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们一起做的。我命人引皇太子去青楼,他派人劫走太子。”孙祥用回转头去,看看皇上,似乎是在乞求原谅一般,喃喃道:“其实我也不想的,我也不想的…”

“你…原来是你捉走了深儿,枉费这么多年以来,朕把你当做最信任的人,你居然害朕的儿子。快告诉朕,深儿他现在在什么地方?”朱祁镇大为激动,问道。

“皇上…”孙祥用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说道:“皇太子很安全,你莫要担心,龙体重要。”

“你快告诉朕皇太子在什么地方?你口口声声说朕的龙体重要,你方才不是想要害死朕么?”朱祁镇十分激动。

孙祥用摇了摇头,跪下道:“皇上,对不起。我不能告诉你皇太子在什么地方。因为我的养父养母都落在那人手中,若是我说出太子的下落,我的养父养母一定没命。人说生恩不及养恩大,请皇上赎罪。老奴并没有想毒死皇上,高想是在药材汤中下了毒,可是奴才悄悄去御膳房把那碗有毒的给倒掉了,命令御膳房重新煎了一晚补药,来送给皇上。老奴怕高想有外心,会私自向那人报告,所以换药材汤的事,没有告诉任何人。”

“公公,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这么做,我们两个都会没命的!”高想用十分疯狂的眼神望着孙祥用,质问道。

孙祥用一时倒是坦荡起来:“我曾经告诉过你,我是不会对付皇上的。像皇长公主所言,这么多年以来,皇上与老奴祸福相倚,皇上对老奴恩重如山,没有皇上,便没有老奴的今日。老奴便是自己死,也不会对皇上不利。”

“你疯了!你这么做,你会害死我的!你死没什么,为什么你这个老不死的要拖我下水?”高想边说着,边从衣袖中取出一只匕首,以猝不及防的速度架在皇上脖颈上面,狂躁道:“你们不要妄想害我!如果你们杀我,皇上也一样会没命!”

高想举动很是疯狂,心中更是十分紧张,他的手微微发抖,放在朱祁镇脖颈上的匕首,划出一道淡淡的血痕。朱祁镇又惊又气,一时之间喘不上气来,连声咳嗽不止。

第三十六回 顾凤凰

简怀箴与唐云萼对看一眼,心中便有打算。简怀箴悄悄取了一支梅花针,放在手中。高想眼睛却尖,早已经看见,他恶狠狠说道:“朱怀箴,我知道你的暗器梅花针出神入化,我却并不怕你。若是你不怕我伤了皇上,你可以尽管试试谁快。”说着,放在朱祁镇脖颈上的匕首稍一用力,当即就有鲜血浸了出来。

简怀箴心中甚为顾忌,眼前被挟持的人,是她的子孙。而她这个子孙的命运,干系着整个大明江山。因此,她的手也不禁微微发抖起来,一时之间,手上的梅花针居然透射不出去。唐惊染的梅花针,远远没有简怀箴用得好,万一皇上有什么三长两短,她也自问担不起干系,因此,简怀箴不出手,她也不敢出手。

高想挟持着朱祁镇,就要把他拖下床去。他身边的孙祥用,忽然之间不知从什么地方,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对着高想的腹部,重重插了下去。高想瞪大了眼睛“你…”,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一头栽倒在地上,竟然死了。

简怀箴与唐惊染面面相觑,却想不到孙祥用会这么做。简怀箴看了他一眼,冷冷道:“孙祥用,你不用想利用皇上来要挟我们。你的匕首,不一定能快得过本宫的梅花针。高想可以,是因为他对皇帝无情。而你不同,你对皇帝有情义。倘若你稍微一迟疑,慢了半步,本宫一定可以先要了你的性命。”

孙祥用的一张脸,变得苍白如纸,他反而笑了起来:“皇长公主,你低看老奴了。我既然不会再药材中下毒害死皇上,又怎么会杀害皇上,又怎么会用皇上的性命来威胁你?我藏起来的匕首,原本是为自己准备的,却不曾想到,送了高想一程。如今,我也是时候走了。”

说完,他对着皇上跪下,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哽咽道:“皇上,是老奴不争气,老奴对你不起。若有来生,老奴愿意再侍奉您。”说完,他从衣袖中取出一小块金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放入口中。轻微的一声咕噜声,那金子已然被他吞入口中。等到简怀箴和唐惊染再去看他时,他已直直躺在地上,却是气绝身亡了。

简怀箴长叹一声,道:“也不知是缘是孽,是福是祸!”说完,便走到床榻前面,扶朱祁镇重新躺好,焦切问道:“皇帝,你没事吧?”

朱祁镇面色惨白,望着简怀箴,泪眼纵横,却一时之间说不出一句话来。简怀箴知道他心中悲痛孙祥用的死,毕竟孙祥用侍奉他二十多年,一直都对他忠心耿耿。如今,因为被仇恨蒙蔽而为人利用,对他的忠心,却始终不减。他宁愿选择自己死,也绝不伤害皇上。也无怪朱祁镇会为他的死伤怀不已了。

简怀箴命太监进来把孙祥用好生安葬,顺便处理了高想的尸首。又对着朱祁镇好一番安慰,朱祁镇才稍微宽心一些。只是经此一事,他的病情只怕又要加重几分。

他满眼哀伤望着简怀箴,神情十分无助。

简怀箴自然明白他心中牵挂朱见深生死,便好言相劝道:“皇帝,你放心吧。孙公公不是也说,皇太子迄今还是安全的么。本宫曾经答应过你,把深儿给你找回来,便一定会做到的。你再给本宫几天时间。你宽心养病吧。这大明的江山,不单是你一个人的江山,亦是我们朱家的江山。本宫不会眼睁睁看着它毁掉,让祖先见责的。”

简怀箴的话,让朱祁镇稍微宽怀一些。简怀箴知道因为孙祥用的死,他心中难免郁结,便多劝慰一番,才嘱咐太监宫女好生侍奉,又特意把零落从万安宫中调过来负责皇帝药饮膳食,这才同唐惊染离开。

回到万安宫后,唐惊染颇为唏嘘,她对简怀箴感慨道:“公主姑姑,却想不到那孙祥用如此忠义。”

简怀箴摇摇头,说道:“惊染,你以为这便是忠义么?本宫不认为孙公公忠义。所谓忠义,既有忠又有义。忠,乃是对国家忠贞。义,是对朋友义气。孙公公为一己之私,包庇曹吉祥,何来忠贞?更为兄长之死,置国家安危于不顾,更何来忠贞?皇帝对他恩重如山,他却为一己之私,不惜出卖皇帝亲生儿子,又何来对皇帝义气?虽说他至死都念着皇帝的恩情,宁死不肯对皇帝下毒手,的确令人动容,但是毕竟是他有错在先。人,总要分得清楚是非黑白。”

简怀箴的话,让唐惊染耳目暂明,她点头道:“公主姑姑所言极是。惊染以后一定引以为戒。”

简怀箴抿嘴笑道:“我也只是说说罢了。你也不必太过于放在心上,倒显得我像个老学究一般。今晚虽然救了皇上,太子却始终下落不明。我想,倘若不尽快救出太子,孙公公口中的那人听到孙公公自杀的消息,恐怕会对太子下毒手。”

唐惊染面色乍变,问道:“公主姑姑,你说我们应当怎么做?”

简怀箴想了想,说道:“我们明天仍旧往怀明苑走一趟。人多好办事儿,容易想到法子。再者,这几日不曾出宫,恐怕哥哥已经把于夫人和于柔给接到京城来了。这些年于夫人无端受苦,本宫一直很内疚。”

“皇姑姑何必多想?其实于公之事,公主姑姑已然尽力了。”唐惊染劝慰道。

两人又闲话了一般,便各自休息。

第二天一大早,简怀箴便带着唐惊染去怀明苑。众人有几日不曾见到二人,见面之下,便亲热叙话。

唐惊染一抬头,却不曾见到于冕,便问道:“怎么不见于公子,于公子去了何处?”

方寥笑道:“今日文英兄护送于夫人和于小姐到京城。于公子一大早就去城外接人去了。如今,京城之中捉拿于公子的榜文已经撤销,于家的宅院朝廷也已经发还,箴儿…公主还派了些仆人前去,于夫人回来,总会觉得安慰些。”

方寥提起于家之事,简怀箴想到于谦,又想到白清清,心中颇为感慨。不禁哀声道:“不知不觉间,清清竟已走了六年了。”

江少衡素来最懂得简怀箴心思,忙劝说道:“事情既然已经过去,就不要再多想了,徒然添加忧思罢了。对了,宫中可发生什么事情?”听到江少衡询问,唐惊染便把这几日发生的惊心动魄的事叙说了一遍,众人听得十分紧张。

“如今孙公公已死,皇太子却仍旧下落不明,此事委实令人烦忧。”江少衡蹙眉道:“皇太子口中的棋子,可是指皇太子么?”

简怀箴看了江少衡一眼,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对啦,杜余杭与文笑影夫妇那边,可有什么消息传来?”

“没有太大进展,只是顾凤凰同孙祥用的关系,有些令人玩味。”纪恻寒沉吟良久,笑着道:“容许我大胆猜测一番,你们说孙祥用同顾凤凰是否是…”

“纪大哥,你的意思是顾凤凰是孙祥用的外室?”简怀箴的脸色微微有些潮红,问道。

纪恻寒拊掌大笑道:“知我者,怀箴妹子也。我便是这般想的。惊染丫头说孙祥用临死之前,仍旧不肯透露皇太子下落,口口声声称是为了他的养父养母。可是你们又曾经提到,孙祥用与他养父养母的关系,似乎并不太好,若不然,他的养父也不会把他卖入宫中做太监。由此可见,孙祥用是在维护人,但是维护的并不是他的养父养母,而是另有其人。要是我没有猜测,那个人应该就是顾凤凰。”

“太监维护女人?”纪恻寒这种惊世骇俗的想法,想不让人往邪恶处想都不行。

简怀箴却正色道:“我也赞同纪大哥的想法。顾凤凰突然发迹,皇太子在千红院失踪,顾凤凰与孙祥用的手下联系密切,想不把两人想到一起去,恐怕也不能够。惊染听来的那句移不移棋子的事,我却也想明白一些。如果我猜测没错,皇太子根本就哪里都没去,仍旧被藏在千红院中。”“太子殿下尚在千红院中?”方寥愕然道。莫说是方寥,旁人听到,也都觉得甚为不可思议。

简怀箴却成竹在胸,缓缓道:“这些日子以来,我曾经想过皇太子到底被藏在何处,却一直都想不到。方才纪大哥的话,却当真开解了我心中一直以来的顾虑。如果你们想证实我所言是真是假,不妨让惊染派人去查查太子失踪当日的情形即可。”

唐惊染当即传讯给烛影摇红的弟子,命令他们分散人手去调查。过了不到两个时辰,便有弟子来报告。他们询问过当天在附近的小商小贩,当天并没有见到有黑衣刀客挟持锦袍男子从千红院的楼上跳下,只是顾凤凰这么说,他们便当真以为有这么回事。

毕竟顾凤凰是千红院的老。鸨,总不会拿千红院的声誉说笑。

事到如今,真相已然呼之欲出。简怀箴淡淡笑语:“我想我果然没有猜错。事到如今,我们不如到千红院去瞧瞧吧。”众人都应声道:“好”,于是一行几人,浩浩荡荡向千红院而来。唐惊染早已经命令属下弟子去禀告顺天府府尹,让他速度带人去千红院门前候着。

千红院的护院,乍见到一行衣着气度皆为不凡的男女,一并向千红院走来。早已经应声去,谄笑道:“欢迎诸位客人。”说到这里,眼珠子一转,又陪着笑容道:“不好意思,我们千红院暂时不做女客的生意。”

简怀箴一行人丝毫不理会他,径直往前面走。那人见状大怒,袖子一叉,跳上前来恶声道:“诸位是哪条道上的朋友?不是来千红院消遣的吧。”简怀箴伸出衣袖一弗,那人已被重重掀倒在地。他站起身来,望着简怀箴看了一眼,大叫一声:“鬼啊。”便直直往前走去。

简怀箴一行人走入千红院中,金鼎大街上顿时多了很多看热闹的人,因为他们从来没有见过女人进妓院,觉得十分好奇。

顾凤凰闻听到风声,从里面走了出来,高声叫道:“这是谁要和我凤凰姐过不去?”

简怀箴连眼角都不瞥她一眼,用十分平常的口气说道:“顾凤凰,孙祥用孙公公已经死了。”

顾凤凰果然被吓唬地不清,却仍自强撑着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唐惊染冷笑道:“顾凤凰,你倒是好大的胆子,见到当初皇长公主,不下跪倒也罢了。居然还如此蛮横无理。”

顾凤凰起初听到说孙祥用出了事,已经被吓去半条命,乍听到眼前站的人,居然是当朝的皇长公主,心中自然惶恐不已,两只腿不由自主就软了,瘫倒在地上,说道:“皇长公主赎罪,民妇不知道长公主大驾光临…光临千红院,让千红院蓬荜生辉。”说完后,又觉得说的话很不中听,不禁狠狠打了自己两个耳刮子。

简怀箴倒也不与她计较,只是问道:“顾凤凰,本宫有些话要问你,想要与你单独谈谈,可好?”

此时此刻,顾凤凰哪里敢说不从,当下道:“有请皇长公主同民妇去雅间一叙。”说完,便带着简怀箴到了三楼的雅间之中。

简怀箴命令关上房门,这才询问顾凤凰道:“顾凤凰,本宫听闻你乃是孙公公的外室,为何你听到孙公公死去,也不悲伤?”

顾凤凰的眼圈儿一时红红的,倒也不知是不是当真伤心,她小心翼翼说道:“公主你误会了。我并不是孙公公的外室,我是他的妹妹。”

这话,倒是让简怀箴很吃惊。她漫声问道:“你如何成了孙公公的妹妹?”心中却在疑惑:难道曹吉祥和孙祥用还有一个妹子?

顾凤凰叹了一口气,道:“我是孙公公养父养母的女儿,本名叫孙晓凤。小时候,孙公公寄养在我家中,我爹妈对他原是不错,后来我妈妈生了一个弟弟,爹爹又染上毒瘾,便对孙公公变得很差。时常打他,罚他跪在冰天雪地之中,还经常不给他吃饭。我见孙公公可怜,便时不时的从厨房偷出一些食物给他吃。孙公公同我关系很好。后来他被卖入宫中,爹爹欠下赌债,没钱偿还,便也把我卖入青楼之中。我被转卖多次后,来到京城,恰好有一次与孙公公相遇,他凭借我额头上这颗痣,认出我是他妹妹。便出钱帮我在宫外,开了这家青楼。”

顾凤凰的话,让简怀箴深深触动。孙公公却原也是个长情之人!他临死之前,不肯说出皇太子的下落,原来是为了救妹妹。

简怀箴继续问道:“孙公公在临死之前,已经承认与皇太子被掳走的案子有关。皇太子现在在什么地方?只要你肯说出皇太子的下落,本宫便放你一条生路,如果不然,本宫看你要白费孙公公的一番苦心了。”

顾凤凰的头上,沁出点点汗珠儿,她望着简怀箴,犹豫道:“皇太子…我…我也不知道。”

简怀箴冷笑一声,道:“既然你也不知道,本宫也无话可说。罪臣孙祥用,掳劫太子,应当株连九族。你是他的妹妹,自然也在被诛之列。顺天府尹很快便会带兵赶到,到时候不单是你,便是整个千红院中的人,都要死!”

简怀箴这番言辞,无非是恫吓顾凤凰而已。顾凤凰却完全当真,听得字字惊心。她惊道:“皇长公主,求求你放过我,放过千红院。我…我说,皇太子其实藏在…”顾凤凰从小到大,流连烟花之地,受尽苦楚折磨,自然不想再受罪过。可是,当她刚刚说到“其实藏在”这四个字的时候,忽然“哎呀”一声,接着嘴角流出黑色的血液,整个人便张倒在地上,闷哼一声没了气息。

事出突然,完全超出简怀箴的预料。她轻轻拍打了一下顾凤凰,唤道:“顾凤凰,顾凤凰…”一连唤了两声,顾凤凰都没有发出声音。简怀箴用手去探她鼻息,发现她已气绝身亡。

简怀箴深深叹口气,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她推开房门,走出去,江少衡、方寥、唐惊染一行人却都在外面候着,见到她出来,忙问道:“怎么样了?”

简怀箴颇有些失望道:“顾凤凰死了。有人快了我们一步,下毒。”唐惊染叹息道:“孙公公一心想保住她,却没想到到头来,还是这个收场。”

简怀箴皱起眉头,道:“罢了,当务之急是赶紧找出太子。孙祥用和顾凤凰一死,恐怕太子爷危险了。”简怀箴边说着,边四处看去。

纪恻寒扬眉道:“公主妹子,你是不是仍旧觉得,皇太子被藏匿于千红院之中?”

简怀箴点头,微微沉思,道:“惊染,你把杜余杭和文笑影叫来。”还没等唐惊染去叫,杜余杭和文笑影便已经走了过来。原来,他们见简怀箴秘审顾凤凰,便知道事情多半会在今日有个了解,就早早在旁边候着了。

第三十七回 地下室

文笑影上前两步,正色道:“启禀公主,属下怀疑顾凤凰房中,有一间地下室,皇太子就被藏在地下室中。”

“既然出去,我们立刻就去搜查。”简怀箴话音刚落,便听到外头人声鼎沸,呼呼喝喝,原来是顺天府府尹得了命令带兵来了。

简怀箴便命令顺天府府尹带兵四处去搜千红院和千红院附近,而自己同江少衡、方寥、纪恻寒一行人一起来到顾凤凰房中。

顾凤凰的房中,摆放着几件黄花梨的家具,摆着一张十分华贵的黄花梨卧榻,看起来十分古丽堂皇,十分奢华。简怀箴心想,顾凤凰恐怕前半生受穷惯了,因此吃住一切句用最好的。

众人四处看看看,还特意看过地板,可还是没有发现有什么奇特之处。他们一直搜了接近半个时辰,几乎每个角落都搜到了,却仍旧没有发现地下室。

文笑影十分尴尬,对简怀箴与唐惊染说道:“启禀公主和宫主,属下曾经多次见到顾凤凰与孙公公派来的人在此密谈。是属下失职,以为这里有地下密室。”

简怀箴缓缓摇摇头,道:“罢了,你也尽力了。我知道敌人为何要毒死顾凤凰。毒死她,隐瞒住皇太子的下落,隐瞒住对方的身份,此其一。其二是,他们不需要亲自动手,只要顾凤凰一死,便没有人真正知道皇太子被藏在什么地方,到时候,太子断水缺粮,恐怕也支撑不了几日。到时候,大明的江山一样危怠。”

“棋子未移…棋子未移…惊染,你还记得冕儿曾经说过见深被捉的情形么?”简怀箴问道。

唐惊染想了想,回答道:“有个叫万贞娘的女子,是于公子的朋友,把她找来询问一下,或者可以问出当时的情形。”简怀箴点头,文笑影便去把万贞娘带了进来。

万贞娘被很快被带到简怀箴面前,她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显贵之人,心中惶恐,低眉敛目,大气也不敢出。

简怀箴很是和气,说道:“你抬起头来吧。”

万贞娘应了一声“是”,便把头抬了起来。简怀箴看到她的面容,心中不禁一阵恍惚。万贞娘样貌并不十分出众,只是一弯眉目生得如同天上的下弦月一般好看。简怀箴惊,是因为她觉得这个女子眼角眉梢的那份淡淡的感觉,惊染与白清清十分相像。

明明样貌完全不同,可是看着那个人,便会觉得是自己身边曾经的亲人。

简怀箴放缓了语气,柔声问道:“万贞娘,本宫听于冕说,你曾经看到皇太子被掳的经过,当时到底是怎么样的情形,你且同本宫说一声。”

“是。”万贞娘福了福,便把当日发生的事情同简怀箴和众人讲了一遍。

江少衡不动神色地听着,待到万贞娘说完,他泰然道:“我明白皇太子被藏在什么地方了。”

众人齐齐望着他,他却也不多言,只道:“你们跟我来。”于是,众人跟着江少衡来到二楼。江少衡指着一间房,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皇太子应该被藏在这里。”

所有的人都诧异地望着江少衡——如果皇太子被藏在这么容易被发现的房间中,岂不是早就被人发现了么?

江少衡不动神色,推开门,走进去。众人也跟着走进去,房间中收拾地整整齐齐,十分绮丽,与一般的青楼房间并没有区别。只是在床榻隔壁,有一副山水画显得与房中的格调格格不入。只是山水画的位置偏向角落,若不仔细看,却也不容易看得明白。

简怀箴眉心微皱,一言不发,走过去把画揭了开来。画的后面,赫然是一只金子打造的碗。那碗的造型十分别致。唐惊染觉得有趣,便用手去取,用力之下,才发现碗与墙壁是连在一起的,根本就取不下来。

万贞娘见到金碗,很是诧异道:“平日里我会进来这间房打扫房间,凤凰姐从来不许我动那幅画。”

“平时除了顾凤凰和你,还有谁会进来?”简怀箴问。

“没有别人了。凤凰姐说这间房子中死过人,会闹鬼,平日里姐妹们都害怕,谁还敢大胆进来。我听说房中闹鬼的事,多半是真的。因为深夜真的有人在房门外听到房中传出毛骨悚然的声音。凤凰姐怕影响生意,平日里并不允许我们说出去的。”万贞娘解释道。

“这就对了。”简怀箴别有深意的看了金碗一眼,与江少衡相视一笑,走上前去,把手覆在金碗之上。那金碗很容易就被扭动了。

随着一声吱呀声,完好的墙壁上,忽然出了一道石门。石门打开,众人走进去,发现下面是一条长长的密道,直通地下密室。众人一度怀疑这千红院中有地下密室,却一直都以为密室是在一楼的地下,却想不到原来密室借助宅院造型,把密室的出口建在了二楼。

众人一起走了进去,里面还燃着一只烛火,把四周照得十分明快。密室很小,密室中只有一张石桌,一把石椅,一张石榻,却是空无一人。石桌上放着吃剩的馒头,杜余杭上前摸了摸馒头的温度,对简怀箴说道:“还是暖的,应该没有走多远。”

简怀箴四处瞅了瞅,见到地上有被扯烂的衣衫。她一眼看去,已经认出是朱见深的衣物,因为那种锦是番邦进贡,只有宫中才有。

“可惜我们还是迟了一步!”方寥很是愤愤不平,道。

“算了。”简怀箴叹口气,无可奈何道:“对方处处快我们一步,想来是很有手段之人。不管怎么样,这种情况之下,他都没有杀害见深,我想见深对他一定还有用处,暂时见深应该还不会有什么危险。”

她话音刚落,外面的石门吱呀一声,被关上了。

“外面有奸细?”杜余杭上前去,用力捶打了几下石门,石门却纹丝不动。

“别慌。顾凤凰把密室设在此处,她自己平日里都要进来的。既然进来,总不会不出去。所以这房中一定有能打开石门的地方。”纪恻寒说道。

忽然,“啪”地一声,石门之上打开了一个碗口大小的洞,有一把阴森的声音传了进来:“你们还想打开石门出去么?我告诉你们,你们出不去了。走出石门原本并不难,只要你力气够,能够搬起那石榻便了。只是在你们进去之前,我已经把石榻的机关设置给破坏了。现在除非我打开金碗放你们出来,否则你们就要一辈子待在里头了。”

“你是谁?”唐惊染急问道。

那把阴森的声音说道:“我是谁,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你们永远都不能再出来,知道我是谁,又有什么用。只要我一堵上这扇石门,就再也没有人能听到你们说话,更不用说有人会救你们。当然,我是不会从这洞里面给你们送饭菜的。虽然之前朱见深就是这么活下来的。你们没有他那么好运气。”

方寥、江少衡、简怀箴等人面面相觑,苦思良策。忽然,简怀箴像是想到什么似的说道:“方大哥、纪大哥、江大哥,你们说靠我们四人的掌力,把密室的墙给打开如何?”

方寥三人当即点头,道:“我相信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人可以挡得掉我们四人联合的功力。便是昔日你的祖师婆婆楚流烟也不可以。凭我们四人之力,打开密室,恐怕并不是什么难事。”

简怀箴郑重点头。四人站在最前面,准备出掌袭墙。外头那人却十分诡异的笑了几声道:“你们都是当世无双的高手,也十分聪明。我相信集合你们四人之力,要劈开这墙壁,一定是易如反掌的事。可是你们想过没?倘若你们劈开这墙,密室倒坍,死无葬身之地的是谁?”众人略一沉思,立刻明白其中诀窍。这密室是通往二楼,地基不稳,若是劈开墙壁,一定会倒坍无疑。若是墙壁倒坍,任凭众人武功高强,能逃出去的机会恐怕微乎其微。“怎么样,怕了吧?既然这样,不如我送你们一程吧。”那人阴恻恻说道:“你们总是要死的,与其饿死,不如快点死去,免受折磨。”

说完,便有一只竹筒,被放了进来。而石壁的缝隙,也在刹那间变成外阔内窄,原来这一切,都是设计石室的人预先算计过的。如此一来,外面的人进可攻退可守,里面的人可就遭殃了。

简怀箴大叫一声道:“不好!他要放毒雾!”

她的话刚说完,果然就有烟雾通过竹筒放入进来。只是所放的并不是毒雾,而是烟雾。

朱落雪峨眉紧蹙,道:“这如何是好?如果还不能出去,我们迟早会被闷死在这里。”被关在密室中的人,都是曾经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还有江湖上武功绝顶的高手,朝廷中最有权势的人,但是,如果他们不能够出去,被困在在这密室中,便与平常的人,也没有什么区别。

江少衡道:“大家尽量掩住口鼻,我们想法子出去。我想这密室中,绝不可能只有一条进路。”

江少衡处变不惊,他的话提醒了众人,若是这密室中再也没有别的出路,那么,皇太子是如何被人带走的?

众人四处打量密室,但见四壁光秃秃的,只是石墙而已。密室中的石凳、石桌和石榻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要想在一时三刻,找出机关,十分困难。

被放进密室中的烟雾越来越多,蒙蒙笼在众人身边。不时有人发出咳嗽之声。烟的杀伤力,比起火来,要厉害一些。人在火中,尚且可以多生存一些时候。但是在烟雾之中,很快就会被熏死。

纪恻寒冷眼看了外头一眼,强忍着说道:“不必过于惊慌。外面顺天府尹正带着人在查千红院。有人在外面点火放烟,他们总不能看不见。”

阴测测的声音笑了起来,笑声让人毛骨悚然:“你不用想他们那群饭桶了。在你们进入密室的时候,我已经派人把那群饭桶引开了。谁不想当救太子的大功臣?看到有穿着太子衣服的人被人挟持带出千红院,他们难道还不去追?至于这些烟么,你们更不用替外面担心,我用的是霹雳烟火弹,是没有火种的。”

他的话让众人心中一凉。这人行事部署如此精细,果然是有备而来。

简怀箴听到他的话,心中却似灵光一闪。她急促道:“我知道出路在那里了。”

“纪大哥,方大哥,帮我!”她急匆匆走到石榻面前,轻声道:“搬开这石榻!”

纪恻寒、方寥、江少衡、杜余杭一起上前,每人一角,用力去搬石榻。却没想到,这看起来与地面浑然一体的石榻,居然被四大高手搬了起来。而石榻的下面,竟然就是一条出路!

“公主姑姑,你如何知道出路在石榻之下?”唐惊染又惊又喜,问道。

简怀箴面色一沉,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们快走。”于是,众人跟在简怀箴后面,从石榻下面的出口,鱼贯而出。他们走下石梯的时候,还听到那人在外头阴沉沉地说:“朱怀箴,你不要以为就这么算了!我不会就此罢休的!你走着瞧!”

石阶走下去,是一条长长的隧道。隧道十分宽敞,众人在密室之中,被烟熏过,进入密室,顿时觉得神清气爽起来。

“公主姑姑,你是怎么能知道出路就在石榻之下呢?”唐惊染忍不住再次询问。

简怀箴微微一笑,道:“我也只是猜测而已。听到那人心思如此缜密,不知如何脑中灵光一闪,忽然想到我们刚被关入密室中的时候,他曾经说给我们听说房中的机关在石榻之下,已经被毁坏。他既然那么说了,我们又相信了,那么自然不会再去查看石榻。如果我猜地不错,这密室里面除了这个地下通道是出口,根本就出不了书房。皇太子没有力气搬起石榻,所以一直逃不出去。又或者有一种特制的钥匙,可以从里面打开墙壁。这些都是我的猜测而已。那个人起初便同我们说石榻下机关被毁,无非是想分散我们的注意力而已。这么一来,反而帮助我想到这点。”

众人啧啧称赞,简怀箴心思清明。一行人说这话,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地下通道的出口。不知不觉间,他们已走了大半个时辰了。众人走了出去,发现这通道的出口,原来在一个小岛上面。

众人原本以为已经出了京城,正欲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却听到江少衡咦了一声道:“这不是昔日被处死的曹吉祥在宫外的别院么?”

众人抬头看去,但见岛子外面,是一个不算太大的湖。岸上古木林立,高树参天,无数宅院屋企坐落其间,可不是曹吉祥当初在宫外的别院,又是什么?

“奇怪,为什么我们会在这小岛之上…”纪恻寒喃喃道,他的话还没说完,忽然高声叫道:“都跳下水去,这岛上恐有机关。”

纪恻寒的话,犹如一记惊雷,在众人耳畔炸醒。简怀箴却在刹那间明白纪恻寒的意思,她亦高声叫道:“快下水。”说完,率先跳下湖中。

这群人中,原有不会游泳的人,本在犹豫之间,听到简怀箴与纪恻寒率先而行,已然明白岛上恐怕当真有异,于是纷纷跳下湖中。

朱落雪尤不会水,自小便是旱鸭子,心道:跳下去淹死便淹死吧。狠心闭眼,扑身下湖。谁知下了湖中后,小半个身子仍旧在水外面。这人工湖的湖水,原来只不过才三四尺高。

她尚在庆幸,便听到后面“轰然”一声,整个小岛在一刹那间被炸为粉碎。

果然不出纪恻寒所料,那些人已经想到,若是被他们从密室中逃脱应该如何对付。若不是纪恻寒心思缜密,只怕此时此刻,众人已经被炸药炸为粉碎。

众人从湖中慢慢走上岸去。唐惊染惊叹道:“幸好有惊无险。师父、公主姑姑,这是我近年遇到的最惊心动魄的事了。”

简怀箴亦赞叹道:“多亏纪大哥心思缜密,若不然我们只怕已经死无葬身之地。一座人工小岛,在刹那间便被炸得不留痕迹,可见这些人的炸药果然是很厉害。”

纪恻寒笑道:“我也只是忽然想到。一座湖中孤零零的小岛,很容易被人做了手脚。想害死我们的人,见我们逃脱,说不定会使用连环计策。”

众人议论纷纷,却见到方寥独自不语。唐惊染扯着他的衣襟,笑道:“师父,你为何不说话?可是被吓傻了么?”

方寥目光泫然,望着曹吉祥的庭院,叹息道:“曹吉祥在宫外的宅院,如此富丽堂皇,单是这后花园中的人工湖,都有宫中太液湖的一多半。再加上这些亭台楼榭、金银玉器,当要耗费多少民脂民膏,才可以完成。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我只不过是略为感慨罢了。”

第三十八回 母生嫌

简怀箴心知方寥对朝廷素有微词,不过他所言所说皆是正理,因而叹息道:“方兄所言有理。只不过曹吉祥已死,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去想那么多。当今皇帝病弱,太子却宅心仁厚。以后太子当了皇帝,百姓一定有好日子过。”

方寥长长太息曰:“希望如此。”

众人出了曹吉祥府,就此分别。简怀箴回宫,其余的人都随江少衡回怀明苑,万贞娘则回千红院中。

回到万安宫,零落便迎了上来。她见到简怀箴衣衫尽湿,顾不得多言,忙吩咐嫣然去取了新衫给她换上。

简怀箴开口问道:“零落,皇上那边的情形如何?”

零落目光有些涣散,避开简怀箴的话题,只说道:“公主,你们今日可救出皇太子么?为何衣衫全都弄湿了。”

简怀箴颇为失望地说道:“没有,晚了一步。零落,你跟了我这么多年,你怎么会不了解你?你为何会避开我的话题?难道是皇上出了什么事?”

零落重新给简怀箴梳理发髻,安慰道:“公主莫慌,也不是不大好,还是老样子。孙公公的死让皇上受了惊吓。皇太子迟迟寻不回来,皇上难免寝食难安,所以精神越加恍惚起来。奴婢先前去看,皇上连药也不肯喝了。奴婢陪着劝了半天,他才总算把药喝了。奴婢瞧着啊,皇上这病一半是身子,一大半是心。皇太子失踪的事,始终是卡在他心里的一根刺。所谓心病还须心药医。要想他痊愈了,多半得等皇太子回来才好。”

简怀箴黯然不语,心中一时百转千回。

零落又问道:“公主,你可还去寝宫瞧瞧皇上么?”

简怀箴摇摇头,低声道:“不去了。去了又有何用?太子没有寻回来,皇帝心里头,总也不会安乐。”

零落劝说道:“也罢了。公主早些歇着吧。有事明个儿再说。找太子的事,也不是一日两日,公主莫要先把自个儿累垮了才好。”

花开两头,各表一枝。

却说经历九死一生的万贞娘失魂落魄回到千红院后,不禁惊呆了。

千红院乃是京城第一青楼,其光彩胜景,不在话下。可是一朝树倒猢狲散,如今的千红院,一个人都看不到了。便是门前的小商小贩,也都走得没影了。

万贞娘心知顾凤凰死在千红院中,原本是有些害怕。只是如今她身上一无所有,便是连件换洗的衣衫也没有,身上的衣服又是湿漉漉的,如何见人?

无奈之下,她硬着头皮走入千红院中。顾凤凰的尸首已经被官府带走,尽管如此,她还是觉得心中惊惧。

她跑入自己房中,却发现房中的橱柜已经被人打开,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几两银子,已经被人洗劫一空。而自己平日换洗的衣衫,不知道被谁拿来泄愤,撕了个稀巴烂。

千红院中静的吓人,犹如一座人间地狱一般。

万贞娘一个人在里面行走,总觉得眼前有鬼影朦胧,晃来晃去,心中的恐惧简直到了极点。

她硬着头皮走入几个最红的姑娘房间,终于在她们房中找到了两套她们不要的衣衫,把身上湿透了的衣服换下来,另外一套带着,准备出去。

她刚走了几步,忽然听到后面啪的一声响,整个人顿时被吓得僵在当地,不敢动弹。

过了好一会儿,她忍不住回头去看,却发现地上有一串铜钱。原来那串铜钱是这房中的姑娘用红绳系住,挂在窗前,用来挡煞的。时间太久,那红绳松动,恰好这时候就掉落在地上。那串铜钱挂的太高,居然没有被人发现。

万贞娘又惊又喜,捡起铜钱,飞一般地冲了出去。

走在繁华的金鼎大街上,她望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心中甚为迷茫,不知何去何从。

她仔细点了点手中的铜钱,一共有二十八个。她觉得有些饿了,便去买了三个包子,花去两个铜钱。

吃完包子后,她坐在小巷和大街的交叉口,望着熙来攘往的人群,却不知道如何是好。忽然,她心中闪过一个人的影子。那个人就是于冕!

她记起于冕对自己的好,于是,决定去找于冕碰碰运气。也许,于冕肯让自己投靠他呢。他自知出身不好,并没有很多奢望,只希望可以在于冕身边做一个侍奉他的奴婢,有吃有穿便好。

想到这里,她便向人打听了路,来到于府前面。

于府位于中福巷,巷中十分幽静。万贞娘望了望眼前两只避邪的石狮子,心中明白这是自己唯一的机会。便鼓足勇气,走上前去敲门。敲了半晌,才有一个六十多岁的老翁前来把门开了。

“你找谁?”老翁见来人是个二三十岁的美貌妇人,却又眼生的紧,不禁问道。

“请问于冕于公子是住在这里的么?老人家,麻烦你帮我通传一声,我是他的朋友,我找他有急事。”万贞娘对老翁恳求道。

老翁看她头发蓬松,脸色青灰,像是受到什么惊吓一般,一时起了同情之心,说道:“姑娘,你要找我家公子,请晚上再来吧。公子出去做事,晚上才会回来。”

“他去了什么地方?我能去他做事的地方找他么?”万贞娘急切问道。

老翁摇摇头,说道:“这恐怕不好。公子去衙门处理公务。你晚上再来吧。夫人和小姐刚从外地回来,公子一定会早些回家的。”

万贞娘望望天空,心中只觉得焦急,便道:“老人家,现在时间也不早了。不如我到你家中去等公子回来好不好?我求求你,我真的找你家公子有要紧事儿。”

老翁看她可怜,便叹了一口气道:“好吧,既然如此,你便随我进来吧。你去客厅之中喝口茶,等着公子回来。你要记住,一定不可以四处走动,也不能惊动任何人。夫人身子刚痊愈没多久,需要静心修养。”

“谢谢老人家。”万贞娘面上露出一丝轻松的笑容,便跟着老翁进入了于府之中。

于府之中的摆设,与她在千红院见到的大为不同。所谓书香传家,于府的偏厅,便已处处书香清雅。无论是墙上的壁画,还是桌上的笔墨纸砚,都散发着一种书香世家的气质。

万贞娘端坐在黄花梨紫檀木椅上,端着温热的茶杯,大气也不敢出。她第一次走入如此庄肃的大户人家,心中难免紧张不已。

她如坐针毡,坐立不安,才过了一会儿,就好像过去很久一般。忽然之间听到老翁的声音在外头响起:“老夫人,您慢走,小心摔着。”

有一个低沉的女声说道:“老管家,你的年纪却比我还大些呢。莫要总当我是病人,大夫给把过脉,我已经痊愈了。”

“是是,我只是紧张老夫人而已。”老翁满怀感情说道:“不知不觉间,老爷已经去世整整六年了。我当然要照顾好夫人,要不然怎么对得起昔日老爷对我的大恩大德。”

万贞娘心想,这便是于冕的母亲,于府的老夫人了。只听到老夫人的声音十分慈祥:“老管家,你可别这么说。这些年来辛苦你了。”

两人边说着话,边走进偏厅。

万贞娘抬头看去,只见老管家扶着一个两鬓斑白的老夫人,那老夫人面上爬满皱纹,精神倒也矍铄,只是看上去年纪倒要比老管家还大些。这位老夫人,便是于谦的原配董夫人宛袖(前文犯了一个错误,把于谦的原配错写成张氏了,其实历史上于冕的夫人才姓张,特此更正。希望读者大人们谅解。),她的年纪原本与简怀箴、朱落雪仿佛,只是这些年中,被发配到山西后受尽苦楚,又因思念于谦深甚,才会未老先衰,才五十余岁的人,瞧上去倒仿佛七十许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