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屠户吓得上涕下尿,两道热流齐喷,嘴里讨饶着,“娘子,不是我!娘子,不是我杀的你!求你放过我!”

“不是你?那你为什么不给我报仇!不但不报,还要帮助别人让我冤死,让我至死找不到债主,让我身入地狱,不得安宁!说,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尖利刺耳的几个为什么,彻底打破了毛屠户本来就不大的苦胆。他匍匐于地,什么也顾不得了。什么理智,什么心思,什么承诺,全然飘到九天之外,只有恐惧和深深的愧疚!

“是杜仲!是杜仲要我顶罪的!”他大叫道。

啊,果然!所有人心中都觉得什么东西落地了。真相,那是真相的声音。在真相面前,他们甚至连鬼都不怕了,仍然没有一个人逃走。而毛屠户口称那女子为“娘子”,难道是张氏冤死而灵魂不丧,前来讨债?!

这时候,杜东辰从最初的震惊清醒了过来。他立即想扑过去,阻拦住处于被吓疯边缘的毛屠户,手上却一紧,被春荼蘼死死拉住了。

正感受到那小手的温软玲珑,就听“女鬼”又道,“你为什么答应他?你不知道,这样你会被处以斩首之罪吗?你死了,谁给我烧纸钱?”

“不会的!不会的!我给你烧!”毛屠户一叠声地嘶叫,“杜仲说只要我认罪,就想办法用死囚犯掉包。我死不了的,还能得一大笔钱。娘子,娘子,以前我对你不好,可你辛苦赚来的钱,我并没有吃喝嫖赌,是给了……给了我亲娘治病。外人只道我父母双亡,其实我亲娘当初做了不容于村里的错事,躲到山里去了。这几年她生了病,很重的病,要吃特别贵的药,怎么也治不好。所以我才拿了钱去,却不能和你明说,只能胡乱解释。杜家也不知怎么知道了这件事,来对我说,可以给我娘治病,还可以安排我和我娘到洛阳去,再也不用躲藏。我想就算他们不能掉包,至少我娘可有条活路。娘子,娘子,你原谅我。我对你不好,可你也算为婆婆尽孝,来生一定会得福报的。再也……再也不用嫁给我这样的人!”说完,伏地大哭。

第一百零八章 春荼蘼,你可知罪?

“点灯吧。”黑暗中,传来春荼蘼的声音。在毛屠户的嚎啕大哭声中,未用力,却显得无比清晰。

杜东辰只觉得掌心中的小手一闪,脱离了他的轻握,然后,闭上眼睛,整颗心都凉了。

输了。输了官司,输了整个奉国公府的脸面和尊严。

四周一片明亮,就像从黑暗的真相中,找到了希望的光明般。人群之中议论纷纷。事情往往就是这样,当结局来临的一刻,所有人都有一种解脱感和空虚感。

原来,是这个样子。

“来人,把杜仲给我押起来!”包县令一拍惊堂木,自从在长安城下属大兴县为官,他还从没有这样威风和底气十足过。站在他面前的那个清秀的小姑娘,给了他事实,墙壁后那位九五至尊,给了他胆色。

令签扔在地上,发出闷响,立即有差役抖着锁链上前。

杜仲是武功高手,又杀人如麻,哪受得这种侮辱。但他才梗起脖子,杜东辰一个眼光扫了过去,他立即就服软了,任差役把他的双手扣在身后,压服得跪了下去。

“杜世子,我想请问。”春荼蘼开口,“如果杜仲是清白的,为什么要找人顶罪?”

没错,这就是她最后的大招!

古代人崇信鬼神,之前,杜东辰甚至把张氏的娘家人做的噩梦也当成疑点,而且并没有人觉得这有什么不妥当之处。既然如此,她就设计了最后这场**戏。用现代话来说,叫挡住拦住顶住,全身反弹给你。用古言来说,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毛屠户明知张氏之死冤枉。却还来顶罪,心中本虚。后来一刀打听到,毛屠户这个从来不烧香拜佛的人,在张氏死后,曾经到附近的小庙布施,还求了佛珠回来,时时戴在身上,可见他心里因有愧而害怕。

而毛猪二字,是他的外号。其实全村人都知道。但在刚才那种情形下,人的心理自动就会把它归为亲近之人的特有的称呼,令他直接就相信那“女鬼”就是张氏。

当然,女鬼是小凤扮的。因为她有武功,因为她也是身量高瘦的人。除他之外。大萌和一刀混在人群中制造气氛,贤王府的侍卫们揭了县衙屋顶上的瓦片,隔着大块冰往下扇凉风,还像现代拍电影吊威亚那样,用一条染黑的了细绳,把小凤吊得双脚离地,制造飘荡的效果。至于说小凤的头掉下来……其实是衣服造成的效果。在衣服背面的里侧。缝了细细的竹条,小凤暗中把衣服往上一拖,因领口紧,加之光线不明。她一垂头就造成脑袋要掉下来的效果。

就连那个喊出“鬼啊”的差役都是事先贿赂过的,只是他的戏,演得有点太过了。

所以,看似轻巧的加上最后一根稻草。压塌了杜家辛苦构建的伪证,实际上好多细节工作都要耐心准备。没什么是可以一蹴而就的。

“家门不幸,出了这种凶徒。老朽有这样的贴身部曲……实在是……惭愧。”杜东辰还没有说话,杜衡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一脸羞愧的走上前,“痛心疾首”的说。

“混账,还不从实招来。”接着,他反手给了杜仲一个耳光。

这就是他们之前决定的对策:丢卒保车。实在不能脱罪的话,只好由杜仲全认下来,至少杜衡不能犯下杀人罪。令自己的仆役部曲杀人,那么行凶者是发布命令的人,而不是执行者。

偷纳犯妇为妾,杜衡已经违反了《大唐律》,不能再加上一条罪名。否则,就是整个奉国公府为之付出代价。至于杜仲,项罪也是他身为帖身侍卫的职责,国公府也会善待他的家人。

事实上,杜衡现在无比悔恨。

他看出皇上越来越重视律法,想借机让孙子上位,不能好处全让白家占了。哪想到,他一向引以为傲的孙子完败,被春荼蘼打得体无完肤。他悔不当初,不该铤而走险,结果偷鸡不成反蚀把米。他做事稳重了一辈子,朝廷上风云变幻都能屹立不倒,却栽在个小丫头手上。是太急进了吗?不,他的决策本没有错。只是,春荼蘼是个妖孽!这丫头一定是个妖孽!正是因为如此,他才算不出,在这样仔细的布置下,还是让她翻了盘!

一招棋错,满盘皆输。

杜衡沉浸在自己的悔恨中时,杜仲已经交待了罪行。和春荼蘼所说无二,方娘子逃了,老奉国公让他秘密寻找。他是追踪高手,很快发现方娘子的行迹。那时,方娘子正要去宋氏夫妇毙命的那个山头,与自己的忠仆会合,却被他追得慌不择路,跑到了无名寺后的荒林。他劝方娘子回府,方娘子当然不肯,拉扯之下,他见色起义,接下来就阴差阳错,连杀了五人。

春荼蘼冷眼旁观,见杜衡的老脸上满是痛心,登时心中大为不爽。

不是她不厚道,是现在看似可怜的老奉国公,手中沾了太多人的鲜血,容不得她心软和同情。到现在,他还在演戏,为了脱身,他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张氏、望尘大师是误杀,杜仲为他们偿了命,就算冤有头、债有主。但方娘子呢?宋氏夫妇呢?若非那老家伙口腹之欲太大,**又熏天,那三个人怎么会受伤害?了不起,在朱礼谋反案中一同被杀,也胜于后为精神上的极度折磨。不然,方娘子为什么二度出逃?而且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杜仲奉命追方娘子,肯定有别的原因。说不定,是奉国公府的什么秘密,只是她再也无从知晓

偷纳犯妇之罪,杖一百。而杜衡是国丈,依法要减等。再加上还有一条,儿女这种直系亲属有爵位的,会再度减等。他儿子是国公,女儿是皇后,大唐的女人中。那是最高地位了。

所以减来减去,杜衡除了丢脸,什么也不损失。

这就是古代律法的不公。凭什么地位高,就可以律法就得高抬贵手?

但,这不行!

她不答应!

杜仲伏法,还不足以为方娘子报仇,不足以安慰那三人的在天之灵。她一定,要拉杜衡下马!所以,杜衡必须与杀人罪有关。虽然因为他那皇后女儿在。到头来他连做牢都不用,但他必须要损失掉他最在意的东西。

想必,皇上也很高兴看到这个吧?

所以,当杜仲叙述完毕,签字画押。当众人都以为没事了,连墙壁后的韩谋都站起身的时候,春荼蘼举起手,朗声道,“大人,我还有话要说。”

韩谋停住脚,又坐了回去。

“还有什么?”包县令也是一惊。

本来他才松了口气。打算从明天开始接受百姓的膜拜了。

春荼蘼看老奉国公,突然露出纯真无害的笑意,“杜爷爷,我有一事不明。”

“这声爷爷不敢当。但。有什么事?”杜衡眯起了眼,全身心戒备着。

这个丫头太厉害了,刀刀往人心上最软的地方扎。步步都踩在别人的命门上,难道她还有花招吗?

“毛屠户此人虽然可恶。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孝子。刚才杜仲也供认了,正是以他母亲的病情为由。才引得他自愿顶罪,是吗?”春荼蘼问。

“刚才说得清楚,听得也清楚,丫头,你何必再问老夫?”杜衡冷笑,眼神如冰。

春荼蘼似乎略有些害怕似的后退了半步,但却又问,“说来,那杜仲还是很聪明的。他怕毛屠户上公堂后,被问及细节,回答不出就容易被认定做假,倒是教了毛屠户不少。”

杜东辰皱眉,本能的就觉得大事不妙。

果然,在听到春荼蘼下面那句话后,他恨不能杀了自己,因为他真的是聪明反聪明误,以自己的矛、攻自己的盾,自己给自己布下了陷阱。

可这春荼蘼,为什么连这个也注意到了?跟她对阵,难道一点小错也犯不得!

春荼蘼问的是,“毛屠户是怎么知道方娘子身上那些隐秘特征的?他做证时说过,方宝儿背后有鞭痕,后腰下部有烧伤。后腰下部是什么地方,不用我解释吧?”

然后她自问自答,“这些,自然是杜仲告诉他的。那杜仲又是怎么知道的?虽然他曾经见色起义过,但方宝儿的衣服并没有撒裂,她身上的伤痕也都证明,杜仲是绝对看不到方宝儿背部的那两处地方的。所以,答案只有一个:是杜爷爷您告诉他的!”

既然如此,还敢说老奉国公与谋杀案无关吗?明明是他主使的。另

外,做伪症也有罪。现在,三罪并发啊!

这一点,所有人都立即想到了。

“你,你何必如此赶尽杀绝。”杜东辰离得近,以只有两个人听到的声音低声道。

春荼蘼摇头,正色道,“不是我要针对,是我要为死者说话。奉国公府势大,但买得了证人,却买不了事实。这世上,任何事都有转圜的余地,惟有事实,是绝对不容许玷污的!”

杜东辰望着春荼蘼,神色复杂,十成的恨意中夹杂着连他自己也不懂的东西。

而就在此时,公座背后的通道中,走出一个人来。

那人负着双手,龙行虎步,虽然没有穿皇服,但气势逼人,一出场,就把堂上堂下所有的骚乱感都压下去了。

旁听席上有不少大人物,见到那人的脸时都是一惊。之后包括白敬远、杜氏祖孙和包县令在内,在略怔了下之后,都立即匍匐于地,高呼万岁。

看审的百姓也是先茫然,随后即惊且喜,即怕又兴奋的呼啦呼跪倒一片。

只听韩谋的声音清冷而威严的传来,“春荼蘼,你可知罪?”

(本卷完)

第四卷 绝世风华

长安篇(下)

第一章 真要打啊!

春荼蘼茫然抬头,“不知。..”

跪在她身边的白敬远轻轻拉了她一把。

可是她不改口,一来不知者不怪,知法犯法才会罪加一等。二来,她确实不知道。但若皇上想为他岳父撑腰,大庭广众之下,好歹要有个说法,给她乱扣帽子是不可能的。

“那朕来告诉你。”韩谋的声音仍然听不出喜怒,“你既然事先知道方宝儿的真实身份,明知道是杜国丈违法所纳之妾,为什么不立即举报?反而捂到最后才揭出来,做为你打赢官司的有力武器?这样做,将国法置于何地?”

呃……登时,春荼蘼的气势弱了些。不过依法来说,她确实有不当之处,但于理而言,她完全有自己的立场,只是这立场与龙椅上那位对立着而已。

“民女之前不敢这么说,是因为要在关键时抖出来,凭各方反应才能确定。”她狡辩,“民女总不能诬告吧?何况对方还是前国公加现国丈。我又不想找死,没有真凭实据,哪敢乱讲。”

“强词夺理!”韩谋哼了声,“那你在公堂上几次撒谎误导证人呢?是不是有诱供的嫌疑?”

这个,在现代法庭上,这种花招会被法官警告,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皇上,兵不厌诈。”她咬唇一笑,小模样嘎坏嘎坏的,令离他不远的杜东辰和站在皇上身侧的康正源看了个满眼。

“巧言令色!”皇上又赏了四字评语,但脸色却渐渐阴沉,“公堂之上,岂容儿戏。知法犯法,更为可恶。”说完,突然坐到公座后。威严道,“既然朕来看审,此案也比对审结。不如朕就越俎代庖,直接读鞫。”

“听凭皇上圣断。”包县令立即叩头,别人也跟着山呼万岁。

韩谋沉吟道,“奉国公府杜仲,连杀五人,手段残忍,事实清楚。证据确凿,他自己也已经认罪画押,定秋后问斩。”大唐没有凌迟、车裂等酷刑,最高的刑罚就是斩首。

“罪民毛屠户虽然罔顾律法,为钱财利益为人顶罪。欺骗官府与世人,但念其一片纯心至孝,免除刑罚,着即日带其亲生母亲离开长安,永世不得返回。”

毛屠户一听自己没事,乐得叩头如蒜,一个劲儿的谢恩。

判到这儿。韩谋顿了顿,目光转到杜东辰身上,“杜世子。”

“臣在。”杜东辰心擂如鼓,瞬间额头就见汗。

哪想到皇上却说。“你们家的部曲杜仲,找人顶罪,许以人重利,仗的是国公府的势。而那毛屠户既然上了公堂。就算种种伎俩被白相的孙女都揭穿了,也算未有食言。既如此。你就替杜杜仲实现承诺吧。”

“微臣领旨。”这是要他偷鸡不成蚀把米。事情砸了,银子照付。

这就是古代,特别重孝义,可以说是“孝”字大如天。所以,毛屠户算犯了重罪,却因为没有命案在身,最后得以无罪释放,还能从杜东辰手里拿到大把银子,带着他娘到相对温暖的洛阳去生活。

随后,韩谋又着补了一句道,“毛屠户,望此案过后,你能有个新生,以后多行善事,别再违法乱纪。你妻张氏,无辜横死,张家痛失爱女,你理应在钱财上多多照顾,别太财迷了!”

“是是,皇上最最慈悲。草民的卖命银子,必拿出一半供养岳父岳母大人,不敢贪心。以后草民就算再娶,张氏永为草民的正妻之位,受我毛氏子孙香火供奉。”毛屠户自从上了公堂就一直犯糊涂,这时候却聪明伶俐起来。

韩谋甚为满意,点了点头,就转向杜衡,叹息道,“国丈,你太让朕失望了。”

“老臣罪该万死。”杜衡整个人都伏在地上,那么神气活现的老头子,此时就像一摊灰烬。

“违律纳妾、伪造证据、涉嫌指凶杀人……你好,好得很!”韩谋的声音平谈,但却令全公堂的人背后发凉,比刚才“闹鬼”还可怕。那是因为,谁惹他生气,他能令人家立即变鬼。

只是,他话中有话,“涉嫌”二字一出,杜衡最重的罪就打了折扣。可也没办法,因为杜仲一口咬定是自己做的,官司再打下去,就是罗圈官司,没完没了的绕吧。说到底,杜家丢卒保车的策略是成功了的。不过,他们丢的不上只是卒子罢了。

“你身为国丈,子为国公,女为皇后,沾着皇亲,依律减等三次,所余的罪行……朕罚你在家闭门思过,三年不得出。”这算是变相的圈禁,好比皇族中人犯了不能减免却又不致死的罪,就会被关在冷宫中囚禁是差不多的意思。仍然是失去自由,只是吃穿不会有大的改变,不会受太大的苦。

算是……一种特权优待吧?

“你可心服?”韩谋冷冷的目光扫向下面趴着的老家伙。

“老臣愧对皇上,实在罪该万死。如今皇上宽宥,老臣谢主隆恩。”杜衡重重叩头,咚咚作响,两三下额上就见青肿。

“另处罚银五千,一半赐给方宝儿及宋氏夫妇风光大葬,弥补你的罪孽。另一半算做捐给无名寺的香油钱,修缮佛舍、铺路造福,并超度望尘大师,封忠通和尚,享受民之香火,以奖励其见义勇为之举。”

“是。”杜衡敢不遵命。

可皇上还没说完,他略沉吟了下,似乎有些为难,但终究开口道,“到底奉国公府德行有失,不能为民之表率。所以你们杜家的爵位……容后朝中再议吧。”杜衡身子一僵,接着再度谢恩,可惜身子抖得不成样子,泄露了他的情绪。

他最怕的就是这个结果,可终究是躲不掉的。

他不禁闭上眼睛,心中苦叹:长安,从此再无奉国公府了!

“春荼蘼。”判完本案的相关责任人,皇上又叫了春荼蘼的名字。

“民女在。”

“别以为你就没事了。”韩谋眉头微皱,似乎有些生气。“你以前跟朕说过,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身为状师,却屡次违规,朕也不能轻饶了你。来人,给朕拖上来,重杖二十。”

嗡的一声,所有人都顾不得是在皇上面前,惊讶得不能自已。

春荼蘼开始还没反应过来。随后也是瞪大眼睛,听到身边的外祖父倒吸一口冷气。

她打官司这么多回了,胜率是百分之百,从来没有挨过打。就算身无功名而上堂,也次次以赎铜抵之。打出名气后。连这些小惩罚也没有了。

现在,什么状况?

她是耍了小花招没借,可哪个状师没有点无伤大雅的策略?若连这也要惩罚,以后谁还敢尽心尽力的为苦主打官司?她今天惟一倒霉在,有关方娘子的身份问题,把老奉国公拐带进去了,可自己也被扫了台风尾。

“你可心服?”韩谋问。

“不服!”

抽气声再度此起彼伏。

韩谋眼中闪过火气。白敬远却在他开口之前,向前跪进几步,“皇上还请恕罪!小孙出言无状,臣回家定要好好管教。至于说皇上给的惩罚。臣祖孙二人愿领。荼蘼!”

春荼蘼不吭声,但也膝行上前。

她刚才只是一时冲动,很快就意识到,如果这是在御书房。跟前只有皇上贴身心腹高公公侍候的话,她这样顶撞。皇上八成觉得是小女儿家胡闹,说不定都不会发怒。可这是公堂,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皇权不容侵犯,她该忍气吞声才是。

于是她咬着牙,也伏下身去,“民女知罪。”

“不是不服吗?”韩谋火气一时没下去。

“服!服!刚刚……只是口误。”春荼蘼憋着气说。

“你不怕疼?朕听你祖父说过,你最是怕疼了,为此连绣花针都不敢拿。”韩谋似笑非笑地道。

“怕。可是雷霆雨露均是君恩,皇上赏赐的,无论什么,荼蘼也只有感激。”她说得恭敬万分,让人挑不出错来,可就是听起来别扭。

韩谋知道这丫头这是跟他赌气,那点子火气突然转为暗暗的好笑,脸上却板着道,“既然如此,你现在就去领罚。就不必除衣了,隔着衣服打。朕希望,你今天穿的衣服够厚。”

已经是初夏了,她还能穿棉袄吗?可她此时有点拿不准,真要打啊!

正磨蹭犹豫着要不要起身,白敬远已经求情道,“皇上,臣的孙女性子恶劣乖张,但身子却是娇弱得很。臣想,很多小罪可以赎铅相抵,臣认罚,请皇上网开一面,饶了她吧。”

“朕知道朕的安国公有银子,回头出钱把县衙的屋顶补补。你的好孙女刚才为辩护,把县衙的屋顶都捅破了。这样大的胆子,不让她吃疼,她怎么会记得?康正源,你把春荼蘼给朕押上来,朕要亲自看着行刑!”

康正源一愣,只觉得今天的皇上特别奇怪。照理,皇上绝不会这样对荼蘼的。刚才在后面看审时,还几度为荼蘼的举动击节叹好。为什么现在这样?为什么?

但他也知道自己没有听错,只得磨磨蹭蹭的走下来。只是他还没去拉春荼蘼的袖子,人群后就快步跑上来一个人,扑通跪倒在公堂的青砖地上,用力到发出咕咚一声,像砸在人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