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见石亨句词狡辩,只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朱祁镇见石亨为了抢功劳,不惜敢欺君罔上,心中很是愤怒。

石亨不觉得为耻,反而拱拱手向朱祁镇说道:“皇上,如今臣和臣的手下带着共一百人,把瓦剌两千多士兵杀得片甲不留,难道皇上您没有什么表示吗?我有两个副将,一个叫石彪,一个叫李汉,请皇上赐他们左将军和右将军的职务。”

左将军和右将军在军队之中乃是非常高的职务,仅次于左右先锋。

皇上听石亨这么说,肯定是不能够答应,这么重要的职务怎么可以随随便便的就封了呢?何况石亨说的是莫须有的词话。

石亨却不依不饶,又继续说道:“皇上,倘若您不封石标和李汉做左右将军,整个朝廷的人也不服啊,传了出去天下人也不服,所有有功的人都会对皇上您的所作所为感到寒心。”

石亨竟然敢指责朱祁镇,朱祁镇内心顿时升腾起一股浓浓的怒火,他刚要说什么,朝臣之中已经有近一半的人跪了下来,对朱祁镇说道:“恳求皇上封李汉和石标为左右将军。”

朱祁镇强压着心中的怒火,他把跪下的大臣们都看了一遍,这些人便是石亨的同党了,他便把每个人都给记了下来。

这时候有人在一旁说道:“石大人,您说要封石标和李汉为左右将军,据老夫所知,这两个人一个是您的侄子,一个是您的外甥。您为自己的侄子和外甥讨官,似乎有些说不下去吧?”

石亨见那个人既然揭穿了自己,不禁对着他举起拳头,逼着他退了好几步。石亨恶狠狠的对他说:“所谓举贤不避亲,难道你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吗?既然你已经老糊涂了,连这个道理都不懂了,为何不告老还乡,回去享你的清福。”

那个人见到石亨样貌凶悍,在朝堂之上当着皇上的面居然敢做出恐吓的事来,心中非常害怕,便禁声不言,一句话都不敢再说了。

皇上见状,心知今日若是不封石亨的外甥和侄子为左右将军,恐怕这事就没有办法收场。因此他点了点头,说道:“既然石爱卿已经这么提出来了,那么一切就按照石爱卿所说的去做吧。就封石标为左将军,李汉为右将军,石大人你现在可满意了吧?”

朱祁镇说这些话的时候,语调之中隐约含了几分怒气,他虽然尽力压抑,可是明眼人一看就能看得出来。

石亨此时此刻完全已经被名利蒙蔽了头脑,他哪里想得到这么多。他见皇上这么一说,心中大喜,大大咧咧的向皇上行了个礼,说道:“如此,就多谢皇上了。”

下朝以后,朱祁镇气得怒火中烧。

最近除了徐有贞,还没有人敢在朝堂之上这么和皇上说话,石亨还纠聚了那么一群人,摆明了就是对皇上进行威胁。

皇上越想越生气,对石亨的怒意更加加深了几分,他记起简怀箴对他说的话,“夺门之变”并不是徐有贞的功劳。那么当时石亨和曹吉祥也是因为“夺门之变”而发迹的,那也就是说“夺门之变”也并非他们二人的功劳。他们二人无功,反而有过了,他们的过错就是让朱祁镇背上了一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恶名。

朱祁镇想了这些,心中便已然有了主意,他决定找准机会,借着石亨犯了一个过错,便把石亨贬到地方上去。

恰好这时候皇上的姐姐宁馨公主新寡,这日石亨入宫拜见皇上诉说军中的一些事情,说完之后他从乾清宫中走出来,无意之中看到一个打扮的十分漂亮的少妇走了过去。

那少妇三十多岁,穿着大红的锦袍,眉如黛画、目如丹凤,身上穿着雪白的素锦。素锦上有几点极浅的乳白色团花,整个人走起路来婷婷袅袅,非常漂亮。她的头发如瀑布一般铺在身上,白雪一般的脖颈上带了一套孔雀绿翡翠珠链,颗颗翡翠浑圆通透,十分均匀,雕出来的色泽又绿又润,映着美丽的脸庞,越发衬的脸色白皙如玉。

石亨见到宁馨公主之后,他并不知道宁馨公主的公主身份,只是觉得眼前的女子很漂亮,不由自主的便对她生了几分好感。

恰好此时石亨的妻子新丧,正想为自己找个续弦,便向周围的宫女、太监打听。

宫女、太监听石亨问起,焉敢不说,其中有一个小太监回答道:“启禀石大人,这位不是别个,却是皇上的亲姐姐宁馨公主。宁馨公主才新寡不到一月,如今正为驸马守孝,现在住在皇宫之中。她与皇上感情亲厚,便时不时的会来乾清宫走动。”

石亨听小太监这么说,心中顿时有了主意,这宁馨公主生的如此好看,又是堂堂的长公主。倘若可以向皇上请求把宁馨公主指给自己作为续弦,那么自己在宫中的势力又会多了一重。而有这么美丽的佳人在身边相伴,也算是美事一桩啊!

想到这里,石亨就觉得很是得意。

于是,他马上重回乾清宫中去见皇上。

皇上见到石亨去而复还,觉得很奇怪,便开口问道:“石将军,你不是已经走了吗?为何又忽然回来了?”

石亨便给皇上跪下来,说道:“臣来求见皇上,特意恳求皇上一件事情。”

朱祁镇见石亨居然行此大礼,倒是觉得很奇怪,他便说道:“石将军,有什么事儿起来在说吧。”

石亨耍起了他的无赖本色:“皇上不答应臣所要求的事情,臣就不起来。”

朱祁镇不禁微微皱了皱眉头,心道:“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他虽然心里这么想,面上却仍旧缓和,问道:“石大人,有什么事儿不妨说来听听?”

石亨这才对朱祁镇说道:“臣恳请皇上把宁馨公主指给臣做妻子。”

“你要朕把宁馨公主指婚给你?”朱祁镇听石亨这么一说,心头不由得添了一丝怒意,这石亨也太过于张扬跋扈、无法无天了。

宁馨公主不仅是宣德皇帝和孙太后的亲生女儿,也是朱祁镇的长姐。她和朱祁镇的感情素来甚笃,姐弟二人也曾经相依为命。

如今石亨竟口出狂言,让皇上把宁馨公主指婚给他,这岂不是异想天开吗?

想到这里,朱祁镇便望了石亨一眼,语气冷淡,说道:“宁馨公主新寡,不适合指婚。石大人想要续弦妻子,天下美貌的女子多得是,又何必非要宁馨公主。”

石亨心头想到:什么?让我娶别的女子,别的女子便是有宁馨公主这般美貌,也没有她这般的权势啊!我若是能娶了她,我就是当朝的驸马,到时候在朝廷之中岂不是更能作威作福,想要做什么就做什么了嘛。

第一百五十三回 血嫁衣

想到这里,他坚决的摇了摇头,说道:“恳请皇上成全,石亨对宁馨公主乃是一见钟情,对公主爱慕之心全心全意。公主如今既然是新寡,想必心中悲痛不已,石亨自信可以抚平宁馨公主心中的创伤,还请皇上给微臣一个机会。”

朱祁镇见石亨说得诚恳,心里却知道:这石亨多半是想借宁馨公主的权势而已,如果石亨娶了宁馨公主,到时候在朝野之中的权势就更大,恐怕会走上徐有贞的老路子专权,到时候自己岂不是得不偿失。

因此,朱祁镇十分郑重的摇了摇头,说道:“石大人,也不是朕不肯答应,只是这婚姻大事岂是朕能做得了主的。宁馨公主乃是朕的长姐,她喜欢哪个自然就嫁给哪个。”

石亨一听,抚掌大笑道:“皇上既然这么说,事情就好办了,不如就请皇上询问一下宁馨公主的意见如何?”石亨心道:自己在朝廷之中乃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又有军权在手。宁馨公主倘若要选驸马,不选我选哪个。

他暗自打定主意,只要朱祁镇询问宁馨公主,宁馨公主一定会答应这门婚事,所以得意洋洋。

朱祁镇毕竟忌惮石亨手中握着兵权,何况此时瓦剌军队时常来犯,边境并不太平,有时候的确需要仰仗石亨带兵出征。

想到这里,他无可奈何的说道:“既然石将军这么说,朕回头就转问一下宁馨公主的意见吧。倘若公主不从,石将军也不要勉强才是。”

石亨有意无意的说道:“臣绝对不会恼怒,倘若宁馨公主看不上臣,臣还有什么好说的。宁馨公主年轻貌美,而臣如今已经有四十多岁。宁馨公主倘若选不中臣,想必是嫌臣老了,臣转头就告老还乡,回家去了。”

石亨这么说,话里颇有威胁。

他的意思是说:“倘若皇上不把宁馨公主指婚给他,那他就不带军队去边关杀敌了。到时候倘若瓦剌军队入侵,朱祁镇再被掳到瓦剌去,也跟他没有关系。”

朱祁镇闻言心惊肉跳,他曾经被掳到瓦剌十年,在瓦剌受尽苦楚,心中对瓦剌不由自主的就多了几分惧怕之情。如今瓦剌军队没有打来,他以为全都是石亨的功劳。

因此,虽然石亨如此不把他放在眼里,他也全都忍让了。现在听石亨这么说,他心中咯噔一下,道:倘若石亨告老还乡,回到老家,这大军之中大军无人带领。到时候瓦剌军队再来侵边,到时候可如何是好。

想到这里,他的口气缓和了很多,对石亨说道:“石将军也不必绝望,石将军算当世盖世英雄,想必朕的长姐也能慧眼识英雄。”

石亨听朱祁镇被自己牵制,心中别提有多么高兴了,他行了个礼说道:“既然如此,一切仰仗皇上成全。”

说完便向朱祁镇告辞而去。

朱祁镇等到石亨走后,心里是又怒又恨,却又无可奈何。一来自己需要仰仗石亨,二来石亨的为人暴戾,他也知道。

“难道就将自己长姐的幸福葬送到石亨手中吗?”想来想去,他决定还是去和宁馨公主商议一下才好。

朱祁镇出了乾清宫,来到宁馨公主宫中。

此时此刻,宁馨公主正在闺房之中描龙绣凤,她听说皇上来了,忙笑容满面走了出来。

见到朱祁镇,行礼道:“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祁镇忙把长姐扶起来,颇为有些不自在的说道:“长姐,近来可好?”

宁馨公主素面朝天,却仍旧是美得动人心魄。她说道:“启禀皇上,臣姐一切还好。夫君如今已然离我而去,所谓死者已矣,生者能做的便是好好活下去罢了。”

朱祁镇见宁馨公主仍旧是悲伤难平,便不忍向她提出石亨一事。

他正面有难色之际,宁馨公主已然窥探到了他的心思,看出他似乎有为难的事要说,便开口说道:“皇上,有什么事不妨说来听听?臣姐与皇上本是姐弟,姐弟之间无须隐瞒。”

朱祁镇听宁馨公主这般说,便拉着宁馨公主到椅子上坐下来,他开口说道:“姐姐,朕此次前来的确是有一件事想跟姐姐商量。”

宁馨公主嫣然一笑,明眸皓齿道:“皇上有什么话,不妨就说吧。”

朱祁镇叹了一口气,颇为无可奈何的说道:“朕此次前来是想跟长姐商议再嫁之事。”

“什么,再嫁?”

他的话像一记惊雷在宁馨公主的心头炸响,她面色惨淡,摇了摇头,对皇上说道:“皇上,你不想臣姐住在宫中吗?臣姐现在并没有再嫁的心思。”

朱祁镇神情颇为寥落,眉宇之间隐藏着几点淡淡的悲伤,他轻声说道:“姐姐,并不是朕不欢迎姐姐住在宫中,也不是朕想姐姐嫁人。而是如今有人用瓦剌大军压境一事,来威胁于朕。并说倘若朕不肯把长姐嫁给他,他就告老还乡,不肯在带兵去前线打仗。朕心中也颇为为难,是以才来找长姐商量。”

宁馨公主听朱祁镇这么一说,只觉得心中像是有一把利刃重重刺在胸间,让她觉得心中隐隐作痛,而不能自已。她神情寥落,盯住朱祁镇问道:“皇上,那人是谁?”

朱祁镇无可奈何的说道:“长姐,那却不是别人,是石亨石将军。”

宁馨公主的神色微微一变,眸中的腾腾墨色愈加深沉,她强逼着自己压制心中的悲痛,对朱祁镇说道:“皇上,难道没有别的法子了吗?一定要让姐姐嫁给石亨吗?”

对于石亨的所作所为,宁馨公主早已经有所耳闻,她心中原本就瞧不起像石亨、曹吉祥这群投机之人。更何况宁馨公主本是蕙质兰心的女子,她喜欢的乃是文采风流、为人正直的才士,并不是石亨这般的粗鲁之人。

因此,她的神色十分悲伤。

朱祁镇沉思再三,眼底也露出一丝悲切之色,他对宁馨公主说道:“姐姐,倘若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朕也不会来找姐姐商量。朕也明白石亨的为人,又岂会送羊入虎口,葬送姐姐一生的幸福。”

宁馨公主听朱祁镇这么一说,眼底不由多了几重怨恨。尽管如此,她也知道朱祁镇的确是无可奈何,身为皇帝有时候也并不是什么事都能按照自己的心思来办,皇上有时候也会被人所制衡。

她有些怜悯的看了弟弟一眼,说道:“皇上,这件事你且容我再想一想,好不好?”

朱祁镇听宁馨公主这么一说,又见她脸色十分难看,他便强笑道:“姐姐,倘若你心中真不愿嫁,这件事就当朕没有说过,从此朕不会再提他。虽然国家大事是很重要,可是姐姐的终身幸福在朕看来,也是十分重要的事情,姐姐早些安息吧。”

“弟弟放心,臣姐一定会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不让皇上难做。”宁馨公主柔媚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神色,她对朱祁镇说道。

朱祁镇又劝慰了宁馨公主一番,便从她的宫中走了出来。

回到乾清宫中,朱祁镇越想越觉得这件事憋屈,越想越觉得心中不是滋味,自己乃是堂堂的皇帝,竟然如此被一个将军牵制着走。传出去岂不是天威浩然无存,他的颜面也无存嘛。

他想了很久,不知不觉就伏在案上睡着了。

第二天,朝堂之上又见到石亨,石亨仍旧是那副趾高气扬的模样。朱祁镇便打定决心,无论如何也不把宁馨公主嫁给他。

这时候却有朝臣上奏,说道:“启禀皇上,如今北边瓦剌军队蠢蠢欲动,似乎有南侵之意。”

朱祁镇听到大臣说完,脸色顿时变作青灰,他睚眦尽裂,道:“你说什么?瓦剌大军压境。前些日子边疆不是一向很平静吗?”

“是,皇上。前些日子有石将军带队进兵,边疆是很平静。可现在石将军从前线回来之后,瓦剌军队觉得我们大明军队之中没有人可以治得了他们,便已经在边关储备粮草、训练军队,似乎有南侵之意。”

朱祁镇此时心中便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一般,酸甜苦辣咸什么滋味都有。他才从瓦剌被放回来不足一年,在瓦剌呆过的日子,是这一辈子他想都不敢想的岁月。那些痛苦的日子,回想起来便会让人觉得心魂俱碎。

“难道事到如今在除了让石亨继续带兵打仗,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可是倘若要让石亨继续带军进边,他就必须要把宁馨公主嫁给石亨。”

想到这里,朱祁镇就觉得心烦意乱,他摆了摆手说道:“这件事容后再议,朕觉得有些身体不舒服,退朝吧。”

于是,孙祥用便在边上喊道:“退朝。”

回到乾清宫中之后,朱祁镇越想越觉得烦闷。

孙祥用端了一杯茶水上前,劝说道:“皇上,看你一早上心烦意乱,似乎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心结。先喝口茶水,润润喉咙吧。”

朱祁镇抬起袖子,想也不想把那茶水扫落在地上,他用力拍着案几,怒道:“难道朕没有别的办法,就一定要受制于石亨吗?”

孙祥用也大概知道了是什么事情,却不敢多说一句话,他从来没有见朱祁镇这般愤怒过。

孙祥用默默站在一边。

这时候却听到外边有小太监前来汇报,说道:“启禀皇上,宁馨公主求见。”

朱祁镇微微一愣,扬了扬手说道:“请宁馨公主进来吧。”

他不知宁馨公主想的如何,倘若宁馨公主答应嫁给石亨,他心中仍是觉得难受。让自己的姐姐一世的青春年华,就葬送在石亨那个奸贼手中。可若宁馨公主不答应嫁给石亨,情形便会更糟。

石亨不肯带兵出征,到时候瓦剌大军压境,挥军南下,自己说不定就会沦为瓦剌的阶下之囚。

他正犹豫不决的时候,宁馨公主已然走了进来。

宁馨公主身子袅娜,走起路来如弱柳扶风,煞为美丽。

她走到朱祁镇面前,行了一个大礼。

朱祁镇见状,连忙站起来来,把宁馨公主扶起来,说道:“姐姐,你何必行此大礼,我们是亲生姐弟,感情与旁人不一样。姐姐同朕说话只当是闲话家常罢了。”

说话之间,朱祁镇便打量着宁馨公主的神色,他见宁馨公主的眉间、眼角宛然有心累体横,仿佛是哭过一般,心里就更觉得难过起来。

宁馨公主却微微笑了笑,苍白的脸如同出战的白莲花,她说道:“皇上,你昨天跟臣姐商量过的事情,臣姐今日已经想好,要给皇上一个答复了。”

朱祁镇心底不禁微微一惊,他忍不住开口问道:“不知姐姐做何打算?”说完这句,他又补充道:“不管姐姐怎么打算,弟弟都会遵从姐姐的意见,绝对不会为难姐姐。”

宁馨公主拉着朱祁镇的手,坐了下来,她的眼角眉梢尽是怜悯的神色,对于朱祁镇这个弟弟她还是充满感情的。

她扬了扬眉,似乎是坚定自己的决心。

“弟弟,臣姐已经决定嫁给石亨做续弦。”

尽管朱祁镇早已经想过宁馨公主会给他这么一个答案,但是她的话仍然让他觉得心中十分难过。

他抬头看宁馨公主,宁馨公主眼角眉梢都是恨意。那恨意重重叠叠复重重叠叠,像是把周围的人都要包裹进去一般。

宁馨公主见皇上端详着自己,眉间似有不忍之色,但很快便掩饰了过去。

她对朱祁镇说道:“皇上,你放心吧,这是臣姐的决定,无论结局如何臣姐都不会后悔。”

朱祁镇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自己想要的答案,尽管这样事到如今已经再也没有别的办法。

他眼角有两行清泪,顺着脸颊留了下来,对宁馨公主说道:“姐姐,无论如何今时今日你为臣弟、为这个国家做的牺牲,朕一定会永远记得。”

姐弟两人忍不住拥抱在一起,抱头痛苦。

于是宁馨公主被指给石亨的事,就这样定了下来。

简怀箴听说皇上要把宁馨公主指婚给石亨,觉得颇为不解,她便前去询问皇上。

皇上不想让简怀箴知道太多事情,便对简怀箴说道:“宁馨公主与石亨乃是两情相悦,更何况如今石亨没有妻子,宁馨公主又新寡,两人难得情投意合。若能在一起,对国家朝廷也未尝不是美事一桩。”

简怀箴一心要减除石亨的羽翼,更想除去石亨,她不想因此伤害到宁馨公主,便劝皇上三思而后行。

朱祁镇对简怀箴说道:“皇长公主,这件事也不是朕能做得了主的,他们两人乃是两情相悦。倘若活活拆散他们,岂不是太对不起宁馨公主了吗?”

简怀箴听朱祁镇这么一说,心中也觉得是这个道理:倘若宁馨公主一心要嫁给石亨,旁人又有什么法子,毕竟感情的事乃是两个人的事。旁人看在眼中,也是雾里看花,看不明白。

想到这里,她便对朱祁镇说道:“既然如此,一切就照皇上所说的做吧。”

因为宁馨公主是新寡,石亨又是续弦,因此宁馨公主的婚礼举办的十分低调。虽然一切都按照公主的等阶进行,却仍然不似她初次大婚那般荣光荣耀。

忙忙碌碌一天后,宁馨公主便被抬到了石亨府中。

石亨如今乃是欢喜的找不着北,他不仅在朝堂之上可以挟制皇上,身边有无数的人攀附。如今又娶了皇上的亲姐姐宁馨公主,这种权势就是历朝历代也不多见。

其实石亨倒真不是一个聪明的人,所以物极必反、盛极必衰,这个道理他完全没有意识到。

此时此刻,他早已被利欲冲昏了头脑,哪里有心情去想这么多。

石亨与前来道贺的大臣们喝完酒之后,便往房中去探宁馨公主,他走到房中醉醺醺的说道:“宁馨公主,为夫来了。”

说完,便抢上前去。

宁馨公主猛然把头上的红盖头揭下来,又把凤冠摘下来,对石亨说道:“石将军,为什么你偏偏想要娶我?”

石亨见宁馨公主的容颜甚是明丽,一双柳叶眉、两只杏眼,樱口琼鼻落在他眼中,犹如翩然仙子一般。

石亨便对宁馨公主说道:“因为你美呀,你又是公主,我要不娶你,我娶哪个?”

宁馨公主眼中掠过一丝决绝之色,她望着石亨,坚定的摇摇头说道:“石将军,我告诉你,本宫乃是堂堂的公主,不是你想摆布就可以摆布得了的。本宫不是你的玩偶,不是你想娶就能娶的。”

说完,她从袖中拿出一支金光闪亮的匕首,对着自己的胸口用力的刺了下去。

石亨喝的醉的不省人事,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只看到眼前大片片的嫣红,淹没了自己的眼睛。

等到他稍微想清楚的时候,宁馨公主已然躺在了血泊之中,石亨这才明白过来,宁馨公主自杀了。

他往后退了几步,酒意顿时全都清醒了。

他愣了半日,大声喊叫起来:“快来人,快来人,快传大夫。”

第一百五十四回 错中错

下人们来到洞房之中一看,见宁馨公主穿着大红的喜服,躺在嫣红的血泊之中,入目之处尽是一片鲜艳的红色,犹如天边的红霞。

众人甚是害怕,连忙便去把大夫传了过来。

大夫走来之后,也被眼前的情况吓了一跳,原本是喜事如何就变成了丧事。

大夫伸出手来,往宁馨公主的脉搏上一搭,只觉得触手冰凉,脉搏全无,宁馨公主已然是死了。

宁馨公主自杀之心已决,便一刀冲着自己的心口捅了下去。一刀下去,她便早已经死了。

大夫吓得兢兢战战,跪在地上对石亨说道:“石大人,大事不好,公主她已经死了。”

石亨听那大夫这么说,怒气冲冲,用力踹了大夫一脚,把大夫踹出了好几丈远。

他拍着桌子,怒道:“好,你个朱祁镇,既然串通好了来算计我,哼!”

他越想越生气,越想越愤怒,只想着明天怎么找皇上算帐,竟然忘了堂堂的一个公主是死在他的家中,他究竟要负怎么样的责任。

宁馨公主自杀而死的事,很快就传遍了京城。

消息传到朱祁镇耳中的时候,朱祁镇只觉得愤怒难以压抑,他正在乾清宫中为宁馨公主伤痛不已,却听到孙祥用走进来,有些为难的对他说道:“皇上,石亨石将军正在宫外求见,请问皇上见还是不见?”

朱祁镇愤怒的拍着桌子,眼中的恨意层层凝结,对孙祥用说道:“让石亨滚进来,朕倒是要问问他,为何要逼死朕的皇姐?”

孙祥用答应着,便出去招石亨进来相见。

石亨见到皇上,也不跪下,只是拱了拱手,让朱祁镇心中很是不满。

孙祥用如何不能揣摩皇上的心思,见状他便对石亨说道:“石大人,你好大的胆子,见到皇上为何还不下跪?”

石亨“哼”了一声,扬起头来说道:“皇上,如今臣已经是皇上的姐夫,乃是皇亲国戚,见到皇上还要下跪吗?”

朱祁镇被他的话气得半天回不过神来,尽管如此他仍旧强压着心中的怒气和悲愤之意,对石亨说道:“石亨,你好大的胆子,朕把皇姐嫁给你,但是为何皇姐刚嫁入你的家中,就自杀而死?你是不是对皇姐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过错?”

“哼,皇上你这么说,臣倒是也想问问皇上,不知道皇上到底想做什么?你明明已经把宁馨公主嫁给我,这宁馨公主不安安分分的做臣的妻子,反而要死在臣的家中,给臣家中带来血光之灾。也不知是不是皇上与宁馨公主串通好的,想要嫁祸于臣。”

朱祁镇见石亨无法无天,直气得跌坐在桌子上,用手指着石亨,手指颤抖,连续说了半天,道:“你,你,你。”

朱祁镇说了半天,却说不出话来。

石亨嚣张跋扈的对皇上说道:“皇上,您无话可说了吧,难道被臣说中了。”

他的口气扬扬得意,脸上看不出半分悲伤的神色,仿佛宁馨公主的死只是让他觉得耻辱和愤怒,并没有半分悲伤。

朱祁镇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怒气,他怒吼道:“石亨你口口声声的说喜欢朕的皇姐,朕才把皇姐嫁给你。但是皇姐嫁过去,还不到一日,你不好好保护她,反而让她自杀。你非但不跟朕做个交代,还在朕面前趾高气扬,你以为你是谁?”

朱祁镇的话并没有让石亨觉得有几分害怕。

石亨算准了朱祁镇害怕瓦剌军队挥军南下,便对皇上说道:“皇上,请您不要冤枉臣。虽然您是皇上,而我只是一介将军,可是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难道不是吗?宁馨公主嫁入我家中,就自杀而死,这件事恐怕是得了旁人的授意,我家中所有的人都可以作证,臣并没有对宁馨公主做过什么。何况她已经是臣的妻子,臣便是对她做什么,又有什么好说的。”

说完,石亨也不等朱祁镇回应,便转过身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

朱祁镇这才明白过来,石亨前来并不是要向自己交代宁馨公主之死一事,而是来向自己质问。

朱祁镇压抑不住自己心中的怒火,对孙祥用说道:“你看,你看这个石亨,早晚有一天朕要杀了他。”

孙祥用被朱祁镇的话说的一阵心惊,他知道石亨和曹吉祥是一起的,两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石亨死了,对自己的大哥曹吉祥也没有什么好处。

尽管如此,孙祥用却又十分忠诚于皇上,他看到皇上为宁馨公主的死痛不欲生,觉得十分心疼,便上前去好言安稳朱祁镇。

正在这时候,又有小太监进来禀告道:“启禀皇上,皇长公主求见。”

朱祁镇正为宁馨公主之死伤怀,便对小太监说道:“:你去告诉皇长公主,就说朕暂时不想见她。等过两天,朕心思平了一些亲自去向她请罪。”

那小太监刚刚要往外走,简怀箴却已经走了进来。

简怀箴看到皇上,又悲愤又伤痛,心中也觉得很是心疼。她走到朱祁镇面前,对朱祁镇说道:“皇上,宁馨公主的事本宫已经听说了,请皇上节哀顺便。所谓人死不能复生,倘若宁馨公主在天有灵,看到皇上如今这般模样,她心中也一定非常悲痛。”

朱祁镇听简怀箴这么一说,心中所有的委屈顿时觉得倾轧而出。

其实朱祁镇也不过才二十六岁而已,所经历的风浪无非就是被人困在瓦剌十年,受尽苦楚。对于很多人生之事,他还不懂得怎么处理。如今最亲的人就这么离他而去,让他如何不伤心欲绝。何况宁馨公主的死,是他一手造成的。

他现在暗暗责怪自己:为什么当初宁馨公主来找自己的时候,自己没有看出她眼中的决绝之意,而是为了国家大事,就把她嫁给了石亨,把她送到了火窟之中。倘若不是自己一意孤行,要仰仗石亨,又岂会让宁馨公主落得如此下场。

简怀箴见皇上泪流满面,便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对他说道:“皇上,宁馨公主的事已经成了定局,皇上也不必悲伤。”

朱祁镇摇了摇头,眼中露出绝望之色,对简怀箴说道:“皇长公主,朕与宁馨乃是从小一起长大,宁馨从小对朕关怀备至,这其中的姐弟情分恐怕皇长公主您是不知道的。”

简怀箴神色肃然,说道:“对,也许你们的情分我是不知道,可是有一点我知道,皇上当初本宫来询问皇上为何要将宁馨公主嫁给石亨?皇上您对本宫说,宁馨公主和石亨乃是两情相悦,如今看来却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朱祁镇听简怀箴旧事重提,心中不由得多了几分愧疚之情,又多几分恼怒之情,他对简怀真说道:“皇长公主的意思是说,是由于朕的欺瞒才让宁馨公主死的。”

简怀箴摇了摇头,说道:“皇上,您也不必过于自责。事到如今,谁是谁非已经不重要了,可是本宫却知道这件事之中,最错的人就是石亨。”

简怀箴的话,像一记炸雷响在朱祁镇的脑海之中,他立刻点了点头说道:“皇长公主所言不差,一切都是石亨的错。倘若石亨不来逼婚,宁馨公主也不会为了国家而嫁给他,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简怀箴在一旁坐了下来,看着悲痛欲绝的朱祁镇,心中不由得多了几分怜悯和心疼,她对朱祁镇说道:“皇上,事到如今到底是怎么回事?您要慢慢告诉本宫才是,您告诉本宫,本宫才能想办法帮你解决。”

朱祁镇此时听到简怀箴这么说,只觉得十分温暖,他的一颗心终于慢慢的安定下来。

他缓缓的对简怀箴说道:“事情说起来倒也简单,如今瓦剌压境似有南侵之意,石亨以此作为要挟,让朕把宁馨公主嫁给他。朕与宁馨公主商议之后,宁馨公主为朕保住大明江山,便主动下嫁。朕原本以为宁馨公主是想忍辱负重,却不曾想到我这姐如此刚烈,竟然在新婚之夜便拔刀自杀。”

简怀箴长长叹息一口气说道:“宁馨公主这么做,可谓是用心良苦,她心中本就不想嫁给石亨,却又勉强答应,是不想石亨怪罪皇上。她一直到了石亨府中才死,是想把自杀的责任推到石亨身上,到时候让石亨没有理由来怪罪皇上啊。”

朱祁镇听简怀箴这么一说,心中的悲痛再一次被触动,忍不住泪流满面说道:“姐姐为朕做的实在太多了,而朕又能为她做什么?”

简怀箴劝说道:“皇上也不必这么说,事到如今,倒不如想个法子为宁馨公主报仇吧。”

“可以吗?可以为宁馨公主报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