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贤弟,对不起。你之所以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是我害你的,我实在没有脸面来见你。”

李贤看徐有贞满怀歉意,他心明如镜,笑笑道:“不要这么说徐大人,如今我们要各自上路,离开京城,我们要好好保重才是。”

李贤反应一点都不沮丧,他同徐有贞泰然自若的交谈着。

徐有贞心道:李贤的这份气魄果然是自己比不了的,自己在牢狱之中的时候每天都度日如年,夜夜恶梦缠绕,而李贤却像是没有什么事发生一样。

现在发配的结果出来了,自己虽然侥幸能活下性命,却总觉得心里落差极大。而李贤他就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表现的一点都不在意。

徐有贞不知道李贤是故意装出来的淡定,还是他真的很淡定。

不过无论如何,他心中都十分感激李贤。

他觉得李贤若真是真的淡定,就是他这个人淡薄名利,根本不在乎什么仕途。他帮助自己完全是出于真心。

如是他表现出来的淡定,就说明他怕自己担心他,所以装出无所谓的样子,所做一切都是为自己。

李贤当真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

跟李贤道别之后,徐有贞以为自己的后半生就要在偏远的广东作为一个小小的广东参政度过。虽然落魄,总算是捡回一条性命,他却不曾想到有些人是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的。

在明处曹吉祥和石亨一直对皇上对徐有贞的判决不满,在暗处又有大明王朝的皇长公主简怀箴也对徐有贞虎视眈眈。长期以来她一直为徐有贞等人害死了于谦,令大明王朝失去一个股肱之臣而耿耿于怀。

于谦死时,她的好姐妹白清清也为于谦殉葬,离她而去,这件事一直是简怀箴心口上的最痛。

果然石亨和曹吉祥听到消息后,就立刻进宫面见皇上。

朱祁镇听说石亨和曹吉祥觐见,已经料到是跟徐有贞一事有关,便不肯相见。

石亨和曹吉祥倒是有耐心,两个人在宫外跪了半天,非要见到朱祁镇不可。

孙祥用走进乾清宫中,为皇上端茶送水,看到朱祁镇眉头紧皱,似乎是在想什么事情,便开口问道:“皇上可是有什么忧心的事情解决不了,不妨说给老奴听听。老奴虽然不懂朝政,更不懂得为皇上分忧解难,老奴却可以作为一个最忠诚的倾听者。”

朱祁镇从来不怀疑孙祥用,对孙祥用信任有加,他叹口气说道:“其实朕是在为徐有贞、石亨和曹吉祥一事烦恼。”

孙祥用指了指外都,别有外心的说道:“皇上,您是指跪在外面的曹公公和石将军吗?”

朱祁镇摸着手中的九龙杯,点头说道:“可不是嘛,他们二人已经在宫外跪了半日,想求见朕,他们所求无非是让朕重判徐有贞罢了。”

孙祥用闻言,便在一旁连连叹气。

朱祁镇见状,便开口问道:“孙公公,你为何在一旁叹息不已?”

孙祥用恭恭敬敬的说道“启禀皇上,老奴也是在感慨罢了。”

“哦?为何感慨?你且说来听听。”

孙祥用往前走了两步,凑近朱祁镇身边,说道:“其实老奴在市井之中,听说过很多不利于徐有贞徐大人的流言,想必皇上也早已知道。皇上还能对徐大人如此从轻处罚,实在是皇上宅心仁厚。”

朱祁镇听罢孙祥用的话,他犹豫了片刻,转而问道:“孙公公,您也以为是朕判的太轻了吗?”

孙祥用闻言脸色惊变,忙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声道:“皇上恕罪,皇上恕罪,老奴多言。”

朱祁镇见孙祥用惊吓成那般模样,忙说道:“孙公公,请起来,难道朕还不了解你吗,朕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想询问你的意见罢了。”

孙祥用闻言,站起身来退到一边,惊声无言。

朱祁镇恐怕是受了惊吓,便开口说道:“孙公公,您与朕向来是坦诚相待,不必诸多恐惑。”

“是。”孙祥用见朱祁镇如此说,这才放下心来,他面有难色的说道:“其实老奴也觉得皇上对徐大人的处罚太轻了,市井流言,徐大人做了很多对不起苍生百姓之事。老奴听在心中,也觉得愤怒罢了。”

朱祁镇听孙祥用都这么说,便不由得扪心自问:难道我是真的对徐有贞处罚太过轻了吗?

想到这里,他便对孙祥用摆摆手,说道:“孙公公,你出去把曹吉祥和石亨传进来。”

孙祥用应声而去。

过了不久,石亨和曹吉祥就被带了进来。

石亨、曹吉祥见到朱祁镇,忙跪在地上,磕头道:“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祁镇有些不耐烦的,道:“起来吧,两位大人有什么事来见朕?快快说来吧。”

石亨脸色青白,对着朱祁镇哭诉,道:“皇上,臣今日特来求见皇上,是希望皇上可以严惩徐有贞。徐有贞内阁专权,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来,不仅是陷害臣和曹公公,对皇上的声誉也有很坏的影响。倘若朝廷中的大臣人人上行下效,都学徐大人一般专权,那皇上的朝廷岂不是乱套了嘛。”

“大胆。石亨,难道你是说朕昏庸吗?”朱祁镇怒道。

第一百五十一回 二入狱

石亨装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伏在地上长跪不起。“皇上,臣绝对没有这个意思,臣只是把徐有贞所做的坏事说出来。”

曹吉祥也在一旁,还没有说话便已先泪如泉涌。

“皇上,老臣为皇上办事忠心耿耿,但是徐有贞徐大人为了一己之私,便可以找很多人来打击老臣,老臣实在是心寒哪!”

朱祁镇听他们两人这么一说,顿时也有些心烦意乱起来,他想想徐有贞的所作所为,的确是罪不容诛。

朱祁镇想到这里,眉头打结,对曹吉祥和石亨摇了摇手,道:“你们两个先下去吧,这件事朕自有分寸。”

曹吉祥和石亨对看一眼,见朱祁镇似乎是不为他们所言而动,便要继续进言。在旁边的孙祥用对着两人使了个眼色,两个人便站起来,向朱祁镇道别而去。

两人走出乾清宫之后,孙祥用随后也跟了出来。

石亨有一些奇怪的问孙祥用:“孙公公,方才我们两人要继续劝皇上对付徐有贞,你为何阻止我们说下去?”

孙祥用指了指乾清宫内堂,对石亨和曹吉祥说道:“所谓察言观色、观色察言,难道你们方才没有看到皇上心中已经有所不满了吗?如今徐有贞已经是落水狗,你们再对他进行打压,皇上会认为你们是朝臣互相倾轧,所以你们说话要点到为止才好。”

曹吉祥忙说道:“二弟所言有理,只是如今不能把徐有贞的势力连根拔起,我们始终不能放心。”

孙祥用见状,呵呵笑了起来,他说道:“大哥,你倒是不用担心,难道你忘记皇上身边还有我了吗?放心吧,只要平日我在皇上身边稍加提点,一定对此事有所注意。”

两人听孙祥用这么说,一颗心顿时放下来,便向孙祥用告辞。

孙祥用等两人走了之后,重新回到乾清宫中。他刚刚回去,便听到外面有太监传道:“皇长公主驾到。”

朱祁镇正为石亨和曹吉祥参奏徐有贞的事烦闷不已,忽然听说简怀箴来了,倒是吃了一惊。因为平日里简怀箴极少踏足乾清宫等地,他对孙祥用说道:“快把皇长公主请进来,朕正有事烦闷心间不得抒发。”

“是。”孙祥用急步走出去,把简怀箴请了进来。

简怀箴走进乾清宫中,见过朱祁镇,落座。

“皇长公主,您可真是及时雨,朕正想找您商量一些事,您却就来了。”

简怀箴的笑容深不可测,她神色平和,缓缓问道:“皇上,您找我可是商议徐有贞的事吗?”

朱祁镇有些惊讶,问道:“皇长公主对这件事也已经有所耳闻,也在关注这件事吗?”

简怀箴笑的淡然。

“如今朝廷之下谁人不知道徐有贞这件事,谁又不关注这件事。虽然后宫不得干政,但本宫也很是好奇。皇上说有些事反问不已,可是为这件事吗?”

朱祁镇见简怀箴单刀直入,他也不加以修饰,便叹了一口气,对简怀箴说道:“皇长公主所言不差,朕正是为这件事烦闷,皇长公主以为朕把徐有贞降为广东参政这一判决如何?”

“太轻。”

“太轻”两个字从简怀箴口中吐出十分迅疾,可见是简怀箴想也没想便说了出来。

“哦?”朱祁镇不曾想到简怀箴竟说出这番话来,眼中露出狐疑之色,似乎在细想简怀箴与徐有贞之间是否有什么细怨。

简怀箴何等的聪明过人,她看了朱祁镇一眼,便已明白他的心思。

简怀箴“呵呵”笑了起来,笑容之中颇有调侃之意。

“皇上,您不会以为本宫同徐有贞之间有什么冤仇吧?”

朱祁镇颇有几分尴尬,他笑着打了个哈哈,说道:“皇长公主多虑,朕怎么会如此去想皇长公主。皇长公主向来恩怨分明,为人最是公道。在朕小时候,父皇曾经多次称赞皇长公主英明神武,朕还记得清清楚楚。”

简怀箴笑而不语。

朱祁镇沉思片刻,抬头问道:“皇长公主,您为何说徐有贞被降为广东参政判决还轻?”

简怀箴语重心长,谆谆说道:“皇上,您之所以对徐有贞宠幸有加那是为何?”

朱祁镇见简怀箴明知故问,面上一时变了颜色,“夺门之变”是他此生之中做得最不光彩的事情。每当别人提起,他就会觉得很不自在,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四个月以来夜夜做梦,都梦到景帝的鬼魂相扰了。

简怀箴见朱祁镇变色不答,便替他说道:“皇上,您之所以器重徐有贞,无非是徐有贞、曹吉祥和石亨三人帮皇上您策动‘夺门之变’,让皇上登上皇位。本宫所言是不是真话?”

朱祁镇神情颇为寥落,他有些没声好气的回答道:“皇长公主所言甚是。”

简怀箴继续慢慢说道:“可是皇上您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当时景王朱祁钰他已经病入膏肓,倘若没有‘夺门之变’,这皇位又能落到谁人手里?”

“皇长公主的意思是——?”

简怀箴笑的从容不迫,她一字一句的说了出来,字字都如珠玑。

“皇上,难道您没有细想过吗?倘若没有‘夺门之变’,您仍旧是这大明之朝的皇上,而且不必附上‘夺门复辟’的恶名。”

简怀箴的话像一道惊雷炸响在朱祁镇的心坎之上,他有一种被人愚弄的感觉,顿时冲刺了他的心胸。

“夺门复辟”乃是恶行,弑杀兄长不忠不孝不义,自己这一生英明神武便是因为“夺门复辟”一件事,便被背上了“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罪名。

他在心中叩问自己。

简怀箴继续说下去:“如果没有‘夺门复辟’,当时景王身子病重,他驾崩之后,膝下并没有子妇,只有一个朱见辰,却还不知是不是皇家的骨肉。何况见辰年幼,当时这天下若不是皇上您的,又是何人的?又何必去争,何必去夺?弄得兄弟反目,被天下人耻笑。”

简怀箴的话令得朱祁镇一阵胸闷气短,半日回不过神来。简怀箴说得字字珠玑,句句都是真知灼见。

他以前从来没有想到过,只以为是徐有贞、曹吉祥和石亨等人通过“夺门复辟”帮自己登上的皇位,却完全没有意味到。倘若没有这“夺门复辟”,皇位也早是自己的。而且自己还不用背上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恶名气,不是一举两得嘛。原来“夺门复辟”并不是帮了自己,而是害了自己,让自己在后世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恶毒一笔。

想到这里,他顿时觉得心头惶惶然,他郑重的对简怀箴说道:“皇长公主,还是您旁观者清,看得透彻。朕竟然被他们蒙蔽了,从来没有想到这一点。”

简怀箴笑而不语,望着朱祁镇,过了好久,她才缓缓说道:“皇上,您也不必多虑。事到如今,既然想明白了就好。”

她又安抚朱祁镇说道:“所以我才说皇上您对徐有贞判得太轻,徐有贞在皇上登基以来这四个月中,做了很多恶事。可是他真正的功劳是什么?真正的功劳就是让皇上您背负了一个恶名罢了。这样的人若是不重重的惩罚他,又怎么能对得起皇上?怎么对得起满堂文武朝臣?怎么对得起天下百姓?又怎么对得起死去的景帝?”

简怀箴的话像一支支的利刃,重重的刺在了朱祁镇的心头。

他拍案而起,怒道:“皇长公主,您说得对,若是不重重惩罚这徐有贞,朕都不能原谅自己。朕现在就派人,把这徐有贞给杀了。”

简怀箴走上前去,扶着朱祁镇在龙椅之上坐下来,她语气缓缓,声调带了安慰人的力量,她轻声说道:“皇上,那倒也不必。徐有贞虽然作恶多端,又连累了皇上,皇上却也不必杀他。始终在外人的眼中,徐有贞是帮助过皇上的臣子,若皇上就这么把他杀了,别人岂不是会对皇上有所误会。”

朱祁镇十分佩服的看着简怀箴,觉得还是简怀箴想的周全,便开口问道:“皇长公主依您之见,朕应该如何处置这徐有贞?又杀不得、放不得,难道对他就束手无策了吗?”

简怀箴莞尔一笑,轻声说道:“那倒不是,徐有贞此人一生醉心功名利禄,若是皇上把他充军于南,发配到边塞之地,让他扛长矛在边塞打仗,比杀死他对他的惩罚更大。”

朱祁镇听简怀箴这么说,顿时神清气朗,连声说道:“皇长公主的计策好,倘若把徐有贞发配到云南,不但可以给满朝文武一个交代,对满朝文武起一个震慑作用。也可以给天下人一个交代,朕并不是知恩不报的人,朕对犯过过错的臣子可以做到宽宏大量。”

“皇上所言有理。”

“那朕现在就去做这件事。”

简怀箴缓缓的说道:“那倒也不急,皇上可以把这件事交给石亨石大人去做。”

“为什么要交给石亨去做?”朱祁镇有些茫然的问道。

简怀箴神色清明,缓缓说道:“皇上也知道石亨、曹吉祥与徐有贞素有细怨,就让石亨来办理这件事。本宫相信石亨一定会先对徐有贞加以惩罚,如此一来也帮皇上出了一口恶气。恶人也不必皇上来做,这不是一举两得嘛。”

朱祁镇听简怀箴这么一说,心底顿时清澈起来,他觉得简怀箴简直太聪明了,连这样的计策也能想得出来,真是姜还是老的辣呀!

想到这里,他便立刻命孙祥用去石亨府传旨,命令石亨全权处理这件事。

徐有贞正准备去广东任参政,还没有启程,就听到家人匆匆跑来说:“大人,大人,不好了,石将军带着一队人马前来捉拿您。”

“哦?”徐有贞并没有十分害怕,他心想:为什么石亨会突然带着一队人马来捉拿我,难道他想公报私仇?“哼!”皇上已经把我降为广东参政,这是皇上的旨意,石亨有再大的本事,也不敢动我一分一毫。

想到这里,他气定神闲的说道:“让他们来吧。”说完便在正堂中央坐了下来。

过了不一会儿,石亨便带着手下的人走的进来。

见到石亨,徐有贞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并不言语。

石亨怒道:“徐有贞,你以为你还是当日内阁之中的徐有贞吗?见了本官也不下跪?”

徐有贞没有办法,只好忍受着心头的耻辱跪下去,对石亨行了一个礼,石亨这才满意的笑了起来。

徐有贞被其的火冒三丈,说道:“石将军,今日前来有何贵干?是不是来看老夫的笑话?皇上虽然把我降为广东参政,可是始终说明皇上心里还有我,并没有对老夫施以更严厉的惩罚。说不定哪一天,老夫可以东山再起,到时候一定来找石大人再较量较量。”

石亨仰天大笑,神情十分猖狂,他说道:“您想的太多了吧,徐大人。你以为你可以安安稳稳的去广东做参政吗?我奉劝不要做白日梦了。”

“你是什么意思?是皇上的旨意把我降为广东参政,难道你敢对我不利,你要是对我不利就是违抗圣旨。”徐有贞愤愤的望着石亨,真是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

石亨情状十分得意,他说道:“我当然不敢违抗圣上的旨意,不过难道你不知道皇上又重新下了旨意吗?”

“啊?”徐有贞一连往后退了三大步,面上的神情痛苦不堪。

“你说什么?皇上又下了什么旨意?难道皇上想处死啊?”

石亨望着惊悸的徐有贞,心里觉得更加高兴,他哈哈笑了起来,说:“皇上要不要处死你我哪里知道,我只知道皇上命令我,现在立刻把你捉拿回诏狱。至于到时候皇上会怎么处置你,一切就要等皇上的旨意了。”

说完,他对手下人说道:“来人,把徐大人抓起来,重新带回诏狱。”

他手下的人蜂拥向前,把徐有贞抓了起来。

于是,徐有贞又重新回到了他熟悉的地方“锦衣卫诏狱”。二次被抓进诏狱的徐有贞苦不堪言,这是于谦曾经呆过的诏狱,没想到四个月后,他又两次来到这里。

看守徐有贞的锦衣卫一边把发霉的饭菜端到徐有贞面前,一边恶狠狠的恐吓他道。

徐有贞看着黄白相间的发霉饭菜,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第二次被关进诏狱中来,住的是最潮湿、阴森的牢房,身边动不动就会跑过蛇虫鼠蚁,他一辈子都没有受过这种苦。

徐有贞刚要端起饭菜往嘴里放,就有一个锦衣卫走上前来踹了他一脚,他手里的饭菜被洒到了地上,这已经是锦衣卫第无数次鞭打他了。

徐有贞经常动不动就挨饿,他有些无可奈何的看了眼前的锦衣卫一眼,对他们说道:“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你们不知道是皇上亲自把我关在这里的吗?倘若我有什么闪失,皇上一定不会放过你们。”

“皇上?哈哈哈。”锦衣卫们哈哈大笑起来,他反问道:“你知道我们是谁的人吗?”

徐有贞当然知道,看守诏狱的都是石亨的人。

“你知道你做错了什么吗?”其中一个锦衣卫得意洋洋的望着徐有贞问道。

徐有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此时此刻他还能说什么呢,谁让他得罪了曹吉祥和石亨这两个奸险小人,落得如此下场。

那个锦衣卫见徐有贞不说话,不怒反笑,他的笑声中带着一丝挑衅的机会。

“你以为你仅仅是得罪了我们石大人和曹公公吗?那你就错了,你不要以为皇上会帮你,你得罪了皇上的皇姑奶奶、皇长公主。皇上和皇长公主更亲近,还是和你更亲近?你说皇上会帮着皇长公主,还是会帮着你?”

徐有贞听到锦衣卫这么说,不禁觉得愕然,他从来不曾得罪过皇长公主简怀箴,为何这锦衣卫会这么说。难道自己被二次关入诏狱之中和简怀箴也有关系?

想到这里,他可怜巴巴的望着那锦衣卫,问道:“你说我得罪过皇长公主,我哪里得罪过皇长公主?”

那锦衣卫得意洋洋的说道:“好吧,反正你也快要死了,就让你做个明白鬼吧。于谦于大人是怎么死的?”

徐有贞听锦衣卫这么问,他闷不做声。

锦衣卫继续说道:“难道你不知道皇长公主和于谦的关系吗?他们本是故友,皇长公主的结拜姐妹又同于谦两情相悦,你连这件事都没有查清楚,却敢害死于谦,你倒是胆子不小。”

徐有贞听锦衣卫这么一说,颓然落坐在地上。他到现在才知道,原来其中还有这么一层玄机。

尽管如此,他却仍然不肯认输,他望着那锦衣卫笑道:“你说我曾得罪了皇长公主,因此才得罪今日这处罚。你们石大人如何没有参与过谋杀于谦的事情,难道你以为皇长公主能追究我,就不会追究石大人和曹公公了吗?”

那个锦衣卫露出不可一世的笑容,他高声对徐有贞说道:“皇长公主便是想追究我们大人能追究得了吗?我们大人一来没有犯错,二来如今瓦剌和大明交战,皇上还要仰仗我们石将军呢。”

第一百五十二回 指公主

说完几个锦衣卫又上前去,每人踢了徐有贞几脚,把徐有贞打的遍体鳞伤,这才满意而去。

徐有贞在诏狱之中,过的是生不如死的日子。

他本来还以为孙祥用可能会来救自己,或者在皇上面前为自己说几句好话,但是事实证明,他想的是错的,他的希望很快就破灭了。

不知不觉,他已经在诏狱中呆了半个多月了。在这半个多月里,他受到的非人的待遇,已经被责打的奄奄一息。就在他几乎完全绝望的时候,忽然发生了一件大事。

本来石亨和曹吉祥打算不按照皇上的命令,偷偷把徐有贞解决掉。就在他磨刀霍霍之际,忽然出了这么一件事。

这天,京城下了一大雷雨,狂风暴雨十分猛烈,很多人家的房子都被大风破坏了,而石亨家里也被水给淹了,石亨觉得很是奇怪。他家的地理位置原本就在高处,那水却像是生了眼睛一般,专捡他家的宅子淹,这岂不是事出有因嘛。

石亨这个人素来迷信,他平日里做任何事情都要讲个吉利,婚丧嫁娶也要先看看日子,查查黄历,杀人也不例外。如今出了如此大的天灾,京城中人人人心皇皇,石亨更不例外。他始终想不明白,为何自己的宅子建得如此之高,还会稀疏被水淹掉。

想来想去,他就不由自主的想到徐有贞这件事上了,到最后他终于下定决心。和曹吉祥商议后,按照上的吩咐,把徐有贞发配到云南去充军。

徐有贞本是宣德八年的进士,他在官场上一连混迹十六年,毫无成就。他年轻的时候,只因为说错了一句话,被人取笑,便隐姓埋名了七年。一直到天顺元年他参与了“夺门复辟”,本来以为可以就此飞黄腾达,从此之后他飞扬跋扈。谁知仅仅过了四个月而已,他便被关入诏狱之中,受尽非人的折磨。之后虽然侥幸免死,却被充军云南。

可谓是“冤有头债有主,凡事都有报应,不是不报,时辰未到;时辰一到,报应就报啊。”

徐有贞的事情解决之后,简怀箴又同朱祁镇谈了一番,她希望朱祁镇可以放过李贤,并把李贤的所作所为给说了一遍,让皇上觉得李贤乃是一个贤明的臣子。

石亨和曹吉祥他们也都觉得李贤对他们非常好,便也跑到皇上面前为李贤求情,说:“李贤为人良善,他之所以帮助徐有贞策划弹劾自己二人,乃是受了徐有贞的蒙蔽和威胁。”

他们恳求皇上能放过李贤。

朱祁镇见李贤参与了弹劾曹吉祥和石亨,二人既然都来为李贤求情,可见李贤这人的确是有几分贤才。

朱祁镇也不是非不分的人,他便放过李贤,李贤重新入官。

经过徐有贞一案后,朱祁镇在朝堂之中下达了一条诏令,诏令之中说:“以后凡是参奏奏折一律不准出现‘夺门’二字,如果谁敢出现,以欺君之罪论处;还有那些冒功领赏的人,趁早出来认领吧。”

朱祁镇这句话一出,谁还敢来冒功领赏。

于是人人噤若寒蝉,心中生威,再也不敢提“夺门复辟”一事了。

简怀箴和李贤联手对付徐有贞之后,他们接下来要对付的人就是曹吉祥和石亨。

李贤和简怀箴聚在一起,分析过后两人一致认为:曹吉祥为人十分精明,而石亨则非常蠢钝。徐有贞垮台之后,他们应该先对付石亨,再对付曹吉祥,逐个击破。

李贤想了半日,始终想不出对付石亨的法子,他认为石亨出尽正得到皇上的信任,要想皇上动摇他的想法恐怕是有些困难的。

简怀箴倒是显得很淡定,她心中早就有了主意,她对李贤说道:“石亨为人如此暴戾恣睢、飞扬跋扈,又何必我们想法子引他犯错?只要我们什么都不做,他的狐狸尾巴很快就会露出。”

李贤听简怀箴这么一说,一颗心顿时放了下来。

于是,两个人什么都不做,静等石亨出错。

果然,发配徐有贞之后,石亨愈加张扬跋扈,不肯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了,他自觉功高盖世。加上此时瓦剌入侵,也需要石亨带兵打仗。石亨就越发觉得自己对朝廷的重要性,更觉得皇上不会处置他,所以他变得非常的无法无天。

有一次,石亨带着手下出行,恰好遇到十几个瓦剌商旅。当时虽然大明和瓦剌征战,但是双方还是经常会有贸易往来,时常有瓦剌商旅进入大明,也时常有大明的商旅进入瓦剌。按理说,瓦剌商旅进入大明是受到保护的。

石亨见到那十几个瓦剌商旅,想起刚刚被瓦剌人杀了几个兄弟,心中很是不忿。

他的手下人趁机在他耳边说道:“石将军,这十几个瓦剌商旅表面上看着是商旅,谁知道他们是不是被瓦剌大王派来刺看军情的。不如石将军就此把他们拿下,便是朝堂之上这也是一笔大功劳呀!”

石亨听手下这么一说,心头大喜:这可真是一个立功的机会。倘若把这几十个瓦剌商旅当作瓦剌军队杀掉,回去之后再向皇上邀功,岂不是美事一桩。

想到这里,石亨大手一挥,吼道:“把这几十个人统统拿下,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于是,石亨的手下统统冲着那十几个瓦剌商旅砍了过去。那十几个商旅本是寻常的商人,他们根本就不懂武功。

如他们刚刚要进客栈休息,却见到有大明军队向自己冲过来,觉得甚为惊惶,便向四下而逃。可惜他们都还没有逃掉,就已经被石亨的手下给拦住了。

石亨的手下见人就杀,很快就把这几十个人杀了个片甲不留。

杀完他们之后,石亨的手下便来向石亨讨功。

石亨看着横了一地的尸体,极为丧心病狂的狂笑道:“好、好、好,你们做得真好。来人哪,把这些尸体统统丢掉乱坟堆里去,把他们的衣裳扒下来。”

于是,石亨的手下听他这么吩咐,便都上前来把那些瓦剌商旅身上的衣服都给扒掉,又把他们给扔掉乱坟岗里去了。

到了第二日,在朝堂之上朱祁镇问诸位大臣有什么要启奏的,石亨便向前两步,耷耷拉拉的说道:“皇上,臣有一事要启禀。”

朱祁镇最近正对石亨心头不满,见石亨非常嚣张跋扈,很不把自己放在眼中。他蹙了蹙了眉头,问道:“石将军,有什么想说的?”

石亨拱了一拱手,说道:“皇上,昨天石亨带着一群人遇到了一大队瓦剌军队的袭击,臣以少胜多,只带着一百个人就杀掉了瓦剌两千多人,取得了一次大捷。”

皇帝听石亨这么一说,心里就觉得狐疑,这明明是大明地界,哪里忽然之间冒出两千多个瓦剌人来?

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怀疑的看了石亨一眼。

石亨见朱祁镇怀疑自己,心中愤然,便生硬的说道:“皇上,难道不相信我吗?”

朱祁镇摇了摇头,说道:“朕也不是不相信你,只不过这是大明地界,怎么会忽然冒出两千名瓦剌军队来?”

石亨笑了笑,说道:“这是为何臣也不知道,想必他们是瓦剌派出来打前锋的,要不是属下精明,识穿了他们的阴谋,恐怕他们如今已经取得我们大明的秘密情报了。”

“好,既然你这么说,那么这两千多瓦剌军队的尸首如今在什么地方?”

石亨想了想说道:“我是在城西遇到他们的,把他们杀掉之后便拖到小树林中埋了。”

朝臣们听到石亨这么一说,都忍不住掩口胡卢而笑。

石亨见众人嗤笑自己,不明所以,便扯了扯身边一个官员的袖子,悄声问道:“你们为何要嗤笑?”

那官员素来惧怕石亨,听石亨这么一问,立刻低下头道:“石大人,城西都是沙漠,哪里有什么小树林啊。”

这个官员的声音说得有一些大,其他的官员和朱祁镇都听到了。

朱祁镇听那官员这么一说,就知道石亨想冒领军功了。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石亨便吃趾高气扬的说道:“是,城西是没有小树林,是全是沙漠,那是我记错了。不过尽管我记错了,这两千个瓦剌士兵的确是我和我的手下拼死杀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