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班的人此时都跑到院子里来了,大家哭成一团,秀儿也忍不住哭道:“纳妾当天我就看着不对劲的,萨仁娜是多骄傲的人,怎么可能那么贤惠,把一个跟她抢丈夫的女人待为上宾?原来她早就打好了这个主意!难怪大师姐怀孕期间她尽心侍奉,因为她只打算让她活几个月了,就像大牢里死囚的最后一餐,也是尽着大鱼大肉供应,反正吃的是上路饭,再多也有限了。”

翠荷秀过来拉住她说:“秀儿,这些我们都明白,但谁都没奈何。别说我们没证据,就算我们有确凿的证据,比如,找到当时接生的稳婆,她亲口承认是害死的,我们又能如何?他们是皇亲国戚,我们是最低贱的戏子,根本斗不过的。你要真跑去理论,把她惹烦了,连你一起做掉。左相府要一个人从大都消失易如反掌,连根毛都不会给你留下。”秦玉楼在一旁提醒她:“她以前给你面子是因为你跟她弟弟的关系,现在她弟弟已经娶了别人,你跟她毫不相干,别以为她还会顾惜什么,别做梦了。”

秀儿差点颓然倒地,是的,在冲出屋门之前,她只想到萨仁娜是帖木儿的姐姐,是她打过几次交道的熟人,却忘了今非昔比,现在,她跟帖木儿形同陌路,他姐姐萨仁娜也就成了她不可企及的人物。好像,萨仁娜也有郡主头衔吧,他们的父亲,左相窝阔台大人,也是王爵,而且还是最高等级的王。

秦玉楼看弟子们哭成那样,赶紧擦干眼泪说:“都别哭了,快回屋去收拾东西去,我们明天早上就离开大都去扬州。”

黄花问了一句:“明天早上就动身啊?船票不知道买不买得到。”

“你现在赶紧去买,回来的时候顺道去车行再雇一辆车子。这次只留下两个人看家,其余都走。”

刚商议完,阿塔海府里就派人过来通知:“难产死的妇人不能在家久放,后天清早就出殡,你们明天上午就过去吧,这是丧服。”

那人丢下一大卷白布就走了,秦玉楼气得直嚷:“扔出去扔出去,快给我扔到门外去。”

秀儿看到黄花拿起白布就往外扔,有点不大理解,为什么秦玉楼连最后送曹娥秀一程的机会都不给他们呢?翠荷秀叹息着给她解释:“如果我们过去吊丧的话,看到大师姐的棺材,很可能会忍不住跟那边吵起来,这样肯定是我们吃亏,最后说不定惹来大祸;要是我们什么都不说,乖乖地行礼送葬,那说明我们对大师姐的事毫无异议,坦然接受。师傅既不愿我们吃亏,又不愿过去给那边装样子,让别人认为大师姐的死很正常,因为连戏班的人都没话说了。”

秀儿总算明白了,原来这也是一种沉默的抗议。一群卑贱的戏子,只能这样表达抗议,抗议完了还得马上离开大都,免得惹火烧身。

网友上传章节 第九折(第十八场) 悲愤(二)

更新时间:2009-1-24 18:14:51 本章字数:5289

这天午后秀儿格外烦躁不安,最后,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她悄悄溜出门,在巷口找了辆车子,然后直接报出了阿塔海家的地址。

萨仁娜好像早有交代一样,她刚在门口下车,守门人就说:“珠帘秀珠老板是吧,请跟我来。”

曹娥秀的灵堂设在后院,秀儿去上了香,磕了头,哭了一场。然后就抬起头对守灵的仆人说:“我要见你们大太太。”

仆人也是二话都没说,就做了一个手势:“请跟我来。”

萨仁娜抱着孩子坐在暖阁里,秀儿看到孩子又忍不住哭了起来,可怜曹娥秀十月怀胎,结果给萨仁娜生了个儿子,自己撒手尘寰,地地道道地为他人做嫁衣裳。

看她坐在那儿没事人一样,秀儿哭着嚷:“我大师姐为你家生下这么可爱的儿子,你们就算出于感激,也该派个人去给她守灵吧。我刚过去,那里就是几个仆人,连阿塔海都不见影,真没良心!”

萨仁娜冷笑:“你别错怪了人,他要是在家,肯定抱着棺材哭得死去活来的,心肝宝贝死了呀,还能不心疼?只是他现在人还在涿州呢,我老早就把他打发出去了。”

“就为了你好下毒手害死我大师姐?”

话音刚落,立刻围过来一大群杀气腾腾的蒙古健妇,萨仁娜毫不在意地朝她们摆了摆手说:“你们都出去吧,别吓着她了,这可是我的弟媳妇呢,要把她怎样了,我怎么跟我弟弟交代?”

那些人鄙夷地哄笑了一场,然后慢慢退了出去。萨仁娜把孩子交给奶娘说:“孩子睡着了,我们到外面的小客厅里说话。”

在小客厅坐下后。萨仁娜看着秀儿脸上的黯淡之色,笑了笑说:“她们以为我说你是我弟媳妇是讽刺你的,其实不是。”

“我今天来不是跟你讨论这个,你别心虚叉开话题。”

“我心虚?你倒是说说看,我为什么心虚?”

“你支开自己的丈夫,害死了他的宠妾,还能不心虚?”

“你有什么证据?”

“我要有证据,早去告你了。不会还在这里跟你磨牙。”

萨仁娜“嗤”了一声道:“妹妹,你也出来混了一年了。怎么还这么幼稚。就算你这会儿手里有证据,请问你去哪里告?都总管府吗?那里都是阿塔海地下属,他们怕我比怕阿塔海更甚。你去告我,我告诉你会有什么结果:一顿乱棍打出去,状子也会没收。连你最崇敬的卢廉访使大人,因为告我丈夫。也被皇上罢官了。你认为你比卢大人如何?”

秀儿语塞了,人在求告人间无望的时候就会转而求告上天:“你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就不怕老天爷报应吗?”

萨仁娜毫不在意地说:“如果真有报应这回事,我们蒙古人早就死光光了,而且越往上,杀的人造的孽越多,我父亲不就有活阎王之称吗?其实他还不是杀人最多的。我们克列族也不是杀人最多的部族。杀人最多地,你知道是哪一族吗?”

见秀儿只是看着她不搭腔,她低声道:“就是当今皇上家啊,谁有皇族杀的人多?他们先在草原上杀了无数地人,才得以在草原上称王称霸;然后又把蒙古刀伸向中原。就像切西瓜一样砍掉了更多汉人的头颅,这才夺得了汉人的江山。他们祖孙几代,代代以杀人为业,杀了几十上百年的人,砍下了数不清的头颅,这才建立了皇图霸业。如果像你说的。害死了一个人就有报应。那怎么也得先报应他们吧?等轮到我,起码也要几百上千年了。我且先乐呵着,还早呢。”

秀儿彻底无语了,尽管心里异常悲愤,可也不得不咬牙承认,萨仁娜也有她地道理。这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本就没什么天理可讲。老天爷的报应也是扯淡,真有报应,就像萨仁娜说的,为何杀人如麻的人最后还当了皇帝,当了宰相,善良的小老百姓却只能沦为贱民,在那些杀人魔王高高举起的屠刀下战战兢兢地苟延残踹呢?

她知道凭自己地力量根本无法和萨仁娜抗衡,她能为曹娥秀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求你好好待那个孩子吧,他是无辜的。而且他并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谁,你养大了他,将来他会好好孝顺你的。”

“这点不用你说,这本来就是我地孩子。”

“你当初接纳我大师姐的时候,打的就是这个如意算盘吧?”

萨仁娜不置可否,只是冷冷地说:“争夺男人,争夺地位,本来就是这样的,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假如今天曹娥秀不死,日后她的孩子长大了,我的丈夫,我地家业,我地一切的一切就等于拱手让给她了。这对我公平吗?我才是原配!连阿塔海地官位,和他的荣华富贵,都是靠我才有的,曹娥秀凭什么鸠占鹊巢,来抢夺别人手里的东西?”

秀儿再次无言以对,曹娥秀完全站在公理这边吗?也不见得。她那样的人,在戏班的时候就不甘做老二了,她后来毅然走上嫁人这条路,也是看秀儿的风头逐渐超过了她,这个时候,她正好怀上了阿塔海的孩子,于是索性带球嫁人。正如萨仁娜说的,如果她顺利产子,在阿塔海心里,以及在这个家里,她的地位势必得到很大的提高。一旦太后和窝阔台不在了,萨仁娜失去靠山,曹娥秀和她儿子就出头了。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萨仁娜从小在那样的家庭环境里长大,没有人比她对大家庭的黑暗面看得更透彻。所以,她当机立断,在曹娥秀最脆弱最无助的时候除掉了她,留下一个没娘的儿子----没娘的儿子。才可能是属于她的儿子。

“你这样对我大师姐,就不怕阿塔海回来找你算帐?”秀儿禁不住问她。

“他敢吗?”萨仁娜不屑地反问。

“他就算不敢,也会在心里记恨你,将来如果有机会,你小心他会把这些积累地怨气都发泄到你头上。”

“谢谢你的提醒,他不会有那一天的。你忘了,他的权势是我给的,我能扶起他。就能拉下他。上次卢廉访使的那件案子还不了了之呢,我随时都可以找人重新把案子翻出来。单是杀死阿力麻里,就够他把牢底坐穿了,阿力麻里可不是卑贱的汉人,他也是蒙古人,还是四品武将。不过我不会真让他坐牢的,我不能让人说我萨仁娜薄情寡义。亲手把自己地丈夫扔牢房里。”

秀儿大惊:“你知道阿力麻里是谁杀的?”

“当然,不就是你一力维护地大师姐吗?不要再说她是无辜的,她手里可是有一条人命。我这样,也算是替阿力麻里报了仇吧。”

说到阿力麻里,秀儿就有话说了:“你怪阿塔海跟我大师姐私通,你自己还不是跟阿力麻里鬼混?你们夫妻俩八斤八两。”

萨仁娜楞了一下,因为她没想到秀儿连这样的隐私内幕都知道。但她马上就有恃无恐地说:“别人做得了初一,我为何做不得十五?我萨仁娜是什么出身的人,别忘了我父亲是谁,我有怎样的血统!我如果逆来顺受,就不配做我的父亲地女儿。当然了”。她用嘲讽的语气说:“你的帖木儿本就不是我父亲的儿子。”

“什么?”再没有比这更让秀儿吃惊的了,“你别在这里血口喷人!”

“那你说,帖木儿哪点像我父亲?他无论长相性格都是彻头彻尾的汉人。只有我父亲才会把他当宝。”

难怪帖木儿小时候被她们下毒谋害的,窝阔台地蒙古夫人自己生不了儿子,就污蔑帖木儿是野种,这样她们就师出有名了。

秀儿紧追着问:“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他不是你爹的儿子?”

萨仁娜一摊手:“这还需要证据吗?明眼人一眼就看得出来。他完全是汉人样子啊。”

秀儿怒道:“据说皇上也有几个皇子长得完全一副汉人模样。因为她们的母妃是汉人,你怎么不让你的太后姑母把他们都当野种杀了?”

看萨仁娜一脸悻悻之色。秀儿暗暗松了一口气。虽然帖木儿已经娶了别人,可她还是希望他幸福。如果活到二十多岁,突然发现自己原来是个野种,高贵的身份纯粹是笑话,即使连帖木儿那样淡泊地人,也不见得承受得起这样的打击吧。

萨仁娜仔细打量了她几眼,忽然笑着说:“难为你,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为他着想,为他辩护,他总算没爱错人。”

“他爱我?哈!”秀儿苦涩地低下头。

萨仁娜却用很肯定的语气说:“他当然爱你,不爱你就不会一直躲在外面不肯回家了。你以为他真在府里当了新郎娶了亲吗?我告诉你,没有!府里的确娶进了新娘子,但只有新娘,没有新郎。帖木儿根本没回来。”

秀儿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震懵了,一时心里翻江倒海,脸色变幻不定,又激动又开心又感伤,还有点不敢相信,半晌才傻乎乎地问:“没有…没有新郎,怎么举行婚礼啊?”

萨仁娜一耸肩:“没新郎举行婚礼地多呢,你那时候如果给帖木儿冲喜,不也照样没新郎?太后和我父亲不过想用这招逼他回来,因为知道他心地极好,如果听到家里在给他娶亲,肯定会赶回来阻止。他们就趁机扣住他,即使用绑地,也把他跟新娘子绑在一张床上过一夜。这样他就不得不负责了。当初他对你,也是抱着负责的态度才跟你开始地,对吧?”

秀儿点了点头,如果帖木儿被他父亲逼着跟一个女孩拜堂甚至同床的话,最后会不会出于负责真娶了那个女孩,还真不好说了。

不过,这些都只是假设,“你父亲什么都设想好了,唯一失算的是,他根本没回来。”

“是啊,派去襄阳找他的人已经回来了,说他早已离开了襄阳,不知道去哪儿了,连他师傅马真人都不知道他的行踪。当然,马真人也可能故意为他隐瞒吧。怎么样,听到这个消息你是不是很开心?”

秀儿不敢承认自己在大师姐尸骨未寒的时候居然开心,可是听到这个意外的消息,她心里确实很欣慰,有一种绝处逢生的感觉。

萨仁娜看了看外面说:“天也晚了,我不能老在这里陪你,外面还有客人呢。你放心,她的婚礼我给她大肆操办,葬礼也同样会。”

“阿塔海没回来你就敢出殡?他生不见人,死总要见尸吧。”

“他已经快马加鞭赶回来了,明天应该就会赶到。”

“他回来了,绝不会跟你善罢甘休的,他跟我大师姐可不是一年两年的感情。“我知道啊,他们感情再深关我什么事?反正他回来我就会跟他离婚,他爱为曹娥秀终身不娶都随他,不过我怀疑他做得到,男人啊,都是薄情寡义的,你的帖木儿也许是异类吧。”

“你要离婚?”

“准确地说,我要休夫!我不要他了。你也说啦,这件事他会记恨我一辈子。我为什么要留一个恨我的人在身边一辈子不得安宁呢?”

秀儿听了这话,恨不得扑上去扇她一巴掌:“你既然能舍弃阿塔海,又为何要害我大师姐呢?把他们一家三口休了不是一样的?”

萨仁娜阴阴一笑道:“不一样!我休了他们一家三口,然后看他们快快乐乐地过日子,我自己孤老一辈子?我不育啊,不育你明白吗?我需要一个孩子,至于谁做我的丈夫,倒也无所谓,反正多的是趋炎附势想卖身投靠权门的男人。”

“你的意思,你要带着这个孩子改嫁?”

“是啊,不行吗?”

“阿塔海不会把孩子给你的。”

“他跟我抢孩子,抢得过吗?他不抢,好好地把孩子给我,我还可以放他一条生路,否则…以前我爱他,才会处处事事顺着他,自从跟阿力麻里好了之后,我发现男人都是一样的货色。休了他,我再招个年轻英俊的小丈夫,他一个半老头子,谁稀罕谁拿去。”

“你果然是窝阔台的女儿!”够狠,够绝,杀妾、夺子、休夫,一气呵成。阿塔海算是完了,虽然也算罪有应得,但他可能做梦都没想到,他做了那么多坏事,最终却是栽在自己的老婆手里。还记得那天在曹娥秀的婚礼上,他笑得多得意啊。

“谢谢,这是对我最大的褒奖。”

秀儿眼里几乎要冒出火来:“你不育,想要个孩子,哪里抱养不到?为什么一定要抢我大师姐的孩子?”

“道理很简单”,萨仁娜逼近她说:“她抢了我的丈夫,杀了我的情人,我就抢她的儿子,再杀了她替阿力麻里抵命,这很公平不是吗?等有一天,你的丈夫被人抢的时候,你就能体会到我的心情了,那跟刀子割一样。我以前一再忍让,只因为我还爱着阿塔海,我怕害死了他的情人,我和他也完了。现在我想开了,我连阿塔海也一脚踢掉,马上另觅新欢。我不要他了,他连狗屎都不如,谁还在乎他恨不恨我。”

说到这里,她站起来向后堂走,嘴里喊了一句:“送客!”

网友上传章节 第九折(第十九场) 求去

更新时间:2009-1-24 18:14:54 本章字数:3498

从阿塔海的府邸出来后,因为心情极度愤懑,秀儿没有直接回南熏坊,而是去了永福寺,在那儿的大殿里跟着一班善男信女念经。直到晚钟敲响,人群渐渐散尽,才拖着酸软的腿走出了寺院。

回到芙蓉班寓所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家家户户大门紧闭,可是寓所门前却有一个人在探头探脑,行动十分鬼祟。

待马车走近些,秀儿才从那一般人中极为罕见的大块头看出是桑哈。

秀儿急忙跳下车。桑哈看见秀儿,竟像老鼠见了猫一样,沿着墙根躲闪,想从另一头溜掉。秀儿只好出声喊道:“桑哈,你来这里肯定是有话跟我讲,为何见了我又躲呢?”

桑哈搓着手咕哝着说:“呃,我只是来看看小姐好不好的。”

“得了,既然来了就别打马虎眼,你是不是要告诉我,你家公子其实并未成亲?”

桑哈先是一惊,然后是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小姐你都知道了?消息真灵通呢,那就好,那就好。不过要是有人问起,你可千万别说是我告诉你的哦。”

“本来就不是你告诉的呀,你这么怕,是不是你家相爷不许你走漏消息?”

桑哈没敢开口承认,只是低头默认了。

“你家公子现在人在哪里,你知道吗?”秀儿试探着问。

“不知道,我来找你,就是想问问你,我家公子后来有没有来找过你。”

秀儿忍不住说:“如果我回答有,你是不是立刻就跑回去向你家相爷告密,然后派人来这里监视,想办法把他抓回去。再强迫他跟别的女人成亲?”

“不是!”桑哈拼命摇头:“我绝不会做出对不起我家公子的事。”

“少来!那是谁在四海楼下告诉我帖木儿要成亲的?你不做对不起你家公子的事,干嘛还帮着他们骗我?”

桑哈努力辩解着:“那是你当街拦住我,非要打听,我才不得已说的,我没去刻意找你告诉你那些吧?我不敢说实话,是因为相爷拿我的妻儿老小威胁我,相爷是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说得出就做得到地。如果我没孩子。就我和我老婆两个人,我们的命随便相爷拿去。可是孩子还那么小,我不忍

听到这里,秀儿也放软了口气:“算了,你不用解释了,我明白的,你也是做爹的人。”

“多谢小姐谅解。”

“我谅不谅解无所谓。现在的问题是要找到你家公子,你估计他会去哪里呢?”

桑哈还是摇头:“不知道,不过我猜,他现在多半是躲在哪里为迎娶你做准备。这话我离开襄阳前听他亲口说过的。那时候我问他,既然能下床了,是不是马上就回大都找你?他说不慌,还要先做些准备。我估计就是买房子啦。装饰布置啦。他为了将来不受打扰,肯定会隐名埋姓,所以相爷的人找不到。现在相爷在大都替他娶亲的消息传出去,他更不敢露头了。不过,他最后一定会出现。他会来接你地。”

桑哈一番话,说得秀儿心里像被春风吹过的原野,刹时草绿花红,春意盎然。

但很快她就神色一禀,带着探究地意味说:“这一点你想得到,你家相爷也想不到。你知道到我这里来找。他说不定早就派人来监视了。”

桑哈忙表示:“公子的那些话我可没告诉相爷。不过,他会派人来监视你也有可能。”说到这里他向巷子前后看了又看。倒把秀儿惹得笑了起来:“现在这里除了你我,没别人,你不会就是你家相爷派来监视我的吧?”

“长生天在上,我发誓我不是!”

“不管你是不是,我都要进去休息了。还有我告诉你,要监视的话明天请早点来,不然就监视不到了哦。”

“我真的不是。”桑哈一脸的无奈。

“跟你开玩笑地啦,知道你不是。你是帖木儿的忠实保镖,如果我有机会见到帖木儿,一定会告诉他你的苦衷。你家主子那么仁厚善良的人,不会怪你的。”

秀儿的话刚说完,就见眼前的人一矮,然后,“噗通”一声,桑哈跪在地上咚咚磕起头来,话音中居然带着哭腔说:“朱小姐,就凭你这句话,以后你就是桑哈地主人,我会像效忠公子一样效忠你的。这些天,我日夜难眠,有时候恨不得一刀捅死自己。我为了保全家小,背叛公子,欺骗你,实在无颜活在这世上。可是一看到我那可怜的小儿子,又狠不下心来,他今年才三岁,我要是死了,他就成了孤儿。”

“你快起来吧,你跟了帖木儿那么多年,他的为人你还不清楚吗?他会理解你的。”

“嗯”,桑哈擦干眼泪站了起来。

“好了,你回去吧,异日见到你家公子,我一定会把你今日这番话转告给他。”

桑哈千恩万谢:“小姐慈悲,长生天会保佑你地。”

眼看桑哈走远了,秀儿这才敲响了挂着芙蓉花灯笼的大门。门刚一开,老张就迎出来说:“秀儿,你可回来了,大伙儿都快急死了。”又朝里面喊:“秀儿回来啦!”

从里面一下子跑出去许多人,拉的拉手搂的搂肩,一直走到秦玉楼住在屋子前,才见秦玉楼黑着脸站在那里厉声问:“你去哪儿了?”

“去看大师姐了。”与其撒谎被拆穿,还不如老实交代,因为在这种敏感时刻,想也知道去哪里了。

秦玉楼越发恼怒,出口也很不客气:“你是不是觉得你现在成了红角,连师傅的话也可以当放屁了?”

秀儿心知肚明,在这种情况下,唯有一个办法可以让秦玉楼平息怒气。于是她也像桑哈那样跪倒在地上哭道:“师傅,弟子绝不是有意忤逆您的,只是心里实在放不下。想到我们明天就要离开大都,以后再回来,别说人,连棺木都见不到了,就忍不住跑了出去。”

秀儿一哭,戏班弟子都跟着伤心起来,哭哭啼啼跪成一片,秦玉楼看到这等架势,哪里还忍得住,自己也红了眼圈说:“都起来吧。秀儿,师傅也不是铁石心肠地人,可是死地已经死了,活着的还要继续活下去,难道一个死了,其他地都跟去陪葬?现在我们整个戏班可都看着你的,你要是出了什么事,你叫这一大班人以后怎么办?”

翠荷秀和解语花忙把秀儿扶起来,大伙儿一起走到秦玉楼屋里坐下。没抢到椅子的,就在旁边站着,所有的眼睛一起望着秀儿。秀儿知道他们都想打听那边的情况,于是把自己的所见所闻说了一遍,只是隐去了帖木并未成亲的话。那个秘密,她只想一个人独享。

秦玉楼听了,长叹一声道:“风光娶进门,再风光大葬,娥儿一生好强,这倒也合了她的胃口。就是她的孩子,跟在这个女人身边,将来也是大富大贵的命,比跟在她自己身边要强。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了。”

其他的人则惊疑不已:“真是彪悍的女人那。害死小妾,再霸占小妾之子的大婆倒是听说过,可同时休掉丈夫,另纳新夫的,还是第一次听到。”

“别人哪有那样的大手笔,只有她才行!太后的侄女,左相的千金啊。”

这时有人道:“太后和左相都七八十岁了,还能活几年?你们看着吧,有她哭的时候,到时候她丈夫肯定跟她争孩子的。”

秀儿不以为然地说:“我本来也是这么想的,但今天跟她一番交锋,我发现我们都想错了。萨仁娜敢这么有恃无恐,肯定有她的理由。我估计,即使太后和窝阔台不在了,她照样能从皇上那里取得支持。历史上就有这样的事,太后过世,皇上感念母恩,益发大肆封赏外家。太后的外家还有什么人呢?其他的都是旁系,真正直系的,只有帖木儿姐弟俩了。”

秀儿的话说完,好几个人同时点头:“也是,就算太后死了,皇上还是她表哥,皇后还是她表嫂呢,地道的皇亲国戚,她怕什么。”

曹娥秀要强了一生,只可惜强中更有强中手,鸡蛋碰石头的结果,是粉身碎骨。

秀儿想到自己,如果帖木儿一直不出现,窝阔台会不会迁怒于她?甚至,把她捉去为诱饵引帖木儿上钩?

不知不觉中,她额头上冒出了冷汗,急忙向秦玉楼求证:“师傅,我们是明早走吧?”

见秦玉楼点头,这才松了一口气。

走吧,尽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她有预感,帖木儿已经在南方的某处等着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