面的,却跟着我往后院跑,不知道是谁跟着谁。”

秀儿停住脚一看,可不就是?她跑到后院来干嘛?

又气又急,于是又是一瞪:“都是你,把我气糊涂了!”

“都是我,都是我,别气了嘛。”

秀儿正打算回自己房间,黄花却跑进来喊:“秀儿,程二当家又来了,说今晚要带你去吃饭。师傅就说我们已经定了酒席,今晚要给你过十五岁生日。程二当家听了,喜得跟什么似地,说我们远道而来,他是东道主,你在杭州的第一个生日,当然应该他给你过了。还说他要席开多少桌,请漕帮的手下都来捧场,还说要放烟花,趁机把你地名号打响…”

黄花滔滔不绝地说,十一的脸色越来越阴沉,秀儿再次头痛起来,也不等黄花讲完,就抬腿说:“我这出去见他。”

见十一要跟着,忙回头阻止:“你就不要去了,回自己屋里去吧。”

十一当然不乐意了:“我怎么能让你单独去见他。”

秀儿拉住他:“我当然不可能单独见他了,师傅师兄们都在。但你不能去,你去了,反而会节外生枝。”

黄花也劝道:“是啊,十一少爷,你放心,秀儿是我们戏班地宝,除非是卢大人那样有口皆碑,又身居高位地正人君子我们会让秀儿一个人去。其余的,尤其像程二当家这种出身,怎么可能让他单独见秀儿呢?就算有时候,他自己趁我们不注意跑到秀儿屋里去了,我们也总有人在外面巡视,故意走来走去,高声说话,咳嗽什么地。师傅一向最注意这些了,十一少爷您就放心吧。”

十一还要说什么,秀儿做了一个制止的手势说:“回去吧,你在街上跑了一天,也累了,回去休息一会。等会要出去吃饭的时候我再来喊你。”

说罢她便急急地随黄花往外走,留下十一呆呆地站在当地,心里有再多不甘,也明白,这种场合,自己实在不应该出去。

他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小时候固然莽撞,在大都闯了很多祸,也不过仗着自己家在那里有势力,一般人不敢惹。现在到了杭州,程金城又是头号地头蛇,没什么大事,最好是能躲开就躲开。秀儿从明天起就十六岁了,自己比秀儿还大了一岁多,快十八的人了,凡事都要冷静,要三思而后行。秀儿就是怕他在外面闯祸才把他弄到这里住的,平日里也一再叮嘱,他也不能让她太操心了。

一面努力做着心理建设,一面强迫自己不往前走,往后走。

而前院,已经传来了程金城夸张的大笑声。

这人看样子真的很喜欢秀平时板着脸装冷酷大佬,一跟秀儿在一起,马上笑声不断。

十一心里,真是千思百结,在院子里绕来绕去。待菊香提着点心包回来时,发现他家主子还在院子里,就跟推磨的驴一样,一圈又一圈地绕着。

网友上传章节 第六折(第十八场) 压力

更新时间:2008-11-13 11:34:56 本章字数:3263

第六折•第十九场压力

这天晚上,整个杭州城都轰动了。当程金城在凌波楼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女伶大开宴席,当夜空中升起璀璨焰火的时侯,全城百姓都跑出来观看,街头巷尾都在议论那幸运的女伶是谁。

秀儿的生日宴也成了整个漕帮的狂欢节,那天晚上醉倒在酒桌上的漕帮弟子数以百计。为了答谢,也为了宣传,秀儿在凌波楼的三楼回廊上当场演出《拜月亭》片断。楼上楼下一时人满为患,不光有参加宴会的,还有从外面涌进来的市民。

程金城也在里面客串了一把,虽然他念白也说错了,唱腔也怪里怪气叫人反胃,但因为他是名闻遐迩的杭州一霸,所以特别具有轰动效应。

对他这样的人来说,关键不在于他唱得多好,而在于他出场了。

生日宴后,秀儿声名鹊起,还没正式开唱,便已在杭州成了名角。而且因为她是大都来了,又应了“外来的和尚好念经”那句话,不知是程金城有意为之还是以讹传讹,珠帘秀被传成了大都近年来崛起的最红的红角,连曹娥秀都不能与之相提并论。

各位看官都知道,咱中国人的一大特点就是爱从众,爱扎堆,总是人弃我弃,人取我取。程金城这么一抬举,秀儿一跃成了杭州城最香的饽饽,林家宅院也从门可罗雀变成了宾客盈门。请吃饭请堂会的帖子像雪片一样飞来,杭州城的达官贵人,名流富商,无不以结交珠帘秀为荣。

不管您家多有钱多有名望。可若您连漕帮二当家程金城花大钱给她过寿,又跟她唱过戏的珠帘秀都不认识,那对不起。您家太落伍了,实在是不入流。

这里要说明一下。为什么程金城只是漕帮二当家,却有如此的号召力呢?似乎漕帮大当家只是个摆设。

没错,大当家就是个摆设,因为程金城地大哥是个药罐子,据说在一次帮派争斗中受了重伤。现在家里养着几个医生替他保命,基本上不管事。漕帮,实际上是程金城一个人在主持,他想捧一个戏子,又不是多大的事,只不过花点钱,帮里上上下下还可以跟着吃吃玩玩,谁不乐意呢?

多年以后,秦玉楼还对当时的情景津津乐道。回味不已。据他说----夸张与否只有他自己知道----生日宴地第二天,当他早上起床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茶几上那么厚地一摞是什么东西?难道。竟然,都是。请柬?

他扑过去抓起几张打开看。没错,就是请柬。揉了揉眼睛再看。还是请柬。洗好脸梳好头,在门外喊了几嗓子后回去再看,还…还…还是请柬!

好多张哦,他当了一辈子班主也没一次性见过那么多请柬。

于是,过来请他吃早饭的黄花劈头就被自己的师傅问了一个高智商高难度的问题:“远看像条狗,近看像条狗,打它骂它都不走,那是什么?”

黄花怪异地看了秦玉楼一眼,虽然有点担心他会不会乐过了头,以至于乐糊涂了,提前患上老年痴呆症。但为人弟子的,师傅有疑问,再不可理喻再白痴也要老老实实地作答。他认真琢磨了一会儿后说:“是一条死狗吧,打它骂它都不走啊。”

“咚!”脑袋上被秦玉楼狠敲了一下:“怎么会是死狗?这么大地人了,也不知道讲点忌讳。我们明晚就要正式开唱,怎么能说死字呢?阿弥陀佛,佛祖保佑,明天早上起来点香祭拜一下。”

黄花委屈地摸了摸自己的头,不能说“死”字,您老自己刚才还说了两个呢。但为人弟子的,不能跟师傅争执,只能虚心求教:“不是…狗,那是什么?”阿弥陀佛,还好及时打住了,没再说出那个犯忌讳的字。

可是,“咚!”,头上又挨了秦玉楼一下:“怎么不是狗,就是狗啊,狗睡着了而已。远看像条狗,近看像条狗,打它骂它都不走,原来还是狗,哈哈。”

看秦玉楼大笑着往饭厅的方向而去,黄花不得不再次怀疑:师傅是不是真的乐糊涂了?

角儿红了,戏票自然就成了抢手货,尤其这是珠帘秀在杭州的第一场戏,票价当天便翻了数倍,还一票难求。这样的涨势,最开心的除秦玉楼和戏班弟子外,就是漕帮弟子了。程金城怕第一场没人看,买了很多票送给本帮弟子,本意是叫他们去捧个人场地。现在票价暴涨,程金城便下密令,让他们把票全都吐出去,一来,让他们赚一点钱;二来,也免得有人说尽是找来的观众,爆满只是做出来的假象。

至于看戏,以后还可以看嘛,何必非要争第一场。

程金城这一招,既赢得了戏班众人地满心感激,也赢得了漕帮弟子的衷心拥戴,地道地一举两得。

很快,三天地戏票就被一抢而空。那几个以前提出苛刻条件变相拒绝他们登台的戏院老板,如今也抱着文书屁滚尿流地找上门来,求秦玉楼跟他们签。秦玉楼也不是吃素地,开出的条件叫他们头痛肉痛心痛,可最后还是都签了。

对这些戏院老板来说,如今签这份文书,赚不赚钱已经是次要的了,他们首先考虑的是如果保住自家的名声。大都最红的名角来了,不在你家戏院登台,这说明什么?说明你家落伍,你家档次不够,人家不屑去,这才是最要命的!

对此,秦玉楼只有两个字总结:“贱啊!”

上赶着的,从来不是买卖,幸亏他当时咬咬牙硬是没签。

一切都弄妥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似乎只要秀儿能按时出演就行了。

可就在这方面出了问题,让秀儿烦恼不已:她根本没法排戏了!

来拜访的客人就像走马灯似的,个个都大有来头,不是有权就是有钱,都是得罪不起的人物。杭州城这么大,毕竟也不是程金城一手遮天,他只是土皇帝,又不是真皇帝。

不敢得罪,就只得出去见客,就只得陪坐陪喝茶陪聊天。遇到自觉的还好点,闲聊一会,放下请柬就走;遇到那些不自觉喜欢唧唧歪歪的,一坐下就像屁股生了根一样,不到秦玉楼一再暗示新来的客人还等着他不会走。

一整天下来,从天亮到天黑,秀儿发现自己尽在陪客人了,断断续续地加起来也没排完一场戏。

秀儿心里那个急呀。她跟戏班的其他人不同,他们入戏班的日子久,什么戏都是练熟了的,现在只要稍微排一排,捡起来就行了。她统共才进戏班半年,好些老戏文,她从未真正排练过。以前在大都,总是演什么排什么,谁演就谁排,没有她戏份的,也没人喊她去对戏。但现在到了这里,既然打算演几个月,所有演过没演过的戏都要会才行,不翻那些老戏谱,拿什么撑几个月?

她比任何人都需要排练,却比任何人都没有时间排练。

不止要陪客,请吃饭的也多,请柬一直排到了多少天之后了。生日宴上她本就被灌了一点酒,第二天根本不想出去吃的,可身不由己,一连两顿都是在外面吃的酒席。

到晚上终于应酬完,跟秦玉楼一起坐车回林宅时,秀儿已经浑身酒气,昏昏沉沉了,但还是对秦玉楼说:“师傅,今晚最少必须从头到尾把《拜月亭》排练一次,晚上不排,明天白天又不见得有时间。我好久没完整彩排过了,就这样登台我心里没底。“

“你还行吗?”秦玉楼看着无力倚靠在车壁上的爱徒,不由得在心里感叹:做伶人难那,不出名的时候天天坐冷板凳,谁都不瞅睬你;等真出了名,又被人缠到发疯。

“不行也得行。”秀儿轻轻叹了一口气,反正不排戏她也是睡不着。昨晚她只睡了一个更次,半夜被噩梦惊醒后就再也不能睡了,今天一天头都是痛的,今晚可千万不能那样了。

临近开场,她的压力也到了顶点。越是这样万众瞩目,越是不能出差错啊。

还有,受了程金城这么大的恩惠,将来怎么办?黑帮大佬,他的人情岂是能白受的。

唉,愁就一个字!

网友上传章节 第六折(第二十场) 病了

更新时间:2008-11-13 13:20:54 本章字数:5075

今天就是秀儿在杭州登台的日子。

昨晚依旧只睡了一个时辰,半夜惊醒后,就再也睡不着了,眼睛生痛,胃里也不舒服。第二天早上起床的时候,只觉得头晕目眩,浑身直冒虚汗,差点一个趔趄栽倒在地。

从大都下来也二十多天了,不是旅途奔波,就是登台演出或唱堂会。从没出过远门的人,突然一下子天天在外面混,可能真的不适应吧,身体也好像差了很多。

秀儿坐在床边想着,等把这一阵子撑过去了,就停下来好好休息几天。到时候不干别的,每天就吃了睡,睡了吃,跟猪一样。不过,那恐怕至少得等到春节了。

如果戏班在南边的势头一直这么看好,师傅可能真如帖木儿说的,根本就舍不得回去,连春节都叫他们在这边过了。春节前后,对于戏班来说,那可是捞钱的黄金时段,光堂会就唱不完,给的赏钱也会比平时翻倍。也许到时候她自己也舍不得回去了,出来奔波流浪,载风载雨,不就是为了多挣两个钱?

虽然很难受,秀儿还是赶紧撑着去梳洗。昨晚收工之前就讲好了的,既然白天来访的客人多,以后卯时初刻就开始排练。秀儿的想法是,访客不可能天一亮就往别人家里跑,早上早点开始,也许能赶在访客进门之前就排完一场。

昨晚已经完整地排练了一场,如果今早能再好好排一场,就算白天还是像昨天一样人来人往没得空闲,心里也多少有底一些。

“秀儿,你脸色好差。昨晚又没睡好吗?”翠荷秀关切地问。

“是啊,我习惯不好,一遇重要演出就失眠。当初在大都第一次登台时。也是连着三个晚上没睡着。”

翠荷秀惊呼:“天那,亏你还没倒下。”

“倒下了啊。在师傅房门前,我不就倒下了。”

“那是你跪了一夜,又淋了雨才晕倒的。”

“也不全是,之前我就已经两个晚上没睡着觉了。”

像她这样的心理承受能力,其实就不该吃这碗饭。这么容易紧张、容易失眠的人,哪里受得了这么多有形无形的压力?可是,偏偏,她爱地就是唱戏,走的就是这条路,再怎样也只能走下去。

早上安静,没人打扰精力集中,这一场戏排得很顺利。秀儿又是这样的人,再困再累再不舒服。一旦进入状态,那些不好地症状就会奇迹般地消失,越唱越精神。越唱越投入。

她是戏疯子一类的人,只要入戏了。就忘了一切。包括自己身体地不适,甚至病痛。完整排完一场后。早饭也做好了,虽然还是没什么胃口,秀儿还是努力往肚子里塞了一些东西。她已经没睡好了,不能不吃好。

这天戏班来了一个秀儿认识的访客,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打听到这里的,不过,看见他出现,秀儿还是小小惊喜了一下。正所谓踏破铁鞋无处觅,得来全不费工夫,她正想找这个家伙呢。

不用说,来人就是在通州塔影客栈住过的,在张娇娇失踪案中有重大嫌疑的周文俊。

他照例是高头大马,鲜衣美服,从门口摇着折扇走过来,好不风流潇洒。当时院子里有好几个人,别人犹可,惟有俏枝儿面露惊喜地唤了一声:“周公子,是哪阵风把您吹来了。”

“不就是枝儿美人你地香风。”

“少哄我,谁知道你是来看谁的。”俏枝儿脸上笑着,言辞之中,却怨气颇深。

要不是秀儿当时正好坐在院子里的石磨上看戏文,她也不会听到这番对话。院子里空气好,太阳也不大,她害怕自己坐在屋里就会忍不住爬到床上去歪着,然后越歪越乏力,这才刻意坐在外面的。

听到这两人的对话,她诧异地想:俏枝儿什么时候也认识这位了?

这时周文俊也看见了她,随即打着哈哈走了过来说:“哟,那不是珠老板吗?你现在可是大红人了,在苏杭这一带都红得发紫了。”

“哼!我就知道你不是来看我的。”俏枝儿屁股一扭,走了进去。

秀儿本来恨不得找个什么东西把自己罩起来,免得跟俏枝儿起冲突。俏枝儿好像非常恨她,有时候跟别人聊天聊得好好的,眉开眼笑,只要秀儿走过去,立刻住嘴露出厌憎的表情。看俏枝儿这样子,仇似乎越结越深了,如果只是见不得自己红,那也没办法。不能因为她恨,就不努力窜红吧?不红,当什么伶人啊,当一辈子也只是混日子,还白落得名声不好。

见周文俊走近,秀儿只得合上戏本站起来说:“周公子说笑了,秀儿才来杭州几天,只不过在杭州认识几个人罢了,苏州去都没去过,谈得上什么红。”

周文俊摇着折扇说:“你不知道,只要是杭州的红人,马上在苏州扬州也成了红人,这两个地方都是惟杭州马首是瞻地。所以,我想给贵班和扬州的各家戏院牵个线,就不知道珠老板肯不肯赏光到我们扬州去?”

原来,他是来当皮条客拉生意的,秀儿马上表示:“这些我不懂地,我只管演戏,师傅跟哪里签了文书,我就去哪里演。您要谈这个,必须找我师傅才行。”说到这里她手一指:“诺,那间就是师傅的屋子,他吃过早饭后就回去了,这会儿应该还在屋里。”

周文俊还是缠着不放,嬉皮笑脸地恳求着:“我跟令师不熟,可以请珠老板为我引荐一下吗?”

本来,要想从他口里套消息,应该多跟他打交道才对。可偏偏今天秀儿一大早起来就不舒服,心里自然也不怎么耐烦。再看周文俊那猥琐样子,明明也算得上是个美男子,偏偏一副淫邪像。说话地时候眼睛不停地在她身上睃来睃去。秀儿打心底里一阵厌恶,本能地拒绝道:“不需要地。你只要说明来意就行了,有人来介绍生意,师傅肯定欢迎的。”

“还是求珠老板引荐一下吧,这样我好说话些。”

秀儿警惕起来,他老这样纠缠是什么意思?是为她本人。还是别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