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镇无可奈何的望着简怀箴,他说道:“事到如今,我也想为姐姐报仇,可是如今瓦剌军队随时会挥军南下。姐姐之所以冒死嫁给石亨,无非是想保得国家平安。倘若这时候处置了石亨,没有人带兵去攻打瓦剌。瓦剌军队长驱直入,到时候受苦的便是天下百姓啊。”

简怀箴见朱祁镇对瓦剌怀有敬畏之情,因此不肯处罚石亨。她想了想,语重心长的对朱祁镇说道:“倘若于谦活着,皇上又何必如此为难。”

简怀箴再一次提起于谦的事,让朱祁镇心中觉得又羞又愧,他想皇长公主说得不错。倘若于谦还活着,于谦绝对不会像石亨这般张扬跋扈。

他心中如何不知道于谦乃是忠臣,又是有能力之人,不禁对当时杀于谦的事又后悔又无言以对。

简怀箴见他有了悔意,便不想再多说下去,怕挑动他心底的那心弦,让他更为悲伤恼怒。

简怀箴便带着朱祁镇登上宫中最高的楼“文苑楼”,他们往下看去,但见天地之间一片青色,令人神清气爽。

朱祁镇看了简怀箴一眼,有些感激的说道:“皇长公主把朕带到这里来,是想让朕安定心神吗?”

简怀箴笑而不语,指着前面的一大片亭台楼榭,让朱祁镇看去。

朱祁镇抬眸看去,入目之处便是一大片亭台楼榭,亭台楼榭虽然看得隐约,却也清楚。

亭台楼榭之中遍植奇花异卉,树木葱葱,又有假山、人工湖杂陈其中,看起来便像是王府、皇宫一般。

朱祁镇不禁叹道:“这是哪家的亭台楼阁?看上去如此之富丽堂皇,比起皇宫的御花园也不遑多让。”

简怀箴仍自不语。

朱祁镇见简怀箴卖关子,便问道:“皇长公主,这亭台楼阁可是京城中的哪家大户人家的?还是哪家王爷如此有钱?”

简怀箴的神色从容淡定,仿佛世间的一切是非非都影响不了她的判断。

她望着远方的亭台楼榭,一字一顿的对朱祁镇说道:“皇上,您说错了,这一整片的亭台楼榭都是石亨的府邸。”

“什么,是石亨的府邸?”

朱祁镇大吃一惊,他虽然知道石亨贪赃枉法,却不知道石亨如此富有,富可敌国。

简怀箴神色十分平静,说道:“正是,这亭台楼榭全是石亨所有,这亭台楼榭的规模唯一可以与之比拟的,也就是只有皇宫中的御花园。皇上,您可以想想石亨如何能有这么多钱去建造这么多的亭台楼榭,而这亭台楼榭之下又死了多少人?又有多少民脂民膏?”

简怀箴的话如一记记重锤敲打在朱祁镇的心中。

朱祁镇平生最讨厌贪赃枉法,对贪污之事深恶痛绝,虽然他也能容忍石亨和曹吉祥敛财,他以为两人只是横征暴敛,只是少数而已,却没想到石亨敢如此的大胆包天。

简怀箴缓缓的说道:“皇上,您只看到这亭台楼阁便知道石亨贪污了多少银两,贪污了多少民脂民膏,这都是百姓们的血汗钱,难道对于这样的一个奸臣您还不处置他吗?”

简怀箴的话再一次让朱祁镇震撼,他极目远眺,但见天高云远,一切听风徐来,神思清明,他在心中暗道:是啊,石亨如今逼死了我的姐姐,又如此贪赃枉法,还敢要挟朕,难道朕就这么放过他吗?这件事倘若传出去,岂不是会让天下之人耻笑。

想到这里,他便对简怀箴说道:“皇长公主说得对,倘若朕再不处置石亨,实在是对不起朕,对不起朝廷群臣,更对不起天下人,最对不起的便是我那枉死的姐姐。”

简怀箴见朱祁镇终于下定了决心,便从旁说道:“皇上,既然有此决心,本宫一定相助皇上一臂之力。”

“可是如今瓦剌大军要挥军南下,那该如何是好?”朱祁镇求救似的望着简怀箴,他对瓦剌是的确怕了。

简怀箴看朱祁镇如此,便对他说道:“皇上,您放心吧。朝廷之中并不是石亨一个将领,更何况便是本宫也能够上阵杀敌,一切放在本宫身上,请皇上放心。”

朱祁镇知道简怀箴翻手能为云覆手能为雨,有通天之能,既然她都认为石亨罪大恶极,应该处死,可见石亨实在是罪逆深重。

他想到自己的长姐宁馨公主无端惨死,心头便觉哽咽,对简怀箴说道:“既然皇长公主也这么认为,那再不处置石亨实在是天理不容。”

说到这里,他命人前去传旨,把石亨以逼死公主的罪名下狱。

石亨正在府中做着清秋大梦,没想到一道圣旨传到,朱祁镇就把自己关入天牢之中。

石亨心中并没有那么惊慌,因为他知道瓦剌南侵势在必行,到时候朱祁镇无论如何还得仰仗自己。谁让这偌大的朝廷之中,竟然没有能够带兵的将领呢?

因此,石亨在天牢之中并不觉得苦闷,而天牢之中看守的锦衣卫中也都是他的人,锦衣卫对他照顾的格外细心。

石亨坐等朱祁镇放他出来的一天。

这一边曹吉祥听说石亨被下狱,心头却是重重吃了一惊。当年“夺门复辟”拥力皇上当皇帝的人中,徐有贞已经被充军云南,如今石亨又被下狱,剩下的一个难道就是自己?难道皇上要收拾自己吗?

曹吉祥越想越觉得害怕,他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去向皇上给石亨求情。

来到乾清宫中,曹吉祥跪下便哭道:“皇上听说您把石亨石将军给关入天牢之中,不知石将军犯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引得皇上天庭震怒?”

朱祁镇早已经料到曹吉祥和石亨蛇鼠一窝,石亨被关曹吉祥多半不会袖手旁观,却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来了。

朱祁镇看了曹吉祥一眼,说道:“石亨的所作所为,难道曹公公您不知道吗?还要来反问朕。”

曹吉祥见朱祁镇声色俱厉,与平时说话大不相同,心中甚是惊惧,忙低声说道:“老奴愚昧,老奴实在想不起来石将军到底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罪责?”

“好。既然如此,朕就一件一件给你数来,石亨做的最错的事情就是逼死宁馨公主。”

曹吉祥听朱祁镇提起宁馨公主一事,他早有耳闻,宁馨公主被迫嫁给石亨之后,便在石亨府中自刎而死。

这件事说起来蹊跷,宁馨公主倘若不愿意嫁给石亨,又怎么会同意这门婚事,她既然同意了这门婚事,又为何偏生要死在石亨家中?让石亨跳进黄河也洗不一百五十四,初叛国想来想去,曹吉祥都觉得这是皇帝步下的一个陷井,他越想越觉得眼前的朱祁镇变得十分深不可测,心中的惊惧之情便不由得增加。

想到这里,他忙跪下说道:“皇上,宁馨公主的死因如今还没有查明,皇上就把石将军关起来,恐怕于理不合,无法向满朝文武交代。更何况宁馨公主嫁给石将军之后,便是石将军的妻子,他又怎么会害死自己的妻子呢?”

曹吉祥的说法听起来虽是动听,但朱祁镇沉浸在巨大的丧姐之痛之中,他如何能听得进去进言。

因此,他冷漠的看了曹吉祥一眼说:“倘若你的姐姐嫁给石亨后,死在石亨府中,你会怎么想?难道朕认为是石亨做的,有错吗?”

曹吉祥哪里敢挑剔皇上的错误,他很小心说道:“皇上,您是圣上,皇上乃是圣人,您是天子,天子说的话怎么会有错。只是老奴希望皇上念在石将军曾经帮助皇上‘夺门复辟’,可以饶恕石将军这次犯的过错。”

“哼”,朱祁镇拂袖道:“你还有脸来跟朕说‘夺门复辟’,朕不是已经传下圣旨,倘若谁再提‘夺门复辟’这两个字,便让他不得好死吗?‘夺门’一事,你以为是光荣,朕的心中可是耻辱。”

曹吉祥这才记起朱祁镇之前不久曾经颁下过圣旨,任何人都不准提起“夺门”和“复辟”两个字。

他见朱祁镇震怒,便对朱祁镇说道:“是,老奴无撞,老奴说错了话,还请皇上处置老奴。”

现今,朱祁镇虽然甚恨石亨,却不会迁怒于曹吉祥,一则曹吉祥确实有些势力,二则曹吉祥也没有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来。曹吉祥平时对自己表现的十分敬畏,并不像石亨那样扬扬自得、不把自己放在眼中。

皇上对曹吉祥倒没有像对石亨那么忌惮,因此他扬了扬手说道:“罢了,朕也知道你是无心的。只是如果以后谁要是再敢给石亨求情,谁的下场就跟石亨一样。”

曹吉祥见朱祁镇如此决绝,心知再求情下去也没有用,既然如此,只能让石亨自求多福了。

因此曹吉祥便向皇上说了几句好话后,告辞而去。

回去之后,曹吉祥越想越觉得这件事情皇上绝对不会就此甘休。如今,徐有贞被发配到云南,石亨下狱,下一个说不定就会轮到自己。

想了半日,他决定去找孙祥用问个清楚。

深夜,等皇上就寝之后,曹吉祥便偷偷来到乾清宫外把孙祥用给叫出来。

孙祥用一看眼前的人是曹吉祥,立刻知道他找自己有什么事。他把曹吉祥带到自己房舍之中,亲自斟了一杯酒递给曹吉祥,说道:“大哥,晚上风路雾重。大哥,喝杯酒暖暖身子吧。”

曹吉祥接过酒杯,望着酒杯中自己的影子,连续叹了好几口气,说道:“二弟,此时此刻为兄哪里还有心情饮酒呀!为兄如今是连死的心都有了。”

孙祥用听曹吉祥这么说,他心中不能理解,便询问道:“不知大哥为何这么说?如今皇上虽然把石亨给关了起来,可是并没有要追究大哥的意思。”

“话不是这么说,所谓狡兔死走狗烹,鸟兽尽鸟弓藏,如今皇上的皇位已经坐得安稳了,他既然能够处置徐有贞和石亨,又怎么会不处置老奴?”

孙祥用把手轻轻放在曹吉祥的肩头上,抚摸着他的肩头说道:“大哥,你不用如此紧张,我相信皇上如今还没有要处置你的意思。他之所以处置徐有贞,皆是因为相信大哥与石将军的话。如今处置石将军,也是因为石将军逼死皇上最疼爱的宁馨公主。宁馨公主自小便与皇上相依为命,两个人感情深厚,她如今死在石亨的府邸之中,皇上如何能不震怒。”

曹吉祥听孙祥用这么说,心底稍微安慰了一些,尽管如此,他仍旧是长嘘短叹,似乎仍旧有解不开的心事。

孙祥用又在一旁劝了半天,曹吉祥的一颗心才稍微安稳下来,他想向孙祥用打听更多关于皇上和石亨的事情。

孙祥用虽然对自己的大哥很感激,但他对皇上也忠心耿耿,绝对不会做任何危害皇上的事情。因此,他回答曹吉祥的问题也变得十分小心,只要曹吉祥问到任何不利于皇上的事情,孙祥用就会避而不谈。

孙祥用的举动让曹吉祥觉得,就是连孙祥用也不站在自己这边,一时之间心灰意冷。

从孙祥用的房舍出来之后,曹吉祥便回到府中,他把整个事情经过想了一遍,始终觉得自己与石亨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今石亨被下狱,距离徐有贞被充军不过才一两个月而已,难道再过一两个月就是自己的死期吗?

“不行,无论如何我都要把石亨救出来。”曹吉祥对自己说道:“只有我跟石亨联手,才能让皇上忌惮我们,石亨要出了什么三长两短,到时候我势单力孤,二弟又不一定会帮我,那时候我就真的死无葬身之地了。”

这一夜曹吉祥一整夜无眠。

到第二天早上,忽然下人来禀告说:“曹公公,有一个瓦剌商人打扮的人前来求见曹公公。”

曹吉祥素来和瓦剌人没有什么瓜葛,如今听说有个瓦剌商人前来求见他,心烦意乱道:“不见,瓦剌商人来找我有什么事?难道不知道本公公这几日心烦意乱吗?”

下人见状,便要出去赶那瓦剌商人走。

谁知道那瓦剌商人径自走了进来,他看到曹吉祥便拱了拱手,说道:“这位便是曹吉祥曹公公吧。”

曹吉祥怒火不打一处来,他对下人说道:“把这个瓦剌商人给我轰出去,暴打一顿赶走。”

下人们答应着便要处事。

谁知那瓦剌商人却行了一个大礼,对曹吉祥说道:“曹公公,你何必要如此,在下并没有恶意。”

曹吉祥冷冷“哼”了一声说:“咱家管你有没有恶意,你出现在我府中的消息要是传到朝廷之上,我岂不是摆脱不了干系?”

“在下就是怕曹大人摆脱不了干系,所以特意才扮作商人的模样来见曹大人,难道曹大人不体谅在下的一番苦心吗?”

“哦?你不是瓦剌商人,那你是谁?”曹吉祥圆睁着眼睛问那人道。

那人缓缓的说道:“在下乃是瓦剌的使者,今天来见曹大人是有要事与曹大人相商,这件事关系着曹大人的命运安危。倘若曹大人不肯听在下一劝,将来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到时候追悔莫及。”

曹吉祥以为那人是出言恐吓自己,但是看那人神色轻重,却不似是作伪。

他此时此刻心烦意乱,正在为皇上会不会处罚自己焦虑不已,见那个瓦剌使者这么说,便点了点头说道:“好吧。既然如此,你且跟我来书房里谈吧。”

于是,那瓦剌人便跟曹吉祥一起来到他的书房之中。

曹吉祥的书房之中摆设的十分整齐安静,案几之上放着几套珍藏的古典书籍。书房中的家具一律是用上好的黄花梨、香檀木所打造,看上去十分典雅、有气派。

那个瓦剌使者似乎没有见到过这么古雅的书房,便举起手来连声赞道:“曹公公的书房果然是十分古朴,有韵致。由此可见,曹公公乃是雅人一个。”

其实曹吉祥哪里懂得什么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他之所以把书房布置成这个样子,也无非是为了冒充文人而已。

听瓦剌这么夸奖自己,他心里不由得多了几分快意。

他瓦剌跟曹吉祥分宾主坐下后,曹吉祥虎视眈眈的望着他说:“你说你此次前来找我,是关系着我的安危,到底有什么事?你且速速说来。”

那个瓦剌商人处变不惊,说道:“我既然一个人来见曹公公,想跟曹公公说的事自然是真实的,难道我不怕曹公公对付我吗?”

曹吉祥心道:“他这么说,倒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倘若自己随便找十几个人来对付他,这个人便吃不了兜着走了。”

因此,他便望着那个人说道:“到底是什么事?你快说来,不要卖关子。”

那个人眼中露出谄媚的光芒,看着曹吉祥说道:“曹公公,如今石亨石将军下狱的事情已经传遍了整个大明,便是连我们远在北方的瓦剌人都已经知道了,难道曹公公没有发现什么吗?”

曹吉祥听那人这么一说,那人的话正好说在他的心坎上,他有些惊魂未定,便开口问那人道:“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那个人笑了笑,说道:“在下这么问,也只不过是想帮助曹公公而已,难道曹公公以为在下会害你吗?”

说完,他便饮了一口茶,打住不说。

曹吉祥看这个人卖关子,心里别提有多着急了,他想了半天,终于还是开口问道:“你说你是来帮咱家的,到底是怎么回事?不妨说来听听。”

那个人说道:“是,曹公公和石大人向来交好,你们两人可以说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今石将军已经被皇上关在了牢狱之中,这距离曹公公您的牢狱之灾还远吗?”

曹吉祥听这个人这么一说,浑身猛的一个颤栗,这个人说的也正是此时此刻曹吉祥想的。

“如今石亨已经被皇上所责罚,难道还有自己的好日子过吗?”

想到这里,他的头上就冒出了冷冷的汗珠。

那瓦剌使者继续说道:“曹公公如果是不想死的话,也不是没有办法。在下此次前来,就是想给曹公公指一条明路的。”

曹吉祥望着那个人半信半疑,问道:“你有什么明路,不妨指出来就是,何必要装神骗鬼。”

瓦剌使者猛然摇摇了头,说道:“在下并没有装神骗鬼的意思,在下是真的有事要跟曹公公商议。曹公公您想如今您呆在大明朝,虽然还有一点势力,但是您的势力比皇上的势力如何,比石将军的势力如何?就连石将军这样劳苦功高的将军都会被皇上下入到天牢之中斩首,又何况是旁人呢?”

曹吉祥已经完全的明白了那个人的意思,他斜睨着眼睛,瞥着那个人问道:“你的意思是想让我们投靠瓦剌?”

“对,在下正是这个意思,如果曹公公可以投靠我们瓦剌,帮助我们瓦剌征服大明,到时候曹公公就是有功之臣,送封王封侯都不在话下。”

曹吉祥捋着衣服上的应穗,看着那个人半天才说道:“你想让我投靠瓦剌,却是想也别想了,大明与瓦剌交战多年,一向是死敌,本公公虽然此时的确担心石亨石将军的安危,但是却不会为了一己之私就投靠瓦剌,为瓦剌卖命的。”

那瓦剌的将士听曹吉祥说得如此决绝,似乎真的并不想同瓦剌合作,他便站起来说道:“既然如此,曹公公连半分诚意都没有,在下就不打扰公公了,告辞。”

说完,那个人站起来就往外走。

走了好几步,他又回过头来对曹吉祥说道:“以后公公有什么三长两短,不要怪在下才是。”

他的话听在曹吉祥的耳中,不禁“咯噔”一声。

曹吉祥愣住了,这个人说得不错,“皇上难道真的会放过自己吗?”

瓦剌使者见曹吉祥站在那里似乎又犹豫了起来,心里像是有什么解不开的谜团一样,他便对曹吉祥说道:“曹公公,您今天不听我的话,将来一定会后悔的,到时候您在牢狱之中,在下便是想跟曹公公合作也是没有法子的了”

那个人说完,便继续往外走。

就在他快要走出门槛的时候,却被曹吉祥的一句话“站住”给呵住了。

曹吉祥说道:“使者请回来,在下的确还有一件事想问问使者。”

那个使者便重新回来,坐回到曹吉祥的身边,问道:“曹公公您还有什么事要问在下的?倘若曹公公不想不想与在下合作,在下也不想耽误曹公公您的时间,这满朝文武之中想与在下合作的大有人在,在下也不是一定非要跟曹公公合作的。”

曹吉祥听那个人这么一说,所有的心里防线在一刹那崩溃,他对那个人说道:“倘若咱家助你们夺得大明江山,你们以后真的可以封咱家为王为侯?”

“那当然,在下说话一向一言九鼎。何况倘若曹公公不肯相信的话,在下也有合同、契约可以与曹公公互相签上名字。”

“合同、契约?”曹吉祥充满疑惑的望着那个人。

“是,这合同、契约不仅对曹公公有约束作用,对在下也有约束作用,这对双方而言都是一件好事。”

曹吉祥听那人这么说,只得无可奈何的把砚台端过来,在那个人提供的契约上按下自己的名字和日期。

那个人“哈哈”大笑的说:“曹公公,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说完,他便径自离去。

等到那个瓦剌使者走的远了,曹吉祥才明白过自己究竟是做了一件什么样子的事。

如今他曹吉祥已不再是以前那个太监了,现在他已经成了瓦剌在明朝的密使。

曹吉祥答应瓦剌使者的要求后,过了不到两天那瓦剌使者却又来了。

此次他打扮的与明朝的人没有什么两样,街上的人谁也不能认出他是一个瓦剌人,他走到曹吉祥府中,要求见曹吉祥。

曹吉祥听说是这个瓦剌使者来了,忙把他让了进来,问他:“到底有什么事?”

那个瓦剌使者郑重的说:“我这次来的确是找曹公公有事,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啊!”瓦剌使者名叫李长庆,原是大明人士,因为瓦剌给予他高官厚禄,他便投靠了瓦剌。

曹吉祥见他忽然到访,眼中颇为有些不信任的神色,开口问道:“使者既然无事不登三宝殿,不知道有什么事?有事就说吧。”

那瓦剌使者十分狡猾的眼神,看了曹吉祥一眼,问道:“不知道曹大人可否想把石亨石将军救出来?”

曹吉祥听他这么一说,正触动了自己心中的那根弦,便连声说道:“若是能把石大人救出来,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瓦剌使者举着手中的折扇,悠哉悠哉的对曹吉祥说道:“只要曹公公也想这么做,在下就有一个法子。”

“哦?不知使者有什么法子,说来听听。”曹吉祥忙凑上去问。

此时此刻,他除了信任这瓦剌使者也没有别的法子了,谁让他去向皇上恳求,皇上不肯放过石亨,而孙祥用又不肯帮他呢。

瓦剌使者慢悠悠的对曹吉祥说道:“石亨将军在朝廷中的作用体现在什么地方?”

曹吉祥听瓦剌使者这么一问,便低着头想了半天,说道:“朝廷会重用石亨石将军,是因为他能够带兵打仗,攻打瓦剌。”

“好,曹公公说得对。既然如此,倘若这时候我们瓦剌的大军挥师南下,攻打大明,你说大明的皇帝会不会把石将军放出来?”

曹吉祥闻言,顿时明白了瓦剌使者说的是什么,他心道:“对啊,皇帝一直不肯把石亨放出来,无非是因为此时此刻边境没有危险。倘若瓦剌军队忽然攻打大明,到时候莫说把石亨放出来,就是石亨想做什么,恐怕朱祁镇都不会不答应。”

第一百五十五回 闯诏狱

曹吉祥抚掌说道:“此计甚好,如此就有劳使者大人了。”

瓦剌使者用诡异的眼神看了曹吉祥一眼,说道:“曹公公,难道不问问在下为什么向曹公公提出这件事吗?”

曹吉祥摇了摇头,茫然说道:“难道使者还有别的事?”

那瓦剌使者十分狡黠的说道:“自然是,我们瓦剌挥师南下,白白为你救出石亨不成?”

曹吉祥听瓦剌使者这么一说,知道事情远远不是这么简单,于是他重新在椅子上坐下来,侧耳静听,问道:“使者大人还有什么要求?不妨一次说出来,也免得曹某人挂心,不是吗?”

那瓦剌使者李长庆笑了笑,看了曹吉祥一眼说:“事情其实很简单,就是在石亨石将军被放出来之后,曹公公劝说石将军也加入到我们这边来。”

“不可,万万不可。”曹吉祥下意识的说道:“石将军怎么会做通敌叛国的事情?”

“通敌叛国?难道曹公公以为与我们为伍就是通敌叛国吗?那么说如今曹公公早已经上了我们这条贼船,就是想逃脱也逃脱不了了。难道曹公公现在不为我们做事,还为大明的狗皇帝做事?难道大明的狗皇帝能够给你封王封侯吗?能够给你功名利禄吗?”

使者的反问让曹吉祥一时说不出话来。

其实此时此刻他也明白,自己既然已经上了瓦剌这条贼船,要想逃脱恐怕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只是他心里上不由自主的会把自己当成明朝的人,想事情会从明朝的角度去出发。

听李长庆这么一质问,他顿时冷静下来,心道:“是啊,倘若皇上知道我为瓦剌办事,一定不会放过我,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怕的。倘若我能够助瓦剌挥师南下吞并大明,到时候我封王封侯,威风过现在,何止千万。”

想到这里,他便抱拳对瓦剌使者李长庆,说道:“好吧,既然使者大人这么说,曹某人就姑且信你一次。”

“好,那我们就这么商议定了,我马上回去通知大王挥师南下。而曹吉祥曹公公您就趁机劝皇上把石亨放出来,石将军被放出来之后,说服石将军的重任就落在曹公公身上了。”

曹吉祥胸有成竹的拍拍胸脯,说道:“放心吧,这敢事一定能够办成。”

他心想:此时石亨因为宁馨公主的事被关在天牢之中这么长时间,心中一定有所怨怼。倘若自己趁机劝说他投靠瓦剌,也未尝是不可能的事。

送走李长庆之后,曹吉祥便在心中打算接下来应该要怎么做。

他想了很久很久,越想越高兴,想着想着不由自主的就睡着了。

果然过了没有几天,朝廷之中便传来战报,说是瓦剌大军忽然聚集在大明和瓦剌的边境之处,似乎有挥师南下之意。

朱祁镇接到战报之后,浑身惊栗,曹吉祥趁机在朝堂之上对他说道:“皇上,瓦剌军队之所以挥师南下,也无非是因为石亨石将军被您关起来的原故。如今朝中除了石将军,再也没有人能够担此责任带兵作战。倘若皇上不赶紧把石将军放出来,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朱祁镇被曹吉祥这么一吓,早已经吓的六神无主。

他曾经被关在瓦剌之中,很知道流亡异国的滋味是怎么样的,他可不想成为亡国之军。想到这里,他便要命人去放石亨。

彭时站了出来,说道:“皇上,万万不可,石将军犯的乃是大罪,岂可以说放就放。倘若现在把石将军放出来,皇上如何对天下人做一个交代?”

彭时的话就像是一记重锤敲在了朱祁镇的心中。

“是啊,如果这次宁馨公主的死都没有把石亨治罪,那石亨以后岂不是愈加飞扬跋扈,没有人能管得了他了。自己这个皇帝又有什么用?”

想到这里,他又很是犹豫起来。

曹吉祥往前走了两步,郑重的对皇上说道:“皇上,倘若您现在不把石将军给放出来,到时候瓦剌军队长驱直入,攻入京城,便是再也没有办法了。石将军虽然犯的罪逆深重,可是皇上也总要给他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才是。人非圣贤,熟能无过?难道犯了错,就不能够改过了吗?”

朱祁镇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曹吉祥一党的石彪,也在一旁说道:“皇上,曹公公说得对。倘若皇上不把石将军放出来,放眼整个大明朝也没有人能够治得了瓦剌军队。到时候,真的攻打入京城来,那就再也没有办法了。”

曹吉祥和石彪的话,听在朱祁镇心中颇为惊心动魄。他心道:“事已至此,除了把石亨放出来,真的再也没有办法了。倘若瓦剌的军队真的再次攻到京城,自己再次被虏到北国,到时候受尽折辱,还不知道有没有命回来,更别说做皇上了。”

想到这里,他便隐约有了要放石亨的意思。

因为捉拿石亨的时候,是同简怀箴商议过的。因此他便没有自下决定,只是挥手说道:“事情还没有成定局,容朕回去再想想,有了决定,再同诸位大臣商议。朕今天也有些乏了,就此退朝吧。”

于是,朱祁镇自回到乾清宫中。

回到乾清宫中之后,他越想这件事越觉得心惊肉跳,宁馨公主的死虽然让他悲愤不已,但此时此刻悲愤之情已过。再加上瓦剌军队压境,让他心中如同背了一个大大的包袱。

他越想越觉得害怕,越想越觉得胆战心惊。

恰好这时孙祥用正端了早膳前来,他便对孙祥用说道:“孙公公,你现在立刻去万安宫把皇长公主请过来,就说朕有事找她商例。”

孙祥用见朱祁镇神色凝重,不敢怠慢,忙往万安宫走去。

他刚走到万安宫门口,却见到简怀箴正要出门。

原来简怀箴早已听说了朝堂之上群臣的议论,她正准备去找朱祁镇,把这件事说清楚,没有想到朱祁镇也让孙祥用前来请她。

于是,简怀箴便和孙祥用一同来到乾清宫。

朱祁镇见到简怀箴,只觉得心中有愧,忙站了起来,亲自去迎接于她。

“皇长公主,您来了。”

简怀箴微微点头,说道:“见过皇上。”

朱祁镇说道:“皇长公主乃是孙儿的长辈,又何须同朕多礼。”

两个人边说着边走到一旁坐了下来。

朱祁镇叹口气对简怀箴说道:“皇长公主,前几日命朕把石亨给抓了起来,恐怕到了今日又不得不把他给放了。”

简怀箴早已经知道事情的起末,便不动声色说道:“难道皇上真的心甘情愿就此把石亨给放过吗?”

朱祁镇把手握成拳头,重重的打在案几上,满脸悲愤说道:“不放过,又能怎么样?如今放眼朝野除了石亨,的确没有人能够抵挡瓦剌军队。回想起以前,于谦于大人的确有这个能力,可是朕却误信谗言杀了他。如今朕除了受到石亨的挟制,再也没有任何的法子可想。”

简怀箴摇摇头说道:“皇上,也不必这么悲观。如今天下良臣猛将多的是,又何愁找不到人攻打瓦剌军队呢?更何况瓦剌军队只是在大明和瓦剌的边境之处集结而已,挥师南下与否还是两说,皇上何必先自己乱了阵脚。”

朱祁镇满脸绝望之色,他摇摇头,眼中露出痛苦的神情,对简怀箴说道:“皇长公主,朕曾经被虏到瓦剌十年,在瓦剌受尽了苦楚。那些苦日子如今回想起来,便觉得不堪入目,朕实在是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所以朕已经下定决心,要把石亨给放出来了。”

简怀箴见朱祁镇这么容易就妥协了,不禁在心中暗暗叹息一声,仍旧劝说朱祁镇道:“皇上,您是堂堂的一国天子,怎么可以就这么容易妥协?不如您再想想办法,看看有没有人可以替代石亨?石亨乃是一员猛将,也未必见得能起得了什么大作用。”

朱祁镇此时此刻已经听不进简怀箴的劝谏,他摆了摆手,说道:“皇长公主,您此时此刻什么都不必说了,我心中已经有了打算。石亨镇守边境,这半年以来边境的确没有发生过什么战乱。如今石亨刚被关到牢中,就出现了这样的事,看来这镇守边境之事,非石亨莫属呀!石亨虽然好大喜功,为人又暴戾恣睢,还逼死了朕的宁馨公主,可是人谁无过,朕想给他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简怀箴心中十分气愤,见朱祁镇这么说,却也没有法子,她只好叹口气说道:“既然皇上心中已然有了打算,又何必把本宫叫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