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妃正全神贯注的把簪子划向自己雪白的脖颈,却没有想到忽然之中有人杀了出来,来抢自己的簪子,她下意识的捏紧。

而素梅则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把那簪子握在手中。

就在这时,两人一个不慎,那簪子在素梅的手背之上划出了一道长长的血口子,顿时便有鲜血流了出来。

吴妃见状,觉得十分心疼,忙问道:“素梅,你没事儿吧?”

素梅脸色苍白,摇了摇头说道:“只要娘娘没事儿,素梅就没事儿。娘娘您千万不要想不开去寻死,不管事情到了什么地步,都总有商量的余地。”

吴妃却十分绝望的摇了摇头,看了一眼周太后,说道:“这件事到现在已经没有商量的余地了,我除了死再也没有别的选择。”

素梅摇着吴妃的身子,说道:“娘娘,您不要想不开。若是您死了,皇上会心疼的。”

吴妃脸眼中露出了惨淡的神色,她望着素梅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喃喃的说道:“皇上,皇上…”

素梅在一旁说道:“娘娘,您千万莫同自己过不去。等皇上来了,皇上一定会为娘娘做主。”

“哼!等皇上来做主?”周太后怒道。

“皇上始终还是哀家的儿子,你们以为皇上的心会站在哀家这边还是会站在你们那边?更何况哀家的所作所为全都是为了皇上着想。”

周太后大闹坤宁宫的事儿很快便在宫中传遍了,简怀箴和钱太后也先后得到了消息,她们匆匆赶来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等她们过来之后,周太后正在胁迫吴妃。

简怀箴见状脸色大变,她走上去问道:“周太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为什么吴妃的情状变得如此可怜?”

周太后没有想到简怀箴和钱太后会杀来,她摇了摇头说道:“哀家又怎么知道出了什么事儿,谁做的好事谁心里明白。”

说完,她啐了吴妃和素梅一眼,说道:“今个儿的事谁也别想帮哀家拿主意,哀家心意已决,一定要把吴妃赶出宫去。倘若吴妃不肯出宫,那么就别怪哀家翻脸不认人了。”

简怀箴笑意凄冷,她冷眼旁观望了周太后一眼,说道:“周太后,你为何忽然要把吴妃和素梅赶出宫去?之前吴妃不是为自己做的事情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吗,到如今她已从皇后降为吴妃,难道周太后还要对她赶尽杀绝吗?”

“哼,是我对她赶尽杀绝吗?”

周太后抚了抚衣袖,十分不满的说道:“现在是她对我的儿子赶尽杀绝,不是我对她赶尽杀绝。哀家已经请神算子算过,这吴妃和我儿子的八字乃是相克的。倘若不把她赶出宫去,到时候倒霉的一定是皇帝。皇长公主,你说区区一个吴妃重要还是我堂堂大明朝的皇帝重要?”

简怀箴听周太后这么一说,顿时与钱太后面面相觑,她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周太后不妨说来听听,凡事都有一个解决的法子。”

周太后见吴妃不肯遵从,自己的意志正在愤怒,她听到简怀箴这么说,想了想便说道:“好,既然皇长公主这么说,哀家也就听你一回。哀家请人从宫外请了一个神算子周仙师,那周仙师算过吴妃和皇上的生辰八字乃是相克的。倘若吴妃不赶紧出宫,以后伴随而来的还有数不清的血光之灾,到时候倒霉的就是皇上了。”

简怀箴听她这么一说,心里倒是安定了不少,她缓缓的笑了笑,说道:“周太后,这种事情所谓信则有不信则无。这些所谓的道士、神算多半都是骗人的,周太后又何必因为信一个江湖术士的话,而把吴妃赶出宫去呢?这对吴妃来说并不公平。”

周太后“哼”了一声,说道:“哼,皇长公主,以前不管你说什么,哀家都没有反驳你,那是因为哀家尊你是长辈。可是这件事上谁劝说也没有用,那神算子周仙师并不是普通的江湖术士。如果你不信,你可以问延禧宫中的人,之前哀家接见那神算子周仙师的时候,曾经有两次拿了不同的人的生辰八字给他合,他每一次都能够看出那生辰八字到底是相生还是相克的。比如说哀家曾经拿哀家同钱太后的生辰八字同他相看,他一眼便看出哀家与钱太后不合。”

周太后的话让钱太后觉得十分尴尬,又十分难堪。

虽然说钱周两位太后素来不合,宫中人人都知道,可是周太后当着钱太后这么讲出来,明显让钱太后觉得十分没有面子。

尽管如此,钱太后仍旧硬生生隐忍了下来。

她知道此时此刻并不是讨论这件事情的时候,现在最重要的是赶紧把吴妃的事情给解决,千万不要让吴妃受了什么委屈才好。

简怀箴亦皱了皱眉,说道:“这件事情不管怎么样,在没有真凭实据之前就把吴妃给赶出宫外,始终于情于理都不合,还请周太后您三思才是。”

周太后的凤目之中掠过一丝寒光,说道:“这件事情哀家已经决定了,谁都不能阻止哀家的旨意,就是皇上也不能。”

说完,周太后便望着吴妃,一字一顿的对她说:“吴妃,哀家限你在正午之前自己搬出宫外。倘若你不出宫,到时候哀家一定会派人把你请出去。到时候无论是你的颜面还是哀家的颜面,便都不好看了。皇长公主、钱太后你们什么都不必说了,你们不管说什么,哀家都不会听的,哀家心意已决。”

说完,周太后便甩了甩衣袖,带着宫女和太监扬长而去。

简怀箴和钱太后见到周太后远去的背影,不禁无奈的互相对视了一眼。

这件事情让她们觉得十分棘手,虽然简怀箴和钱太后对于宫中的事情平时也有决断的权利,可是周太后始终都是皇上的生母。

如今这件事她以皇上的名义说事,若是钱太后和简怀箴硬加阻止,万一以后皇上真的有什么血光之灾,两个人也不好担待。

两个人相互对视一眼,简怀箴皱了皱眉头,对钱太后说道:“钱太后,事到如今你不如先回去吧,本宫也随即就回去了。这件事本宫会派人彻查的,倘若是有人有心诬陷吴妃,本宫一定不会放过她。”

钱太后勉强打着精神点了点头。

她知道简怀箴能人所不能,便说道:“既然如此,就交付给皇长公主了,希望不要让吴氏这孩子受了委屈才是。”

说完,钱太后又走到吴妃身边把她扶起来,安慰了她几句,便带着宫女、太监走了。

简怀箴扶了扶吴妃修长的长发,她轻声说道:“吴妃虽然事情到了今天,但并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本宫相信这件事情未必是周太后闹出来的,相信后面一定有人在挑唆周太后。本宫会尽快把这件事情给调查清楚,到时候一定还你一个公道。你且在宫中好生呆着,凡事往好处想才是。”

说完,简怀箴又同素梅说了一句:“素梅,你要看好你的主子,不要让你的主子做什么傻事才好。”

素梅忙行了个礼,嘤嘤哭泣道:“皇长公主放心吧,奴婢一定按照皇长公主的吩咐去做。”

第七十四回 欲招魂

简怀箴又同吴妃说了几句话之后,安慰了她一番,这才转身离去。

回到万安宫中后,简怀箴便命令零落派人去查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零落“咦”了一声,问道:“皇长公主,您觉得这件事不是周太后的意思吗?”

简怀箴冷笑一声说道:“周太后平日里常居深宫之中,并不与宫外的人打交道,她如何又知道什么宫外的神算子。”

“可是当年的王道令的事——”零落欲言又止。

简怀箴面色和缓的说道:“这件事你尽管说就是,本宫并不会忌讳。虽然王道令的事情是周太后蓄意搞出来陷害钱太后的,可是如今的情势与当时的情势大不一样,当时周太后只是一个区区的贵人,她一心想陷害还是皇后的钱太后,希望可以做皇后。可是现在却不是这样的情况,现在周太后已经贵为皇太后,她的敌人更不是吴妃,所以她没有必要处心积虑的针对吴妃。除非…”

简怀箴抿着嘴,想了半天。

零落从旁问道:“除非什么?皇长公主请明言。”

简怀箴微微点头,沉吟道:“除非有人真的让周太后以为吴妃的生辰八字和皇上的生辰八字相克,周太后为了维护自己的亲生儿子,所以才来这么做。这也是为什么本宫不肯拿出金玉杖来面对周太后的原因。倘若真的拿出来,岂不是伤了本宫同周太后和皇上之间的和气。”

零落听简怀箴这么一说,顿时心中了然,她点头说道:“既然这件事情不是周太后的主意,那奴婢倒是有个想法,这件事恐怕与那个脱不了关系。”

零落边说着边远远指了指万贞儿的寝宫。

简怀箴何等的聪慧,她心中早就想到这件事多半是万贞儿搞出来的,便对零落说道:“好了,既然如此,你赶紧去查一查这件事,希望能查出什么蛛丝马迹来。”

零落行了一个礼,应声道:“皇上公主放心吧,奴婢一定尽心尽力去查,希望不要让吴妃受到什么委屈才是。”

说完,零落便起身走了出去,到处去调查这件事去了。

简怀箴则在万安宫中闭目养神,等待着零落查到的结果。

过了莫约有一个时辰,零落忽然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

她的神色十分紧张,面色惨白,见到简怀箴,便摇着简怀箴的胳膊说道:“皇长公主,大事不好了。”

简怀箴正在闭目养神深思事情,忽然见到零落如此的情状,顿时心中大惊。

不需零落说,她已经料到出了什么事了,她便开口问道:“零落,是不是吴妃出了什么事儿?”

零落的义愤之情予以言表,她用力点头说道:“皇长公主,您所不言差,吴妃…”

“吴妃她竟然想不开,在坤宁宫中悬梁自尽了。”

“什么?悬梁自尽。”

简怀箴虽然已经料到可能是吴妃出了什么事,可是她没有想到听到的竟是这个结果。

吴妃悬梁自尽的消息还是让她觉得很是吃惊,也很是悲愤。

零落的眼角有隐约的泪水,她缓缓点点头说道:“皇长公主,消息不错,奴婢刚才听素梅说的。素梅原本在坤宁宫中陪着吴妃,怕她想不开。谁知道吴妃把素梅支开,让素梅去帮她取东西,她便趁着这当在正殿之中悬梁自尽了。素梅见到吴妃悬梁自尽之后悲痛欲绝,便欲来万安宫中通知您,却正好在外面遇到了奴婢,她便同奴婢说了,奴婢现在已经打发她回去了。奴婢则赶回来向您汇报。”

简怀箴闻言愤而起身,说道:“好,我们现在马上就去坤宁宫一趟。”

“是。”零落在后面跟着。

简怀箴边走边问道:“零落,本宫派你出去查周太后赶吴妃出宫一事儿,你调查的怎么样了?”

零落鼻中酸涩,眼中可以瞥见莹莹的泪光,她点头说道:“事情同皇长公主所料的果然不差。原来是万贵人的宫中来了一个叫周仙师的神算子,那周仙师据说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更能够算得人的命运。周太后召见过他之后,便决定要把吴妃赶出宫去,想必吴妃的死与他有撇不开的关系。”

“果然是这样,到底是本宫当初看错了万贞儿。倘若本宫不允许这万贞儿入宫,也不会到今天这种地步。”

简怀箴仰天长叹,眸中也隐约可见泪光。

简怀箴带着零落来到坤宁宫中之后,朱见深等人也早已来到了。

原来朱见深听说了周太后要赶吴妃出宫的事情,心中大急,便打算来坤宁宫中劝说吴妃。

谁知道他还是来晚了一步,等他赶到的时候,素梅正抱着吴妃的尸身在地上痛哭。

朱见深见状,不禁有泪水从虎目之中流了出来,他握起拳头重重的拍打在案几之上,悲愤道:“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谁能告诉朕为什么会这样。”

朱见深正自悲愤不已,简怀箴带着零落走了进来。

他见到简怀箴,面色十分阴沉,道了一声:“皇长公主。”

似乎话中隐约有怪责简怀箴,为何不阻止周太后把吴妃赶出宫外一事。

简怀箴见到皇上如此情态,知道他伤心过度,也不与他计较,便上前对他说道:“皇上,事已至此,你节哀顺便才是。”

朱见深郁郁说道:“让朕怎么能够节哀顺便,朕的妃嫔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让朕如何能够节哀顺便??”

他握着拳头质问到。

简怀箴长长的叹息一声,不知道该怎么劝说他才好。

零落却在一旁说了一句:“这件事说什么也怪不到咱们皇长公主身上,是周太后非要把吴妃逼出宫外,吴妃才自尽而死的。”

零落的话听在朱见深心中,让朱见深觉得心中波澜起伏。

他无力的把拳头垂下望着简怀箴,面色顿时变得十分绝望起来。

朱见深心中何尝不知道,吴妃其实是被周太后逼死的。

可是周太后始终是他的生母,让他却怪责周太后,他又如何能够做到。

这件事情他心里一直都是知道的,可是零落偏生把它挑破了,让他心中的无奈和悲愤都到了顶点,一时之间却反而神情寥落下来。

简怀箴见状,忙拉着他的手在旁边坐下,对他说道:“皇上,既然事情已经到了如今这个地步,还是想想怎么处理吴妃的后事吧。”

朱见深目光呆滞的望了吴妃一眼,说道:“她人都已经死了,便是后葬她又能够如何,她能够活过来吗?”

简怀箴柔声劝道:“皇上,事已至此,死者已矣,我们生者能够做的就是好生安葬死者,让死者得到安慰才是。据我所知,吴妃生前最牵挂的人就是她的母亲,皇上不如就册封她的母亲为诰命夫人,到时候她的母亲在府中也不会受到其他的欺凌。本宫相信这对吴妃而言乃是最大的安慰了。”

朱见深闻言,便把林建安叫过来,对林建安说道:“林公公,你赶紧派人去替朕拟一道旨意,就说封吴妃的母亲为二品诰命夫人。同时把吴妃按照皇后的礼仪风光大葬。”

“是。”林建安答应着。

正准备出去,忽然有怒斥声传了过来,说道:“不可。”

简怀箴、朱见深等人齐齐抬头看去,却见到周太后带着宫女和丫鬟走了进来。

她见到简怀箴和朱见深冷冷说道:“绝对不可把吴妃按照皇后的礼仪来安葬,倘若果真如此岂不是让天下人看了笑话吗?”

朱见深眼神有些哀怨的望着周太后,说道:“母后,您如今已经把吴氏逼死了,难道您还让她死后魂魄都不得安息吗?”

“儿啊,倘若她不死,到时候有血光之灾的就是你。如今她竟然懂事儿些,自己去死了,反而还可以风光后葬,这对你、对她来说都是最好的结局。”周太后劝说道。

朱见深不以为然,恨恨坐回到椅子上,再也不看周太后一眼。

简怀箴扯了扯周太后的衣襟,说道:“周太后,事到如今你就顺着皇上的意思去做吧。难道你愿意因为这件事让你们母子之间生了嫌隙吗?”

简怀箴的话如一记铜锤,重重的敲打在周太后心中。

周太后在这六宫之中无所顾忌,唯一顾忌的就是自己的儿子。

正是因为朱见深的原故,她才当了这个皇太后。倘若连自己的儿子都对她心生怨恨,那她这个皇太后当得又有什么意义呢。

当即,她对简怀箴点了点头,声音缓和不少,说道:“也好。既然连皇长公主都这么说,那么深儿你就按照你自己的想法去做吧。”

周太后的话让朱见深心中稍稍得到了一些安慰,他便吩咐太监、宫女赶紧去为吴妃办丧礼。

同时因为素梅护主有宫,朱见深本来想升她做宫中的女官,谁知道素梅怎么样都不肯,她只是跪下来向朱见深磕头,请求朱见深允许她去为吴妃守灵。

朱见深见她如此刚烈,心中叹息,却也没有别的法子,只得依从她的意愿了。

吴妃死后,虽然她的丧礼是按照皇后的礼仪办的,可是朱见深一直为这件事情闷闷不乐。

虽然在吴妃初次入宫的时候他心中并不喜欢,可是简怀箴的一句“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惜取眼前人”,让他从此对吴皇后生了涟漪和爱意。

吴皇后为人又十分贤德、十分体贴,让朱见深很是受用。

朱见深在和吴皇后相处的这么长的时间里,对她多多少少的也生出了一些情分,却没有想到吴皇后被降为吴妃之后,不明不白的自缢而死。

这件事始终困扰着他,让他夜不能寐、寝食难安。

眼见朱见深为这件事情困扰,宫中的人各个都看在眼里。

简怀箴同钱太后也曾经多次劝说过朱见深,可是朱见深心中的伤心却不是她们可以理解的,所以亲者或余悲、他人亦已歌,到头来只是这样子罢了。

眼见朱见深沉浸在悲痛之中不能自拔,不知不觉间一个月都已经过去了,他却仍旧没有从悲伤之中走出来。

内侍太监之中有一个叫做梁芳的,最懂得趋炎附势、阿谀奉承。

他见到皇上一直为吴妃的死而难受不已,便立刻想到这对自己而言未尝不是一个上位的机会。

于是,他便去乾清宫中求见皇上,说自己有法子能够召来吴妃的魂魄。

“招魂一事”听起来实在是荒诞不堪,可是此时沉浸在悲伤之中的朱见深哪里想得到这么多。

他想起白居易的《长恨歌》中,曾经说在杨贵妃死后唐玄宗也曾经命令人为她招魂,而且真的把她的魂魄招来了。

后来唐玄宗通过同杨贵妃的魂魄交谈,知道她已经做了道女,心中才安慰了不少。

想到这里,朱见深便对林建安说道:“既然梁芳说他可以把吴皇后的魂魄招来,那么你就把他宣进来吧。”

“是。”

林建安便忧心忡忡的看了朱见深一眼,便点头出去了。

林建安对后宫之中的事知道的一清二楚,这内侍太监梁芳是什么样的人他也很清楚。

梁芳充其量只不过是一个无赖罢了,他如今来见皇上,并且口口声声的说自己可以招来吴皇后的仙魂,肯定是为了逢迎拍马罢了。

但是皇上如今这个状态,便是谁劝他都听不进去。

林建安叹一口气,出去把梁芳宣了进来。

梁芳进来之后,连忙给朱见深请安。

朱见深摆了摆手,说道:“罢了。你说你可以把吴皇后的魂魄请来,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启禀上,奴才的话字字句句都是真的。倘若皇上不相信,奴婢愿意以生命担保。”

“好。既然你这么说,那应该怎么做才好?”

“那倒是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最后在海上的仙山之中,亭台楼阁五云起,其中绰约多仙子。中有一人自太真,雪肤花貌参差是。那仙子云鬓半天新睡觉,花冠不整下堂来,风吹仙袂飘飘举,犹似霓裳羽衣舞,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含情凝睇谢君王,一别音容两渺茫。昭阳殿里恩爱绝,蓬莱宫中日月长。这仙子便是杨贵妃的魂魄。”

“唐明皇命令道士为杨贵妃招魂,不仅招到了她的魂魄,还从此与她恩爱蓬莱宫中岁月长。”

“倘若奴才也可以为皇上招到吴皇后的魂魄,那皇上岂不是从此心中就安慰了吗?”

梁芳的话甚得朱见深的心里,朱见深便开口问道:“既然如此,你说吴皇后的这魂魄该如何招才好?”

梁芳想了想,便说道:“皇上所谓招魂之术应该在十五月圆之夜的晚上,点上蜡烛,陈设帷帐,供上酒肉,奴才会点起熏香。到时候烟雾袅袅,阴风阵阵,仙乐悠悠,帐幕飘飘。到时候吴皇后的魂魄便会现身于皇上相见。”

梁芳说得好像是真事一般,更何况他举出了唐明皇和杨贵妃的旧事来同朱见深探讨。

朱见深心中却也想到了这个,因此他便赞同说道:“你说得极是。”

梁芳趁机说道:“皇上,只是这招魂之术流传到今日,与以前已经大有不同,这件事儿说起来还有一些为难之处。”

“哦?有什么为难为难之处,你尽管说来就是。”

朱见深一直觉得自己对不起吴皇后,才导致吴皇后死亡。如今有人能够做一些事情来排解他心中的郁结,他自然求之不得。

梁芳跪到地上,徐徐说道:“皇上,所谓金城所致、金石为开,依照奴才所见,倘若这件事情冒冒然然的就去做,一定不能把吴皇后的魂魄给招来。倒不如我们先建立吴皇后的仙祠,到时候在仙祠之中招魂,吴皇后一定会感动于皇上的诚心,到时候一定肯现身与皇上相见。不知道皇上意下如何?”

朱见深闻言大为惊喜,他一直想为吴皇后做一些什么,如今听梁芳这么说,顿时觉得梁芳说得话都说到自己心坎中去了,便赞同说道:“好。这件事情就按照你说得去做吧,只是这祠堂该建于何地?”

梁芳想了想,说道:“祠堂建的位置越高,越能证明皇上的精诚之心。不如就建于东泰山山顶之上如何?”

“东泰山山顶之上?”朱见深反问道。

“是。东泰山乃是风景秀丽的所在,恍如人间仙境一般。倘若可以把吴皇后的仙祠建在这山顶之上,吴皇后一定极为安慰,到时候也肯现身与皇上前来相见。便是吴皇后不肯同皇上前来相见,她的仙祠常年供奉香火,受到百姓们的拜服,吴皇后心中想必也安慰了。”

“好、好。”

朱见深一连说了两个“好”字,十分兴奋的说道:“这件事情就交给你去办吧,需要什么支出你尽管同内务府讲就是。”

梁芳面有难色,说道:“皇上,梁芳只是一个小小的太监,哪里有这么大的权利去督造如此大的工程。虽然说这建立仙祠的事情奴才最是了解,可是奴婢的身份恐怕不能但得起如此大的重任。”

朱见深听他这么说,笑了笑说道:“这有何难,既然如此,朕就封你为督造钦差,命你去监督吴皇后仙祠的建造一事就可。”

梁芳听朱见深这么一说愣了一愣,因为他从古到今还没有听说过有人封太监做钦差的。

他又是欢喜,又是高兴,忙跪在地上连声道:“多谢皇上,多谢皇上,奴才一定把这件事情办妥,为皇上排忧解难。”

“好,一切就按照你说得去做吧。这件工程需要多少两银子?”

梁芳想了想,颔首说道:“启禀皇上,建造如此庞大的工程,恐怕少了一千万两银子是建不成的。皇上这是为吴皇后建造仙祠,倘若建造的不够金碧辉煌、不够豪华气派,又怎么能让皇上和吴皇后都觉得安慰呢?所以恐怕少了一千万两银子是建不成皇上所期待得那种效果,而皇上一心一意为吴皇后建仙祠,这份新意想必天下人知道后都会感动的。”

朱见深此时此刻早已经为这件事情迷了心智,哪里还顾得上那么多。

他尽管在听到一千万两银子的时候心中一沉,但仍旧还是说道:“好,既然如此,就拨款一千万两银子让你去兴建吧。你一定要为朕把仙祠建好,否则朕一定不会饶过你。”

“是、是、是,皇上尽管放心吧,奴才一定尽心尽力办好。”梁芳诚惶诚恐的说道。

朱见深便挥挥手说道:“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明天在朝堂之上,朕也同朝臣们说一声,你便可以准备去东泰山兴建了。”

“是。”梁芳答应着,便走了出去。

林建安在一旁听了,心中十分慌急。

他知道如今黄河水患已经有一个多月了,库存银两不足,而皇上却要拿出一千万两银子,去为吴皇后在东泰山顶建造仙祠,恐怕天下百姓听了都不能够依从。

第七十五回 皇后祠

但是如今朱见深的心态要想劝服他,恐怕有些难。

尽管如此,他仍旧上前去对朱见深说道:“启禀皇上,如今黄河水患…”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朱见深已经呵斥道:“够了,不要再提黄河水患的事情。如今为吴皇后建仙祠,才是朕最关心的事情。”

“是。”

林建安听他这么一说,只得叹了一口气站回到边上去了。

林建安之前跟随朱祁镇一向忠心耿耿,在朱祁镇面前他什么都能说,朱祁镇也向来信任于他。

可是如今到了朱见深,虽然朱见深仍旧很信任他,可是毕竟情分不同。

林建安见皇上听不得他的劝说,只得作罢。

到了第二天,朱见深便在朝堂之中提出要在东泰山顶上为吴皇后建立仙祠一事。

朝臣们一听,人人反对。

李贤上前抱拳说道:“皇上,这件事实不可行。如今黄河水患,百姓们民不聊生,库存的银两已然不足,又怎么可以再拨出一千万两银子为吴皇后建立仙祠?请求皇上以大局为重,先把银两拨到黄河营救黄河百姓吧。”

“哼!李贤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以为朕的皇后比不上普通的百姓吗?”

朱见深的眼中露出了一丝阴狠之色,狠狠的望着李贤。

李贤倒是很少见到朱见深露出这样的模样,尤其是在朝堂之上当着这么多大臣,但是他仍旧声如洪钟说道:“皇上,皇后是重要,可是难道平民百姓们就不重要了吗?皇后如今已然仙逝,而百姓们却都活着,他们都在大水之中等待着朝廷的救扶。可是倘若朝廷却把救助他们的银两花到为死去的人建立仙祠的事儿上,你说天下的百姓知道了,心中难道不会心寒吗?皇上,请您三思,水能载舟,水亦能覆舟呀!”

“哼!你是什么意思,你难道恐吓朕吗?”朱见深顿时脸色大变,对李贤说道。

李贤语重心长的说道:“皇上,臣并没有这个意思,臣只是恳请皇上为百姓着想。毕竟百姓才是国之根本,为吴皇后修建仙祠的事情也不必赶在这一时半刻,还请皇上三思。”

“哼!朕已经决定了,倘若谁再敢劝阻朕,那么就杀无赦。李贤你到底有几个脑袋敢同朕叫板?”

李贤往前跨了一大步,想继续说,却被他身边的彭时用力扯了扯衣衫,让他赶紧退回来,不要再同皇上叫板。

如今皇上既然已经心意已决,倘若有人横加阻拦,他正在气头上,一定不会同人就此罢休。倒不如先顺着他的意思,等到下朝之后再想办法。

李贤见彭时拉扯自己的衣衫,明白彭时心里的想法,只好叹口气退了下去。

等到下朝之后,李贤便决定去求见简怀箴,把这件事情同她说一遍。

李贤来到万安宫外,向零落恳求拜见简怀箴。

零落便把李贤给引了进去。

李贤进去之后,先向简怀箴行礼。

简怀箴忙把他扶起来,笑道:“李大人,自从我们联手除去徐有贞、石亨和曹吉祥之后,倒是有很长的日子不曾见面了。李大人今日忽然来找本宫,到底有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