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太医坐在万贞儿的床榻之前,兢兢战战的为她把脉,周太后面色铁青也坐在一旁。

周太后见张太医半晌没有说话,便问道:“我的孙儿到底怎么样了?倘若你不说出来,哀家跟你没完。”

张太医有些为难的看了周太后一眼,说道:“太后娘娘,请您先回避一下,好吗?微臣已经尽力在诊治万贵妃了。”

周太后横了张太医一眼,说道:“你能有几成的把握保住我的孙子?”

张太医面上露出为难的神色,他说道:“启禀太后娘娘,万贵人被摔倒在地下,摔的十分严重。依微臣来看,到如今大人小孩只能保住一个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周太后已然抢先说道:“保孩子。”

她说的斩钉截铁。

此时万贞儿并不是真的晕倒,她听到周太后的话直气得咬牙切齿。

正在这时候,钱太后和简怀箴也闻讯感到。

张太医忙向她们行了一个礼,面色凝重站在一旁不说话。

简怀箴忙开口问道:“周太后,贞儿的情形目前如何?”

周太后心中正在气恼吴皇后,她便横了钱太后一眼说道:“钱太后为皇上找的好皇后,既然连嫔妃的孩子都不放过。”

说完,又恨恨说道:“张太医刚才说大人、小孩恐怕是只能保一个,我已经命令他要保孩子了。”

“什么?要保孩子?”

钱太后只觉得这个决定太过于残忍,她素来心肠软,为人又好,便从旁劝道:“不如就先保大人吧,不管怎么样如今皇上年富力强,生下麟儿乃是早晚的事情。倘若先保孩子而不保大人,这对万贵人而言不公平。”

钱太后的话听在周太后耳中,颇有挑衅的意味,她恨恨瞪了她一眼,说道:“你还好意思在这里说话,当初倘若不是你坚持要让这顺天吴氏做皇后,又岂会生出今日这么多事端。如果万贞儿和我孙儿有什么三长两短,都是你这个好太后做出来的。”

简怀箴听两人争执不依,便想了想对太医说道:“太医,你尽量两个都保。如果保不住的话,能保住谁是谁。”

张太医听简怀箴下了命令,又抬眼看了两宫皇太后一眼。

两宫皇太后听简怀箴这么说,知道再争执也没有什么意思。

只是周太后心中由此愤愤,她所心疼的自然是自己的孙儿,对于万贞儿的生死反而不那么放在心上。

万贞儿一直知道周太后心狠手辣,可是她也追随过周太后那么多日子,同周太后一起经历过很多风雨。虽然说这份追随是带有很多心机在里面的,可是她实在没有想到这周太后如此的狠心,到了关键时刻居然连自己的性命都不惜索取。

反而是钱太后的态度让她觉得出乎意料之外,她一直以来都知道钱太后是个善良的人。

她上次也曾救过钱太后的性命,可是那份相救原本就是她所设计的,与她脱不了干系,她相救也是为了想保住自己而已,如今钱太后想救她那可是完全没有什么私心。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握紧拳头,却仍然假装晕倒,一句话也不敢说。

当下两宫皇太后和简怀箴一同走出万贞儿的寝宫,在外面的正殿等着。

万贞儿看她们都走了,这才睁开眼睛,对张太医说道:“一切就按照我们计划的进行行事吧。”

张太医点点头,面色凝重说道:“好。”

这时候寝宫边上的墙像是生了眼睛一般,忽然自动打了开来,从里面走出来一个老嬷嬷。

这个老嬷嬷乃是万贞儿所信赖的人,她手中抱着一个七、八个月大的成形的死男婴,送到万贞儿手中。

万贞儿嫌恶的看了那死男婴一眼。

张太医从旁劝道:“万贵人,您一定要不能有什么差错才好。”

那老嬷嬷本姓陈,原本是浆洗房中的一个被人欺凌的老宫女而已。

万贞儿有一次见到她被人欺凌,就把她收为己用,这老嬷嬷果然就死心塌地的为万贞儿办事了。

万贞儿听张太医这么说,面色一点表情也没有。

老嬷嬷便从旁说道:“贵人娘娘,这可是生死悬于一线的大事。不管您心里对这个死婴有多么愤恨,有多么厌恶,您等会儿一定要表现出您的母爱来。倘若您连我们这种下人都不能骗过,又怎么能骗过两宫太后和皇长公主呢?”

老嬷嬷的话字字句句都说到了万贞儿的心坎之上,她点点头说道:“好,一切就按陈嬷嬷你说的做吧。”

原来这一切都是万贞儿设下的计策,万贞儿同皇上行房一次之后并没有怀孕,她只是假装怀孕而已。

她买通了张太医,让张太医来证明自己的孕身,好让自己不失去宠爱。

怀孕之后,生孩子是早晚的事情,她曾经想过两个法子,第一个法子就是偷天换日,把宫外的孩子运进宫来假作是皇上的孩子。

可是这个办法风险太大,万一日后在被人揭发,她万贞儿一定人头不保,还会株连到身边所有亲近的人。

她想来想去觉得这个法子行不通,因为倘若孩子有什么大病小灾,不小心被太医查出来不是皇帝的亲生儿子,那灭顶之灾乃是迟早的事情。

更何况两宫皇太后和简怀箴都是十分精明的人,又怎么允许她用外面的孩子充作龙翼鱼目混珠。

另一个办法就是在假装怀孕几个月的时候,故意装作不小心掉了孩子,这种想法相比之下行得通,万贞儿权衡之下决定这么做。

可是这么一来,她开始得到的宠爱又要失去了,她不甘心。

想来想去,她觉得如今皇宫之中唯一能对她造成威胁的人就是顺天吴氏吴皇后,只要她能想个法子让吴皇后失去宠爱,那么后宫之中暂时就没有能够跟她竞争的人了。

所以她决定把掉孩子的责任推到吴皇后身上,所以她才设计了雪中的那一幕。

她见到下了雪之后,就故意装作到赏梅亭中去赏雪,然后又派宫女请来了吴皇后。后借故支走宫女,趁着吴皇后不注意的时候,故意摔倒在地上,又让宫女看到。

这么一来,宫女就以为真的是吴皇后推她了,也可以在两宫皇太后和皇长公主面前为她作证。

至于那血原本是鸡血而已,是张太医早就为她准备好的,他把鸡血放在血袋之中,到时候万贞儿只要把血袋戳破,就可以做得天衣无缝了。

万贞儿的计策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关口,那便是让陈嬷嬷从民间买一个死胎回来,然后把这死胎从寝宫的密室之中抱入到寝宫之中来,用这个死婴冒充乃是皇上失去的孩子。

万贞儿为这个计策也处心积虑了很久,寝宫之中的密室就是她偷偷挖下的。

她也算是用心良苦,在寝宫之中挖一个秘道居然没有被人发现,可见对这件事她是上了心的。

万贞儿深深的知道自己如今已经有三十六岁了,倘若不趁机把握青春年华,那么等到将来她想后悔也没有地方了。

她深深的记得那一日被于冕的母亲赶出于冕府第的情形。

她因为乃是娼妓出身,便被于冕的母亲所厌弃。

那时候她沦为乞丐,一个人在街上孤零零的被所有的人欺负,从此之后她就下定了决心,以后非但不让人欺负,她要做能够掌握命运的人,她要享尽荣华富贵,她要作威作福,她要有一天把于冕的母亲踩在自己的脚下。

万贞儿此时此刻心潮起伏,她知道事情的成败就在此一举了。

第六十回 看错人

过了好一会儿,万贞儿才平息了自己紊乱的心绪,她对张太医说道:“张太医,本宫已经准备好了,你把两宫皇太后和皇长公主请进来吧。”

张太医郑重的点了点头,说道:“遵命,万贵人。事情到底如何就全在您接下来的表演了,我们的命都悬在你的手上,你一定不能出什么差子才是。”

万贵人见状,忽然笑了起来,她对张太医说道:“张太医,你放心吧。我现在已经完全把这个死婴当成了我自己的孩子,我是曾经有过身孕的,我的孩子是被吴皇后害死的,他如今已经七、八个月大了,是个成形的男婴。我非但不会连累你们,以后还要给你们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

万贞儿的话斩钉截铁,听得张太医心头为之一震。

原本做坏事总是有些心虚的,张太医一直心里惶恐不已,如今见万贞儿神色这么平静,他这才安下心来,便走出寝宫外头,对着简怀箴和两宫皇太后跪了下来。

跪下来边磕头道:“两宫皇太后、皇长公主,请您们责罚微臣吧,是微臣不好——”

周太后一听顿时急了起来,她问道:“是不是我的孙儿出了什么状况?”

倒是钱皇后仁慈一些,她问道:“万贵人和她的孩子怎么样了?”

简怀箴则坐在中间一言不发,冷眼旁观,她总觉得这件事有些蹊跷,尽管如此她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张太医跪在地上,哭丧着脸说道:“启禀皇长公主、两宫皇太后,万贵人的性命侥幸保存,可是她的孩子却保不住了,可是个已经成形的男婴呀,生的跟皇上还有几分相似。”

他说到这里,便哽咽不能言语。

其实此时此刻张太医早已经被吓得心惊肉跳,他是硬着头皮把这番话说完的。

果然钱太后和周太后听他说完之后,两个人面色大变,尤其是周太后愤愤不已,走上前去踹了他一脚,道:“哀家不是吩咐过你先保住孩子吗,为什么你没有保住我的孙子?”

张太医连声哀求道:“启禀周太后,请周太后恕罪,卑职已经尽了全力,可是那孩子在腹中受了重伤,已经成为死胎了。微臣也不是故意的,还请周太后恕罪。”

周太后还要说什么,简怀箴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襟,说道:“好了,不要闹了。我们先进去看看吧,看看万贵人到底怎么样了。”

于是,三个人便一起走入万贵人寝宫。

她们走进去之后,顿时被吓了一跳,只见床榻之上满是鲜血,嫣红的鲜血像是熊熊燃烧的火焰一般,映在她们的眼中分外明艳,让她们觉得心惊肉跳。

万贞儿坐在床上,斜倚着枕头,她怀中抱着满身是血的婴儿,那婴儿十分可怖,看上去犹如鬼婴一般。

在边上跪着陈嬷嬷,陈嬷嬷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等见到简怀箴和两宫皇太后,万贞儿忽然嚎哭起来,她涕泪重流对两宫皇太后和简怀箴说道:“皇太后、皇长公主你们一定要为我做主呀,你们看我的孩子还是个男婴,都看得到样貌了。到如今却被人害死了,我的孩子是被皇后害死的,你们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周太后本来还有些为没保住孙子而记恨,如今见到万贞儿如此惨状,心头也不由得生了几分怜悯之情。

她见万贞儿抱着孩子情状如癫如狂,便摆了摆手说道:“罢了,这件事哀家一定会追查到底的。”

钱太后则满心怜悯安慰道:“万贵人,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办法了,你不要在这么自伤了,伤了自己的身子对自己也没有什么好处。”

“不,我一定要找她报仇,我一定要找她报仇。是皇后,皇后害死了我的孩子,两宫皇太后、皇长公主你们一定要为我做主。”

她的声音越发的凄凉起来,回荡在清静的宫中别是一番的惆怅,便如同鬼魅一般,她边说着边从床上挣扎下来。

万贞儿刚刚下床身子站立不稳,便摔倒在地上,又有些血从她的大腿根处留了出来,那孩子则被摔倒在地上。

陈嬷嬷见状,忙说道:“娘娘,您要注意自个儿的身子呀!”

万贞儿却似恍若未闻恍若未闻,她见到死婴被摔倒在地上,便挣扎着爬着要去把那死婴给抱起来。

她所爬过的每一处都留下了嫣红的血迹,格外的刺目。

“我的孩子,孩子”她一边说着一边嚎哭着。

忽然之间,她只觉得眼前一黑,便昏死过去。

万贞儿此次昏死倒不是假的,她为这件事情用尽了心力,方才的表演也是出自真心。

此时此刻,她已经完全把自己带入到一个失去孩子的母亲的角色之中,因此当把那孩子摔在地上之后,她挣扎着去抱起那个孩子,便觉得心中似万箭穿心一般的疼痛,整个人就晕倒了。

两宫皇太后哪里见过这种阵势,顿时都被吓得瑟瑟发抖,她们心中对万贞儿又是怜悯又是可怜,便吩咐陈嬷嬷道:“把这婴儿找个地方好好的埋了吧,这件事先不要通知我,等哀家同皇上说。”

陈嬷嬷便应道:“是。”

简怀箴心中有所疑虑,她走上前去轻轻摸了摸那死婴,只觉得那死婴身体僵硬,似乎已经死去多时了。

想到这里,她心里不禁有了几许的疑问,尽管如此她却没有说出来。

毕竟到底这死婴是刚刚才死去的还是真的死去很久了,从来没有见过这种事情,她也不能说得准。

因此,她只是在心中有所疑虑罢了。

两宫皇太后见不得如此惨淡的局面,便被宫女们扶着出去了。

简怀箴叹了一口气,也总觉得万贞儿十分可怜,她便对那陈嬷嬷说道:“好好照顾你们的主子,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就是。”

陈嬷嬷忙不停的磕头道:“多谢皇长公主施恩,多谢皇长公主施恩。”

简怀箴说完,便叹了一口气走了出去。

若在平时以简怀箴的精明不可能不追查这件事,可是现在眼前的情状如此之惨,她对万贞儿的印象又一直不错,觉得万贞儿是一个秉性纯良的人。

所以尽管有那么一丝的疑虑,却也没有再去追查,毕竟眼前的这种如此悲惨的情形让她怎么能追查得下去呢。

更何况万贞儿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并不像是装出来的,倘若装出来她又怎么会因为太过于伤心而昏倒过去呢。

简怀箴心中带着一个疑团,便回到了万安宫中。

过了没有多久,钱太后和周太后便相携而来。

周太后见到简怀箴,愤愤道:“皇长公主,人都说这吴皇后贤德,她是怎么贤德的?平日里我瞧着这孩子倒也不错,可如今她做得这是什么事儿?”

周太后的语气十分愤怒,怒火中烧,看她的情状是要把吴皇后给分尸了一般。

简怀箴见状还没来得及劝,钱太后也在旁边说道:“周太后这次说的话哀家倒是很赞同,吴氏这孩子平日里瞧着倒是好的,却没想到如此狠心,妒忌心如此重,想来是哀家看错了她。当初哀家之所以力荐她做皇后,皆是因为觉得她内心人善知故。可如今竟然是哀家错了,哀家的错让皇上失去了一个孩子,哀家和周太后失去了一个孙子,哀家实在是愧对列祖列宗、愧对先皇,也愧对皇上、周太后和皇长公主您呀!”

两宫皇太后素来不睦,可是到这件事上意见竟然如此的一致,她们都认为这件事是吴皇后做的。

简怀箴平日里与吴皇后也成为接触过,她总觉得吴皇后不像是这么心狠手辣的人,所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倘若过了这么久,她简怀箴都不能看透一个人的心思,那岂不是她查人不明、认人不淑。

简怀箴正在迟疑之间,皇上便已闻讯走了进来,他走进来便有泪水流了出来。

毕竟朱见深还年轻,只不过才十八岁而已,他听到自己有了孩子心中欣喜欢呼。

可如今没过几个月,又听说孩子失去了,还是一个成形的男婴,他心中的悲愤可想而知。

尽管两宫皇太后和简怀箴都已经下了命令,让人先不要把这个消息告诉皇上。

可是宫中哪有不透风的墙,万贵人失去孩子的消息很快便传入了朱见深耳中。

朱见深当下便放下公务,去到万贞儿宫中一看,便看到了万贞儿昏死在床榻之上,而陈嬷嬷正在处理那个死去的男婴。

朱见深看到那男婴浑身是血,情状十分可怖,他心中不由得生出了几分惨淡之意。

尽管如此,他觉得那孩子乃是自己的骨肉,一种油然而生的亲情还是遮蔽不了他的父爱,他走上前去抱了抱那孩子。

就是这一抱之下,更觉得一种难以压抑的怜惜和愤怒冲上心头。

他看着那孩子的眉眼,那已经是一个成形的男婴了,怎么看怎么都觉得那孩子有自己小时候的几分模样。可是如今这孩子都这么大了,就被活活的害死了。

他越想越觉得难过,嘱托陈嬷嬷把孩子好生安葬之后,便来到万安宫中见简怀箴和两宫皇太后。

简怀箴看到皇上,忙命零落扶皇上在一旁坐下。

皇上想到自己满身是血的孩子,只觉得一种痛不欲生的感觉,他对简怀箴和两宫皇太后说道:“皇长公主、母后、钱太后,朕已经去见过那死婴了。那婴儿生得和朕小时候可是一模一样。”

周太后听皇上这么一说,便在旁边也煽风点火,道:“可不是嘛,没想到那吴氏平日里看着贤德,却做出这么坏的事情来。她妒忌万贵人有孩子倒也罢了,可是这孩子乃是皇上的骨肉,难道她推倒万贵人之前就不为皇上想一想吗?这吴氏实在是可恶。”

简怀箴稍微犹豫了一下说道:“吴氏这孩子平日里瞧着却也不是这样子,这件事会不会是有什么误会?”

钱皇后听简怀箴这么一说,尽管她对吴氏有气,可是吴氏毕竟是自己举荐的,也忍不住说道:“哀家瞧着吴氏这孩子平日里也不像是能做出这事的人,虽然如今的确她做了这种事。可是皇长公主看人素来是很准的,会不会是我们错怪了吴氏。”

周太后顿时气得浑身发抖,她指着钱太后说道:“钱太后你什么意思?你刚才还说是你举荐错了人,你对不起列祖列宗,对不起先皇,对不起皇上,对不起我,也对不起皇长公主,可是为什么现在你又转了口风?”

朱见深也在一旁说道:“皇长公主,朕不否认您十分英明,可是您也有看错人的时候呀!难道您忘了当初在江南时候的白轻轻吗?”

简怀箴听朱见深这么一说,顿时又沉浸在往事之中。

当年她打败瓦剌之后,曾经一个人去江南隐居在江南小镇之上,她在一间叫做洗尘坊的茶寮里,曾经救了一个和她死去的妹子白清清一模一样的姑娘。

那姑娘只有十八九岁,名字也叫做白轻轻。

她一度以为那姑娘是上天恩赐给自己的,是可以代替自己死去的妹子白清清的。

可是事实证明她错了,而且错的很离谱,那一切只不过是一个阴谋而已。

那个白轻轻根本就不是上天恩赐给她的,是她的手下南宫九重背叛了她,处心积虑的设计了一个阴谋来陷害她的。

等到事情真相大白之后,简怀箴曾经失魂落魄了很久,也因为这件事原本她有可能同江少衡在一起,但是因为南宫九重和白轻轻的事让她和江少衡错失了最后在一起的机会。

简怀箴听朱见深这么一说,被勾起了心头的往事,她也在质问自己,难道自己真的是看错人了吗?自己当初会看错白轻轻,今日也未必不会看错吴皇后。

想到这里,她本来想把那血婴有些僵硬的事情说出来,便也住口不说了。

“皇上,您打算怎么处置吴氏那个毒妇?”周太后开口问道。

朱见深本来充满怒意的,可是他听到周太后这么一问,竟然不知道如何是好。

的确他开始是不喜欢吴皇后的,他心中喜欢的人只有唐惊染一个,可是当他真正的同吴皇后接触过之后,发现她是一个贤惠、淑德的人,为人处事端方大雅,很有贤德。

他同吴皇后相处下来,虽然没有对她产生什么刻骨铭心的爱情,可是却也很感动于她的贤德,两个人相处的日子久了,便萌生了一种叫做“亲情”的东西。

他对吴皇后不是没有情意的,毕竟两个人在一起也有这大半年,尽管他因为万贞儿失去孩子的事情十分责怪吴皇后,可是听周太后这么一问,他一时之间反而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

周太后见朱见深有些犹豫起来,便拍案道:“皇上,事到如今你可不能有丝毫的怜悯,这吴氏这个毒妇她今天可以害死你一个孩子,以后就会害死第二个、第三个。倘若就这么纵容下去,我们这大明江山又如何延续?皇上,您乃是堂堂的一国之君,可不能有妇人之仁啊。”

周太后的话字字句句都像是针扎一般,刺的朱见深心中疼痛他觉得周太后的话说得有道理,一想起那满身是血的死婴,他心中也觉得格外悲愤,可是要让他去处置吴皇后,他又觉得分外忍不下心来。

钱太后知道自己在这件事上不能说话,倘若说话便是犯了大忌。毕竟这吴皇后是自己荐举的,周太后早就对自己心怀芥蒂,更何况倘若这件事真的是吴氏做出来的,那么她也不值得相帮。

反而此时此刻简怀箴却过于冷静,她说道:“皇上,不管你觉得我查人清明也好,查人不明也好,总之这件事本宫始终觉得不能如此轻下断论。第一这件事我们还需要查清楚,第二至于吴皇后是有心还是无意的我们也不知道,不如我们听听吴皇后的解释再说吧。”

简怀箴的话正中朱见深的下怀,虽然他也生吴皇后的气,可是在他心中毕竟始终觉得吴皇后不像是会做这种事情的人。

倘若连一个沉冤的机会都不给吴皇后,如果冤枉了她那又怎么办?

朱见深说道:“既然如此,便把吴皇后带来让我们询问于她吧。”

简怀箴从旁劝道:“皇上,两宫皇太后这件事今天也折腾了这么久,大家想必也都倦了,不如我们先休息一天冷静一下,仔细想想这件事,等到明天再审问皇后如何?”

两宫皇太后互相看了一眼,又望了朱见深一眼。

她们见朱见深的样子十分疲累,整个人看上去憔悴不堪,完全不似平时意气勃发的明主。

周太后虽然一心想惩治吴皇后,可是她见到皇上如此的疲惫不堪,心中便添了几分心疼,她说道:“既然如此,一切就按照皇长公主的意思办吧。”

钱皇后当然也没有意义,事情便暂时这么先定了下来。

到了晚上掌灯时分,简怀箴仍旧坐在位子上没有移动,零落觉得十分纳罕。

她知道简怀箴每当凝神静思的时候,心中一定遇到了什么不解的事情。

因此,她便端了一杯的参茶到简怀箴的面前,笑道:“皇长公主,您在这椅子上坐了一天,难道也不累吗?”

简怀箴恍若未闻,零落又说了一遍,她这才回过神来说道:“原来天已经黑了。”

零落抿嘴一笑,道:“皇长公主,难道您不知道吗?”

简怀箴含笑说道:“想来是我想事情想的太入神了,竟然没有注意到原来已经天黑了。”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嘴角流露出一丝苦笑之容。

第六十一回 狼与狈

零落见了十分心疼,便说道:“皇长公主这件事情已经尘埃落定,为何您还如此难做?为何在这里如此苦思冥想?”

简怀箴叹口气,说道:“我也知道这件事表面上看来像是吴皇后做的,可是我想来想去总有两个疑点想不清楚。”

零落同简怀箴素来是无话不说的,她便开口说道:“皇长公主有什么疑虑不妨同奴婢说一下,说不定奴婢可以做到旁观者清呢。”

“旁观者清”这四个字顿时说到了简怀箴的心坎之中。

曾经在江南的时候,她也因为当局者迷看不清白轻轻的真实目的,也正是因为江少衡旁观者清才救了她一命,揭穿了南宫九重和白轻轻的阴谋。

想到这里,她便说道:“也好,不如我就说给你听听,你看看这件事到底是怎么样?你只要把你的意见说出来给本宫听就行了。”

零落连连点头,道:“是。”

简怀箴便缓缓的把事情的经过说了出来,她说道:“万贵人怀了七个月的身孕,那死婴本宫也是见过的,本宫看到万贵人悲痛欲绝,也不像是说谎的样子。可是本宫曾经下意识的去摸了那死婴一把,发现那死婴的身体竟然有些僵硬。想来那死婴也不过才死去不久,为何身子会变得如此冰冷僵硬呢?本宫始终想不明白这是为何,这是疑点之一。”

简怀箴说到这里,顿了顿,继续说道:“疑点之二本宫始终觉得吴皇后不像是做出这种事情的人来,本宫认人自以为一直清明,虽然也曾经看错过人,可是我始终觉得在吴皇后这件事上本宫没有看错。吴皇后虽然年轻,平日里对本宫、对两宫皇太后都十分恭谨,大有当年汪贵妃的贤德,本宫怎么看都觉得她不像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来。而且本宫瞧着她十分本分,也不像是有这么多心思的,这是疑点之二。”

零落听简怀箴这么说,她侧着脑袋想了一会儿,对简怀箴说道:“皇上公主,奴婢觉得知人知面不知心呀,有些人表面上表现出来的同心里所想的也许并不一样;有些人看着本分老实,实际上心思也许比谁都狠毒。当初皇长公主您信任南宫九重和上官鸣凤,可是她们追随了您几十年,到头来都做出那样的事情。奴婢不是说皇长公主查人不明,只是有时候证据比我们看到的都要清晰很多。”

零落的话听在简怀箴的耳中,引起她心中泛起阵阵涟漪,她点了点头说道:“也许你说得对,你继续说下去。”

零落便缓缓说道:“至于那婴儿的事零落,也许是皇长公主多虑了。皇长公主,您想如今天气如此寒冷,又下了一场雪,那婴儿出生之后身子便僵硬了,也没有什么值得奇怪的地方。更何况万贵人的为人皇长公主您也是知道,当初是她舍命救钱太后,她对周太后又如此的一心一意,还陪同周太后一起进过冷宫,这样忠良的人想必不会有那么多心思。更何况死的是她自己的孩子,难道她要用自己的孩子来设计吴皇后吗?以后她的孩子生下来倘若做了皇上,她就是太后,她又何必使用这些手段呢?”

零落的话听在简怀箴耳中,她想了半天,终于缓缓的说道:“零落也许你说得对,是本宫错了。”

零落笑盈盈的说道:“皇长公主看人也自有自己独到的一面,我只是把我心里所想的说出来罢了,希望可以帮得上皇长公主的忙,不要令皇长公主更加迷茫才是。”

简怀箴闻言,她意味深长的说道:“也许是吧。”

经过和零落一番商谈之后,简怀箴决定把吴皇后召来,问问她事情到底是怎么样的,她想察言观色总能看得出吴皇后是不是在撒谎。

很快傍晚时分,夕阳弥漫了整个天幕,天空之中漆黑一片,吴皇后被召到万安宫中。

吴皇后看到简怀箴端坐在正殿之中,忙上前行了个礼,道:“叩见皇长公主,皇长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简怀箴叹了一口气,说道:“本宫也想能活到一千岁,可是这后宫之中倘若风平浪静的话,本宫也许能活得长久一些。如果一直有人兴风作浪,本宫便是想活得长久一些也是不能了。”

吴皇后听到简怀箴的话,似乎已有所指,一句话也不说,站在一旁低眉敛目、安安静静。

简怀箴看到她低眉顺眼的模样,心中反而闪过一丝不忍,她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对吴皇后说道:“吴皇后,你且先坐下来吧,本宫有事要问你。”

吴皇后早已经料到简怀箴要问的乃是万贵人和她的婴儿一事,当下便在旁边的椅子之上坐了下来,一句话也不说。

简怀箴见她的模样不似是十分心虚的,便问道:“吴皇后,本宫且来问你,万贵人在雪地之中被人推倒,乃是怎么一回事儿?”

吴皇后的面上露出一丝凄苦之色,她扬起头对简怀箴说道:“皇长公主,如果臣妾跟您说事情并不是您看到的那样子,不知道您会不会相信?”

简怀箴摇了摇头,说道:“本宫所听到的一切都是道听途说,根本什么都没有看到,你尽管说来就是。”

吴皇后摸不清简怀箴话里的意思,更不知道简怀箴心中所向,她还是慢慢的把事情经过说了出来。

她说道:“那日我本在坤宁宫之中,忽然有万贵人宫中的宫女来请我,说邀我到赏梅亭中去欣赏皇长公主从怀明苑中移来的梅花。我本来不打算去的,可是顾虑到万贵人身怀龙种,所以这才出来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