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雅还没说什么,乌苏嬷嬷已经露出了满脸不屑地笑:“原来你就是那个小戏子啊,难怪让帖木儿公子神魂颠倒地。长成这个样子嘛。”意思就是,秀儿长得一幅妖精样,所以能勾引男人。

秀儿本来敬她是个老人家,又是太后身边的红人,故而对她执长辈之礼。现在听她开口说话,那份尖酸刻薄,简直不敢相信德高望重的太后身边会有这种人。

这乌苏嬷嬷也不知在外面听了什么,对秀儿成见很深。只见她两片嘴皮子上下齐动,好一番夹枪带棒,图雅也阴一句阳一句地帮腔。说得秀儿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硬是忍着没让它流下来。

她决不在这些人面前流泪。她们一开始想尽办法阻止她来,现在又说些难听的话激她,无非就是想把她逼走嘛,如果她真的哭着跑了。那才是如了她们的愿呢。

由于乌苏嬷嬷是代表太后来的,九夫人以妾侍的身份,也不敢公然顶撞,只能以怜悯地眼光看着秀儿。最后还是窝阔台听不下去了。站在门口说:“帖木儿需要静养,你们别吵到他了。”

乌苏嬷嬷这才悻悻地住了嘴,把带来的食盒打开。图雅立即亲手盛上一碗,吆喝着站在床边的秀儿:“你让开,我要给帖木儿喂汤。”

九夫人好像很怕这两位。坐在一边没吭声。秀儿咬了咬牙。伸出手说:“还是我来喂吧。”叫她眼睁睁地看着别的女人给帖木儿喂吃的,她做不到。

图雅手一缩,眼一瞪。乌苏嬷嬷已经骂了起来:“一边去!图雅郡主亲自下厨熬的补汤,让你喂?一个汉人戏子,你们根本就不该让她上来。帖木儿公子若不是为了她,也不会下江南,也就不会惹出这场祸事。一个害人精,你们还把她弄上来干嘛?”

乌苏嬷嬷才发完威,窝阔台就冲进来问:“是你叫下面的人拦着她不让上来的?”

乌苏嬷嬷眼光躲闪了一下,但马上就梗着脖子说:“奴婢是奉了太后的懿旨,让帖木儿公子远离这个戏子。相爷,公子就是害在她手里地,奴婢不明白相爷为何还让她上来。”

窝阔台冷冷地说:“这是本相的家事。”

乌苏嬷嬷倚老卖老,一点也不肯示弱:“这也是太后的家事!如果相爷不承认这一点,请亲自进宫对太后说。如果太后答应不管这档子事,奴婢自然也不会多嘴讨人嫌了。”

九夫人见双方都动气了,陪着笑出来打圆场:“嬷嬷,相爷不是那个意思。克列家的家事,自然就是太后地家事。相爷只是看帖木儿一直惦着这个女子,这才放她上来的,还不是指望帖木儿能早点好起来?相爷就这一个儿子,现在搞成这样,心里未免焦躁,还请嬷嬷海涵。”

乌苏嬷嬷绷着脸说:“奴婢哪敢当海涵二字!奴婢不过奉了太后的旨意传话而已。太后说,图雅郡主对帖木儿公子的心意她都看在眼里的,两家也门当户对。说等公子醒来后,就要给他们指婚呢。”

秀儿心里一咯噔,但此时此地,哪有她发表意见地余地?慌乱之中,她看了九夫人一眼,九夫人低低喊了一声:“相爷?”

窝阔台向乌苏嬷嬷一招手:“你出来,我有些话想托你带给太后,我们到下面去说,别在这里吵着帖木儿了。”

乌苏嬷嬷下楼之前,还催了图雅一声:“你怎么还傻站着啊,再不过去喂,你辛苦熬了一夜地汤就冷了。”

秀儿知道在这种事情上纠缠没有意义,更何况,那是别人亲手熬地汤。她默默退到九夫人身边坐下,九夫人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秀儿勉强朝九夫人笑了笑,她知道九夫人是站在她这边的,但九夫人说地话在这个家里又有多少分量呢?

她的心比刚刚上楼的时候更沉重了。如果太后一定要插手这件事,一定要把她赶走,再让皇上下旨给图雅和帖木儿指婚的话,谁都没办法抗拒。太后在本朝具有绝对的权威,她强硬起来,连皇上都没法干涉她的决定。

可是,当她的目光扫向帖木儿的病榻时,她发现自己再也看不下去了。她蹭地站起来说:“你辛苦煨的汤,都给毛巾喝了。”

像图雅这种出身高贵的小姐,从小到大哪里做过事?就是这汤,秀儿也不信真是她自己熬的,多半是丫环嬷嬷们动手,她在旁边动动嘴而已。这会儿,她抢到了给帖木儿喂汤的机会,可瞧她那手忙脚乱的样子,不是她帽子上垂下的珠子宝石掉进汤碗去了,就是根本没喂进去,全流到垫的毛巾上了。

秀儿突然觉得,刚才乌苏嬷嬷说的“图雅每天熬汤侍候”纯粹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图雅的样子,一看就是生手。

这回,图雅并没有跟秀儿争,很爽快地把汤碗递给了秀

她是喜欢帖木儿没错,但她喜欢的是那个疏淡优雅,飘然若仙的男子,不是床上这个半死不活的家伙。连喝口汤都要人喂,还要像婴儿一样在脖子上垫块毛巾才行,这种废物一样的男人,哪里还是她仰慕的那个人?难怪索布德早就躲得没影了,听说最近和纳罕王的世子巴图鲁打得火热,那小子可是那达慕节上出尽了风头的勇士,高大威猛,一身的腱子肉,那才是蒙古族的男人啊。

想到巴图鲁世子身上的腱子肉,再看看帖木儿消瘦苍白的脸,图雅忽然诧异自己为什么这么傻,现放着那么多彪悍勇猛的蒙古健儿不要,跑到这里来跟一个卑贱的汉人戏子争一个废物样的男人。

这个念头一起,她立即后退一步,同时用轻蔑的口吻说:“早该让你来的,你比较会侍候人。”

秀儿明白她的话外之音:我是郡主,我不会照顾病人不是很正常吗?只有你这种贱人才是天生侍候别人的。

秀儿没再搭理她,坐在床边先跟帖木儿说了几句话,诱哄了一会后,才舀起一勺汤送到他嘴边。这回,帖木儿明显地配合多了,很快就把汤喝完了。

安顿帖木儿睡下后,两个人这才注意到,图雅不知何时已经走了。

这时,窝阔台也走了进来,九夫人问他:“乌苏嬷嬷呢?”

窝阔台简单地答了一句:“回去了。”

九夫人说:“我看图雅并不是很上心,大概是这些天看帖木儿总这样,以为他好不了了吧。倒是太后,一心想撮合这门亲事…。”一面说,一面拿眼睛瞟着秀儿。

秀儿忙说:“太后她老人家怎么想,图雅郡主怎么想,现在都不重要,一切都等帖木儿醒来再说吧。”

“对对对”,窝阔台附和道:“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好好照顾帖木儿,让他好起来。其他的,通通放到一边。”

秀儿看窝阔台和九夫人俱是满眼血丝,小心翼翼地建议:“要不,相爷和夫人下去休息一会儿?这段时间你们太辛苦了,要是你们放心的话,这里就交给我照看吧。”

窝阔台还有点犹豫,九夫人开口道:“放心,秀儿看着我们有什么不放心的。”又转头对窝阔台说:“老爷,你也真的该休息一下了,到底是七十多岁的人,身体再硬朗,年纪不饶人阿,你多少天没睡个囫囵觉了?再这样下去,帖木儿还没好,你先倒下了。”

窝阔台站在床边看了儿子好半天,又交代了秀儿一车子话,这才带着九夫人下去了。

秀儿看着床上一动不动的帖木儿,脑海里涌起了一连串疑问:他伤得这么重,怎么不回左相府养伤,反而躺在四海楼的楼上?这么多级楼梯,是谁背他上来的?如果是桑哈,桑哈为什么不带他回府?还有桑哈和乌恩其在哪里,难道这两个都已经不在了?”

网友上传章节 第八折(第二十四场) 唯一

更新时间:2009-1-1 23:00:00 本章字数:2921

“九夫人,朱小姐的父亲在楼下,说想见见朱小姐。”

秀儿马上探头出去答应了一声:“我这就下去。”

见九夫人也要下楼见客,秀儿按住她说:“您就在这里陪着帖木儿吧,我下去就行了。”

开玩笑,这两个人怎么能见?她父亲无职无衔,见了左相的夫人,于礼应该跪拜才对。她怎么忍心让父亲如此。虽说礼不可废,可她不想那么委屈自己的父母。唯一的办法,就是暂时不让他们打照面。

如果她和帖木儿能修成正果,她父母和帖木儿的父母是亲家,不管职衔如何,在儿女面前是平起平坐的关系;如果她和帖木儿最终不能在一起,她的父母和帖木儿的父母也没必要见面了。

好在窝阔台在她和九夫人的一再劝说下,前几天恢复了上朝,要是他在,事情还麻烦些。相爷在此,她父亲来了,见也不好,不见也不好。

匆忙赶到楼下的会客室,朱惟君见到一个多月未见的女儿,心疼地说:“秀儿,你瘦了好多,帖木儿公子现在可好些了?”

“伤早就好了,现在只要他能醒过来,就什么事都没了。”

“这么久了还没醒,有两个月了吧?”

“嗯,他现在这样,随时都可能醒来,也有可能还要很久很久朱惟君眼瞅着送茶水地仆人出去了。小小声地问女儿:“要是他一直不醒,你打算一直守在这里侍候他,连戏也不唱了?”

秀儿轻轻点头:“他这个样子我没心思唱戏。16K小 说网爹你放心,他会醒的,我有这个信心。我现在每天跟他说话,都觉得他其实听得懂,只是自己张不了

“听说他偶尔会醒过来?”

“我来之前好像醒过,但后来跟他娘谈起。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就是病人说胡话,喊两声爹娘,然后又睡过去了。”准确地说,没喊过爹,只喊过一声娘,喊过很多声她的名字。

朱惟君向门外探了探,确定走廊里没人后,这才告诉秀儿:“昨晚,左相府派人去我们家了。”

秀儿紧张地问:“去干嘛?”

“送了好多礼物。还有一笔钱。”朱惟君把礼物的种类和钱的数目在秀儿耳边嘀咕了一遍。

秀儿关心的不是那些,而是:“谁送去的?都说了些什么?”

“一个姓马的管家,和四海楼地马掌柜好像是兄弟。说这段时间麻烦你照顾他们家公子,耽误了上台唱戏。所以送些东西和钱,算是弥补我们家的损失,当然还有答谢之意。”

秀儿的呼吸急促起来:“就这些了?”

“就这些了。”朱惟君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女儿的脸色。

秀儿气血上涌,小脸涨得通红,恨不得立刻随父亲跑回家去。把那些钱和东西照窝阔台那张阎王脸甩过去。亏她还以为窝阔台对她不错呢。原来。人家表面上好像护着她,背地里,不过把她当一个临时雇来照顾病人的丫头。

朱惟君看女儿一脸羞愤。虽然万般不忍,但有些话,做父亲的不得不提醒:“秀儿,左相家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人家就是付我们工钱。所以是不是继续留下来,你可要想清楚了。爹不是催你去唱戏,只是你好容易才混了一点名气出来,要是就这样放下了,以后时过境迁,就算你想重新出山,观众也不见得买账了。”

所谓打铁要趁热,唱戏的伶人,一旦过了气,谁还记得你是谁。

秀儿低下头说:“我懂的”。

这话秦玉楼前几天来看她地时候也说过了的。秦玉楼说,她现在回去还能把人气捡起来,但如果连续三个月,或更久不登台的话,就很难说了。大都是个名伶扎堆的地方,新人辈出,拼尽全力还不见得能保住位子呢,何况像她这样,刚有点名气就不露脸了。

道理都懂,“可是,帖木儿这样,我真地没办法唱戏。在杭州的时候我也想撑下去的,硬着头皮唱了好几场,后来是十一让我退下来的,他说,我这种状态下唱戏,只会砸了自己的招牌。”

朱惟君叹道:“唱戏不比别地,要精气神全在才行。你心里老挂着一个人,上了台魂不守舍地,怎么能唱好?地确只会砸招牌,十一的作法是对的。”

“所以”,秀儿深吸了一口气说:“事到如今,也没得选择了,爹,您就只当把我卖给了左相府吧。好在他家给地价钱也不低,一般的丫头能买几十个了,再加上我从杭州带回的钱,你和娘精打细算一点,够过日子了。至于我以后还能不能登台,听天由命吧。本来我就不是科班中人,不过中途闯入,侥幸得了一点名气,赚了一点钱,已经很走运了。爹如果想不通,就想想我没入戏班前家里那窘迫的日子,那时候连清远坊的房子都差点卖了的。”

朱惟君忙表示:“爹不是想不通这个,钱不钱的,多有多用,少有少用,爹这一辈子从没在这上面斤斤计较过。爹担心的是你呀,本来你是人人追捧的红伶,要名有名要利有利,可是看看你现在,沦落到给人当粗使丫头,天天在病床前侍候人,连个侍妾的名分都没有,他娘好歹还是九夫人,你是什么呢?你这样贴身侍候过一个男人,以后再想嫁别人就难了。”说到这里,犹豫了半晌,还是告诉秀儿:“就连十一,以前走得那么勤的,现在都不大上门了。”

秀儿眼神一黯,但很快就强打起笑容说:“这样也好。他快十八岁了,他爹娘想他成亲生子都快想疯了吧,要不是跟着我跑上这大半年,只怕新娘子早娶回家了。”

“他娶谁呀?十一已经定亲啦?”朱惟君的语气也很失落。

“不知道,大富绸缎庄老板的三女儿,还有城东的牛家小姐,好像都跟他相好吧。”

朱惟君道:“秀儿,你不懂,婚前就跟他相好的,他绝不会八抬大轿娶回家,顶过娶过正室后,纳进门来当妾。”

秀儿明白爹的言外之意,爹是在告诉她,像她这样没名没份地留在帖木儿身边,又是贴身侍候无所不至的,已经丧失了被任何人“八抬大轿娶回家”的资格。总之,亏大了。

她好笑地想,爹忘了她本来是什么身份了,戏子啊,就算没这回事,她又有资格么?

如果不是怕吓到他了,她真想告诉父亲大人:你女儿我,并不稀罕这个资格。

被男人八抬大轿娶回家,真的是获得幸福的必由之路吗?去问问关家的大太太,窝阔台的大夫人,以及所有那些顶着正室名头守活寡的女人,看她们会怎么说。

当然这些话她会永远烂在心里,不让任何人知道。虽然她只有十六岁,但眼中所见的那些大户人家的女人,正室也好,妾室也好,有谁是真正幸福的?

本来,遇到帖木儿,她以为遇到了奇迹,她以为自己会因此获得原本不敢仰望的幸福。可是帖木儿倒下了,她的幸福梦也随之倒塌了。

帖木儿不能给予,无人能给予,除了守在帖木儿身边,她又能去哪里?侍妾也罢,丫头也罢,对她来说,守住了帖木儿,就是守住了那唯一的幸福梦。

网友上传章节 第八折(第二十五场) 冲喜

更新时间:2009-1-1 23:00:03 本章字数:2785

送走了父亲,秀儿上楼换九夫人去休息。这段时间她们都是这样轮班的,无论白天黑夜,床前总不离人。楼上也早就另外布置出了几间卧室,供主人和下人们休息。就连窝阔台,晚上也是住在这里的。

帖木儿虽然呼吸还算平稳,但他老醒不过来,总让人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恐惧:他会不会就这样一觉睡过去了,从此永远不醒?

因为有这层隐忧在,秀儿只要不是困得不行了,或实在是有事要出门处理,一般都会守在帖木儿的床前。不停地跟他说话,给他喂水喂食,擦洗和按摩身体,男女之大妨早就没人讲究了。她和帖木儿曾经共处过三天三夜,那时候帖木儿照样什么都为她做过,连上厕所解裤带都仰赖他。两个人之间,本来也不存在啥妨不防的。

九夫人有时候会安慰她:“放心,你为帖木儿做的,我和相爷都看在眼里,我们不会亏待你的。”

秀儿每次都轻描淡写地笑一笑。她不是孩子了,不是听别人说什么就信以为真的。会不会亏待,不是嘴上说说,是要付诸行动的。

不过她也能理解他们,窝阔台再权高位重,再杀人如麻,在太后面前也只是“臣弟”。连皇上都敬若神明的人,他怎敢违逆?

站在太后的位置上,她又何尝有错?她不过在维护自己家族地声誉和血统的纯正而已。帖木儿已经是蒙汉混血了。若不是窝阔台就这一根独苗苗,谁拿他当回事?

就连窝阔台自己最初也不是很心疼吧。他可能以为既然能生下这个,就能生出血统更纯正的孩子,不然他也不会让帖木儿遭遇那些事。但太后无疑是力挺帖木儿的,为了让帖木儿能在克列部站稳脚跟,一出生就给他要了个侯爵封号。现在,太后同样是为帖木儿着想,才坚决拒绝她这个汉人戏子。要给他指配皇后的妹妹。

立场不同,利益冲突,太后的行为,站在她的角度是合理的。

正因为把这一切都看清楚也想明白了,秀儿心里并无怨尤。她来照顾帖木儿是因为她愿意,是因为帖木儿值得。其他地,都不在她考虑的范围之内。

乌苏嬷嬷后来又来过几次,每次都给秀儿脸色看,但也没有硬要赶她走。一方面。她们知道帖木儿需要这个女孩,她们希望他早点痊愈;另一方面,则是因为那个图雅后来再也没来过了。要是她一如既往的热情,太后可能早就下旨赐婚了。但图雅不肯侍候病人。太后也不能强迫。在帖木儿昏迷不醒的情况下再指婚给另一个贵族小姐似乎也不妥。多种原因促成之下,秀儿才得以一直在帖木儿的床前守着。

有一天,大概是帖木儿昏迷后的第三个月吧,九夫人忽然吞吞吐吐地说:“秀儿,阿姨想请你帮个忙。但又怕太委屈你。阿姨是真心喜欢你的。可是你也知道。阿姨人微言轻,在这个家里做不了主。太后她老人家又公开说,帖木儿的婚事她要管到底。绝不许相爷胡来,枉自断送了克列家的百年基业。”

罗哩罗嗦一大堆,还没说到主题,秀儿忍不住道:“夫人要跟我说什么尽管说好了。”

九夫人看了看躺在床上地帖木儿,回头握住秀儿的手说:“前几天来的那个穆宣慰夫人给我出了一个主意,说这样兴许帖木儿能醒过来。其实我也不知道这样有没有用,但事到无计可施时,就什么都想试试。”

“到底是什么主意?”

九夫人轻轻吐出了两个字:“冲喜!”

“啊?”秀儿只惊呼了一声就没再说什么,因为不知道九夫人接下来还有什么话要告诉她,她可没说冲喜的人选是谁。

九夫人用另一只手拍抚着她地背说:“我知道这样做是委屈了你,但冲喜这种事,找个门当户对的小姐,怕人家不愿意;随便在外面找个女人,我和你相爷又不愿意。看来看去,只有你是最合适的人选。这事太后也同意了,但太后她老人家是个很讲面子的人,生怕自己的娘家让人笑话…”

“我愿意。”

“太后同意让你进门,但太后地意思是…什么,你愿意?秀儿,你到底有没有听明白我在讲什么?”

“听明白了。太后地意思是,她恩准我给帖木儿冲喜,但不能给我名分,是这样地吧?”

九夫人尴尬地笑了笑:“也不是没名份,就是像你阿姨我这样的。不过,你肯定比我强啦,我都排到第九了,你是二夫人,又在正室之前进的门,即使将来娶进正室,她也不敢马虎你地。”

秀儿真的不想跟她争论什么,但又实在忍不住,因为不喜欢那种被人当白痴的感觉:“阿姨,都是妾,九夫人和二夫人有什么区别?就像您,因为有帖木儿,府里的人谁敢对您不敬?二夫人也不能跟您比的。”

“那是”,九夫人忍不住得意起来:“谁叫她生不出儿子的!都说母以子贵,这点你就比任何人都占优势了。帖木儿那么喜欢你,你又最先进门,只要帖木儿一醒过来,你们就可以圆房,到时候你最先生出儿子,那可就是克列家的长子了。”

秀儿恨不得冲上去捂住那张喋喋不休的嘴,她现在还是未出阁的大姑娘吧,就在她面前讲这些。而且,九夫人所描绘的这些远景,她一点也不稀罕!

说实话,如果嫁给帖木儿是这样一个结果的话,她还不如嫁给十一呢。十一家的门槛没那么高,家庭关系没那么复杂。最难得的是,十一家虽然也是姨娘一大堆,但她们都是温良和善之人,不像帖木儿家,狼窝虎穴一样,阴森森的,一想起来就可怕。

她如果真像九夫人说的,以汉人的身份做了帖木儿的妾,还生出长子来,然后帖木儿再由太后指婚,娶进家世显赫的贵族小姐做正室。这人会容得下她的孩子才怪!她的孩子会面临和帖木儿当年一样的命运。

所以,这些都是不可能发生的。她绝不会让自己陷入那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悲惨境地。即使当一辈子老姑婆,靠唱戏养活自己,也比那样的日子幸福得多。

但,她说出口的话是:“阿姨您什么都不用解释了,冲喜的事,随便你们怎么安排,我都没意见。”

“秀儿,谢谢你,阿姨知道委屈你了。”

“委屈不委屈,我自己愿意就行。”

如果帖木儿一辈子不醒,她不信会有哪个贵族小姐肯嫁过来白占着那个空头正室之位,那么她和帖木儿就可以安安静静地在一起。如果帖木儿能醒,醒来的那一天,就是她离去的那一天。

她不相信自己很久不登台就会被观众遗忘。就算他们彻底遗忘了她,大不了从头再来。到时候换一个戏班,换一个艺名,一切从零开始。只要她的热情还在,悟性还在,即使她不再是珠帘秀,她也会成为另一个让观众痴迷的名伶。

网友上传章节 第八折(第二十六场) 信念

更新时间:2009-1-1 23:00:07 本章字数:3155

冲喜的日子定在十天后,也就是帖木儿昏迷整整一百天的日子。据说这还是请朝廷的国师选定的,他说这天以后,左相府的霉运就要到头了,一切都会朝好的方向发展。

秀儿提前三天回了自己的家。因为按常理,新娘新郎在婚礼前三天是不能见面的,虽然帖木儿根本“看”不到她。

回到家,见家里到处堆得花团锦簇,秀儿惊讶地问:“爹,娘,这不会是你们给我准备的嫁妆吧?”

颜如玉哭着说:“爹娘无能,除了给你这点东西,再也帮不了你什么了。”

秀儿安抚了娘一会儿,然后告诉他们:“都不需要的,到时候那边来一顶轿子把我抬过去就完了。”

“可是你出嫁,娘家没有嫁妆,婆家那边会笑话的。听说你公公的姨奶奶里面有好几个出生贵族之家,一个个眼界高得很。”颜如玉兀自抹着泪。

秀儿叹了一口气:“娘,问题是,你女儿根本就不是嫁人,你见左相家有三媒六礼来下聘吗?”

“有啊,那就是。”颜如玉指着一堆东西说。

“还有彩礼单子。”朱惟君在一边附和老婆的话。

秀儿自嘲地一笑,她不想戳穿他们自欺欺人的话,什么彩礼,那就是她的卖身钱。她的爹娘,天真了大半辈子,到现在还是一样。左相府来地人不想把话说得那么难听。告诉他们是来下聘啊彩礼啊什么的,其实,脑子稍微清醒一点的,就知道那不过是卖身钱。

哪有彩礼是下人直接抬过来的,爹娘当年婚娶的时候也这么简单吗?三媒六证,无数繁琐的程序,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走路,她一个未婚姑娘都了悟的真相。她父母反而不明白。

不过,这也未见得是坏事,父母一派天真,心里也就没那么难过。她也不忍再多说什么,只是交代:“把这些东西统统收起来,我都不需要,到时候只带上我的衣服首饰就行了。”幸亏他们家早就跟亲戚们老死不相往来,这事地影响面还小。

“秀儿,买都买了。你就带去,摆着也好看啊。哪有人出嫁没嫁妆的。”爹娘还在坚持。

秀儿把那些红红绿绿的东西打量了一番说:“这些,能退的就退给人家;不能的,就留着给妹妹她们。反正将来总是要的。我真的什么都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