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些丫头,我跟你们怎么说的,叫你们老实呆着,偏沉不住气,唉。”老嬷嬷叹了口气,“这事不能瞒着娘娘,万一张夫人的胎真保不住,王爷和王妃来问话,娘娘得有个应对。你跟我进来。”

藕色比甲有点迟疑,但事到如今,也不能闪避了,她只能缩手缩脚地跟了进去。

卫侧妃躺在床上,双目睁着,没什么焦距地望着绣着百子千孙的帐子顶,以她的审美,原本并不爱这等花样过于繁杂的用物,是在她有了身孕后才特地翻出来换上的。

离她小产不过四五天的功夫,她伤了的元气还没有养回来,原本秀美的脸庞白惨一片,出口的话语也有些无力:“嬷嬷,怎么了?”

老嬷嬷转头示意了一下:“你说,说仔细一点,前前后后,你们怎么闹的,张夫人那边什么反应,又是怎么不好了的,一点都不要漏掉。”

卫侧妃一向待下人和气,藕色比甲倒不甚怕她,胡乱把眼泪抹了,细细想着说起来。

中间老嬷嬷不时插话发问,比先前在外间时问得要细微得多,费了一盏茶的功夫,藕色比甲才交代完了。

卫侧妃全程听着,没有说话,直等到藕色比甲再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她才慢慢开口问了一句:“也就是说,你们一直只是在院外吵闹,没有进去张夫人的院子里面?”

藕色比甲点头:“我们只想给娘娘出口气,不敢真害着张夫人,所以没有过于无礼。”

老嬷嬷垂着眼皮,淡淡说了句:“隔了一个院子,听了小丫头吵嚷两句,张夫人就能动了胎气,可见这位小夫人的身子,着实是太弱了些。”

藕色比甲连忙点头——真的啊!她们真没想害张夫人流产,就算有这个心思,也不可能直接大摇大摆地去,那不是找死吗。

卫侧妃声音虚弱地道:“既然是这样,大约就是张夫人自身的问题了。不过你们行事也是莽撞了些,张夫人那里若是虚惊一场最好,你们去道个歉,也就罢了;若是有个什么,你们——唉,少不得要吃一顿教训了。”

藕色比甲愣着,她不是个很机灵的人,不然也不会冒冒失失去张巧绸院子外吵嚷,把手段做在明面上了。

还是老嬷嬷提了她一句:“娘娘心慈,念在你总是为着娘娘的份上,把你们的小命保下来了,还不谢恩?”

藕色比甲这才恍悟过来,不由大喜,忙跪下连磕了好几个头:“多谢娘娘,多谢娘娘!”

老嬷嬷道:“好了,你下去罢,别在这里吵着娘娘了。”

“是,是!”

藕色比甲一骨碌爬起来,掀了帘子出去,很快外面传来了一阵低低的欢呼声,那是一起去闹事的丫头们知道逃过一劫了。

卫侧妃在屋里听着,眼睛闭了一下,再睁开时,眼底陡然迸出鬼火一般幽亮的光芒:“嬷嬷,都准备好了?”

老嬷嬷近到床前,带着浑浊的嗓音压低了:“娘娘放心,都按娘娘说的,叮嘱好大夫了,那小贱蹄子顺着娘娘的意,掉进了这个坑里,那不管她是真的动了胎气,还是假的,最后都会变成真的。她肚子里那个小贱种,很快就会下去陪娘娘的哥儿了……”

卫侧妃纤手抚上小腹,眼角滑落一串泪珠:“嬷嬷,我不甘心,不甘心哪,我知道是谁害了我的孩子,可是我只能拿一个布庄掌柜的女儿出这口气,她是个什么东西。我好悔,先前为什么要和她争这口气,让别人乘虚而入,真的害了我的孩儿,我心里疼死了,疼死了……”

老嬷嬷的眼圈红了,握住了卫侧妃的手:“娘娘,事已至此,千万别多想了,好在王爷还是看重您的,只要有王爷的心意,您好好保养身体,小哥儿要不了多久又会来了。”

卫侧妃成熟理智许多,被安抚了一下,很快恢复了冷静:“那也是不知多久以后的事了,多想无用。我现在,就只想听到别人和我一样伤心。”

老嬷嬷态度肯定地道:“很快,娘娘就可以如愿了。娘娘没了哥儿,那个小贱种,绝没有可能被生下来,那个得了王爷两天恩宠就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贱人,更不可能踩到娘娘头上。”

☆、第115章

一个小夫人动了胎气,通常情况下平郡王妃用不着玉驾亲去,派个嬷嬷看望一下就够了,但此时有了卫侧妃流过一胎的意外在前,为谨慎见,郡王妃就还是亲自过去看着大夫诊断了。

王府里原专门养着几个大夫,其中便有一个精通妇科的,姓沈,不用去外面现请。

沈大夫赶得快,郡王妃带着一群人进院的时候,他已经在给张巧绸把脉看诊了——顺带一提,给卫侧妃看诊的也是这个大夫。

张巧绸在李妈妈的帮助下,做的准备充足,连脸上的脂粉都洗掉了,蹙着眉头,看上去确有几分不适虚弱之色。

平郡王妃进去望了一眼便先出来了,在外间主位坐下,等候大夫的诊断结果。

她见珠华和尤妈妈站在一起,和气地道:“坐下罢,你是客,请你来又是帮忙,哪有站着的理。”

珠华陪个笑,从善如流地挨着下首坐下了——她暂时看不懂事情是怎么个发展进程,还是安静围观的好。

这时从里间出来一个大丫头,手里捧着条绿裙,到郡王妃跟前跪下,哽咽着道:“娘娘请看——奴婢们实在吓坏了,要是夫人有个万一,奴婢们还怎么活。”

平郡王妃扫了一眼,尤妈妈道:“行了,还不快拿下去,什么东西都往王妃眼跟前现。”

“可是我们夫人——”

“现在是看看夫人的身子如何要紧,别的稍后再说,有需要你回话的地方,自会找你。”

大丫头不敢再说什么,捧着裙子讪讪站到了一边。

等了一时,大夫从里间出来了。

平郡王妃微微从椅中直起了身:“张氏身子如何?”

沈大夫面色严峻,拱手道:“回王妃话,张夫人已有好几日心情郁结,今天更受了一场气,不小心在门槛上绊了一下,导致见了红,在下查张夫人的脉象,恐怕是——在下只能尽力,马上开副安胎方剂,请夫人服下,说不定夫人福星高照,能度过此劫。”

这听着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平郡王妃皱了皱眉:“一切有劳先生了,请先生速速开方,吩咐人煎药罢。”

沈大夫应一声,便被丫头领着往隔壁厢房去写方子去了。

屋里余下的人心怀各异。

捧裙大丫头不安又惊异:这所谓的胎气不稳不是装的吗?裙子上的血还是她做的手脚,怎么这会儿会真瞧出不好来了?

珠华忍不住偷偷瞄她:这丫头表情不大对啊,惊讶是难免,毕竟可能没想到会这么严重,可不应该更多的是难过伤心吗?

里间张巧绸和李妈妈听到了,也是莫名所以,张巧绸忽然露出点笑容来,招手让李妈妈过来,凑到她耳边道:“妈妈,我说的不错吧,这些大夫为避责任,就是会把情况往重了说,没病也要扯出点不妥来,好显他的本事。我的表现根本碍不着什么。”

李妈妈有点心神不宁,她觉得大夫的话太言重了,张巧绸生气是真的,可根本没有在门槛上绊过,这要张巧绸的胎气真有点不稳,大夫夸大其词后变成这个说法还罢了,可她明明好端端的——也许张巧绸气性大,真把自己气出了点问题?

这个小夫人不是个能容人的性子,这么一想,倒还真是有可能。

李妈妈就悄声道:“夫人好生躺着,别多想了,等药来罢。”

想到没病要喝苦药,张巧绸的郁闷劲上来了:“妈妈,我还真喝啊?不能偷偷倒掉吗?”

李妈妈让大夫的话弄得起了疑惑,哄道:“王妃就在外面坐着,夫人还是别冒险了。横竖是安胎药,喝了也没坏处。”

张巧绸无法,戏都做成这样了,她也怕功亏一篑,只好道:“我喝就是了。不过我不能白吃这个苦头,妈妈,你听那大夫那么能危言耸听,正是帮了我一把,等会你可得去王妃面前好好替我告一状,下下卫侧妃的面子不可。哼,我看她这回还怎么赖我。”

李妈妈低声道:“夫人放心。”

主仆在里面嘀咕,外间平郡王妃闲候无事,叫过人来,开始详问经过。

捧裙丫头能得着机会告状,也顾不得想其中的古怪了,忙把准备好的那些话一一说了出来,无非是卫侧妃那边的人如何如何无礼,张巧绸因此受了多大的惊吓之类。

其间李妈妈也出来了,她是认得珠华的,见到她忽然坐在位上,先惊讶了一下,但旋即反应过来——这肯定是平郡王妃要问县主在金陵事,所以把她召进府了,现在出事的小夫人恰与她有亲眷关系,她知道了消息,所以跟着一路过来看望。

至于珠华没有进去里间,这对姨甥的关系本来不好,她来这一趟,恐怕是碍于脸面不得不走个过场,有这个意思在也就行了,张巧绸现在“动了胎气”心情一定不好,不会有好声气,何必非要进去受她的排揎。

转念之间,李妈妈把这整条线想通,就暂没有理会,专心替往郡王妃面前下卫侧妃的眼药去了。

她不只指责了卫侧妃的丫头,同时也替张巧绸分辩,表示张巧绸绝不可能去害卫侧妃的孩子,卫侧妃在并没有切实证据的情况下,现行让人过来找茬,不但没有道理,且也是不把王妃放在眼里。

张巧绸在里面竖着耳朵,时不时配合地发出哼哼唧唧的喊痛声,表示自己的身子确实被气伤到了。

因把先前的事都扯了进来,说的时间就久了些,平郡王妃在上首听着,基本没有发言,只有尤妈妈掐着时机会问几句。待事情说清,大夫那边的药也熬好,由小丫头捧着送了进来。

这药不是仙药,下去就能立竿见影,需等一刻。

外间那么些人,张巧绸喝了药也不能起来,只能仍旧躺着,百无聊赖地装病,李妈妈和捧裙丫头都重新进去,做戏做全套地在一旁看顾安慰。

捧裙丫头见张巧绸眉宇间满是不耐烦之色,想说个新鲜事凑个趣,就低低地道:“夫人,王妃身边不知怎么还带着一个十分美貌的小娘子来,不知是哪家的,以前从没见过。”

这是平郡王府的内务,郡王妃在处理的时候带上外人是很奇怪的,张巧绸眼珠转了一转,脸色忽然就变了:“……是珠丫头?”

李妈妈在旁点头:“是,应该是来看望夫人的,不过刚才夫人一直在喊痛,她大约怕烦着夫人,没有进来,只在外面等候。等夫人‘好’了一些,她应当会进来拜见的。”

她那日碰见珠华之后,回来除了往郡王妃那卖了个好,当然也告诉了张巧绸,然后在张巧绸跃跃欲试要想办法把珠华找来给她点难看之际,费苦功劝阻了她——郡王妃很可能召珠华来问一问县主的近况,张巧绸能借着这个机会,和珠华和平共处,在王妃面前博个露脸岂不是比为难她,出一口无谓的气要强多了?

张巧绸虽有不甘,但进王府两年,被环境教育,她毕竟成熟了点,知道些权衡利弊了,就不情不愿地听了。只是随后就出了事,她显摆首饰显摆出了麻烦,再顾不得别的,一心在应付眼前了。

李妈妈此刻又低声劝着她:“夫人,稍后她若进来,您可万不要在这时候闹脾气。她算夫人的半个娘家人,便和夫人有些旧日恩怨,您是长辈,当着外人,她只有站在夫人这边的,她带来了县主的消息,王妃现在应当很愿意看见她,她说的话,王妃也会给两分薄面听进去,卫侧妃比您早进府好些年,在府里自有经营,您势单力薄,想避过这一劫不容易,现在能多一点助力,是最好了。”

好——

好、好个鬼!

张巧绸粗口都快爆出来了,面色煞白,这回不是装的,而完全是从本心出来的了。

若是几天之前她在府里看见珠华,那她不会有什么特殊感觉,顶多是遗憾她身份虽然高了,但是同时顾忌也多了,不能随心所欲地报复珠华罢了;但卡在卫侧妃流产,平郡王妃正在彻查元凶之后,就整个是一个要命了。

张巧绸智商是掉线了点,但没掉到底,她自认在乡下住的两年已经完全偿还了害过珠华的过错,所以她对珠华毫无愧疚之心,但她内心深处清楚,她给珠华下药的事永远都在,不会因为她付出过代价就在所有人的记忆中抹去,逢着对景的时候,她可能要因此丢人吃亏的——这也是她控制不住总想找珠华麻烦的原因,嫉妒是一方面,更重要的原因是珠华对她来说,已经变成一个罪证,她希望这个罪证最好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掉。

这样她才能安心。

可是她的愿望还没有实现,她的噩梦先一步来了。

张巧绸瞪着帐顶,感觉自己的心脏好像被一只手揪紧了——外面那个好像跟她命中犯冲一样的丫头,她有没有把小时候的事告诉给平郡王妃?假如平郡王妃已经知道了她以前做过的事,那她还能说得清楚吗?

——原来你以前就给亲人下过药,那现在再给卫侧妃下药,岂不是很有可能的事?

人人都会这样想的。

就算没有直接证据,但人人都会把这当做一个间接证据。

可是她真的没有干!

她是清白的!

张巧绸被巨大的恐慌摄住了心神,她无法再冷静思考下去了,她只能想,王妃现在还能来看她,还在外面坐等她的消息,那应该是还没有知道那件过往了?

对,应该是她叫去报信的丫头去的及时,珠华还没有来得及说,不能让她开口,不能让她有机会说——

她要装不舒服,要装得非常难过,让王妃根本没有心思去搭理一个外眷,最好马上让她滚蛋!

张巧绸捂着肚子就在床上翻滚起来,这回的叫痛比先前大了好几倍:“啊,我肚子好痛,痛死我了,我不行了……”

李妈妈和捧裙丫头都不知她忽然闹哪一出,按照原来的剧本,喝完安胎药后张巧绸应该慢慢好起来才是,毕竟她是个货真价实的孕妇,经不起太大的闹腾。

这时只好带点茫然地配合,李妈妈一边赶着问:“夫人,夫人,您怎么了?”又压低声音,再问一遍,“夫人,出什么事了?”

张巧绸无法回答她,因为她滚了几圈之后,发现从小腹里真的传出一股刺痛,跟着腿间感觉到一股湿润……

她惊恐地瞪大了眼。

☆、第116章

张巧绸的动静传出来,外间最惊愕的是沈大夫——他能被平郡王府聘进来,医术自然是精湛的,早年在医堂里行医,治过的病人比一般人见过的都多,后来进到王府,呆过几年后,对这些贵夫人装病的把戏也是了如指掌,喊痛的声音是真的还是假的,他听两声就知道了。

张巧绸现在的呻/吟声,和先前截然不同。

她是真出了事。

——可,不应该啊!

沈大夫心乱如麻地想,他是受了卫侧妃的好处,要替她做成这件事不假,可他没这么傻,马上就动手,张巧绸的胎相实则没有什么差错,想让她滑胎,就得下重药。但这位小夫人很显然知道自己没事,那一碗安胎药喝下去,反而出了事,她岂有不叫嚷出来的?

王府行医自有法度,贵人的药渣是不会立即丢弃的,他如下重药那无法隐藏,一查就查出来了,得把自己赔进去。

所以沈大夫今天只是掺了一点点不应该出现在安胎药里的物事进去,分量十分得少,查也几乎查不出来,张巧绸在胎相正常的情况下,绝不会有什么大碍。

大凡贵人做戏,不会这么快就收手,那显得太假了,张巧绸这个不舒服,怎么也要再嚷几天,沈大夫还有机会给她再开几次方剂,到时候积少成多,他再不断地使用言语暗示,让张巧绸疑惑她是不是做戏做过了头,真的没留心对自己造成了什么伤害——贵人不事生产,本来体弱,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再加上肚子疼见了红的话本就是她自己放出来的,别人察觉不出有什么不对,也不会提出要细查,那时一套下来,才是水到渠成。

他都计算得这么好好的了,所以这是为什么——

“大夫,大夫,快进来看看夫人,她好像不好了!”

李妈妈跌撞着出来,她是生养过的,比捧裙丫头先一步意识到了张巧绸的情况不妙,冲出来拉扯大夫,都没顾得上平郡王妃在座。

倒是沈大夫虽然心乱,毕竟同切身利益没那么相干,还能想得起来向郡王妃看一眼,见她点了头,才匆忙跟着李妈妈进去了。

张巧绸的状况是真的很不好了,沈大夫进去,嗅了嗅鼻子,直接闻到了血腥之气。

这个出血量,还未把脉,沈大夫心中已有了数,待隔着帕子按住张巧绸的腕脉,脉相混乱沉弱——果然,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其实李妈妈自己也有了些预感,张巧绸的身孕不过两个多月,处在初期,哪里经得起什么消耗,只是她见沈大夫还在仔细摸脉,未免还要抱上一点菲薄希望,死死地盯住他,只望他能金口一开,说出一个“有救”来。

沈大夫此时其实是在查张巧绸滑胎的原因了,摸了一会,他松了口气:万幸,脉相上显示她的体征没有忽然被什么寒凉或虎狼之物改变,问题不是出在刚才那碗安胎药上,他安全了。

他这个表情落到李妈妈眼里,李妈妈误以为他是想出保胎之法了,忙道:“请先生快救救我们夫人。”

有平郡王妃在外,沈大夫是不必先行理会她一个奴婢的话语的,只向她歉意地摇了摇头,站起来走出去,向平郡王妃禀报。

“娘娘,在下观张夫人脉相,夫人不知为何,忽然犯了惊悸之症,她原本的胎相已甚不稳,再动起大惊大恐之情,心脉过速,不能自持,在下进去看时,已是晚了。”

平郡王妃沉默了一会:“……孩子已经没了?”

沈大夫低头应是。

李妈妈从里间失态地追出来,张巧绸已经晕过去了,她没办法问,感觉自己像被蒙在一面鼓里,都不知怎么回事,假戏就成真了,只能揪住沈大夫:“怎么回事,我们夫人先还好好的,喝了你的药,反而忽然癫狂起来,你到底开的什么药?!”

沈大夫镇定地道:“我开的自然是安胎药,至于别的,妈妈问我,我也不知,我是大夫,只能查症状。妈妈还是等夫人醒了,问一问夫人,到底为何生出这么大的惊吓来罢。”

李妈妈又气又惊,张巧绸再倚赖她,也不可能把自己的黑历史说给她听,她根本不知张巧绸和珠华间的实际冤仇,自然也不明白她是被珠华出现的时机吓的。

沈大夫默然站着,心里有底得很。

张巧绸当然不只是被惊悸流产了的,她单纯受惊吓,或是单纯喝下了那一点点不该喝的药物,都不至于落胎,至多是动胎气而已;但这两者相加到一起,互为催化,效果叠加,结果就控制不住了。

但控制不住的结果也没什么不好,反正查不出他的问题来,他只开了个头,根本还没来得及实际下手呢。

他坦然地等待平郡王妃发话。

**

卫侧妃院里。

“她已经落了胎?”

老嬷嬷痛快地点头:“是的,娘娘!”

卫侧妃在枕上微微支起身来,目光里都是惊讶:“怎么会这么快。”

老嬷嬷道:“是有些快了,王妃现在那里坐镇,更详细的消息送不出来,暂时不知内里详情。”

卫侧妃沉思片刻:“这么突然,这件事一定是要细审的。”

老嬷嬷道:“不错,那小贱人要是真动了胎气还好,要是装的,这回一定要嚷出来了,不过——”她苍老的面庞如菊纹一般绽开,每个纹瓣里都是阴恶,“娘娘聪慧,为了应付这种突发状况,早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那小贱人聪明点就该咽下这口气,她要是不肯咽,硬要拉扯我们和沈大夫,那,管保她连着她和她那个上蹿下跳的哥哥一起,摔进更深的坑里,跌残了她!”

沈侧妃躺回枕上,却苦笑了:“我哪里聪慧,我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不然,怎么会为了和一个提不起来的小夫人计较,害死了我的孩子。”

她闭上眼,脑中控制不住地再度回想着先前设计的一幕幕:她查出有孕后,王爷非常高兴,天天都过来看她,虽然不能过夜,但每天总要坐上一两个时辰,她已有几年没有过这般光景,心下暗暗欢喜,连院中服侍的下人们都是喜笑颜开。

然而这好景那么短暂,不过三天,张巧绸那边也传出了喜讯,她那么年轻鲜嫩,一下子把王爷的心勾了一大半过去。那以后,王爷虽然还是常常过来,可是能呆上一盏茶的功夫就不错了。

她比张巧绸长了十岁有余,其实已经不余多少争宠之心,年轻的各色美人那么多,王爷只要想要,源源不断地会抬进来,她想争也争不过来。可她可以接受恩爱衰弛的现状,她的孩子不能。

她和张巧绸几乎同时有孕,生产的日期也不会差到多少,届时王府里一下多了两个新生儿,张巧绸若仗着自己受宠,还是一直勾着王爷,那她的孩子也要承受和她一样的冷落吗?

——凭良心讲,用“冷落”这个词有点严重了,王爷对她还是看重的,对她生出来的孩子也不会差,可原来她的孩子可以独得王爷的全部关注,现在却要分出去一半,她如何甘心?

为着这点挥之不去的不甘心,她想来想去,设下了个局。

张巧绸的性子最好捉摸了,爱出头,喜争风,没怎么费劲,她就让人挑拨得张巧绸去清场包圆了金玉楼的首饰回来,然后为显恩宠,把这些首饰送来让她先挑,她淡然地就挑了一双白玉镯——没错,白玉镯的手脚是她做的,到此一切的局面,都仍在她掌控之中。

之后,她就可以装出受了张巧绸的算计、动了胎气的模样,扣张巧绸一盆污水,让她背上谋害侧妃子嗣的嫌疑。

当然,只是嫌疑,她没打算真的坐实这件事,她前期动的手脚已经不少了,不能把事做得太板上钉钉了,好像要什么有什么,那过犹不及,反而不美。

她此时也没想过要害张巧绸流产,真弄没了王爷的子嗣,那查探起来的力度是不一样的,她怀着身孕,不敢冒这个可能暴露的风险。

所以,她的目的只是要把这个嫌疑扣给张巧绸,让张巧绸的孩子受了母亲连累,生出来就要矮一头,在王爷那里大大减分就够了。

多恰到好处的算计呵。

她苦思冥想过,连万一失败的可能都想过了,那她也损失不着什么,以张巧绸的智力人力,根本无法反击。

她唯一没有想到的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她弄假成真了。

有人插入了她的算计里,浑水摸鱼,只轻轻一动,她的孩子真的没了。

卫侧妃想到这里,心里刀割一样的痛——事发的当时,她就知道是谁了,王府里有这个势力的人少之又少,她立刻就明白自己中了谁的招。

但她不能查,也不能报复,因为这是她自己整出来的局,那人不过手指一拈,动了她的一个子而已,她要深究,能不能追到那根手指不说,倒是很有可能把她是掌局人的身份暴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