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实话,顶着一个国姓,沈少夫人的那些妯娌谁有她的手腕粗呀,太婆婆婆婆等闲也犯不着难为她,自新皇登基之后,都知道沈少夫人直接管新皇以“皇兄”呼之,作为联系魏国公府和新皇间的一道纽带,沈少夫人的地位更超然了,哪个婆婆也不会往她面前摆架子,在后院这块地方,沈少夫人可谓毫无敌手。

平郡王妃专注地听了,微微点头:“惠娘是这个话,你也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和世子爷呢?也是相敬如宾?”

呃——

珠华和徐世子打照面的机会不多,不过就她见过的几回看,那夫妻俩的相处可和相敬如宾扯不上多少关系。

“也很好的。”

她这一磕巴,出口的话就干了点,平郡王妃叹了口气:“你可是怕我难过不敢实言,还是惠娘叮嘱过你什么?你年纪太小,大约不知做娘的心思,等你过一二年,有了孩子就懂了。孩子越是瞒着,娘心里越心焦,摸不着底,便忍不住总要往坏处想,越想越怕,倒不如得个明白,起码想帮手,也知道该从何入手。”

珠华给跪。老姜弥辣,这读心术果然只有更高级,她这点微末道行,在沈少夫人面前都藏不住话,更别妄想能瞒住郡王妃了,她再想替沈少夫人保留**,给吹得花团锦簇都没意义。

不过——难道平郡王妃查到了什么?不然哪来的“瞒着”之语。

侧立一旁的尤妈妈上前一步,道:“请大奶奶体谅我们王妃的心意,就据实以告罢。不瞒大奶奶说,县主每回家信过来,再没有一个不好之处,样样都圆满无缺,可姑娘出了门,嫁到别家去,再怎么样也不比在家了,怎能一点不称意都没有呢?我们王妃心里便为此有点悬念,只怕县主有苦咽在心里硬撑。”

平郡王妃补了一句:“若确实无事,当然最好了。”

珠华刚提起的一口气松下来,她差点以为沈少夫人在她面前也是装样,私下其实怎么了呢,原来纯是平郡王妃的疑心,她是上位者又是聪明人,有点这个通病不足为奇。

搞明白这一点,珠华就坦然多了,抿唇笑道:“我虽然年纪小,但母女乃是人间至情,我岂有不解的呢?少夫人在魏国公府确实很好,我并未有粉饰,只是和世子爷之间——知女莫若母,王妃说少夫人的话一点也不错,所以相敬如宾是不大相类的,世子爷为人豪爽粗犷,说话常有些不妨头,惹恼少夫人,抱怨他几句,世子爷脾气还不坏,见此又倒过来俯就。”

这个话沈少夫人是不会往娘家漏的,平郡王妃听住了,不由道:“这就对了,我便说,惠娘这个性子,那边的也是豪门世子,打小众人捧着,两个人碰到一起哪有连个嘴都不拌的。”

尤妈妈适时接话:“妾室呢?可有格外淘气的?夫妻俩拌个嘴不算什么,只怕有不懂事的小贱人乘便在里面搅合。”

珠华摇摇头:“王妃见谅,这我就不大清楚了。”

平郡王妃闻言有些失望,不过这样回话才是对的,珠华和沈少夫人再相熟,也有客礼要守,不可能全方位掺和到家事里,底下的妾室私底下动过什么心眼,她要知道倒怪了。

“不过,”珠华话锋一转,“我只知道,打去年前,世子爷嫌那些妾室争宠争得烦人,发了场火,这一年多来都不理会她们了,她们连世子爷的面都见不到,更别提搅合了。”

平郡王妃脸庞一亮,尤妈妈忙追问道:“这是怎么说?”

珠华凝神片刻,组织了一下语言:“前年末的时候,少夫人查出来有了身孕,王妃想必知道。”

平郡王妃点头,露出笑容来:“是个小哥儿,如今快满周岁了,我这里正寻摸着要送小寿星的礼呢,小哥儿你见过没有?生得什么模样?”

“十分健壮。”提到沈少夫人的小哥儿,珠华也觉开心,比划着形容道,“天天吃得饱睡得香,虎头虎脑,眼睛像少夫人,那么小小的人,睫毛倒是长长的,又黑又密,眼珠子望着人的时候像两颗黑葡萄,心都要叫他看化了。至于脸型和下巴,则是像世子爷了。”

平郡王妃听得十分动心:“可惜我不能见一见。”

她是正妃,同平郡王一样,无诏不能擅离封地,便是想纡尊降贵去见一见外孙子也不能的。

尤妈妈劝道:“日子长着呢,县主不好随意远离夫家,不过等小哥儿大了,能出外办差了,那时要来拜见外祖母,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这一竿子少说也支到十几年外去了,不过此时交通不便,人们习惯了分离,能抱着个希望当念想,也算聊可安慰了。

珠华便重又说起来:“那时候少夫人为着养胎,去城外庄子里住了一段日子——”

平郡王妃立时拧眉:“好好的怎么要去庄上?可是有谁给了惠娘气受了?”

……护犊的母亲敏锐度真是太高了。

珠华扯扯帕子,只好道:“也不算受气,就是和世子爷拌了两句嘴,少夫人有了孕,不想争执,就躲开了。不过王妃别担心,世子爷没多久就追过去,和少夫人和好了,只是少夫人在庄上住着觉得清静,一时不想走,就又住了一段日子。世子爷独自回了府里,因主母出外,那些妾室们未免就有些不安分,争着往世子爷跟前献宠,世子爷那阵正好忙公务,被她们烦着了,其中细节我就不清楚了,总之等少夫人回去的时候,发现一下打发了好几个,屋子都空出来了不少。”

平郡王妃不便表达情绪的时候,就轮着尤妈妈代言了:“该!这些搅家精们,不能为主子解忧,连奉承都奉承不好,很该全打发了。”

珠华笑道:“所以,少夫人现在的家信要是只报喜的话,那确实没有错呀。”

唔,其实有一点错——徐世子不再亲近妾室不假,可沈少夫人并没有就此高枕无忧相信了他,她私底下是和珠华这么说的:“哼,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不过是暂时来了兴头,拿我当傻子哄了高兴罢了,说不准明天就忍不住了故态复萌,我才不信他!”

这实在怪不了沈少夫人多疑,徐世子虽然不算是多风流的人,他那些妾多是别人所赠,没几个是自己主动搜罗来的,但他长久在这种温柔乡的环境里呆惯了,人近中年再要改,哪那么轻易,换珠华自己,她也不会以为从此就能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不过这就不必和平郡王妃也交代了,沈少夫人不欲母亲在千里之外担心,从来不言自身烦难,她难道还给卖了不成,给出来的只能是一个加工升级版的“报喜不报忧”。

就这也快耗尽了她的脑细胞了,九分真一分瞒,算是弄了个完整的起承转合。

想着,珠华最后再飙了一把演技:“还请王妃给少夫人回信的时候,千万替我瞒着,别说我说她和世子爷拌嘴的事呀,少夫人要面子,回头该怪我了。其实少夫人现在一心都扑在小哥儿身上,院里人少了也清净,已好久没动过气了。”

平郡王妃笑道:“你放心,以前的事既然都过去了,我还提起做什么,惠娘现在过得好,我这做娘的心就定了。拉着你说了半天话,原该放你回去的,不过,正巧你来了,就还有一事要就便问一问你。”

她望一眼尤妈妈,尤妈妈会意开口:“大奶奶有一个小姨母两年前被王爷纳入了府里,封为张夫人,大奶奶记得吧?”

话题忽然转到张巧绸身上,珠华有点茫然地点头。

尤妈妈的下一句就更突然了:“大奶奶幼年的时候,是不是曾被张夫人下过毒,险些因此夭亡?”

珠华心中一跳。

☆、第113章

珠华以为下面王妃就应当结束了对她的这次亲切友好的召见,怎知峰回路转,最后像是漫不经心抛出来的要“就便”问一问她的这句话,却是句真正要紧的话。

张巧绸的黑历史,沈少夫人差不多两年前就曾写信告知过,平郡王妃应该早就知道,便谨慎一点想再打听一下,当年这事是公开了的,往金陵去撒了人一问就知,再无疑问。

平郡王妃这么久未做出什么反应,由着张巧绸在府里蹦跶,顺利封了夫人,有了身孕,恃宠生娇到把金玉楼整个打包到眼前让她挑选——沈少夫人要置首饰时也不过让人送些图册来,哪里这么麻烦过。

而卡在这个节骨眼上,平郡王妃把这个问题抛了出来,是终于看不过眼张巧绸的嚣张没分寸了,要让她难看一下,还是——

珠华的心安定下来,开口:“是的。”

她不想管平郡王府的内部风波,也管不起,她只管如实回答便是,张巧绸害过她,这一点儿也不假。

无论过多少年,这件事都不会过去,因为因她的愚蠢与嫉妒,实实在在葬送过一条人命。

尤妈妈听到她的答案,不再说话,微微转头躬身等候平郡王妃的示下。

平郡王妃沉吟片刻:“果然如此,罢了,你把事情的始末都说了罢,没得请了人来做客,倒叫人揣了一肚子糊涂回去。”

尤妈妈道:“是。”

她重面向珠华:“大奶奶,是这样……”

事情要从前天说起。

且说那日张巧绸不知怎么兴出了新花样,撒娇撒痴赖得王爷同意,让人把金玉楼的首饰都弄进了王府里,要挑选之际,又好像醒过点神,自觉不好跋扈得过了头,招人眼目——也可能是更存了心要显摆自己的盛宠;府里除她之外,还有一位卫侧妃娘娘也是有孕在身,张巧绸便让送首饰的长队都转去卫侧妃的居所,请卫侧妃先挑。

卫侧妃是平郡王府上任长史之女,虽然受封在王爷身边侍奉已有十年,不如新进府的小夫人新鲜,但她秉性温柔端庄,处事又公正无争,宠爱虽弛,王爷却仍很敬重她,她在府中的地位也很稳,自然不是缺首饰的人。

不过卫侧妃脾性好,不管张巧绸让她挑首饰究竟怀的是什么心思,她都还是给了面子,从中挑了一对联珠白玉镯。

就是这对镯子惹出了大/麻烦,卫侧妃戴上两天后,夜半时忽觉腹痛,紧急传唤了大夫来,到底没赶上,等大夫飞奔来时,卫侧妃已经滑了胎。

这没磕没碰,好端端在床上躺着入眠,怎会睡流了产?

侧妃的位分仅次于郡王妃,除卫侧妃外,王府里还另有一位李侧妃,李侧妃的资历更深,差不多是跟郡王妃前后脚进来的,但她身子骨不大争气,好些年前就抱病卧床了,什么事也管不了。

所以郡王妃以下,卫侧妃就是第二号人物,她再不和人争,出了这种事也绝不是可以含糊过去的。

大夫连着卫侧妃身边的嬷嬷连夜挨样彻查房内陈设物事,查到天亮,查出了白玉镯的问题。

联珠白玉镯顾名思义,外表如同一个个珠子串联而成,是由匠人先雕出镯形,再雕出一个个圆珠和扁串饰联成,整体十分精致巧妙。

问题就出在两只手镯的珠子上——居然各有一个是中空的,里面塞了麝香,开口处在圆珠和扁串饰之间,只是一个小孔,做好手脚后,再用某种特制脂油填封起来,从外表看,真是一点也看不出来不对,更闻不出什么异味。

但这脂油遇热会慢慢软化,卫侧妃戴在手上,玉镯同她皮肤接触,渐渐就化了一点,此时已是五月中旬,天气一日比一日暖热,卫侧妃是孕妇,本来便易出汗,为身子计,又不可能这么早就用冰,所以只好忍着,这脂油极淡,同汗水混在一起,渗出来一点也无法察觉。

但麝香的味道却是悄无声息地跟着渗了出来,卫侧妃是个很有生活情趣的人,她有孕后不便用香,就命丫头们每日去花园采了鲜花回来摆放,在这些自然的清香掩盖之下,卫侧妃毫无所觉地中了招。

祸源找到了,下一步自然就该去问着张巧绸了。

张巧绸不肯认。

“张夫人说,她是一片好意才请卫侧妃先挑首饰,上百样的品种,她从哪里知道卫侧妃就会挑中白玉镯?为这个就要赖她,她不服。”

珠华:“……”

她眼都快听直了,这种教科书一般的宅斗戏码,居然真的可能上演!

她穿来六年,除了刚开头接了原主的烂摊子,很吃了一场亏,后面其实过得算平静,就刚开始那场亏,从张兴文和张巧绸的角度看他们也是失败的,能无声无息致人死命的药不说在这个时代存不存在了,就算存在,也根本没那么好弄,他们玩脱了,想让她“正常病亡”,结果却是满城皆知,算盘碎了个彻底。

“张夫人还说,她进府才两年,和卫侧妃没有结下过仇怨,都没缘由,为什么要冒着风险害她。”

珠华从跌宕起伏的剧情里回过神来了,道:“妈妈,那这件事小姨至今还没有认?”

尤妈妈点头:“张夫人翻来覆去寻了不下十个理由,坚不肯认卫侧妃的滑胎和她有一点儿关系。”

就从目前已知的条件,站在客观的角度上,珠华其实也不认为是张巧绸干的——因为这不是短暂引开书童,从张推官的书房里偷点药的简单程序就能做成的事,而是涉及到非常周密的计划,每一样都需要可靠的外力人手。

比如说镯子,要动那种手脚,总得有个手艺精湛的老匠人吧;镯子是作为金玉楼的首饰送进来的,不管是金玉楼的原件,还是乘人不注意被调换过的,在金玉楼里都必须有可以里通的人;再说摸准卫侧妃的选择,这就更难了,可能卫侧妃最近正好确实就想要那么一副白玉镯,这镯子正合了她的心意,所以她选了,但卫侧妃既然是一个温柔端庄的人,那她的心意不可能随意挥洒乱说,至少是她的身边人才会知道,也就是说,张巧绸还得在她身边安插上一个钉子——

以珠华对张巧绸的了解,她除非是也被穿了,换了个智商手段起码飞越了三个档以上的内囊,否则真的办不到。

最重要的还有一项:动机。

张巧绸当年害她是嫉妒她的长相,想要她毁容,那她现在害卫侧妃呢?嫉妒她也有孕?还是嫉妒她在王爷面前的脸面?

卫侧妃是上任长史之女,可以想见在王府里一定自有根基,她的娘家,自身位分,资历,无一不强过张巧绸,张巧绸和她结下这个仇,能落得多少好处啊?

所以不管为着哪个都很蠢。

有这种愚蠢心思的人,摆布不出这么周全的事态发展,而有这个智力能在重重护持之下算计掉卫侧妃胎儿的人,很难想象会去和卫侧妃争上宠。

这两者本身就是矛盾的。

“妈妈问我旧事的原因,可是还没找着切实的证据能证明此事是我小姨所为?”

尤妈妈点头:“张夫人所提出的疑问,确有其道理在,她还有着身孕,王妃也不好过于严审她,只怕再让张夫人出了意外。只是,卫侧妃好好的胎滑掉了,伤心不已,院里的嬷嬷天天来哭着求王妃做主,王妃也是无奈,不得不想法找些旁证,看是否能打开局面,或者至少安抚一下卫侧妃。”

珠华懂了,她就是那个旁证——并且是最有力的的苦主本人:张巧绸能给人下一回药,那就可能下第二回,张巧绸在此时暴露出这个前科,对她的杀伤力是巨大的,不管这回卫侧妃出事她到底有没有沾手,她都会因此乱了心神,那么说不定就会暴露出一些蛛丝马迹来。

“妈妈是需要我去见一见小姨吗?”

尤妈妈含笑道:“大奶奶若肯帮这个忙,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珠华对此没有意见,确定己身没有危险的情况下,去见一见张巧绸又何妨?

她就站起身来,微笑:“愿为王妃效劳。”

平郡王妃颌首:“好——”

“王妃,王妃娘娘!”

丫头尖利的声音忽然在外面的院中响起来,似乎还带着哭腔,同时夹杂着正院里丫头的训斥拦阻声:“鬼叫什么!王妃正在待客,说了叫你等一刻了,你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

“娘娘,奴婢有要事——唔唔!”先前出声的丫头还待叫喊,但刚出口随即就闷住了,应该是被堵住了嘴。

尤妈妈板着脸走到门边,掀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转身道:“是张夫人身边的一个丫头,叫歌云的。”

平郡王妃眉头微舒:“罢了,把人叫进来罢,这些丫头平素不敢这么放肆,大约是真有什么事急着要禀报。”

尤妈妈传了话,很快,那个无礼的歌云被扭着手臂推进来了。

“王妃问话,好好回!”

扭送的丫头警告了一句,才把堵在歌云嘴里的帕子拽出来了。

歌云咳了两声,扑在地上,她满面是泪,再出口的音调低了不少,但仍然凄厉:“娘娘,求娘娘快给我们夫人请个大夫,卫侧妃的丫头跑到我们院子外面吵闹不休,夫人受不住气,下面见了红了!”

珠华愕然极了,扭身望向她:这才几天功夫,流了一个,难不成又要流一个?

她心里下意识地冒出句话来——豪门有风险,攀高须谨慎哪。

作者有话要说:我记得我上回看到我的营养液是三百多还是四百多来着,一阵子没看,它悄无声息地涨到七百多了,

我差点以为自己眼花(⊙o⊙)

感谢做好事不留名的出手豪爽的小天使们(*  ̄3)(ε ̄ *)

☆、第114章

布置精美的内室里,张巧绸正被丫头扶着往床上躺。

另一个大丫头则把她刚解下的花缎马面裙铺在桌面上,比划了一下位置,扬下巴指使立在一旁一个年岁小些的丫头,指着选定的裙面位置和她道:“就这里,来,快点。”

小丫头怯生生的,犹犹豫豫地握着手里的剪子,一时没有动作。

“啧,又没叫你把手砍下来,磨蹭什么。”

大丫头不耐烦地白她一眼,从她手里抢过剪子,跟着用力拽了她的手,悬到裙子上方,剪尖对着她颤抖的手指一扎——

“啊!”

小丫头短促地惊叫了一声,见到自己的手一下冒出了红艳艳的血珠来,忙把眼闭得紧紧的,不敢看。

大丫头挤着她被戳出来的伤口,让血珠滴在裙子上,滴了大概有五六滴,这时帘子掀起,李妈妈走了进来。

大丫头忙问她:“妈妈,您看看,这够了吗?”

李妈妈走到桌前看了一下,裙子是绿色织金的,血珠滴上去,晕染开来,看不出那种鲜红了,显得要深一些,她满意地点点头:“行了,就这样,再多反不像了。”

“听妈妈的。”大丫头这才放开了小丫头的手。

小丫头抽着凉气,眼泪含在眼眶里直打转。

“没出息。”大丫头斥一句,从桌上的盘子上抓了几块芝麻糖,塞给她,“去吧,今天都不用你伺候了,自己找个地方歇着,闭好嘴,不许乱说话。”

小丫头得了糖,又开心点了,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捧着糖走了。

张巧绸从枕上歪起身来:“妈妈,外面都打发干净了?”

李妈妈应了声,走到床边回话道:“夫人放心,听说夫人见了红,那些放肆的丫头们都吓得跑光了。”

张巧绸冷笑一声,她唇瓣又红又薄,做起这个表情来,显得尤为刻薄:“便宜她们了,依我的意思,索性抓两个起来,打一顿,也给她们点厉害瞧瞧!”

“夫人,算了罢,”李妈妈劝她,“卫侧妃的胎儿是真的没了,也怪不得她如此。能把她的人吓走,得回清静也就罢了,夫人消消气,这会儿实在不适合把事情再往大了闹了。”

张巧绸气道:“怪不得她,难道就怪得我了吗?我好心好意请她先挑首饰,谁知道她见了什么鬼,自己没用保不住孩子,偏往我身上赖,连王妃也不信我,她身边那个姓尤的老不死来问我好几回了,嘴上说相信我,话里话外还不是在审我,我身边的人也都叫问遍了,现在还有两个被扣着没回来呢!”

李妈妈也被叫过去审过,不过她是王府里的老人了,见过经过的多,她知道这事确实不是她家小夫人干的,心里有底就掌得住,没有急躁,此时还能再劝:“夫人既然是清白的,那凭怎么问都不怕,夫人也很不必和别人动气,您肚子里的这个小公子,才是第一等要紧的呢。”

提到孩子,张巧绸的面色终于缓了一缓,靠回枕上,自己低头往肚子看了看,又摸了摸:“妈妈说的是,姓卫的安心气我,就想我和她一样倒了霉才好,我可不能如她的意。王妃要查就查好了,我身正不怕影子斜,查到明年我也不怕。”

李妈妈柔声道:“夫人这么想就对了,什么也不比您肚子里的孩子重要。”

“但我心里还是气不忿,”张巧绸细细的柳眉又有点竖起来了,“卫侧妃冤枉我,让人来我院子外面恶心我,王妃也向着她,要不是妈妈给我出了这个主意,我现在还受着气,说不准真要出个什么不好了!”

“夫人可千万别这么说,谁能生下王爷的子嗣,谁才是最后的赢家,您现在就算忍她一时之气,也不算什么。”

李妈妈一边拉过锦被来替张巧绸盖上,一边很有耐心地继续哄劝,“其实您现在已经是赢家了,毕竟卫侧妃的肚子已经空了,您怀着的小主子却还是好好的,再怎么样,她也别想在这一项上胜过您了。”

这个话投了张巧绸的意,她舒畅起来,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不错,卫侧妃快三十了才只有一个女儿,这一胎说是个儿子,稀里糊涂又没了。她是意外落了胎,少不得要将养一段时间,已经这把年纪,天知道还有没有这个运气再怀下一次了。”

李妈妈替她掖好被角,接话笑道:“不比夫人,鲜花一样的好年华,来日方长。夫人,歌云已经去王妃那里求救了,估计过不多时,大夫就该来了,到时候您可得仔细着紧一些。”

“妈妈放心吧,”张巧绸不以为意地道,“不就是装肚子疼吗?我硬说不舒服,那大夫还能非得说我没事不成,真要有什么,他可担当不起。”

**

去张夫人院外闹事的几个丫头回到了卫侧妃院里,都有点怕,互相推挤了片刻,一个穿藕色比甲的丫头一昂头一跺脚:“你们这些敢做不敢当的,算了,我去回娘娘,我就说是我领的头,张夫人的胎要真落了,大不了让娘娘一顿板子打死我,反正我一个丫头的命不值钱!”

她说着上阶掀帘进去了。

余下的几个丫头面面相觑,彼此脸上俱是不安害怕之色,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站着等待。

卫侧妃起居的这处屋所,外间挂的是符合时令的绿竹帘,荫绿轻巧,里间却重换上了厚厚的棉帘,因为卫侧妃娘娘才小产过,现在小月子里,虽是初夏了,也不能见风。

藕色比甲进去,先掀起棉帘一角,里间一直贴身服侍卫侧妃的一个老嬷嬷见到她,放下了手里的活计,轻手轻脚地走了出来。

“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藕色比甲哭丧着脸:“嬷嬷,我可能闯祸了。”

就把去张巧绸那闹事的经过说了,末了抹着眼泪道,“嬷嬷,张夫人要真出了事,我这条命恐怕保不住了,我也不敢为难侧妃娘娘,只求娘娘看在我伺候了这么多年的份上,别牵连了我家里人。”

老嬷嬷皱着褶痕深重的眉头:“几个人?”

“……四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