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镇望着简怀箴,满怀歉意的说道:“皇长公主,朕之所以把您请过来,也无非是因为觉得这件事对您不起,还请皇长公主不要怪罪朕才是。”

简怀箴见朱祁镇脸上露出畏缩之色,可见是对以前在瓦剌的那段日子实在是害怕不已,她也能体谅朱祁镇的心情。因此,便往前走了两步,对朱祁镇说道:“皇上,既然事情您已经决定了,本宫也不好说什么,就按皇上说的做吧。”

简怀箴同朱祁镇谈完之后,径自回到万安宫中,她一路之上越想越气。想起石亨张扬跋扈、专权朝政的那副嘴脸,便觉得气就不打一处来。

她走到万安宫之中,零落便迎了上来,笑盈盈的问道:“公主,您今天如何这么生气?可是谁惹恼了您?是皇上不懂事吗?”

简怀箴长长的叹口气,说道:“皇上,若是不懂事倒也罢了,反而是太过懂事,做起事来难免畏首畏尾。”

零落“哦”了一声,问道:“出了什么事?”

简怀箴便把方才与朱祁镇交谈的内容跟零落说了一遍。

零落听后,也满是愤愤之色。

她被简怀箴救出苦海,对简怀箴的悲痛一向是感同身受,悲感简怀箴所悲,想简怀箴所想,急简怀箴所急,对简怀箴忠心耿耿。

她对简怀箴说道:“皇长公主,难道这石亨就没有办法处置他,任由他逍遥法外吗?宁馨公主奴婢也是见过的,那么美丽的一个女子,为人又十分懂事,还十分孝顺。皇长公主,难道您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她被石亨害死吗?”

零落的话字字句句落在简怀箴心中,令简怀箴的神情变得十分痛苦。

“唉!”她叹息一口说道:“又岂是宁馨一个人,以前于谦又何尝不是死在徐有贞、石亨和曹吉祥这三个大奸臣之中,还有我那姐妹白清清。白清清曾在江南伴我二十余年,也是因为石亨等人害死于谦,她在殉情而死。每当想起这件事,我便心如刀绞一般。”

简怀箴说着眼中便有泪珠而溢了出来,可见她与白清清情深义重。

零落忙取出手卷,交到简怀箴手中。

简怀箴边擦泪水边道:“本宫乃是大明王朝的皇长公主,历经四朝,我就不信没有法子来整治这石亨。”

她边说着边去寝宫之中取出金玉杖来。

零落从来不曾见到简怀箴如此生气,也更不曾见到简怀箴用过金玉杖,忙问道:“皇长公主,您为何把先皇所赐的金玉杖拿了出来,难道您想——”

简怀箴坚定的点点头,说道:“是,这金玉杖上打昏君、下打奸臣,又可打六宫的妃嫔。这石亨只是区区一介臣子而已,我就不信我治不了他。”

说完,简怀箴便拿着金玉杖出宫去了。

零落怕出什么大事,也在后面跟着。

简怀箴离开皇宫之后,立刻有人把消息报告给了朱祁镇,说是看到简怀箴手持金玉杖,怒气冲冲出宫去了,似是往诏狱的方向而去。

朱祁镇问言,心想:难道皇长公主是想去对付石亨,想到这里他便觉得冷汗层层。倘若简怀箴对石亨不利,到时候岂不是没有将领可以带兵靖边?

尽管这么想,朱祁镇也没有办法,谁让简怀箴手中拿着那上打昏晕、下打奸臣的金玉杖呢?自己倘若是去阻止,简怀箴便可以连自己也打了。

朱祁镇想到这里,重重的跌坐在椅子上,半天说不出话来。

简怀箴离开皇宫之后,果然是往诏狱方向走来。

诏狱位于皇城的西南角,十分偏僻。诏狱之中十分阴冷、潮湿,走进去之后到处都是犯人的哀鸣和哭嚎之声。简怀箴从来没有来过这种地方,进来之后只觉得毛骨悚然,浑身冷汗溢出。

尽管如此,简怀箴却丝毫不惧,她抓住一个锦衣卫问道:“石亨石将军被关在什么地方?”

那锦衣卫不认识简怀箴,见一个上了年纪的女子拿着一柄金玉杖怒气冲冲的冲了进来,那女子打扮不凡,气质、容貌皆属上成。

他不知道简怀箴是什么人,只当她是朝廷官员的夫人,便开口问道:“夫人,这地方可不是您来的。这乃是天牢重地,您还是请回去吧。”

那锦衣卫的话音刚落,零落便已赶了上来。

零落对那锦衣卫“哼”了一眼,说道:“大胆,你连皇长公主都不认识,还在这里胡言乱语叫什么夫人。”

锦衣卫一听,眼前的女子原来是大明鼎鼎的皇长公主,对于简怀箴的事迹他听了许多许多,知道简怀箴曾经在永乐一朝便做了很多惊天动地的大事。在宣德一朝又为宣宗皇帝皇帝肃清奸佞,清明正直,乃是宣宗皇帝十分佩服的人。到了景帝一朝,简怀箴便已经隐居江南。及至天顺一朝,简怀箴重新回到京城,帮助朱祁镇打理皇宫事务。

那锦衣卫见到自己冒犯的人竟是皇长公主,连忙跪了下来,连滚带爬说道:“是小人大胆,不认识皇长公主,斗胆冒犯了皇长公主,还请皇长公主恕罪。”

简怀箴摆了摆手,说道:“罢了,不知者不罪,你且起来。我问你石亨被关在什么地方,你立刻就带我去。”

那锦衣卫见简怀箴满脸杀气,似乎不是什么好事情,他也不敢多说,带着简怀箴一路向关押石亨的牢房走去。

两个人走在牢房之间的道路上,两旁便有人伸出手来,那些犯人不知道已经在诏狱中关了多久。每个人都头发零乱,浑身衣服藏污纳垢,破烂不堪。

两边的人看到有一个女子走了进来,便纷纷的伸出手来,大声喊叫着、嚎哭着,说什么话的人都有。

一时之间简怀箴和零落觉得他们好像是到了十八层地狱一般,尤其是零落她不在江湖上行走,哪里见过这种阵势,顿时吓的浑身瑟瑟发抖,紧紧拉着简怀箴的手不敢动,不敢多走一步,唯恐一不小心被那些人扯到衣衫。

锦衣卫见简怀箴走在如此的阵势之中,竟然毫无惧色,心中不由得生了几分佩服之情。

简怀箴此时此刻哪里顾得上惧怕,她想起于谦曾经被关在这样的牢房之中、这样的环境之中,所受的苦楚自然不在话下,一颗心便似要燃烧起来一般。

简怀箴平生最是冷静,从来不曾向这刻一般如此的愤怒。

第一百五十六回 斩石亨

她跟着锦衣卫一直往前走,两个人很快便来到关押石亨的牢房。

石亨被关押的牢房与方才遇到的那些囚犯却又不同,石亨被关在一个单独的牢房之中。那牢房都是用青石砖砌成,还有阳光从窗子上露出来。牢房之中有一个石炕,炕上放着厚厚的被褥。牢房之中另外一张石桌,石桌之上满是酒菜,显然是锦衣卫们特意买来给石亨吃的。

牢房之中十分干净,连一丝杂草也看不到。石亨穿着锦衣玉服,歪坐在床上,正扬扬得意同锦衣卫们发号施令。

那锦衣卫带着简怀箴走到石亨的牢房前面,轻轻敲了敲牢房的门,说道:“石大人,皇长公主驾到。”

石亨没有想到简怀箴会忽然出现在这里,倒是吓了一跳。他静下心来,想到从锦衣卫这边听到的消息,说最近瓦剌军队大军压境。简怀箴亲自赶来,想必是来求他出征。

想到这里,他便拿大起来,坐在石炕之上,对那锦衣卫冷冷笑道:“你说什么皇长公主?皇长公主会来这种地方,皇上把我这做臣子的关在这种地方,我倒觉得挺好的,也不想再出去了,旁人谁也不必来烦我。”

简怀箴见石亨那副不可一世的神情,更加觉得气愤,她对锦衣卫说道:“把牢房打开。”

旁边的几个锦衣卫连忙上前来,七手八脚的把牢房打开,让简怀箴走进去。

简怀箴手中持着金玉杖走了进去,冷眼看着石亨,冷冷问道:“石大人,一向可好?”

石亨见到简怀箴,料到简怀箴是来向他求救,恳请他出去攻打瓦剌,因此也不行礼,冷冷说道:“托皇上和皇长公主的福,臣在这牢房之中挺好的,臣也没有要出去的打算。”

简怀箴笑了起来,她的笑冷的就像千年冰霜一般。

石亨忽然看到简怀箴笑成这般模样,心里暗暗一惊。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简怀箴便已说道:“既然石大人喜欢这里,那么本宫就成全石大人,让石大人永远住在这里吧。”

石亨这才知道害怕,他早就听说简怀箴有一柄“上打昏君、下打奸臣”的金玉杖,只是从来没有见过。如今见简怀箴手中持着的金光闪闪的玉杖,恐怕就是传说中的金玉杖了。

他微微愣了愣,问简怀箴道:“皇长公主,为何这么说?这牢房之中虽然也好,只不过石亨乃是天生的劳碌命。倘若皇上有什么用得着石亨的地方,石亨一定万死不辞,为国出力。”

石亨的话落在简怀箴耳中,简怀箴越发觉得这人虚假,简怀箴冷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不必了,石将军有这份心思,为什么以前本宫竟然没有看出来呢。如今虽然瓦剌军队压境,但是本宫相信全天下奇人异事多得是,一定有人可以取代石将军的位子,把瓦剌军队打退。至于石将军你犯了如此大的错误,逼死宁馨公主如此大罪,本宫又岂能容你活下去。”

简怀箴的话像一柄利刃重重的刮在了石亨的心中。

石亨只觉得自己一时被掉进了冰窖之中一般,浑身手脚冰凉,他望着简怀箴,用不可思议的语气说道:“皇长公主,您、您、您想做什么?”

他一连说了三个“您”字。

简怀箴举起手中的金玉杖说道:“本宫既然屈尊来到这牢房之中,石大人以为本宫要做什么?自然是要石大人您的性命,为宁馨公主报仇,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石亨听简怀箴这么说浑身发抖,对锦衣卫们说道:“你们还不快进来,把皇长公主请回去,这诏狱重地岂是皇长公主这等身份的人能进来的?何况明朝祖先有令,后宫不得干政,难道皇长公主您是想干政吗?”

简怀箴冷冷一笑,说道:“祖训是有说后宫不得干政,可是先皇赐我金玉杖不就是让我管着这朝廷,管着皇帝吗?”

简怀箴的话让石亨觉得越发的浑身冰冷,到此时此刻他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的嚣张气焰顿时消失不见。

一直以来他都觉得简怀箴只是女流之辈,并没有把她放在心中,上官鸣凤的死让他对简怀箴有了一点忌惮。尽管如此,随着他权势越来越大,他对简怀箴的忌惮之情也越来越轻。

没有想到,简怀箴居然敢来到诏狱之中,要打杀于他。而旁边他的几个手下,一句话也不吭。毕竟眼前对着的人乃是皇长公主,是皇亲国戚,皇室贵胄,石亨只是一个小小的将军罢了。

孰轻孰重他们还是分得清楚的,何况据说简怀箴掌管着烛影摇红和忏情门数万弟子,在江湖上颇有势力,谁敢轻易得罪。

石亨见自己的手下也不顶用,他眼神中露出了绝望,他指着简怀箴说道:“就算是我逼死了宁馨公主,皇长公主又何须跟我过不去?宁馨公主乃是皇上的亲姐姐,皇上都不没有想除死我,皇长公主和宁馨公主的感情难道就如此深厚吗?”

简怀箴望着石亨,冷冷笑道:“的确宁馨公主和本宫没有那么亲厚,可是另外有一个人也是死在石亨石将军你的手中,难道石将军忘了吗?”

简怀箴说完,把手一挥,命令其他几个锦衣卫都出去。

那锦衣卫相互对看一眼,忙噤声退了出去。

这时候牢房之中,只剩下石亨、简怀箴和零落三人了。

零落站在门口,为简怀箴盯梢。

石亨不明白简怀箴说的是什么,便茫然问了一句:“皇长公主说我还杀了与皇长公主亲厚的人,不知那人是谁?我石亨想来想去,却始终不觉得得罪了皇长公主,这可能是误会吧。”

简怀箴冷冷笑了起来,说道:“石将军,你的记性也未免太不好了吧。难道你忘记当时你和徐有贞、曹吉祥杀于谦的事了吗?”

简怀箴的话如利刃一般刺在石亨的心头,石亨终于想起来了。

当时他们要杀死于谦,简怀箴还曾带了人相救,他以为简怀箴只是救一个国家的良将忠臣而已,没有想到简怀箴与于谦竟然也有私交。

简怀箴缓缓说道:“本宫与于谦于大人的私交一向很好,抛开私交不说,于大人乃是国家的股肱之臣,竟然死在你们几个奸佞的手中。本宫若是不为他报仇,岂不是对不起他吗?”

她越说脸色愈加深沉,让石亨看了不寒而栗。

石亨想了想,忙对简怀箴说道:“皇长公主,我想您是误会了,杀于谦这件事跟臣没有关系,是徐有贞和曹吉祥他们策划出来的。”

简怀箴用十分鄙视的眼神看了石亨一眼,说道:“石大人,你不是自称功高盖世吗?为什么到了这时候反而害怕起来?于谦是怎么死的,本宫比你更明白,你敢说你没有害过他吗?你是于谦亲自检举到朝廷的,后来你想为于谦的儿子于冕求官,被于谦知道后,他拒绝了你,还斥责了你。你便怀恨在心,对他加害,公报私仇。难道你以为本宫什么都不知道?难道你以为本宫在京城的几万忏情门和烛影摇红的弟子都是吃素的吗?”

简怀箴的话听在石亨耳中,觉得不寒而栗。

此时此刻,他终于知道事情不是他想得那么简单了。

简怀箴继续说道:“于谦死后,我的好妹妹白清清也跟着去了。白清清在江南服侍我二十多年,同我感情深厚,你说白清清的仇难道本宫会不报吗?”

石亨听简怀箴这么一说,知道事情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倘若于谦的死简怀箴还可以原谅他,那么白清清的死简怀箴一定不会姑息他。

想到这里,石亨似乎想明白了什么事情,他睁大眼睛,问道:“皇长公主,原来您才是那幕後的人,原来这一切都是您主使的。”

简怀箴笑了一声,问道:“石大人,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难道你想到什么了吗?”

石亨郑重的点点头,面色灰白说道:“是的,我终于明白了,原来一切都是皇长公主您在后面做的手脚。我和曹公公一向跟徐有贞虽然不睦,但是也不至于反目成仇。细细想来,这几个月之中我们竟然跟徐有贞反目成仇,还向皇上提议铲除了徐有贞,原来这一切都是您在背后做的手脚。”

“不错”简怀箴点点头说道:“你总算明白了,不过事到如今你明白也不算晚。”

石亨面色惨白,继续问简怀箴说道:“原来我的儿子石未风被虏走,和徐有贞的女儿被虏走,都是皇长公主您做的。”

简怀箴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只是望着石亨眼神冷冽如冰箭一般,一句话也不说。

事到如今,石亨完全都明白了。

一直以来,他以为自己十分聪明,也以为自己和曹吉祥联起手来没有什么事情做不到。可是事到如今,他才知道他们都实在太稚嫩了,在他们背后有一个比他们厉害千百倍的皇长公主简怀箴。

“那么李贤,李贤又是您的什么人?”

事到如今,石亨总算是明白。原来李贤不是徐有贞的人,也不是自己的人,更不是曹吉祥的人,而是简怀箴的人。

简怀箴含笑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李贤的确是我的人。当初李贤因为为于谦鸣不平而被处死,是本宫救下了他。李贤虽然与于谦的政见不和,但是他一向很佩服于谦的为人。于谦被你们害死之后,他一直为于谦鸣不平。因此,他便想为国家做一点贡献,为朝廷尽一点心力,更为本宫实现本宫的心愿旧事肃清奸佞,铲除徐有贞、你石亨、还有曹吉祥三人。”

石亨颓然的瘫坐在石床之上,事到如今,他总算明白了什么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简怀箴的确是技高一筹,自己和曹吉祥只不过是别人棋盘中的棋子罢了。

想到这里,他便把心一横,跳将起来起来,对着简怀箴扑了过去。

石亨绝对不是坐在那里等死的人,虽然他知道简怀箴这次一定不会放过自己,但是让他闭目就死他做不到。因为他是石亨,他是一辈子都不肯认输的石亨,他是在皇帝面前都不肯认输的石亨。

如今虽然他知道在计谋上他已经输了,但是现在还有一线生机,他就绝对不肯放过。

简怀箴十分轻蔑的看了石亨一眼,石亨的武功在简怀箴看来实在是微不足道。

就在石亨快要扑到简怀箴身边的时候,简怀箴举起手中的金玉杖对着石亨用力打了下去,石亨避无可避。

因为简怀箴是当世几大绝顶高手之一,她一出手,便是江湖中的高手们都避不开,何况只是一个区区的石亨。

石亨被简怀箴的金玉杖打中头部,闷哼一声就这么“死”掉了。

简怀箴望了一眼石亨的尸首,脸上满是鄙意之色。

零落见状,忙上前去用手探了探石亨的鼻息,已经是气息全无。她又用手摸了摸石亨的手,他的手脚已经变凉。

零落便对简怀箴说道:“皇长公主,石亨已经被您打杀了。”

简怀箴此时心中一口气这才涌了出去,她的泪水滚滚耳下,仰天长叹:“于谦、清清你们的大仇,到如今我们已经为你们给报了。先帝,您赐给我这金玉杖,上打昏君、下打佞臣,石亨乃是国家的佞臣,怀箴没有辜负您的希望。”

说完,她脸上又多了几分坚毅之色,对零落说道:“零落,我们走。”

零落便跟着简怀箴往前走,两个人又经过那十八层地域一般的通道。

走了出来,锦衣卫们站在天牢门口。见到简怀箴走出来,忙上前去跪下,向简怀箴请安。

简怀箴摆了摆手,神色凝重的说道“你们的石亨石将军已经被本宫杀了,你们现在可以去向皇上汇报。”

那几个锦衣卫一听说石亨已被简怀箴诛杀,几个人顿时面色变得苍白,他们跪下来,一句话都不敢说。

简怀箴知道他们心里害怕,皇上让他们看守着石亨,如今石亨却被自己杀了。倘若皇上知道了,多半会怪罪他们。

想到这里,简怀箴便摇摇头说道:“罢了。既然你们都害怕,就由本宫亲自去向皇上说吧。”

说完,简怀箴就带着零落往外走。

两个人走在路上,简怀箴觉得这一辈子从来没有如此心情畅快过。她回想起以前的往事,回想起自己与白清清居住在江南的日子。那时候杏花美的就像是天边的云彩一边,而天边的云彩美的就像是空中飞的蝴蝶一般。青草如茵,一切都似人间仙境,那样的日子却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人生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生离死别。

“生离”在人的心中还有一丝的盼头,可是“死别”却是永远没有再相见的期限。

简怀箴心中一阵寥落、一阵兴奋。

零落跟在她后面,神情肃然。零落知道这件事不会这么容易结束,皇上还依靠石亨攻打瓦剌。如今简怀箴一气之下便把石亨给打杀了,皇上恐怕不会这么容易就跟简怀箴罢休。倘若皇上和简怀箴翻脸无情,到时候事情恐怕难以收拾了。

简怀箴回到皇宫之中,果然孙祥用已经在万安宫门口等着了。

简怀箴看了孙祥用一眼,没有说话,径自走进万安宫去。

孙祥用已经知道简怀箴把石亨打杀的事情,他十分小心走到简怀箴面前,行了个礼说道:“皇长公主,皇上命老奴等候在万安宫门口等您回来,有情您去乾清宫一趟。”

简怀箴用手支撑着头,神色十分疲倦,对孙祥用说道:“本宫觉得很累,暂时不去见皇上了。皇上若想见本宫,就让他自己来吧。”

说完,简怀箴便抛下孙祥用,径自进入寝宫去了。

孙祥用见状,没有办法可想,只好走回去,向朱祁镇报告。

朱祁镇早已听说了简怀箴打杀石亨的事情,正在愤怒不已。见到孙祥用回来,却是独自一人,便开口问道:“皇长公主呢?”

孙祥用便把简怀箴对他说的话,向朱祁镇转述了一遍。

朱祁镇心中恼怒至极,随手拿起桌上的一个青花瓷瓶扔到地上。

青花瓷瓶扔到地上后,顿时摔成了片片碎片。

朱祁镇的手也被弄伤了一道口子,鲜血涌了出来,触目惊心。朱祁镇却完全忘记了疼痛,他拍着桌子,大声道:“太过分了,太过分了。皇长公主居然去诏狱之中把石亨给打杀,她是一个公主而已,竟然敢做出诛杀大臣的事情来,眼中还有朕这个皇上吗?”

孙祥用大气也不敢出,一声不吭,任凭朱祁镇发泄,他最了解朱祁镇的脾气了。

朱祁镇发火的时候,倘若谁在边上说什么,一定会获罪被处罚。

朱祁镇又拍桌子又摔瓷器,折腾了半天,这才对孙祥用说道:“好,既然皇长公主让朕亲自去万安宫找她,那么朕现在就去见她。”

说完,便径自大踏步往万安宫走去。

孙祥用一看大事不好,怕皇上和简怀箴两个人起了什么冲突。他深知简怀箴的来头不简单,在江湖和朝廷之中都有自己的势力。皇上若是一个言词不甚,得罪了简怀箴,事情也就大大的不妙了。如今南院之中还住着一个朱见辰,倘若简怀箴一怒之下把皇帝给废了,拥力朱见辰做皇上,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第一百五十七回 亲出征

“倘若发生这种局面,该如何是好?”孙祥用素来对皇上忠心,他想到这些便觉得冷汗涔涔。

他看到皇上怒气冲冲的走了,便没有跟去,他叫来一个小太监,对那小太监说道:“你赶紧去永寿宫中把钱皇后钱娘娘请来,让她赶紧去万安宫。就说皇上和皇长公主两人起了冲突,无论如何也请钱皇后走一趟。”

那小太监看孙祥用的神色十分郑重,似乎是出了天大的事情一般,哪里敢怠慢。连忙爬起来,飞一般的往永寿宫走去。

简怀箴正在寝宫之内休息,打杀石亨之后,她觉得整个人像是虚脱了一般。不知不觉便进入了梦乡,在梦中她一会儿梦到于谦站在自己面前,对自己说道:“皇长公主,铲除国家乱臣贼子,保卫国家社稷的大事就摆脱您了。”一会儿又看到白清清对她哭哭啼啼的说道:“姐姐,妹妹就这么离你而去,你不要怪我才好。”

简怀箴觉得心惊肉跳,猛然之中从梦中惊醒。

就在这时候零落走了进来,对简怀箴行了一个礼,恭恭敬敬的说道:“皇长公主,皇上他已经来了,正在外面等着您呢。”

简怀箴知道自己早晚要出去面对朱祁镇,便对零落说道:“你为我梳洗,我这就出去见皇上。”

零落边为简怀箴梳洗,边在一旁说道:“皇长公主,您与皇上祖孙情深,不要因为一个大臣的事而伤了和气。您打杀石亨也只不过是想为国家铲除奸佞而已,等会儿见了皇上您慢慢的跟皇上说,不要惹恼皇上才是。”

简怀箴沉默不语,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零落从来没有见过简怀箴这般模样,被吓得不轻,她又继续对简怀箴缓缓说道:“皇长公主,奴婢跟了您这么久,知道您心里在想什么。其实皇上也并不是怯懦,并不是不想处置石亨。倘若不想处置石亨,皇上又怎么会把他关在诏狱之中。皇上才从瓦剌回来没有多久,这朝廷之中他的势力还不强盛,他倚重大臣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情。”

简怀箴仍旧是一句话也不说,面色铁青。

零落知道简怀箴不说的时候,就是在思考问题,因此她又继续劝解,说道:“皇上如此害怕瓦剌,也并不是没有道理的。毕竟他被虏去瓦剌十年,在心中留下了残酷的阴影。皇长公主,您想皇上被虏去瓦剌的时候,不过才十几岁而已,他在瓦剌受尽了苦楚,瓦剌人凶残成性,又怎么会对皇上好。皇上受的苦楚是我们想都想不出来的,也难怪他心头如此惧怕瓦剌了。”

零落的这番话在简怀箴心中掀起了不多不少的涟漪,她想到朱祁镇被关在瓦剌十年,所受的苦楚心里也觉得很难过。瓦剌人的确像零落所说的凶残成性,朱祁镇落在他们的手里,又怎么会得到好日子过,恐怕过的是猪狗不如的日子。也难怪朱祁镇不敢去想,而在瓦剌这十年也造就了朱祁镇略显懦弱的性格。

想到这里,简怀箴便扶了扶零落的手,轻声对她说道:“你放心吧,我知道怎么跟皇上说,我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零落一颗心这才尘埃落定,她忙为简怀箴梳洗完毕,便随着简怀箴一起走了出来。

简怀箴看到朱祁镇正怒气冲冲的坐在黄花梨的椅子上,便上前走了两步,眼泪不由自主的流了出来,她说道:“皇上,今天的事您要怪本宫就怪本宫吧,都是本宫不好。只想着宁馨公主惨死一事,没有为皇上考虑瓦剌军队挥师南下,擅自把石亨打杀。”

朱祁镇原本是想找简怀箴算帐的,没想到她一出来先向自己认错了。

简怀箴毕竟是朱祁镇的祖母一辈的。

朱祁镇见她如此对自己说话,心下也颇有几分不忍,他又想到宁馨公主一事的确是叫自己又恨又气。倘若不是因为瓦剌大军集结在边境,他又如何不会杀死石亨。

想到这里,他心中的怒气已先自消了三分,他望了简怀箴一眼,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转过身去,泫然道:“孙儿,哪里敢怪皇长公主?都是朕不好,是朕手下没有可用之将,必须要倚靠石亨,才使宁馨公主的仇没法报,要皇长公主您亲自出面去惩罚石亨。”

朱祁镇这番话一半是在赌气,一半是在抱怨。

简怀箴听在耳中如何不懂,她走上前去,语重心长的对朱祁镇说道:“皇上,军国大事可以从长计议,但是石亨的所作所为实在已经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方。倘若还不惩罚石亨,恐怕天下人都不会服气,朝臣眼中就越发没有皇帝了。石亨专权、徐有贞专权,难道皇上您心中一点要处罚他的意思没有吗?”

朱祁镇听简怀箴这么说,像是触动了什么心思,他平生最恨的就是“专权”二字。

作为一个高高在上的帝王,他如何能容忍自己的臣子专权。

尽管如此,简怀箴在这个时机打杀石亨也是极为不恰当。明明她知道瓦剌军队不日就要挥军南下,倘若石亨死了,到时候谁来打这场仗。

因此,朱祁镇心中不由自主的添了几分怒气,他望着简怀箴泪眼婆娑道:“皇长公主,不管您是出于什么动机打杀石亨,到如今倘若瓦剌军队挥师南下,天下不保。您让朕怎么跟列祖列宗交代?”

朱祁镇这些话隐约便有了怪责简怀箴的意思。

简怀箴见他如此悲伤,如此懦弱,又如此不堪一击,正想说什么才好。

零落已然在边上扯了扯简怀箴的衣襟,示意她不要跟朱祁镇把话说绝了,免得伤害两个人的感情。

简怀箴还没有说话,就听到外面有小太监喊道:“皇后娘娘驾到。”

说话之间,钱皇后便一瘸一拐的走了进来。

这钱皇后本是朱祁镇的原配妻子,十几岁便嫁给朱祁镇做王妃,两人感情甚笃。

后来朱祁镇被虏到瓦剌之后,钱皇后知道这个消息悲痛欲绝,她每天都跪在佛祖前面,为朱祁镇祈求,希望朱祁镇可以早日归来。

宫人们见她可怜,便奉上佛殿,让她跪在佛殿之下进行参佛。

钱皇后却无论如何都不肯,她觉得这样对佛祖缺乏了虔诚,她日日夜夜的为朱祁镇而哭泣,希望可以感动上天。由于哭的时间太久了,她的一只眼睛便就这么瞎了。

后来朱祁镇回来之后,见到自己朝思暮想的妻子忽然变成了这般怪样,他心中很不能忍受。可是等到问明白,原来钱皇后是因为自己而变成这样子的,心中又觉得无限怜悯。

钱皇后见到朱祁镇度过难关平安归来,甚是欣喜。

朱祁镇听说钱皇后为自己所做的一切后,十分感动。因此,在心中并没有嫌弃自己的妻子,反而仍旧让她当皇后,两个人的感情反而比以前更好了。

可见朱祁镇也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

钱皇后来到万安宫中,先向朱祁镇行礼,又向简怀箴执晚辈之礼。

简怀箴平日里不大见到钱皇后,因为钱皇后一般都躲在永寿宫中诵经念佛,很少出来。

如今乍见,见她虽然样貌受损,言行举止却十分娴雅,不禁很是赞赏。

钱皇后对简怀箴行了一礼,道:“皇长公主,您是皇上的长辈,不管您与皇上之间有什么争执,都是咱们自家人的事,大家千万不要伤了和气才是。”

转而又对皇上说道:“皇长公主杖杀石亨的事,臣妾也听说了。本来就有规定后宫不得干政,臣妾也不方便多言,只是事情已经至此,皇上再与皇长公主争执也毫无意义。倒不如皇上接受这个现实,再想办法应对吧。”

钱皇后的话如春风一般拂过朱祁镇的心田,每次与钱皇后谈话,他都觉得心里很是畅快。

听钱皇后这么说,他想了想,说道:“朕也不是不曾想过法子应对,可这朝中实在是没有能带兵之人,又能怎么办?”

钱皇后语重心长的说道:“皇上,不要在迁怒于皇长公主,其实以石亨的罪责早已经是罪不容诛,皇长公主如今愤而杖杀石亨也是情有可原。这天下之大以我们大明如此泱泱大国,怎么会找不到一个忠臣良将呢?皇上若是实在难以在朝廷之中找到,不出贴出皇榜比武招将就是了。”

钱皇后的话让朱祁镇觉得豁然开朗,他顿时明白起来。

“是啊,这天下之大并不是石亨一个人才能带兵打仗。”

“只不过…”朱祁镇犹豫的说道:“新招来的人缺乏经验,未必能够挡得住瓦剌的三十万大军。”

他仍旧在为瓦剌侵边一事烦闷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