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华坐了快一个月的船,饶是坐得晕乎乎的,听到身边小荷的惊叹声,都不禁停了步,转头多看了两眼。

水边风大,一阵盛夏的晚风迎面吹来,拂开了她的帷纱。

码头边无数船只的其中一艘上,有个原本正站在船头,死命挥着一把金铰川扇满脸暴躁不耐烦的公子哥一下直了眼,不管不顾地往岸边的方向连踏出两大步,要不是旁边的小厮紧张地及时扯住了他,他能翻过船舷直接掉水里去。

虽然被救了,公子哥却并不开心,因为他被这一扯,踉跄着晃了好几下,待他站稳了重新抬头找寻时,岸上人流量太大,刚才的绝色美人如惊鸿一瞥,已经混入人群中找不到了。

气得他拿扇柄狠狠连敲了小厮几个爆栗。

小厮不敢躲,只好苦巴着脸受着。

这一段额外的短暂插曲珠华毫无所觉,她正一心想去到客栈里休息。

虽然她在船上不需做什么活,但这么久时间在江河上飘着,日夜晃荡,便是她不晕船,心理上也有点受不了的疲累感,迫切想念着脚踏实地,睡觉不用听见流水声的岸上生活。

苏长越怜惜她有点蔫蔫的,再看两个妹妹也不大精神,便让女眷们都先行上车去了客栈,他自己领着梁伯留在码头上看人搬运行李,到天色将黑时,才搬运清点完毕,一身大汗地进了客栈。

修整了一夜,隔日赶了个大早,苏家的几辆大车在前,朱家的货物紧随其后,一道往京城而去。

因货物多,车行不快,行了大半日,方顶着午后的烈烈骄阳望见了京城巍峨雄壮的城墙。押车的伙计们跟在车旁,早已挥汗如雨,见此不由精神一振,加快了一些脚步。

进城要过一道崇文门,崇文门是税关,凡携带货物的商家在此就要交税了。苏家都是自家行李,苏长越虽未正式授官,没有品级,但象征官员身份的告身已经从礼部领了,此刻拿出来,税官验过,客客气气地放了行。

苏长越没有就走,领着苏家诸人又等了片刻——这片刻就是人情了,那税官见他与随后的朱二爷相识,下头负责稽查的小吏便不怎么翻检货物,按照朱二爷提供的数据,大略核对了一下实物无误,就爽快开列税单,收了税放他们入了城。

朱二爷抹着汗过来道谢,苏长越没在明面上挑明拒绝接受他的干股,两方颜面仍在,同舟近一个月,多少结下两分香火情,此时两家不再同路,便说了两句话,在此告别,各自分道而去。

车又吱吱呀呀行了小半日,不知行过多少街道,珠华没来过京城,开始还挑帘往外打量,但她昨夜初在岸上睡,缺了那已经习惯的水面晃荡感,反而不怎么睡得着了,早起又连着赶路,没望几眼便困倦得不行,挨着苏长越的肩膀,迷迷糊糊打起盹去了。

车也是晃悠的,她不嫌车外人声喧闹,在这环境里倒能睡熟了,醒来时觉得车内光线昏暗不少,有微风习习,却是苏长越一手揽着她,一手在有一下没一下地给她打扇。

珠华吓一跳,极是不好意思,忙挣出来,红着脸道:“你热了怎么不叫醒我。”

六月天里,她半边身子都贴在苏长越身上,车厢在日头下被蒸了这么久,饶是打着扇,能起到的作用有限,分开的时候,珠华能感觉到黏在一处的衣衫都被汗水浸得半湿了。

这样都不推开叫醒她,简直真爱啊。

珠华十分感动,忙抢过扇子呼呼用力给他扇了几下。

苏长越笑着由她,掀开车帘往外望了一眼,道:“快到家了。”

“是吗?”珠华也凑过去看了看,天色已是黄昏,车子正拐入一条巷道,随着车轮往前滚动,道边建着从外观看差不多的一长排四合院,灰瓦青砖,门楣都不甚高大,但四四方方的格局看去十分规整,有的人家在前院搭了高高的葡萄架,此时葡萄藤爬了满架,浓荫如盖,隔着院墙都能见到一些绿影。

珠华不由问道:“我们家有葡萄架吗?这个天在架子下头乘凉最好。”

苏长越答道:“原是有的,我们返乡几年,无人打理,我去年来住时已经枯根了。你喜欢,今年这节气恐怕来不及了,等明天春天,买好苗回来插下,着意照料,当年就能爬上架了——架子倒是现成的,没拆。”

马车进了巷子,行到第六户人家时,前头梁伯疲惫而带着激动的声音响起来,招呼车夫停车,是苏家到了。

梁伯从怀里取出小心收藏着的钥匙,打开门上铁锁,把两扇门都推得大开,转头见到苏长越从后面的马车上下来,他百感交集地抹了把眼角:“少爷,亏得你争气,老头子有生之年还能回来。”

他和老伴梁大娘都是京城人氏,更适应京城风土,只是无儿无女,兼且看着苏长越长大,舍不得他,当年方跟着一道扶灵去安陆了。

暮色已经四合,当下诸人一起动手,加紧开始往下搬运行李。

珠华在车上补了下眠,现在精神十分好,她留下力气媲美男丁的青叶帮着搬运一些车夫外男不便接触的包袱,带着余下的女眷们避开往内院去,一路孙姨娘指点着各处屋舍,简单说明了下原来各是什么用场。

苏家是个二进小院,占地不大,四合院的定式大致都差不多,走上一圈,珠华就大致心里有数了。

前后院一共约有二十间房,看着数目似乎不少,然而是包括了住房、书房、客房、下人房、厨房、杂屋、更所等等全部在内,用处一细分,就只是个刚刚好了,要是哪日远道来的客人多一些,都住不下,得去外面定客栈。

内院的主要屋所里,正房原住着苏父苏母,东厢小三间房住着苏婉苏娟两姐妹,西厢是孙姨娘,苏长越住在正房隔壁的耳房里,不过他稍大一点后就不住内院了,搬到了外院的倒座南房里,那也是个小三间,中间会客,左右各是书房和卧室,苏长越在京候考期间仍旧居于此处,没搬到后院正房里去。

也所以,正房里没有怎么收拾,京城风沙多,珠华进去看时,只见家具上都落了厚厚一层灰,这是肯定得清扫干净,重新布置的,苏长越这回不是孤身回来,他总不能带着珠华住外院去。

好在当年苏家出事,苏长越自己没谱什么时候能再回来,房屋长久空着不住人,东西特别容易朽坏,他便把家里的物件能变卖的变卖、能带走的都带走了,现在屋里几乎空荡荡的,只剩下土炕等几样大件,此刻只做洒扫的话,倒并不繁难。

东西厢房也是差不多的状况,梁大娘跟在旁边道:“大奶奶,这别处还可缓缓,厨房必得先收拾出来,不然这大热的天,一家人赶了这么远路回来,连个澡都洗不成,水也喝不上。”

珠华便点头:“大娘说得有理。”

她要指使小荷跟梁大娘去,梁大娘摆手笑道:“不用,不用,我在这家里有二十年了,样样都是熟透的,我一个去收拾就够了,这小大姐还是跟着奶奶罢。这屋子要收拾得能住人,奶奶使唤人的地方多着呢。”

对梁大娘来说,安陆虽不错,终究不如能回京终老故土,她的高兴之情一点也不逊于梁伯,也不嫌累,说着话,快手快脚地就去了。

珠华站在院中没有葡萄藤的空架子下想了片刻——她和苏长越肯定住正房,那孙姨娘再住西厢房就不对劲了,除非实在住不开,否则没有父亲已去,留下的父妾和成了年的长子住这么近的;苏婉苏娟两个再住东厢似乎也不好,具体她说不上来,就是觉得正房里住的若是苏父,那维持原有格局没有问题,换成苏长越,那就哪哪都有点怪了。

一时想不清楚,珠华索性也不想了,等苏长越闲了,再和他商量着决定好了。反正不管怎样,今晚是肯定怎么方便怎么先住下,大的修整至少得明天才能开展了。

她就捋起袖子,道:“那我们就先把屋子简单打扫一下吧,我和小荷在正房,大妹妹二妹妹收拾东厢,姨娘在西厢,总得除了尘,把这一晚上对付过去,别的明日再说,如何?”

诸人皆无异议,苏家拢共这么些人,珠华都带头自己动手干活了,旁人哪还好意思躲懒?要都不动,难道还等着苏长越搬完行李,再回来管里面这一摊子不成。

当下寻了几块干布扫帚等物,乘着天色还未全黑,各自忙碌打扫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晚了点,因为原来我是想就按原定格局住,快发了感觉不对,不管怎样孙姨娘也不该跟着一起住了,小苏是不可能有妾,他要是有,厢房应该住他的妾才对,或者以后珠华有了小小美人,住小小美人,不管怎样,孙姨娘夹在里面都不对头。所以删了又改,会另外安排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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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又爆字数了,原定本文五十万,现在还有六七万,这点字数无论如何也不能把剩余的情节塞完,我十月底休息的美梦破灭了-_-||不管了,我不算字数了(算了也不准),就好好往后码吧,码多少算多少了(╯3╰)

☆、第127章

临到真的动手,珠华进屋细看,发现了一点不对——墙壁应该是重新粉刷过了,临近墙边落的白灰是新迹,不是那种日久失修灰蒙蒙的感觉,她先前远看时,因太阳下了山,屋内光线不好,又只是粗粗一眼扫过,便没有留心到。

打发小荷跑了一腿问苏长越,很快她喘着气回来道:“大爷说了,候考时他结识了两个同籍的同年,留他们在家里借住了一段时间,那两个同年放榜后不回家,一直留在京里,他赶着去迎娶奶奶,临走时便把钥匙留了一把给同年,请他们抽空看着匠人来粉刷了一遍,不过别的都没有动,等了奶奶来商量布置。”

珠华点头:“知道了,这省事多了。”

刷墙相对是个大工程,提前做了,放到现在正好味道也散得差不多了,布置的话,只要往里填家具摆设,再把一些需修缮的边边角角整修一下就行了。

当下不再闲话,院落小有小的好处,众人一齐动手,及到掌灯时分,正院就差不多清扫干净了,前院的行李陆续运送进来,珠华捡着要用的铺盖等先铺陈上,举着灯绕着门窗转悠了一圈,发现原本银红百蝶穿花花样的窗纱已褪色得十分陈旧了,但因屋下有廊,挨不着风吹雨打,倒还没有破损。

小荷见到,放下手里的包袱走过来问:“奶奶,要把这纱揭了换掉吗?我们带了有天青色的蝉翼纱,我记得是竹枝花样的,正合这时节用,看了人心里清爽。”

南直隶是出了名的养桑种棉大户,各样新鲜的绫罗绸缎应有尽有,齐汇中心点金陵,珠华的嫁妆里很是备上了不少。

珠华摇摇头:“算了,明天再弄罢,这要换一片都得换了,不知弄到什么时辰去。晚上蚊虫多,弄完了还得赶蚊子——对了,艾草还有多的吗?屋里不能熏了,味太重,往这窗子底下再点一把罢。”

“有,这东西不值钱,十文钱能买一堆,大爷特命多买了些。”小荷说着出去拿艾草去了。

珠华想起来:“对了,你和青叶晚上怎么住?”

小荷带笑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哪里要奶奶替我们操心,我们在外间打个地铺就是了。”

珠华犹豫片刻:“好吧,那你们底下铺床被,别只顾贪凉了——”

“住旁边的耳房罢,那屋里有炕。”

苏长越走进来,接话,他的袖子卷了几折,露出半截线条劲瘦有力的手臂,腋下夹着个包袱,俊面微红,走进来时额角还在往下滚落汗珠,显是热得不轻。

珠华忙把灯放回桌面,找帕子给他。

她在家用的帕子都是松江细布裁的,没什么花样,只有帕角上小小绣着一点图纹,苏长越接到手里原没留意,擦了一把后要还给她时顿住了,把包袱放到桌上,抖开帕子,望着角上那歪歪扭扭的未知花朵,抽动嘴角笑了:“你绣的?”

珠华抢回来,似有若无地哼唧了一声,装傻不说话了。

这是最起初她练手时绣的,帕子用料小,一块布能裁百十张,女孩儿学绣时多是从帕子开始。她刚学时绣出来的东西就是一个“丑”字,完全拿不出去,但丢了又可惜,便只留在家里用了。叶明光不嫌弃她,分了点去,不过因量实在太多,用到现在仍是没有用完。

苏长越很肯给她留面子,问了一句就不说了,在屋里走了走,把各处看了一遍。

屋子里外皆是闻着微微辛辣的艾草味,地上泼了水,仔细洒扫过,这个天气干得快,已只看得出一点水渍了,剩的几样桌椅家具都由头至尾擦得干干净净。炕上放了垫褥又铺了细竹席,软和又凉爽,顶上挂了一层纱帐,织着并蒂荷花图样,帐尾掖在席子下笼得好好的,炕头上依稀能望见头并头放着两个竹编凉枕。

珠华见他拿进来的包袱样子陌生,不似从安陆带来的,便扬声问他:“这是什么?”

苏长越从里间出来:“先前领回来的官服,我明日去翰林院时要穿。”

珠华不知庶吉士的官服长什么样,好奇地拆了布结,便见最上面摆着一顶乌纱帽,下面叠着袍服,抖开了一看,是一件青黑色圆领袍,通体素服,没有一般官员会有的补子,另还放着一根束腰用的乌角带。

官场新人穿这样呀。

珠华把袍服叠回去,道:“你明早就要去上值了?”

“不一定,我先去看看,把假销了,若无事,应该能早点回来。”

想到他要换官服,珠华挺新鲜的,和他笑道:“你明日起来叫我一声,我服侍你穿戴呀。”

苏长越嘴角微挑,抬眼瞥她一下:“只怕你起不来。”

珠华不服气:“谁说的,我可不赖床。”

她这世晚上没得消遣,一直是早起早睡,作息健康得不得了。

苏长越并不反驳,只是勾起的唇角却不放下去。

两人正说着话,梁大娘来了,喊小荷去厨房帮忙端饭,又站在门槛外笑道:“大爷,大奶奶,天太晚了,没处买菜,就下了些素面,我一个老姐妹在隔壁吴大人家帮佣,见我们回来,从后门给我送了些她自己腌的酱黄瓜来,倒是鲜香爽口,凑合着把这一顿对付过去罢。”

珠华笑应:“素面很好,天这么热,也不想吃那些荤的,大娘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老婆子分内的事。”

梁大娘说着,领着小荷走了,不一时端了好些碗面来,于是招呼着孙姨娘和苏婉苏娟一起,大家坐下来吃了回家来的第一顿饭。

虽然简单了些,不过诸人又热又累,此时便做出一桌金玉满堂来,也是没有胃口。很快吃完,拎了热水来沐浴过,各各关门闭户,终于消停安歇下来。

屋里仍旧飘着艾草的气味,幸而不算难闻,熄了灯,外头月色不错,隔着陈旧的雕花窗纱洒落进来,人在帐中,朦胧能望见对方的脸面。

珠华想起先前琢磨的事,侧头道:“对了,两个妹妹和孙姨娘还和我们住一个院里吗?我觉得不大妥当——不过好像也没别的地方可以隔开。”

她怀揣巨款,其实有想过要不要另买座大点的宅院,但再一想,苏长越面上不显,然而心底是个极有刚性的人,这点从他在父母双亡后无人监督督促,全靠自己的毅力从举人一路考到进士就能看出来了,估计不会肯用她的嫁妆;而苏家也没窘迫到揭不开锅得她救济的地步,家产发还后,正经还有点家底,她提出这点就更没必要了,她对物质上的需求本来也不是很大,必得居华屋穿美衣才行,苏家虽不大,正常日居是够用的,所以细思之后,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确实不大妥当,我也想过。”苏长越大约是忙碌一天累着了,掩口打了个哈欠,然后才道,“所以我打算让姨娘和妹妹都搬到后面的后罩房去。那一排房子原先建的时候没有,后来家里人口多了,隔壁几家也有这个问题,才一道去县衙改了契,把后墙拆了扩建,多加了一排房舍,原是下人住着,不过因那一排屋舍是后起的,梁柱之类倒比我们院里还新,朝向也和正房一致,把家具全换了修整一下,给姨娘和妹妹住并不委屈。”

那一排后罩房珠华只听说有厨房,便没绕过去看,不知是什么状况,听他说了便问:“三个人呢,再连上下人,够住吗?”

“够,一整排都是屋舍,不像我们旁边还有个穿廊向后连着占了位置。不过后面右墙上开了道小门,厨房在后面,原为方便送煤送菜,妹妹们住过去,需得把那门洞堵了,不能再由人进出了。”

他有主意就好办了,珠华便道:“好,我明天和姨娘妹妹说了,就着手找人来办。”

苏长越却转头阻止了她:“你别说,这件事由我来说。”

珠华不解地看他:“为什么?”

苏长越沉默了一下未答,珠华就明白过来了,孙姨娘不重要,但她才进门,就去让小姑子迁房,恐怕小姑子心里不舒服要对她有意见,由他这个长兄去说就没顾虑了。

“……”珠华挺稀奇地眨眼,道,“这些你也懂啊。”

苏长越失笑:“我又不笨,为什么不懂。”

很有道理,珠华无法反驳。

他没说什么甜言蜜语,但她想一想,却不由无声傻笑起来。

两辈子没有被这么着想过,她真觉得她如果愿意,可以直接躺倒在苏长越的羽翼下,抱着嫁妆混完余生,一点脑子都不用动。

苏长越问她:“还有事要说吗?”

珠华以为他困了,忙道:“没了没了,我不吵你了,你快睡吧。”

她哄过一段时间叶明光睡觉,此时顺手也去他胸口上拍了拍。

然后被扣住,掀回来,按到细竹席上,跟着一具灼热的身体压了下来。

珠华毫无准备,目瞪口呆:“……你、你不是困了吗?”

刚才还听见他打哈欠来着,而且确实累了一天了啊!

她话音刚落,便朦胧望见他又打了哈欠,微微的吐息都撒在她的颈项间了。

但同时这么无间隙的距离里,她又不容错辨地感觉到他身体某处逐渐抖擞起来的状态。

珠华不知该说什么,一时又囧又好笑,推他:“你明明困了,怎么还想——”

“我就是想。”苏长越原来不想打哈欠的,没忍住,让她笑得也觉无奈,带点抱怨地道,“快一个月了。”

珠华知道他说的时间是什么意思,船舱的舱壁不过一层隔板,隔音效果几近于无,床也是轻便的,根本不能有大动作;珠华自己大概是身子年纪小,没有多少渴求,一般亲密些就满足了,苏长越却是正值青壮,刚成亲开荤没几天就不得不憋了这么久,说起来,珠华也觉得难为他了。

但她还是想笑。

没办法——就真的是太好笑了啊。

苏长越亲下来的时候她还笑得不行,又觉得他很可爱,在间隙里调笑道:“苏哥哥,你说——你要是在中途——睡过去——怎么办?”

她意志坚定,硬是分了几段把这句话说完了。

苏长越的手往下滑进她揉皱的衣襟里,用行动回答了她:“你试试。”

……

清早。

苏长越撩起纱帐,站在床边叫她:“珠儿,你说起来服侍我穿衣的。”

被“试”完的珠华眼都睁不开,嘴唇微动,丢给他微弱的三个字:“自己穿……”

苏长越其实已经穿好衣服了,闻言闷笑一声,不再吵她,转身走了。

☆、第128章

苏家的屋舍调整及修缮大约持续了半个月左右。

苏长越说了后,苏婉和苏娟对于要迁到后罩房去并没什么意见——因为她们本就不大乐意再住在东厢里共用一间堂屋,安陆老宅地方阔朗,她们这几年都是分开住,已经习惯了有自己独属的空间,完全按自己的喜好布置屋子。这一回来,又挤到一起去,都正觉得有点别扭。

后罩房起初建时是为了给下人住及放杂物,房舍便都是隔开了的,论地方比正院厢房要小些,苏婉苏娟各占了一屋,屋里分一明一暗两小间,两人牵着手去看了,开始有点遗憾,但随着添置的家具摆设一样样进去,房子一天比一天齐整,很有个闺阁绣房的样子了,便都开心起来,反盼着能早点搬进去。

安陆老宅的房子大是大,可是那时候家里没什么余钱,好些小姑娘喜欢的好看物件买不起,光大有什么用呢。

这半个月家里总有匠人来,珠华和苏婉苏娟都不便出去,珠华大半时间便关在屋里清点嫁妆,她那些嫁妆数量太多,大部分还在前院,她对着单子找能用上的,然后让青叶去拿过来。

苏婉苏娟两个没事,也会结伴过来寻她说话,珠华本身倒无所谓,但苏婉第二次撞见她在点数嫁妆之后,就不来了,她不来珠华还没觉得什么,但苏娟也没有再来就奇了——她的东西在屋里摆得满满当当,苏娟两回来都是满眼羡慕放光,还控制不住摸摸碰碰的,明显是个很感兴趣的样子,她现在还住在东厢里,抬抬脚就过来了,怎会舍得不来?

小荷机灵,往东厢送了一回点心,就有话来回了:“奶奶,大姑娘手里不是有上回买首饰剩的碎银么,她托了梁大娘,捡着门前有卖丝线绢花的婆子叫卖路过时,买了一大盒串珠和结实的丝线,哄着二姑娘在那里各串一副珠帘,预备着挂到新屋子里。因珠子是大姑娘出钱买的,二姑娘觉得得了便宜,就肯坐在那里一起串了。”

她说着要笑:“我看二姑娘的样子,有点怕珠子不够,大姑娘抢先串完了,她没得串,所以顾不上别的,一心就在屋里串帘子了。”

珠华听得也觉得有意思,忍不住笑道:“这两个丫头,真是人不可貌相。”

苏婉长得嫩,一副萌系孩子样,平时也心直口快不存心事似的,其实心里有数,行事也有谱,她觉着不好看嫂子清点嫁妆,就默默避开了,同时还想了办法把苏娟也给拘住。

苏娟平素倒似很能动心计,时不时要打点小主意,占姐姐的便宜,其实傻精傻精的,苏婉让着她时她才讨得着便宜,苏婉真要像个姐姐一样想管她了,一盒不值钱的便宜珠子就能摆布她跟着走了。

小荷道:“谁说不是呢,不知大姑娘是谁教的,我看孙姨娘明显对二姑娘更上心些,应该教导她更多,怎么倒把二姑娘教得还不如大姑娘聪明了。”

珠华扬眉问她:“难道孙姨娘是很聪明的人吗?”

小荷噗嗤一声笑了:“奶奶说的是。”

“似这样做娘的见识短浅,只有把孩子往更浅薄了教,还不如不教呢,天资够用的遇着事自己琢磨,倒能更像样些。”

珠华说着,放下单子,她今天在查点的是各色绸缎布匹,捡着夏日能用的让青叶搬了十来匹来,把一张黄花梨木桌堆得满满的,一眼望去五彩斑斓,十分耀目。

“两个姑娘在屋里串珠子串了有四五天了吧?成天坐那里也不好,请过来玩一会罢。”

小荷答应一声去了,两处离得极近,很快,苏婉苏娟就跟她后面进来了。

苏婉笑嘻嘻地:“嫂子,见你忙,我们就自己找了点事情做。你今日闲些了呀?”

珠华笑道:“我本来也没有多忙,在屋里没事做才算算账,现在正好算到料子了,让你们过来,挑两样喜欢的花色,做两身新衣裳穿。只是我手笨,做不好女红,等你们选好了,再费点事送外面请个好绣娘做去。”

其实小荷倒是会,不过做衣裳费时费力,要把这差事给她,加起来四身呢,她得有好一阵脱不开身做别的了。

苏娟从进来眼睛就粘在桌上移不开了,听得这话,更加发亮,抢道:“谢谢嫂子!”

苏婉一句推辞含在嘴里愣是没来得及吐出来,嘴巴嘟着,很是纠结地瞪了苏娟一眼。

珠华看她那表情萌萌的就想笑,坐在桌边向她招手:“行了,别客气了,我又不是外人,快过来挑罢,你是姐姐,先挑。”

往后都是一家人了,没有她一天一身地换,两个小姑子却穿着旧衣在那里串珠子干活的,料子她既然有,那散一些不算什么,省得再去外面买。苏长越的至亲只有两个妹妹了,何必分得过于清楚,守财不是这样守的。

苏婉也正是爱俏的年纪,一桌新鲜料子堆着,她纠结不过片刻,也就高高兴兴地道了谢,认真上前挑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