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出问题”来形容不大准确,因为,这对程家来说,其实是一桩大好事。

“……若早知道魏国公府能派人求娶你,我们也不用这么殚精竭虑了。”程四老爷说,“本来我们只是对叶家姑娘有一点歉意,弄到如今,叶家姑娘没什么了,倒是同苏家生出了一点不可说来。”

他是个不惮于承认失误的人,便总结道,“这件事,终究还是办得太急了一点。”

程三姑娘很淡然:“事情已经如此,四叔何必多想?”

程四老爷敲了敲膝盖:“话虽如此,总想能更完美一些——可惜我膝下没个女儿,不然,倒是愿意嫁与他。”

“四叔这么看好他?”

“这个年纪,有这份心性,至少我们家的下一辈里找不出这样的小辈来。”程四老爷语气中带着明确的赞赏,“此子缺的不过一股送他上青云的轻风而已。”

程三姑娘却摇了摇头:“我倒觉得四叔太乐观了,如今他失去了轻风,围绕着他的危险却还在,就算上面的恶虎想不起低头看一看他,想讨好恶虎的豺狼们却说不准要拿他去献这个殷勤。”

程四老爷想一想,其实他不大认同侄女的意见,娇女困守闺中,便再聪慧,眼界难免有限,世事变换无常的那一面,她就不一定能领悟到。

不过程四老爷及时醒觉过来,如今情形已经不同,侄女另有乔木,他再一个劲和她说苏长越的好处,万一勾起她的淑女之思来,岂不是自寻烦恼?

他便只是附和了:“嘉娘,你说得有理。”

程三姑娘拈起一枚棋子,啪嗒落下:“四叔,君子落子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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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三姑娘身有重孝,她在这当口和苏长越论亲还好以美谈来遮,和魏国公府就没这一层了,暂时必须秘而不宣,魏国公府那边遣人来,本也只是流露了这个意思,正式的定亲仪式,必然是得程三姑娘出了孝才能进行。

所以,苏长越本该没这么快知道程家为何半途另改主意,但,不出一个月,他还是知道了。

是珠华告诉他的。

程四老爷想得不错,世事有时就是奇妙,珠华在程家的整桩计算里只算末端,程家根本还没来得及派人去找她谈判,但她却出乎意料地先掀开了程家的底牌。

她的消息来源渠道是沈少夫人。

沈少夫人这一回找她去做客,没再借着徐老夫人的名义,而直接把她领去了自己的院子里。

沈少夫人找她其实没什么正事,就是随便聊了聊,望着她发了下呆——珠华暗搓搓猜想,估计是从她身上找县令爹的影子,横竖这辈子的亲爹亲妈后妈都团灭了,珠华倒也无所谓让她看看。

就在这随意的聊天中,沈少夫人透露出了徐四公子有意和程三姑娘定亲的事——徐四本是有婚约的,定的是金陵城里另一家武威候府的姑娘,要不是徐四坠马车受伤,他去年都该完婚了。

但世子的女人不是好睡的,睡完了因那妾室有孕声称是徐四的找徐四商量,徐四惊恐之下怕露馅把她害死就更不能善了了。世子戴了绿帽子,嫌丢人明面上只做不知,实则除了制造惊马案外,更授意了沈少夫人,由她出面往候府那边透了几句风,直接把徐四的婚事也给搅黄了。

魏国公对世子做的手脚未必全然不知,然而只好装憨,这等弟睡兄妾的事,传扬出去够金陵百姓下一年饭的,他只能睁只眼闭只眼由着世子撒气报复,只别真弄死了弟弟也就是了。

耽搁到如今,徐四翻了个年都十九了,身体将将养好,婚事再不能拖了,于是很快提上了日程。

这回魏国公给他选了程三姑娘,很大层面上是出于想借一借程三姑娘忠臣之后的名头,来压住小儿子的风流无行。

至于程家和万阁老的恩怨,魏国公并不放在眼里,文官勋贵两个体系,金陵旧都自成一格,不管从哪方面来说,魏国公都没什么好惧怕万阁老的。

沈少夫人会聊起这件事,只是顺带一提,徐四的受伤和张家有牵涉,程三姑娘父亲又和苏父一起倒的霉,这两个人珠华实际上一个都没见过,但要说起来,又似乎不能算和她没有一点关系,所以沈少夫人看见她,就想起说了说这事。

人际的复杂便来源于此,珠华当着沈少夫人的面没说什么,乖乖听她扯,回去家里后,想来想去,提笔给苏长越写了封信。

睡自己的小妾和睡兄长的小妾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概念,就算以封建时代的道德标准衡量,此等有逆人伦的行为也是毫无疑问的渣,徐四家世再好,有这个前科,也绝不能算良人了。

程三姑娘对她来说是个陌生人,但对苏长越来说,却是父亲故友之女,她遇此狼人,珠华不知道便罢,知道了,总觉得该给他说一声,至于他要不要告诉程家那边,就是他的决定了。

苏长越接到信看后,有种意料之外,然而情理之中的感觉。

原来如此。

程家的行为能解释得通了。

他淡淡想过,便抛去了脑后,并不为此萦怀,提笔给珠华写了回信。信中谢了她,然后说了自己不方便在此事上和程家有什么联络——程三姑娘本来选择的对象是他,他去说徐四的坏话,恐怕难免遭人误会。且苏长越心中有数,程家是什么样的人家,在先前的作为里已经暴露无遗了,他就算去说,人家信了,恐怕也仍然改变不了什么。

这缘由苏长越在信里写得很含蓄,程家做事不地道,但他本也不想娶程三姑娘,所以没觉得自己吃什么亏,也不想有损程三姑娘的名声。

本不是一路人,便各行其道罢。

但在珠华来说,发现情敌的技能是天生的,她情窦虽没怎么开,然而已经把苏长越划为了自己圈内所有,她警觉地从苏长越的字里行间里发现了,她的所有物曾被别的眼睛觊觎过的痕迹。

珠华很不乐意。

于是她抄了首《节妇吟》回去。

苏长越再度收到来信,打开看见的时候,眼角直抽抽:“……”

以他的学问,自然能领会到,珠华可不是在向他表忠贞,这“节妇”说的也不是自己。

小醋坛子又翻了。

他趴书桌上闷笑了一会,重新提起笔来,回忆着上回见到珠华时的打扮模样,给画了张画寄回去。

这生动地表明了他清楚想着她,比单用文字写的有说服力。

珠华拿到画,欣赏了半晌,水墨人像在神不在形,单看脸,珠华不大看得出来是自己,但整体看就一望即明,而且虽然是个小娃娃的模样,还挺有气质。

没想到苏长越字写得好,画画得也不错,她之前都不知他还有这个才艺,看来古人书画不分家的说法是有道理的。

她满意了,找本书册夹进去收好。

☆、第67章

接下来的时日,张家迎来了嫁娶高峰年,足足三年,珠华就是在不断的喜字炮竹声中度过的。

第一桩喜事是张良翰,这位大表哥的婚事有点曲折。

张推官给找的是个举人家的小家碧玉,马氏心里很不足,但张推官把话说得很明白,他尽力了,目前只能给找这样的人家,想往上找,可以,再等两年,等张良翰把秀才考出来再说。

张良翰这年都二十了,马氏哪还等得了?她看自家儿子是个妥妥的状元料子,怎奈考官却不同她一般慧眼识珠,张良翰下了三回场了,考官愣是不肯把朱笔点了他。这个年纪了,卡在乡试上正常,然而连童生试都过不了,资质如何,说差也许过头,但下个“平平”的评语,总是没有冤枉他了。

马氏不甘心,逼急了想出个点子,她要把张良翰过继给张推官。

张推官年过四十而无子,他又不打算再纳妾,以钟氏的身体不可能再生,大房绝后是定了的,从二房过继子嗣也是定了的——张推官明明可以挟制住弟弟,结果仍旧让他跟来了金陵,且容忍他混吃等死,很大程度便是因了这一点。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张推官的难处,便在于此。

二房一直倒也并不反对过继个儿子给张推官,不过改个称呼,日后就能落下大房全部财产,以张兴志和马氏的贪财本性,这等好事岂有不应之理?

至今未能做成,一则是以张推官现今年岁,还并不很着急要过继;二则是二房在过继的人选上,有点内部分歧。

张兴志倾向于过继张良勇,他对两个儿子其实倒是一般疼爱,没多少偏向,不过张良翰是长子嫡出,一般人家过继子嗣出去都没有把嫡长子过继出去的理,他做这个选择很正常;马氏则要纠结许多,她一方面既舍不得过继张良翰出去,另一方面又不愿意把这个机会给张良勇。

贱妾生的小崽子,过继到大房去,摇身一变就成了承嗣子,小崽子本身不足虑,但以张推官的为人,他既过继了张良勇过去,必会悉心教导,不可能再由着马氏手伸那么长过去拿捏他,张良勇越长大,马氏越不能再控制他——那她把这小崽子过继过去有什么意义?让他压自己儿子一头?

呸,休想!

马氏都不用细想,就觉得自己不能答应。

但要过继张良翰出去,她又实在是舍不得。

一眼不错地看着长大的儿子,忽然就不能管自己叫“娘”了,而要去孝敬大房那个病秧子,以后儿子有了出息,能给母亲挣个诰命什么的,也是钟氏的,和她没什么关系。养个孩子容易吗?她费劲巴拉把儿子拉扯大了,成人了,轮着摘果子的时候了,她只能看着别人摘。

马氏这么一想,就觉得自己还是不能答应。

但要直接拒绝过继,放弃大房家产,那——就更不能答应了!

总之,马氏和张兴志私下吵了好几年,硬是没决定出这个人选,过继的事就一直拖了下来。

直到逼到张良翰的婚姻关上,马氏不能接受有状元潜力的儿子只娶个举人家的闺女,受了这刺激,一咬牙,终于松了口。

在她心里,张推官一定是还没有尽心,等张良翰变成了他的儿子,就不信他还能这么亏待!

她自谓自己为了儿子的前程做了莫大的牺牲,谁知这回,却是张推官不答应了。

问原因,张推官言道不愿夺人嫡长。

——这是实话,张推官本就从没动过要过继张良翰的心思,都是马氏自己在纠结。

张兴志顺势凑过来:那就选老二么,本来就是老二合适!

老二也不要。

这下张兴志也想不通了,再问原因,张推官只说不急,过两年再说。

——这就是搪词了,实则张推官心内已经很犹豫到底要不要过继张良勇了。张良勇现在也启蒙了,读了大半年书,还在跟《千字文》较劲,这个进度本身也罢了,偏偏小跨院里有个叶明光对比着。

智商这回事,真是后天弥补不来的,叶明光连珠华都能吊打,何况张良勇?张推官看看外甥,再看看侄儿,简直心情萧索。他万分遗憾叶明光是叶家的一根独苗,否则管他跟张家有没有实际血缘,说什么也要把他过继过来,得此美玉良才,夫复何求?

如今虽要不成叶明光,他也看不上眼张良勇了,天分说不准比张良翰还差一点,张推官实在对他提不起兴趣来。想到要被这么个庸才继承香火,他也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不行,再看看罢。

这就没办法了,二房还没能力硬把儿子塞给张推官,他不肯要,二房两口子就只能打道回去,关起门来,互掐一架。

掐完捏着鼻子认了举人家的亲事,没辙呀,二房自己去找,连个举人都别想找到。

吹吹打打中,珠华的大表嫂进了门。

第二桩婚事是张莲的,张莲的婚事没什么难处,张推官本已有了一点腹稿,钟氏再带着她出去做了几回客,就给定下来了,定的是张推官的同僚,崔通判家的小儿子,也是庶出,不过已考中了秀才,这个人选不好比张萱,但就张莲本身来说,算是不错了。

事有凑巧,这门亲定下不多久,崔通判升去外地做了同知,为免得将来两地奔波,加上两个小儿女的年纪也差不多了,就稍微抓紧了点时间,赶在崔通判上任前把婚事办了。

张莲本身是个没存在感的性子,她连出嫁都是安安静静的,一声不吭,张推官给挑什么人,钟氏给准备什么嫁妆,她都听之任之,没一点意见。张萱眼见她要外嫁,到这个时候,终于肯和这个庶姐和解了——本来也是她单方面和张莲不对付,别扭地给张莲送了一副金首饰,算作添妆。

珠华也给送了一根钗,她心里有点感叹,各人有各人的生存哲学,张莲本身是庶长女,单从这三个字就可推出当年的血雨腥风了,从张推官和女儿们的年龄差论,可以大致推出当年他和钟氏成亲以后,应该钟氏有好几年的时间未曾生育,不知是出于长辈抑或张推官自身的压力,他纳了张莲的生母,结果不多久,钟氏也有了孕,两个孩子生出来只差了月份。

当年的事太久远,下人们都不再拿着磕牙了,珠华也不可能去问张推官,只能猜测着他的心态:一年得两娃,却全是女儿,这应该对他的刺激满大的,直接把他刺激醒了,纳妾也不能包生儿子,在可能的后嗣和钟氏这个对他有恩的妻子之间,他还是选择了钟氏,从那以后再不二色。

就这个时代的男人而言,张推官算是蛮有良心的了,只是世事没有两全,他顾了钟氏,对张莲这个草率生出的女儿就难免要亏欠上一点。

张莲养成这样的性子,家庭环境要占了绝大部分因素,她从不与妹妹争锋,一心一意地透明。不过从结果看,她应对自身尴尬处境的对策其实也不坏,张推官虽然不宠她,但最终在终身大事上还是尽力替她筹算了,钟氏给备的嫁妆也挺能拿得出手,她要是一天争争争,还不一定能争出这个结果来。

多话不提,送嫁了张莲,跟着就是张萱了,张萱倒不外嫁,她夫家和娘家现在都没隔几步路,但张萱还是哭得肝肠寸断,妆都花了,珠华先还安慰她,后来都囧了,拿淡然远去的张莲来比她。宿敌的力量是强大的,就算和解了,那份习惯性不和的心态还有残留,被这一刺激,张萱终于顶着两个肿眼泡忿然收了泪。

她不哭了,重新擦了脸上妆,披上大红嫁衣,盖上盖头,如一片红云般往门外去,珠华目送着她,这下轮到她舍不得了,好几天都没缓过神来,直到张萱回门,看着状态还不错,她心里才好过了点。

家里少了张莲还觉不出什么,少了张萱差别就大了,整个院子都一下空落下来的感觉,好在除了还有叶明光可以做伴外,珠华如今也有了点交际,她这交际主要是来自魏国公府。

打珠华拒绝了沈少夫人的提议后,沈少夫人不知怎么,倒好像放飞了一样,闲了就要让人来接珠华过去,也不拿别人遮挡了,就点名直说想她,要叫她过去坐坐。珠华先没反应过来,去的次数多了,慢慢意会了——沈少夫人原来恐怕一直都在打着她的主意,想让她退婚嫁给她的小小世子去,所以多少有些心虚,也怕落人耳目,便不敢与她有什么牵扯;如今反正没这念头了,倒可以光明正大随心所欲了。

这是主动伸过来的大腿,粗壮依旧,还不再烫手了,虽然珠华抱大腿的技能很不熟练,但还是努力地抱了上去。

她还试图把叶明光也推销出去,叶明光虽然和她不同母,可爹是一个爹啊,没道理沈少夫人光就看上她吧?叶明光是男丁,指不定还更像县令爹呢——咳,这么想有点没节操,不过孤儿的路本就比常人艰难,能多条助力,节操什么的,就随风而去吧。

但怪得很,沈少夫人还真就对叶明光没兴趣,听她提了两句就把话题岔开了,珠华一时弄不清怎么回事,只得罢了,专心抱自己的。

——抱多了,张推官来问过一次,毕竟这看在自家人眼里是挺奇怪的,珠华要大一点还罢了,她才十一二岁,沈少夫人那等豪门贵妇,跟她能有什么共同语言,怎么忽然就对她青眼有加?

珠华当然不可能说实话,就谦虚地道:“我也不知道,大概我身上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优点吧。”

张推官:“……”

他抽着嘴角走了,女眷们的事,他闹不明白,也不想多管,横竖以沈少夫人的身份,没理由对珠华不利。

抱到如今,珠华跟沈少夫人算是挺熟悉了,这天魏国公府的马车又来请她,她直接就去了,不过今天沈少夫人大约心血来潮,忽然又想连带着见一见叶明光了,珠华便又返回去,帮着弟弟换了身衣服,一道登车而去。

进府拜见过,沈少夫人迟迟不叫坐,她整个人坐直了,对着叶明光全神贯注地盯了一会,方失声道:“这不该是个胖子吗?”

珠华见她反应,料着她可能是见过以前的叶明光,就解释道:“我弟弟大了,瘦下来了。”

“……哦,哦。”沈少夫人吃惊之后,一下就对着叶明光亲热过来,又叫他过去旁边坐,又叫人拿果子来给他吃,又问他年纪生辰,平时在家做什么等。

好像以前都见都不想见叶明光的人不是她一样。

暂时“失宠”的珠华哭笑不得,她看出来了,沈少夫人先对叶明光没兴趣,纯是因为他胖来着,那时候小胖子就是个圆球样,看出长相都难。

这位少夫人手握大权,厉害果决,可在某些事情上,其实挺天真烂漫的。

不知不觉消磨过半天时光,张家来了人,说家里有点事,请珠华在这里没要紧事的话,就早些回去。

沈少夫人以为张家发生了什么大事,毕竟正常情况,她请小姑娘来坐着,家里都巴不得能多留一会。

她就直接叫了人进来问,才知是苏长越从安陆来了。

沈少夫人脑子转得何等之快,心内一算,就笑了:“小女婿上门来报喜了吧?可是中了?”

张家下人弯着腰有点紧张地赔笑:“回少夫人话,正是。”

今年是乡试年,苏长越又正出了孝,在家苦读了三年,他是肯定要去试试的,珠华知道他要下场的事,只没想到运气能这么好,一回就中了,坐不住了,惊喜地拉着叶明光站起来要告辞。

沈少夫人撇撇嘴挥手:“去吧去吧,看你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儿,一个举人,就把你欢喜得要拌脚了。”

珠华知道她的性情,也不多说,嘻嘻笑着走了,到二门时,沈少夫人的丫头追上来,塞了一个盒子给她,说是贺礼。

珠华抱着盒子,一路归心似箭地回了张家,跳下马车,往东院跑。

还在阶下时,见到屋里的挺拔背影,她就叫出声了:“苏哥哥!”

她以前这么叫时其实心里都带点玩笑之意,只有这回是真心实意——十九岁的举人,简直太争气了呀!

屋里的人听到叫声转过身来,便见到阶下少女一身鹅黄襦裙,叫过他一声后,在秋阳中大步拾阶而来。

苏长越脸、脸红了。

☆、第68章

叶明光在身后有点委屈地叫:“姐姐,你把我丢下了。”

他今年已经九岁,完全褪出了幼童时期的肥胖,显出了本身的相貌,因为过于秀气,甚而显得有点女相,头上绑个小小发髻,因为手让珠华一时不查甩开了,站住了不肯走,扁着嘴看过来。

珠华转头见他这小模样,只好按捺住急迫的心情,冲他投降地伸出手:“过来。”

叶明光不同于她,很沉得住气,不急不缓地迈着小步子上来,再把手塞到她手里,扁起的嘴巴才上扬回去了。

珠华牵着弟弟进了屋,似模似样地一福,笑道:“苏哥哥,恭喜你呀。”

苏长越的眼神在她面上一溜,似有失神,很快眨了下,漂移开了,嗓门略有些紧地道:“运气好,正巧合了考官的意,所以侥幸中了。”

“运气也要有实力才行啊。”

珠华顺嘴回一句,站直了身子,她先只见着了苏长越的背影就让叶明光打了岔,这时才有空细看他。

她先要仰头——虽然她这三年多抽长了不少,但苏长越也没闲着,他也又长高了一截,并且因为他已经进入发育末期,而珠华刚进入生长期没多久,粗略目测之下,他俩的身高差还是和三年前差不多虐。

证据是珠华仰头的幅度依稀和记忆里一般,才能见到他面容的全貌。

然后她就被帅了一脸!

怎么长的他这是!

教科书一般的剑眉星目,熬过了发育期,不但没有一点长歪,轮廓还更深邃明确了,他身上穿的是书生常穿的襕衫,发束墨黑网巾,这装束一点也不出奇,满大街都是同款,但他穿着就是分外的有气宇,属于扔在人堆里,凭背影都能觉得他卓然而立的那种。

珠华早知他帅,没想到还能帅进阶。

他现在身上有一种介于少年和男人之间的气场,青涩和成熟矛盾而交融,共存于一身,珠华觉着,就冲这个颜值,哪怕未来要对上的是高配版的万阁老她都不怕!

内心豪情万丈,她实际却很怂,当苏长越似乎察觉到她的注视,目光转回来,同她对上的时候,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她觉得脸一下子发起热来。

她一定是脸红了。

太明显了,一定会被看出来她在发花痴了——珠华心下惊得漏一拍,慌张地要低头,但是,等等——

她硬挺着多撑了一瞬,往苏长越脸上定睛瞄了一眼。

没弄错,他确实面色微红。

——怪了,都九月份了,天气不热了呀?

苏长越是想看她,又不敢看她,钟氏在上面坐着,他怕失态,但珠华因为看他要仰脸,动作比较大,他很难忽视,忍了忍,到底没忍住,同她对视了一眼。

然后,他脸上刚下去的热意又上来了。

他自己生太好,对别人的长相就比较难有触动,因为看人标准会下意识随着自己调高,所以他的脸红,其实不如珠华那么耿直。

他受到的更多的是另一种冲击——印象里的小萝卜娃娃,抽条成为亭亭玉立的少女,款款往面前一站,他整个的感觉都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