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怀箴低下头去想了片刻,忽然抬起头来对她说道:“我想不会超过三天了。”

“好,起码还有三天,我还能在他身边陪伴他三天,这对我而言也是一种荣幸。”唐惊染说道。

她的眼神之中藏了一种翻覆不定的波澜,那种波澜是简怀箴所看不到的。

此时此刻唐惊染心中恨死了一个人,那个人就是万贞儿。

她一向知道万贞儿心狠手毒,却没有想到她竟然为达目的,如此的不择手段,竟然连什么肮脏卑鄙的手段都使上了,为了达到她的目的,她竟然不惜让于冕为她陪葬。

这对唐惊染而言,实在是不可忍受的,她想到了万贞儿之前所做的种种,心中越发觉得怒火中烧。

唐惊染这一辈子从来没有怎么生过气,但是唯独这一次,却是让她不能忍受的,朱见深固然可恶,可是没有万贞儿这个幕后的军师出谋划策,朱见深又怎么会做出这么多坏事来呢?

唐惊染想着,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简怀箴望着唐惊染,不禁有些忧虑的对她说道:“惊染,你放心吧,冕儿的事情我一定会尽我所能,去为他追讨一个公道,你当务之急便是陪冕儿走好这人生的最后一段路,别的事情就不要想了。”

唐惊染安安静静的说:“公主姑姑你放心吧,我知道怎么做?”

唐惊染和简怀箴说完之后,又重新回到房中去守候着于冕。

众人看到唐惊染和于冕的情状,都觉得心中撕心裂肺一般的疼痛,这两个少年人原本是一对如花的美眷,在似水流年中可以涤荡自己的青春。

但是,就是因为皇上的一己之私,这令二人不得不生死相隔、阴阳隔绝。

而最让他们痛心的是唐惊染守着将死的于冕,那种感情将是如何的让人情何以堪呀!

简怀箴命人去通知张氏夫人感激来到怀明苑之中,张氏夫人来到之后见到于冕不禁又是一阵痛苦,她没有想到才短短的几天不见,于冕竟然落到如今这般模样。

她给简怀箴跪下,嚎啕大哭道:“皇长公主无论如何你一定要为于冕报仇呀,我已经失去了丈夫,而今上天又要夺走我的儿子,我为什么这么命苦。”

她的小女儿于柔在一旁扶她起来,说道:“妈妈,你先不要这么难过,皇长公主一定会为我们主持公道的。”

张夫人一边哭着,泪流满面说道:“我知道皇长公主一定不会放着冕儿的死,而就这么不管,但是我一想到冕儿在这么好的年华之中,就被人杀害了,我心中的悲伤又有谁能够明白呢?早知道如此,还不如让冕儿在山海关外永远不要回到京城之中呢。”

于柔听了之后,也忍不住泪流不止,母女俩人在一旁都觉得悲伤欲绝。

简怀箴再也不能见到此情此景了,这种情形让她仿佛又回到了昔年盈盈死的时候。

她便对众人说道:“我先回宫中去,看看宫中有什么事情,你们留在这里照顾惊染和于冕,倘若有什么风吹草动的,就来万安宫中通知我,江大哥这里就完全交给你了?”

“你放心吧,我一定把这里的事情给处理好。”江少衡拍了拍简怀箴的肩头,柔声对她说道。

简怀箴便离开怀明苑回到万安宫中,现在她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她对万贞儿简直是充满了狠意。

可是按照于冕所说的,又是万贞儿把他从杀手哪里救出来的,她实在不明白万贞儿为什么要这么做,对于皇上,她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了,要怎么惩罚皇上,简怀箴还没有想好。

但是有一点她已经想明白了,那便是无论如何也绝对不能这件事情就这么同皇上给算了,皇上身为九五之尊、一朝天子,为了一己之私,竟然做出了这么多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简怀箴心中甚至隐约有了要废掉皇上的想法。

她刚刚回到万安宫中,零落已经迎了上来,她面色有些焦急的对简怀箴说道:“公主你终于回来了,有人送了这封信函来,零落一直在着急的等您回来,没有敢打开,您打开看看吧!”

简怀箴接过那信函,打开一看,只见上面是于冕的字迹,于冕在书函之中写明,让她把金玉杖交出去,但是最后却写三个勿勿勿忘。

简怀箴叹息一声说道:“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万贞儿把于冕给放走了,原来如此!”

“为什么?”零落有些不解的问道。

简怀箴叹口气说道:“那是因为于冕写下了这份书函的缘故,万贞儿原本也不希望于冕受到什么伤害,所以就把他给送走了,而在这份书函之中,表面上冕儿好象是跟我要金玉杖,实际上他是写明让我无论如何也不要把金玉杖交出去,这后面几个勿勿勿忘,他写的意思乃是勿,勿,勿忘,中间两个勿字之间原本是有一个标点的。”

“原来如此,他是想提醒公主千万不要那么做,让公主不要忘记对吗?”

简怀箴点点头说道:“正是如此,冕儿这孩子天性纯良,又用心良苦,只可惜天嫉英才,竟然年纪轻轻的就这么去了。”

简怀箴说道这里不禁泪如雨下。

零落见状被惊的往后退了几步,她扫了简怀箴一眼,说道:“皇长公主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简怀箴摆了摆手说道:“本宫现在什么都不想说了,我只想去好好休息一下,零落你把本宫扶入宫中去吧?”

零落扶着简怀箴走入寝宫之中,她只觉得只是一日之间,简怀箴却像是苍老了七、八岁一般,她原本经历了很多各种各样的打击,但从来没有这一次这般颓废。

她知道简怀箴心中一定背负了承重的压力,但是她也不敢相询。

简怀箴回到寝宫之后,零落一直守在她的身边,久久不敢离去。

简怀箴抬眼看了她一眼说道:“好了,你先退下吧!”

第一百五十三回 鹃啼血

落摇了摇头,正色说道:“公主,我一定要赔在你的身边,要是你现在就让零落走,零落实在是放心不下。”

简怀箴见她忠心耿耿,知道她是一心为自己才好,也不忍心斥责于她,便一句话也不说,就在床榻之上躺了下来。

简怀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她的面前一会儿出现上官鸣凤那张冷冽的脸,一会儿出现南宫九重那张癫狂的脸,一会儿又出现白青青那张纯美的容颜,而没有多久,她的面前又显现出盈盈那天真的面孔。

所有死去的人的面孔,都在她的面前一一碾过,而最让她惊骇的便是到最后,她面前又出现了于冕那张英姿勃发的容颜。

于冕与唐惊染原本是一对人人羡慕的鸳侣,但是到现在却变成了生死相隔,这让她情何以堪。

简怀箴心道:“倘若我当初就把金玉杖交出去,事情还是这般模样吗?,倘若我当初不向皇上隐瞒惊染的死讯,事情还会演变到如此吗?”

简怀箴越想越觉得深深的自责,她不知道此时此刻同她一样难以入眠的那还有另外一个人,那就是唐惊染。

唐惊染见张氏夫人执意要守候在于冕的身边,便只好回房去了,回到房中之后,她的思虑难平,她心中千头万绪,只是不知道从何想起。

她思来想去总觉得整件事情都是万贞儿和皇上从中布局,尤其是万贞儿,万贞儿不知道为什么偏偏要针对与她,而针对与她倒也罢了,竟然不惜连累于冕,如今更害死了于冕,这让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

于冕一条活生生的性命就这么没有了,而于冕又是自己最爱的人,自己难道就眼睁睁的看着于冕枉死吗?她想到万贞儿那娇美如花的容颜,而实际上这个人的品性却如同毒蛇、毒蝎一般。

她每每想起来就觉得不寒而栗,她想了很久很久,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眠。

她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她想倘若自己当初听从皇上的吩咐,就此入得宫去,也许这以后的事情都不会发生了,“难道,难道是我错了吗?”唐惊染问自己。

倘若自己肯顺从皇上入宫为妃,那么也许一切到今天就不会演变成这种地步了,皇上不会跟皇长公主反目,而于冕也不会被她受累,被皇上屡次三番的为难,到如今更送了一条性命。

唐惊染越想越觉得心中哀怨缠绵,那种感情是什么都不能够形容,她只觉得一颗心慢慢地空了,空的就好象身上再也没有一颗心一般。

面对天地万物她都能够波澜不惊,唯独有一种撕心的疼痛,让她空洞的心中让她更加觉得心疼不已,那种感情实在不是一句话可以形容的。

唐惊染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一夜之中竟然又是无眠。

唐惊染一连在于冕的面前守候了三天,但是于冕还是像简怀箴所寓言的那样,便在第三天的晚上安祥的去了。

于冕不过才二十多岁而已,他英姿勃发的面容之上带着很多斑痕,但是看上去他仍然是那般的俊朗。

唐惊染望着他,他抓着唐惊染的手,唐惊染感觉到于冕的手温度正在一点一点的降低。

于冕用尽全部的力量对惊染说了一句:“惊染,你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若是有来生,我们再结发为夫妻。”说完之后,他便晕倒在床上。

唐惊染呼唤了他良久,他才又重新醒过来,对张氏夫人说道:“娘亲,是孩儿对不起你,若有来世,孩儿再报答你的大恩大德,惊染以后拜托你帮我照顾母亲,柔儿以后你要听惊染姐姐的话,知道吗?”

于柔在一旁早就已经泣不成声,见于冕这么对她说,她连声说道:“是,是,我知道了。”

于冕说完之后,然后便又昏死过去,众人大痛。

此时此刻,简怀箴同方寥、纪恻寒和江少衡一同坐在外边的房中,忽然之间他们听到于柔一阵大哭,而张夫人也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嚎啕之声,连忙闯入进来。

简怀箴刚刚走进来,唐惊染便拉着她的手,对她说道:“公主姑姑,你快看看于冕,看看于冕他怎么样了?”

“好。”简怀箴答应着,便走上前去。

她把手往于冕的脉搏上一搭,脸色顿时变作惨白之色,因为此时此刻于冕已经没有一丝生息了。

简怀箴摇了摇头说道:“我也没有办法了。”

她说完这句话之后,整个人往后退了几步,跌坐在椅子之上。

江少衡连忙扶住她,轻拍着她的肩头安慰她,简怀箴此时此刻只自己的一颗心真要空了。

“冕儿他真的,真的已经不在这人世上了吗?为什么要让我这老婆子,这么大年纪了,还要白发人送黑发人呀!”张氏夫人越说越难过,整个人嚎啕大哭。

而唐惊染她此时此刻只觉得心中有很大的悲痛堵塞着,但是面上却一滴泪水也流不下来。

她望着于冕,静静地望着他,她想到了两个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时候于冕还是个文弱书生,他原本是想到南京去见简怀箴的,一路之上,自己恰巧与他相逢,便拔刀相助,然后两个人结伴而行,其后的点点滴滴便像是洪流一般在她面前涌现。

她又想到了自己被欧阳令抓走的时候,于冕为了救自己不惜献出自己的性命,这份惊天动地的感情这世间又有几个人能够担负得起。

她回忆着自己与于冕的点点滴滴,只觉得记忆是如此的甜美,而现实是如此的残忍,为什么上苍要这么对待她,要活生生的把他们这一对恋人给拆散呢?

唐惊染呆坐在那里,足足坐了一两个时辰,面上一点表情也没有,动也没有动过。

方寥见状,连忙把她拉出去,对她说道:“惊染,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都有师傅在你身边帮助你,你一定不要想不开才是?”

唐惊染这才回过神来,她对方寥说道:“师傅,我不会的——”

说到这里,她忽然面色一变,泪水喷薄而出,她扑到方寥身上大哭道:“师傅,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于冕他会死?为什么他会死?”

方寥看到她哭的梨花带雨,心中只觉得一阵生疼,便安慰她说道:“惊染天下之中人人都要死的,便是有朝一日你的师傅我还是要离开这个城市,你现在先不要这么难过了,要顾好自己的身子,否则师傅会心疼的。”

唐惊染擦试了一下泪水,对他说道:“师傅,我这一生当中什么样的磨难也经历过,但是我觉得从来没有一次像这次一般对我打击这么大。”

方寥点了点头,所谓情之一字最是伤人,他如何不知道昔年若不是他对简怀箴虚情假意,始终过不了自己对大明王朝的仇恨,那一关卡,到现在为止,两个人早就已经生活在一起,是一对人人羡慕的璧人了。

但是命运实在是太过于捉弄人了,有时候有些事情便是无论如何都说不清楚的。

所以他安慰唐惊染说:“惊染有些事情注定了要让人刻骨铭心,但是不管怎么样,你也一定要好好的走过这一关,倘然不若的话,于冕若是泉下有知,他也一定不能够心安,何况还有张氏夫人和于柔需要你的照顾呢?”

唐惊染听方寥这么一说,心中才觉得稍稍安慰一些。

于冕的后事办的十分隆重,一切都是按照简怀箴的意思所操办的。

简怀箴原本之所以这么做,无非是想一方面给唐惊染一个安慰,一方面安慰于冕的母亲张氏夫人,而另一方面,她也要做给皇上看看,让皇上看看自己究竟闯了什么样的大祸。

而简怀箴至于接下来想要怎么同皇上相处,她自己也很难定夺,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利用手中的权势,而把皇上废除掉,因为此时此刻的皇上已经不富当年的那般英明神勇,肚量豁达了。

而另一方面,简怀箴一直对唐惊染的事情而忧心忡忡,她看到唐惊染就好象看到当年的自己一样,自己心里也曾经那么无助一般,失去亲人的滋味没有人比简怀箴更清楚。

但是简怀箴所失去的人虽然都是至亲,却不及唐惊染这般失去了一个与自己心意向连,可以过得上一生一世的情侣,恐怕唐惊染这一生再也不会爱上别人了。

在于冕下葬三日之后,唐惊染忽然来到了于冕的家中,求见张氏夫人。

张氏夫人听说唐惊染来了,她便对于柔摆了摆手,说道:“柔儿,你出去跟唐姑娘说,就说老生今日实在是不想见她,两个人倘若见了,难免又会生出很多悲泣来,老生这心中的悲伤,现在才平抚了一些,实在是又不想被勾起伤心事。”

于柔看到母亲如此,便对她说道:“母亲,既然惊染姐姐已经来了,你就不妨见见她吧,你们两个人俱是伤怀之,柔儿又何尝不是,可是惊染姐姐心中的伤痛恐怕未必会比我们少呀!”

张夫人听于柔这么劝说自己,便点了点头说:“好吧,既然如此,你把唐惊染给请进来吧!”

“是。”于柔答应着便出去请唐惊染。

其实张夫人一直对皇上因为喜欢唐惊染,而命令于冕去白头山剿匪的事情有所介怀,而至于此次于冕的死,张夫人总觉得事情有些蹊跷。

她虽然说不出到底是为什么,她总觉得和唐惊染也有脱不了的关系,所以她心中对唐惊染难免就生出了几分芥蒂。

其实之前张氏夫人一直对于冕和唐惊染的婚事十分赞成,但是现在死者已逝,张夫人就难免有很多想不开。

唐惊染走进来之后见到张氏夫人,眼泪顿时就泪如雨下。

她看到张氏夫人,张氏夫人便对她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说道:“坐下吧。”

唐惊染就坐下了,她望着张氏夫人只是流泪,一句话都不说。

张氏夫人忍不住拿起手绢来擦试了一下眼睛,说:“你这孩子,老生心中这份悲伤刚刚才平抚了,你又拿眼泪来招我。”边说着边让于柔取一块手绢送到唐惊染的手中。

唐惊染看到张氏夫人忽然跪下来,她对张氏夫人说道:“老夫人,我今天之所以来见你,乃是有一件事情想告诉你。”

“是什么事?”张夫人问唐惊染。

她见唐惊染忽然来到,以为是因为于冕的事情,谁知道她又说有别的事情,所以让张夫人难免会觉得惊疑不定。

唐惊染安安静静的说道:“老夫人,于冕在临死的时候曾经嘱托我,让我好生的照顾你,但是我想我以后不能够好好照顾你了,还有柔儿,希望柔儿可以照顾好你。”

“你到底想做什么?”张夫人看到唐惊染眼中那分绝望和悲伤的神色之后,不禁也被吓了一跳。

在她的心目之中,唐惊染一直都是较温和的,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

唐惊染摇了摇头说道:“夫人,惊染自有自己的打算,你就不用管了,总之是我对不起于冕,没有好好的照顾你,请你一定要保重身体,凡事以自己为重。”

说完她便站起来,继续对张氏夫人说:“我要走了,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夫人你了。”说完便转身离去。

望着唐惊染近乎仙子一般的背影,于柔和张夫人的心中都生出了一丝不祥的感觉。

于柔侧着脑袋问张氏夫人道:“妈妈,你说惊染姐姐她到底想做什么?她不会是想不开吧?”

张夫人望着天说道:“所谓悲哀莫过于心死,此时你惊染姐姐的心已经死了,一个人的心已经死了,她又怎么会在乎自己到底是不是活在这世上呢?所以她到底要做什么,我也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一件事情,那便是她心中早就有了自己的主意,任凭我们怎么劝说都劝不住的,所以事到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于柔托着小脸说道:“惊染姐姐实在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女人之一,我实在是不希望她有什么危险。”

张夫人点点头说道:“我又何尝不是呢?可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你的哥哥不就这么不明不白的送了命吗,便是旁人的事情,我们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于柔见母亲说话的时候十分决绝,她也不好开口。

且说唐惊染回到怀明苑之中后,她便把纪恻寒和方寥请了过来。

纪恻寒和方寥见到唐惊染忽然这么郑重的请他们过来,两个人俱都感到有些意外,因为唐惊染自从于冕死后,便不吃不喝、不休不眠已经好几天。

方寥十分心疼的望着唐惊染,对她说道:“惊染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打算的,你就告诉我吧,你不要为难了自己才是。”

唐惊染点点头对他说道:“你放心吧,师傅,惊染一定不会为难自己,只是惊染有一件事情想恳求师傅和纪师叔。”

“哟,到底是什么事情,你尽管说就是,只要我纪恻寒能够做得到的,我绝对不推托。”纪恻寒豪气干云的说道。

其实纪恻寒也是十分疼惜唐惊染的,他和方寥、江少衡一样,都把唐惊染当作子侄辈来看待。

唐惊染跪下来对他们说道:“师傅,我想把烛影摇红拜托给师傅,而把忏情门拜托给纪师叔,我之所以没有请江师叔,是因为我知道江师叔心中有很多未了的心结,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做一个闲云野鹤的人,我知道纪师叔也不愿意被世俗所缠绕,但是事到如今我也没有别的法子了。”

“惊染你是不是想做什么想不开的事情,你千万不能这么想,要是你这么想,你师父会为你担心的!”纪恻寒连忙说道。

方寥见状,连忙把唐惊染拉起来问她道:“惊染你到底想做什么?”

方寥本来是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他见到唐惊染这么说,知道一定有古怪。

方寥这一生最在乎的人无非有两个,第一个就是简怀箴,简怀箴对他而言,到现在已经是美人如花隔云端,而另外一个人就是唐惊染,唐惊染在他心中就像是他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般,所以他绝对不会允许唐惊染出什么事的。

唐惊染面上露出一丝惨笑,她对方寥说道:“师傅你放心吧,惊染一定不会做出什么想不开的事情,只不过到了现在,我的心里实在是已经容不下太多东西,烛影摇红和忏情门的事,我现在也无心打理,但是烛影摇红和忏情门刚刚遭遇了重大的创伤,还需要人来带领他们恢复,所以我便把两个门中的弟子托付给师傅和师伯,还希望师傅和师伯能够圆了惊染这一个愿望才是。”

方寥和纪恻寒互相对看一眼,方寥才缓缓地说道:“惊染不管你有什么要求,我和你纪叔叔一定会答应你的,但是你也要答应我们,一定要好好的活着,一定不要想不开,所谓死者已异,生者应该坚强的活下去,这才是对死者最好的交代,你明白师傅说的话吗?”

“惊染心目中全都明白的,师傅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的活下去。”唐惊染的目光之中,忽然增添了几分坚定的神色。

方寥见她这么说,一颗心这才安静下来。

他说道:“好,既然你现在心情不好,那你就出去散散心吧,烛影摇红和忏情门的事情我和纪兄先给你看着,但是你一定要记得你答应过我们的承诺。”

“师傅、纪叔叔你们放心吧,惊染说过的事情,绝对不反悔,惊染说不自杀就绝对不自杀。”唐惊染对两个人许下了承诺。

方寥和纪恻寒这才安心下来,他们也觉得唐惊染遭受了如此大的创伤,的确是需要时间来恢复,所以两个人也没有再继续询问下去。

唐惊染离开了纪恻寒和方寥之后,她忽然去到了宫中见简怀箴。

第一百五十四回 效鱼肠

见到简怀箴之后,她便跪下来对简怀箴说道:“公主姑姑,倘然惊染有朝一日做出了令公主姑姑不满意的事情来,公主姑姑会不会记恨惊染?”

简怀箴听惊染这么一说,心中猛然想到了两个字,连忙对惊染说道:“惊染你千万不要想不开,于冕的确已经不在这个人世了,可是人这一生,谁不经历过生离死别呢?倘若没有生离死别这便不是人生了,我这一辈子身边的人死去一大半,但是我仍旧在这世上活着。”

“并不是这样的,公主姑姑你放心,惊染已经答应过师傅和纪叔叔,一定不会想不开,就一定不会想不开,但是倘若有朝一日惊染做出了有负公主姑姑所托的事,公主姑姑你可不可以原谅我?”

唐惊染望着简怀箴的眼神十分的真挚。

简怀箴想来想去也想不出唐惊染所说的是什么,而且此时此刻她也无心去想那么多了,她唯一所想的就是唐惊染能够好好的活下去。

所以,她便把唐惊染扶起来,扶到旁边的檀木椅子上,让零落给她倒了一杯茶放到她的手中,对她说:“惊染事到如今只要你能好好的活着,那么就都什么都不重要了,你记得,你的身边还有我们,我们一定会好好的照付与你的。”

唐惊染听简怀箴这么一说,便点了点头说道:“公主姑姑惊染多谢你,倘若没有公主姑姑也没有今日得唐惊染。”

简怀箴一听她说这些话的时候,不禁悲从中来,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唐惊染才好。

便对她说道:“惊染,你既然来到了宫中,就在这宫中多呆两日吧,陪陪我?”“好,惊染也是这么想的。”唐惊染点点头。

唐惊染同简怀箴经过一番交谈之后,简怀箴就留唐惊染在万安宫中住了下来。

唐惊染原本在于冕死后,心中乃是十分悲痛欲绝的,但是她在这宫中的日子,反而过得出乎简怀箴的预料。

简怀箴见唐惊染日子过得好,心里也安慰了很多,反而是零落倒觉得唐惊染有些与平日不同,她便对简怀箴说道:“公主,不知道你发现没有,这惊染姑娘此次入宫跟平日大有不同之处?”

简怀箴望着唐惊染翩若惊鸿的身子,她说道:“零落,你想多了,惊染能够放下于冕的事情,我就觉得很安慰,其实于冕的事情,也终究是我做错了,倘若我当初肯把金玉杖交出来,说不定她也不会遭逢如此的大难。”

“公主你不要这么说,要是你真的把金玉杖交给皇上,那皇上说不定还要做出多少无法无天的事情来呢?公主你这么做是为了天下苍生,并不是为了一己之私,你所做的是对的。”

“也许吧!所以我现在只要看到惊染能够快乐的活着,那么我就没有什么所担忧的事情了。”简怀箴说道。

零落见简怀箴如此,知道现在同简怀箴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但是她总觉得唐惊染实在是很有古怪,只是简怀箴也沉浸在悲痛之中没有发现罢了,但是她又不知道该怎么向简怀箴提起,因为简怀箴此时此刻便是谁的劝说都听不下去了。

而宫中的另外一个人皇上也知道唐惊染现在就在宫中,他听说唐惊染入宫之后很想来看唐惊染一眼,但是却怎么都鼓足不了勇气。

于冕的死大出他的意料之外,虽然之前的时候,他也一心一意的要治于冕于死地,但是当于冕真正被人杀害之后,还是让朱见深觉得大出意外。

尤其是他十分担心唐惊染,他不知道唐惊染能不能受得了这个打击,虽然说他也十分愤恨于冕欺骗过唐惊染,但是不管怎么样,唐惊染既然喜欢于冕,那么于冕的死,该对她打击是十分巨大的呢?

朱见深见简怀箴为于冕浓重的办了后事之后,他心中一直惴惴不安,他唯恐简怀箴来找自己的不是,虽然于冕不是自己直接亲手杀死的,那也是自己害死的,是自己下令让林建安,命杀手虐待于冕。

而于冕说不定就是在逃走的时候,因为身受重伤,不堪重负,所以不明不白的死了,这么一说,那于冕还是死在了自己的手上。

所以这让朱见深觉得十分不安,他虽然是一朝天子、九五之尊,也杀了很多人,死在他手中的冤魂也不计其数,惟有这于冕是与众不同的,他不但是先朝的忠臣于谦的儿子,还是简怀箴所器重的子侄,又是唐惊染所心爱的人,这三重关系怎么理都不能够理得清楚。

但是事情已经过去好几天了,简怀箴反而没有来向自己兴师问罪,这让他觉得很意外。

他十分了解简怀箴,他知道有些事情简怀箴可以选择沉默,但是当她积累到一定的时候,而隐忍不住的时候,就一定会爆发出来,到时候就是暴风雨来临的时刻了,而现在则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他每日每夜便在这种惴惴不安的情绪中度过,他的心中充满了惶恐和不安。

这厢朱见深过得惴惴不安,而那厢简怀箴实在没有想出法子到底该怎么同皇上商议这件事情才好,所以她一直把这件事情搁置下来。

此时此刻,有句话正应验了简怀箴的心情,那便是悲哀莫大于心死。

到了现在,简怀箴心中已经对这个皇上完全失去了信心,所以她之所以沉默是想看看皇上接下来究竟要做什么,然后她再权衡自己应该怎么做才好。

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唐惊染会做出一件如此意料之外的事情。

那日,唐惊染忽然一个人跑到乾清宫外,想要求见皇上。

那守卫的人乃是新调过来的古冷意,古冷意见到唐惊染,他知道唐惊染和皇上之间的关系不同寻常,所以便对唐惊染说道:“惊染姑娘,不知道您此时此刻来这里到底有什么事儿呢?”

古冷意每当看到唐惊染的时候,就会觉得心里一阵发虚。

他早就听说了于冕的死讯,而也知道于冕致命的那一刀就是他自己用匕首刺下去的那一刀,所以他的心里难免发虚,头上就渗出了层层的冷汗。

唐惊染不知道古冷意为什么见到自己会吓成这般模样,她也没有往心里去。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于冕的死竟然是眼前的这个太监一手造成的,所以她便对古冷意说道:“麻烦公公去找一下皇上,就说我想求见皇上。”

“姑娘想求见皇上?”古冷意脸上的神情仍旧是惊疑不定,但是他并不敢违拗唐惊染的意思,他知道唐惊染在皇上面前是很有份量。倘若之后她在皇上面前参奏自己一本,那么自己一定吃不了兜着走。

所以他便立刻去找皇上,对皇上说道:“启禀皇上,唐惊染唐姑娘在宫外求见,不知道皇上见不见她?”

朱见深以为唐惊染早就因为于冕的事情而恨了自己了,忽然听说她来求见,倒是觉得有些吃惊。

他愣了愣,说道:“还是不要见吧,所谓相见不如不见,你先让她出去吧。就说朕身体不适,等到朕的身子舒服一些再行见她。”

“好,奴才知道了。”他便说着。

古冷意见状不禁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他对朱见深说道:“好,我现在就去告诉惊染姑娘。”

说完,他便往外走。

他没有走几步,朱见深便拦住他,说道:“你先等着,不要往外走,朕还有话要说。”

“皇上还有什么要说?”他边说着边转过头来问朱见深。

朱见深想了想,他面上露出十分犹豫的神情。

此时此刻,他的内心是矛盾的,他既想见到唐惊染,想看看她如今变成了什么样子,但是他又害怕唐惊染。

唯恐见到唐惊染之后,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同她应对,所以他便变得十分矛盾。

他扬了扬了手,说道:“罢了,罢了,你还是先出去吧,就照我教你的话跟惊染说吧。”

说完,古冷意便答应着,转身走了出去。

古冷意走出去之后见到唐惊染,对她说道:“对不起,惊染姑娘,皇上今天有事儿不能够见你,还是请你先回去吧。”

唐惊染摇了摇头,很坚决的说道:“不行,我今天要是见不到皇上一定不会走的,麻烦公公你再帮我向皇上通传一声,就说我无论如何也一定要见到皇上。”

“你要见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