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若兮的脸腾地红了起来,刚要说些什么来掩饰,段青衣已经细起嗓子,莺啼一般,呀,小姐,你不是让我给你找水红罗裙么?谁知这衣柜里竟有老鼠!啊!说罢尖叫一声,随手扯下一条水红罗裙搭在我肩上,大脚一伸,将我踹出了衣柜。

我直直倒在地上,四仰八叉,爬起来后,就傻傻的愣在原地,好在若兮已经会过意,连忙道,小仙,你个傻丫头,可别唐突了贵客啊。快来见见棋苑的羽子寒少爷。

我应声,很为难的从幔纱中慢慢挪出,那件飘逸的水红罗裙是我满身粗布衣服上唯一的颜色。那时,我恨死了段青衣这猫娘养的,让我这么落魄的出现在一个绝世美男眼前,而且以杏花楼红牌贴身丫头的身份。

我突然发现,近距离来看这男人,竟真是美得令人抓狂。我当时无比的后悔,早知道我不偷他的玉骢马了,我直接偷他不就得了。然后我也不将这美少年脱手卖给别人,直接将他摆到我的茅草屋前,当花瓶。左边段青衣,右边羽子寒。等等,棋苑……羽子寒……这,这不就是段青衣这猫娘养的来到江南的主要目标吗?好了,这个留到下面再详细交待,先说我可怜的处境吧。

寒少爷的眼睛如尖锐的利剑一样划过我的脸,划向我身后的衣柜。他啜了一口茶,问关若兮,这么一个手脚粗大的丫头,如何侍候得了你?不好,不好,太不好了。不如卖掉,我重新从棋苑给你找一个手脚伶俐的。

他的话让我羞愤不已,我突然后悔当时偷了他的马没有给煮掉吃了,让他今天在杏花楼泼猴一样的戏弄我。

若兮咯咯的笑,说寒少爷,你太说笑了,我这丫头,可是上等的好颜色啊,只因奴家怕她打扮起来抢了奴家的风头,没想到却犯了寒少爷的眼睛。说罢瞪了我一眼,示意我赶紧退下。

我会意,悄悄地退下。

谁知寒少爷竟然大手一挥,一把拉住我。指端的力度隔着粗布衣服,渗入了我的皮肤,他眼睛直直的盯着我,黝黑中透着莫名的笑意,很轻薄的将那件挂在我身上的水红罗裙挑起,魅惑至极的声音,却仿佛自言自语一般:这件红衣配在你身上,此情此景,让我想起了前几天,一朵大红花配在我的玉骢马上,真是妙啊!妙啊!

我一听,七窍流脓,真想抓起地上所有的话梅核砸得他满身是眼儿,才能解气!不知道好看的男子之间,是不是天生有灵犀。他和段青衣这猫娘养的,怎么同时都将我和玉骢马相提并论呢?我丁小仙不仅能飞檐走壁,还能倒挂在杏花楼的房梁上,那玉骢马是能飞檐走壁,还是能倒挂在杏花楼的房梁上呢?

关若兮挽起裙角,轻轻滑入寒少爷和我之间,不动生色的拉开他的手,三分醋意,七分轻嗔,说,一个丫头而已,寒少爷何必这么同她计较呢?

没等关若兮说下文,寒大少爷来了一句:美人儿,我们棋苑历来不缺丫头仆妇的,这个你是知道的。说来倒是可笑,我们柴房里的俩做粗活的丫头,竟被老夫人双双许人了,一时间,棋苑上下,也找不到合适的人劈柴。你也知道,我家姐姐灵素历来身子骨弱,惧寒畏冷,这房间中的火是一刻也不能缺。那些柴房小厮劈出来的柴不够细致,家母又嫌污了姐姐的颜色。今天倒是巧了,你这个粗丫头还真是入了我的眼。

关若兮愣了,不知作何应对。

寒少爷悠悠转身,目光游弋,挪步向衣柜走去,笑,美人若是为难,那我看看美人尚缺什么款式的衣服,给你添两厨锦罗衣衫,也不枉你白给了我一个丫头的情份。

关若兮一看,立时浅笑吟吟挡住了他的去路,娇嗔道,不就一个丫头么?寒少爷就是要一百个,杏花楼也给得。

她的话让我立时天旋地转,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

被羽子寒绑走之前,我拉开衣柜,拳打脚踢一番,我边踹脚边说,我踹死你们这些猫娘养的死耗子,让你们作祟!让你们作祟!

段青衣一声不吭的被我踹的鼻青脸肿。

后来,回到杏花头听春妈妈闲话起这件事情,她一边啃着和她身体一样浑圆的洋葱一边冲我喷气道:自打这段大公子带着这一脸青紫走出杏花楼后,偶们这江南彩妆业,立时兴起了“娇点七彩妆”、“梦幻霓虹妆”以及“累累伤痕妆”。这上至侯门闺阁,下至我们勾栏酒肆,每个女子白净净的小脸上,都画得跟女娲补天的七彩石头一样哪!好家伙,就你这一顿拳脚施加在段小官人身上,可谓一时之间,江南上下,嫣红一片哪。

我掩着鼻子大笑,要不说么,这花样美男,从某种意义上,每时每刻每种造型,都会引领一种潮流的。春妈妈要是赏脸,就把段小官人买下来,摆在杏花楼当招牌吧!

三 美人如玉剑如虹

不知道段青衣这猫娘养的会不会笑断肠子,我竟被羽子寒单手擒到了棋苑做下等杂役。天天劈柴,挑水,喂马。然后,视觉上要接受那些粗布小厮们的贼眉鼠眼混搭造型的剧烈冲击,听觉上更要忍受他们天南海北肆无忌惮的谈论寒大少爷的风流韵事。

我一边做苦力,一边咒骂段青衣,要不是为了他的安全,他娘的,我这一神仙人物,怎么肯听那只知道穿白衣做天使泡妞装的牛X青年羽子寒的摆布?

好吧,趁羽子寒不在,我先来补充一些闲言碎语。

其实,那天,茶肆里那位盲眼说书人所提到的江南双绝——“美人如玉剑如虹”——其所在地便是棋苑!

“美人如玉”是指棋苑中美艳天成的羽灵素,也就是羽子寒那个多病多灾多难以及多愁善感的姐姐,“剑如虹”自然是指棋苑牛X至极的少主人羽子寒挂在小蛮腰上的那把天下闻名的霓虹剑。

说到棋苑这羽灵素小姐的绝色容颜到底标致到什么程度,便不得不提高高架在棋苑古河口上的“眠花台”。

谈眠花台,就得先提一下台下的古河水。

古河是一条人工开凿的河,传说是为了方便年少时就已放荡不羁的羽子寒所凿。古河的源头,始发于苏州河上那条闻名于世的烟花巷子,似蛇而下,一直蜿蜒横穿了整个郁郁森森的棋苑。这一路水道行舟而来,便可斜躺在画舫之上,一边品尽醇香美酒,一边看尽青楼小红们的艳绝风情。缠绵情歌于耳,江南风景在目,水波动荡之上,到了下游棋苑府邸,还能悠然自得的欣赏自己家大业大的雕梁画栋,此间心情,怎一个“爽”字了得!当然了,这种风光,只被羽子寒一人所占了。羽家小姐是闺阁中人,不方便抛头露面;至于羽家老夫人,据说是长年驻在佛堂中,不闻天下事,久矣。

后来,这条古河上的此类娱乐节目玩久了,寒大少爷腻烦了,便很少登船玩乐。这个举动,本来是寒大少爷的私事,但却牵动着江南千万女人的心。玲珑少年不在,画舫空荡于水,于是,便天天有河灯载着少女们的愁思落在水面上,飘入棋苑。

河灯之上,有的载了一片题诗的红枫叶,字字断肠,相思无处计量;有的载了一方茉莉香帕,上面绣着未老头却白的孤单鸳鸯;更有珠钗、耳坠、玉佩等以托相思的物什。当然了,肚兜、抹胸、小可爱等香艳刺激少儿不宜的物件,更是多有飘来,上面所题的类白话诗句也甚是热辣逼人,且流传江南,最后传遍整个江湖,成为经典的饭后谈资,暂且随便说一首以聊各位看这个故事看了这么久吧——“君有霓虹剑,奴有小肚兜;君有万顷田,奴有小肚兜;君有豪门宅,奴有小肚兜;肚兜肚兜肚肚兜,奴就是有小肚兜”……毕竟世界之上,还是有直抒爱恨的豪放女子存在的。羽子寒因此类诗句不胜困挠,还发表严正声明,表示自己对小肚兜痛恨之极。

所以,一时之间,江南的肚兜业一蹶不振,家业大的肚兜行改行了,家业小的肚兜小作坊,简直是家破人亡。更有那些仓库囤积着小肚兜的商贩们,幻想着会出现一个可以与羽子寒相媲美的翩翩佳公子,发表一下“我爱小肚兜”的言论,来换一下江南的天地。所以,江南有一段时间,一直在举办各种“超级佳公子”、“快乐佳公子”大赛,但是无奈,极品不是选拨出来的,而是老天爷失手造出来的。所以,江南还是处于羽子寒一统天下的时代。

据我将以上江湖八卦综合分析了一下,为羽子寒断肠伤身的这些女子,有闺阁千金,有卖笑女子,更有豪门怨妇。所以说,羽子寒是老少皆宜的居家必备之良品。

由上面,我们可以知道,古河水已经成就了江南的一个类似于笑柄的奇迹,应该说,整个江南的男子,都痛恨并羡慕着羽子寒的艳福齐天。而我所要重点说的不是羽子寒的古河水,而是与羽灵素有关的眠花台。

眠花台从外观上看来,貌似无奇,与平常的达官贵人家里的戏台无有多大分别。但是,这个“眠花”的台子,却是眠了诸多的江湖英雄汉。又被人称为世界第三极——江南的人间活地狱。

有人会问了,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英雄好汉乐此不疲、争先恐后的来眠花台上送命呢?送命怎么可以送的这么哈皮呢?

呃……

没错,你猜对了。

所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眠花台正是这位令整个江南都为之销魂失色的美人羽灵素比武招亲的擂台!

自这位深闺中的女子,豆蔻之年,盈盈婷婷的走上了这座擂台,暖风轻起,吹落美人头上的锦丝帛纱,就在她抬头的那一瞬间,明眸皓齿的宛转容颜震惊了整个江南。

从此之后,江南的锦鲤鱼集体沉到江底自杀了;所有的大雁都患上了“厌飞症候群”,它们深深认识到了,自己这样的鸦色,怎么可以飞来飞去的炫耀呢?要飞也该让这个美人在天空披着被单飞啊。

既然,羽灵素的美,香艳了整个江南。那么自然有很多男人开始蠢蠢欲动了。他们坚信:自古美女爱英雄,而羽灵素是美女,他们自己就是英雄。外加上当时棋苑对外政策的宣传口号是:爱女天生娇贵,体如弱柳,愿托天下的英雄者付以终身,谁若过了棋苑的佛堂阵仗,便是我儿灵素的佳配。家无妻室者,配为妻;家有妻室者,甘为妾。惟英雄而择。另注:登上眠花台,拳脚无眼,惟求立下生死状。

那一伙荷尔蒙过剩的男人一听,要求这么低!做妾都可以!不过是跳到擂台上舞弄几下,运气好的话,还能赢得一个千古佳人哪!这么便宜的事情,乖乖,有便宜不占,乌龟王八蛋!所以,他们脑子一热,人为美色所迷,也就忘记了分析“备注”里的残酷意味,蹭蹭蹭——像兔子一般跳上了眠花台;或者有的人,是仔细掂量了备注,但是觉得自己就是那种大冬天也会被闪电劈中的那个幸运儿,所以就怀着侥幸心情蹦上了擂台。

江湖险恶啊!

残酷的事实证明了他们的天真纯洁和眠花台佛堂阵仗的阴辣残忍,众多江湖人士横死在眠花台上——只有三个人从眠花台上下来过,其中两人是被棋苑佛心堂的柳五爷的飓风腿给踢下来的,五脏俱裂。

这两位死于眠花台上的仁兄,其中的一位是广州白虎堂的总瓢把子柳有湘,江湖人称“一朵梨花压海棠”。因为此君的姿容异于常人,硕大无朋的脑袋上飘着未老先衰的银丝,银丝长发之下,一身近似红色烤鸡一般的皮肤,所以,夺此称号;另一位是刚从五台山学艺出师归来的少林俗家弟子元聪,此人最得万佛寺法丰方丈的器重。法丰方丈本欲传与衣钵的,可是元聪一心惦念着这名满江南的美人儿羽灵素,就放弃了很多人眼红的少林江山,为此,一直以“小器”著称于武林的法丰方丈极为生气,在送元聪下山,走出万佛寺时,一抬西天如来脚,将元聪踢下了百米阶梯。这尚不解气,并在万佛寺做了七天七夜的法事诅咒元聪,事实证明万佛寺的香火还是灵验的,所以,元聪死在眠花台下。

第三位,也就是唯一一位活着走下棋苑眠花台的,便是淮北魏家清朗无双的魏公子魏明川。据说,魏明川这眠花台一战,在江南惹来风云变色。

原本,这俊俏风流的淮北男子也险些命丧眠花台,只因那天,柳五爷本欲对负伤倒在台上的魏明川踢出佛山无影脚时,天空毫无防备的砸下一重物,柳五爷当场被砸得腰间盘突出,倒在眠花台上,不省人事。就在大家要蜂拥到台上欲看清这重物时,却见天空飞来一英气逼人的身影——一神秘的蒙面人如闪电一般,掠上眠花台,在众人眼底,探囊取物一般,将包裹甚严的重物掠走,夺空而走!

这场意外,使魏明川赢得了佳人归。

棋苑方面,因接受了魏明川与柳五爷一战定输赢的战书,战书中并未注明这样的情况,该做何定论,再加上当时关于“棋苑是嗜血魔鬼的聚集地,武林人士当群起而攻之”、“眠花台是棋苑屠戮江湖俊杰、巩固自身地位的遮羞布”等负面言论正闹得沸沸腾腾,也只好借此结束了眠花台“断尽天下豪杰颅”的历史任务,应承了魏家的婚事。

不过,棋苑的柳五爷托着他的老腰,晃到魏明川眼前,蜜嘴调油,甜言相劝,要魏明川先回淮北调养擂台上中之伤。待到羽灵素十八岁满,便由魏公子打马江南,前来迎亲。

魏明川想来觉得也有道理,于是就决定先回淮北。等待娶到这江南名姝。不想,这婚事,却因羽灵素的身体娇弱,棋苑来信到,恐小姐这多愁多病身,不胜舟车劳苦。

就这样,一拖再拖,拖过了整整三年。

眠花台,因为魏明川而终结。再也没有鲜血来湿润这座孤独的楼台,它便在古河之上,棋苑之中,寂寞的伫立。常有街口妇女如此传闻,道是,某日洗菜或是洗衣之时,常常会见白色的游魂游荡在眠花台上,呜咽哀鸣,大抵是那些冤死的江湖中人。

然后,她们便提着菜篮子一步三摇的扭回家,煞有介事的奉劝自己的老公,自己虽是中人之姿,但是却不会薄掉他们的性命与福分,不比那棋苑里的美人,美虽美矣,但是却是人间的夺命祸水。意思是,要他们心存满足。

那些男子会怎样想,我们无从知道。但是,在江南的那段日子里,无论是在棋苑内,还是在棋苑外,我常常看到,偶尔有经过棋苑府前的男子,抬眼看到这座亭台。估计他们此时,都在暗自惆怅,自己与美人,今世无缘。

说了这么多,会有人问我,你对羽子寒和羽灵素了解得这么多,你是不是他们的粉丝啊?

我的回答是:非也!非也!

只不过,我身在江湖,兼之乐于收藏各类绯闻八卦而已。

武林中乐于收集我的八卦的那些仙粉们都知道,我很小便开始跟着段青衣这猫娘养的闯荡江湖,加之这些江湖情报有助于我行走江湖,所以,这些事情自然得晓得。

江湖本来就是个风波频频而起的战地,所以,你必须有第一手的江湖情报。我就曾吃过这方面的亏。

那时,我刚出道,要求段青衣传授我手艺,没想到却被这男人昂着脑袋,用鼻孔给拒绝了,他说我这烂泥扶不上墙的资质,去江湖上混个武当或少林的帮主做做就可以了,做“贼”对我来说,太有难度了。

我一听,立刻伤自尊了,决定投奔他人门下。于是就先到刘家峡去“实习”手艺。于是,江湖规矩,我去拜了当地的贼头。

江湖的人都知道刘家峡贼头王三豪长得像一头黑熊,更兼有黑熊的爱好,贪食蜂蜜。所以,我就拎着两罐蜂蜜前去拜访。

没想到,王三豪前几天小妾过生日时,为讨小妾欢心,自己插了一身牡丹花,结果刚进入后花园,就被一群蜜蜂狂蜇,蜇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估计王三豪他妈见了,都认不出他的样子来了。

王三豪从此对蜜蜂和蜂蜜更是深恶痛绝。

而那天,自以为聪明机智的我,拎了两罐蜂蜜去拜访他。王三豪一见我手中的蜂蜜罐,抽搐之后,便大发雷霆。号令手下将我剁成肉块,拖到后山喂狼!

幸亏,我早已在同段青衣的无数次追逐打斗中,练就了上好的轻功。一见情况不妙,撒腿就跑。

回到角浦,看着段青衣那得意的眼神,想想自己心酸的境遇,我当即立誓:要做一代贼王。立志单干,行走江湖。再也不归顺哪一家,不再看别人的脸色行事。就像段青衣那样,来去无踪,乐得逍遥。

好在事后不久,王三豪的大宅子被一强人偷得一干二净。包括他的几位得意的手下和他那几房美艳的小妾,都被偷离了现场。当这件事情传到我的耳朵里,我狂喜不已,绕着角浦狂奔三圈,跑得我都不知道哪儿是大腿哪儿是膝盖,才倒在地上。这简直是大快人心嘛!最后,我还去刘土豆菜地里偷了两个甜瓜。但是这份激动和快乐实在令我难以控制自己的心情了,于是还去蒋瞎子那里买了二斤砒霜,打算自己如果半夜还这么激动的话,就吃掉这砒霜将自己毒死算了。当时刘师爷正在蒋瞎子药铺里买狗皮膏药,他见我买砒霜,还很关心的询问了我一下,然后摇头说,二斤砒霜哪能毒死你啊?你这人的脸皮都这么厚了,那五脏六腑的皮估计更厚,你还不如买十斤回家吃!

我说,买十斤的话,如果我吃八斤就毒死了怎么办?这不是资源浪费吗?

刘师爷说,没关系没关系的,我把剩下的给你放到棺材里。

我想了想说,剩下的给段青衣吃了吧,反正我也不愿意让他孤单的活着,没有我,他多寂寞啊。

刘师爷一听我提段青衣,那狗皮膏药直接贴到了嘴巴上。当夜,我那未开封的砒霜就被人盗窃走了。我一度怀疑是刘师爷伙同一斛珠做下的,因为段青衣如果死了,就没有人给他和一斛珠两人送终了。可是却被段青衣一口给否决了。

继续说江南的小破事。

表面上,虽然貌似“棋苑”一统了江南,但是,那些江湖中人,也是面上的尊崇,背地里不知道说了多少关于“棋苑”的小话儿。

除了对“眠花台”的非议,更有传言,“霓虹剑”之所以舞动起来剑气如虹,是因为这柄剑是旧时“玉满堂”锦绣满天的镇堂之宝“杏花针”熔掉所铸的。

所以,总是有人窃窃私言:江南旧时豪族“玉满堂”的灭门与“霓虹剑”的出现有着莫大的关系!

甚至更将“玉满堂”灭门惨案直接记在如今的江南望门“棋苑”身上。好在,“玉满堂”的那场大火灭门之后,没有留下半条活口,所以,多年来,江南一直风平浪静,没有任何的因“玉满堂”而起的冤冤相报。

当然,事关“玉满堂”灭门惨案的推测,只是江湖传言。真若如此,那么“玉满堂”的血案还得背在羽子寒身上。那时候羽子寒顶多六七岁。要一这么小岁的娃娃去血洗武林世家“玉满堂”,是不是江湖也太疯狂了?难道五岁的羽子寒就跌到深山老林吃了什么功力剧增大补丸,或者掉进了山洞拜了神仙姐姐得到了什么武林秘籍?

这也太可笑,太传奇了。

所以,这么多年来,玉满堂的离奇惨案,只有那些命丧火场的鬼魂才能明白。所以,这么多年,这只能是江湖上的一个谜。

至于段青衣的此次江南之行,便是为了这柄锦绣满天的霓虹剑而来的。

因为他同我一样,也是一个贼,一个来自贼窝角浦的贼。

与我的光明磊落的女侠作风不同,他总喜欢在进行大规模偷窃时,用各类不同的身份掩饰自己的本质,譬如,此次,多情而优柔的戏子。

要说,段青衣这厮绝对是一牌坊美男,当个贼,还要为自己立一座贞节牌坊,他从不将自己的不法行为归结为“偷”啊“窃”啊或者“盗”之类,而是美其名曰:“超级无敌霹雳乾坤大挪移”。

其实,贼就是贼,就是偷东西。

做贼更要有职业道德,不能因为世俗鄙视你,你就看低自己;不能因为世界遗弃了你,你就自暴自弃。

吃的就是这碗饭,卖得就是这份手艺!

虽然段青衣现在的江湖名气比我大,但是他注定只能成为过去,因为他太不爱惜自己的身份了,总是这样遮掩。而我呢,丁小仙,即将因为这次盗得江湖第一大杀器——霓虹剑而名扬天下,功垂千古。

我就是一贼,一热爱自己身份的贼。

四 角浦月夜客突来

还是先说说整个事情的起源吧。

原本,在角浦,段青衣已经是一个很有行市的全职的……呃……“乾坤大挪移”操盘手,权且这么称呼吧,至少听起来比较体面。在以段青衣为中心,整个角浦为基地的情况下,我们县的经济是蒸蒸日上。县太爷饱受上级府台大人嘉奖,自觉升任有望,于是示意师爷刘奔诸多多体恤一下那些为县城建设贡献了青春的角浦“乾坤大挪移操盘手”们。刘奔诸雷厉风行来到角浦,先是嘉奖了段青衣为“先进个人”,又是让他做了几次经验总结报告,外加段青衣外形清新可人,由此也上升为本县的形象代言人,风头正劲,且荣获了角浦“三八红旗手”的称号。其在角浦那一亩三分地的风头,比起羽子寒在江南的行情,有过之而无不及之。角浦之上,一度流传着这样的话:娶妻当娶丁小仙,嫁人应嫁段青衣。

当然,有些心理阴暗如刘师爷者会认为我篡改了前半句,那么,你要将这句话当成“娶妻勿娶丁小仙,嫁人应嫁段青衣”,我也不会倚仗着刘奔诸师爷与段青衣他老娘“一斛珠”的特殊关系,同你到县衙里打官司的。随便你好了。

至于我与刘师爷的关系为什么这么尴尬,我也无从解释。我每次见到他的时候,总是感觉到他那笑眯眯的眼光里面藏着小刀。因为他除了动员我多买砒霜,还无数次暗示过我断肠草、鹤顶红都是不错的毒药,而且口感还不错。最适合青少年服用,有利于我这类人的身心发育。

不管怎么说,此正所谓:猪怕出名人怕壮,噢,错了,人怕出名猪怕壮。

三个月前,就在段青衣打算休假几天时,一个高高瘦瘦的神秘黑衣男子携来这张天价订单:霓虹剑。黄金十万。地点,江南棋苑。目标,羽子寒。

黑衣男子蒙着面,两道浓眉,势如闪电,眼神却带着几许飘渺,一会儿漂在我的身上,目光如冰,一会儿燃到段青衣身上,眼神似火。他的手放在这张明黄色的天价订单上,黝黑的瞳孔中透出一丝得意的笑,势在必得的样子审视着对面的段青衣,道:素闻段兄在角浦的威名,想来我家主人这张区区订单不会令段兄为难吧?

他说话的时候,憋着声音,很明显的,伪饰掉自己原有的声音。

月亮下,段青衣沉思许久,继而眼神如昼,看了黑衣男子一眼,最终拒绝,声音极其淡漠:恕不远送!

黑衣男子一怔,继而怪笑,刺激段青衣道,难道段兄惧怕棋苑寒少的剑不成?怕做剑下游魂?

段青衣嘴角牵起一丝笑,不做辩解,只是好着脾气的一再说到:恕不远送!

我靠,当时我正在茅屋里,围着小火炉吃烤地瓜。段青衣这么一拒绝,我直接咬到手指。黄金十万两啊,老大。可以建多少间茅草屋,可以吃多少个烤地瓜。段青衣最近绝对是大脑短路了。也不能怪他,因为前日传来消息,他在岭上村的一指腹为婚的未婚妻被歹人抢了婚,最近这厮就有些神经短路。

当然,你们需要知道的是,我并不是一个爱财的女子,只是对于一个专业而又敬业的贼来说,偷什么都是偷。所以我喊住了来人,说我接这笔生意。我说我的技术含量不比段青衣差,我说其实最近江湖上很多盗窃案都是我做的,不过冠了段青衣的大名而已。这不是也讲究品牌效应么?

因为我太猴急,扯起了黑衣人的衣袖,令他露出了半截胳膊,他眉头一皱,仿佛我坏了他的清白一般,也没同我多讲,便随手将订单丢到我手上,转身就走。

好在我业务水平高,连忙追了他出去。我一边扛着地瓜一边喊,客官你慢点走哇,咱们何时何地交货啊?你订金未交,我怎么知道你不是逗我玩儿呢?

蒙面男子停住步子,回头,双手紧紧背在身后。月光透过树影,明明洒洒地斜在他的身上,就像是几世几生前,人间的一场大梦一样。

他冲我一笑,道:我家主人是何许人物,怎么会有时间同你们玩游戏?就是此时要付你十万黄金做定金都无妨,只遗憾黄金太重携带不便。说完,从左袖口掏出一颗鸡蛋一般大小的珠子,极随意的丢到我手里,笑,这颗西海衔龙珠的价值就不必我啰嗦了,你在江湖上行走,自是知道。权且当这是定金吧!

说完,飞身便走。

西海衔龙珠!!

鬼都知道,这与汉土“紫岚鸣珠”一样啸声天下的宝珠,是怎样的人间珍宝。段青衣曾经很多次谈及“作为一神偷心不胜向往之、却难以偷之的几类珍宝”,西海衔龙珠名列第一位。

它是大理国皇族的镇国传位之宝,其地位相当于国玺。那么,自然而然,其价值便是足可敌国。据说,很多年前,大理国的皇宫发生过暴乱,一陈姓内廷尉官与中原武林中一些所谓高手合谋,试图谋夺皇位。

西海衔龙珠便随着大理旧皇族的灭族消失在人间。

那场浩荡的皇廷宫变之后,陈姓内廷尉官谋得了皇位,将旧皇族的皇帝皇子们困于锡兰海的冬越岛上,对外宣称是新皇宅心仁厚,不兴屠戮。但知情的人都知道,运送旧皇族去锡兰海冬越岛的那艘船上,堆满了烈性火药。船到中途,便被追随在后面船上的弓箭手射出的火箭引爆,无一人生还。

至于西海衔龙珠如何消失的,江湖上有众多版本的传说。

有传说道是:谋权成功后,内廷尉官为表示自己愿与这些帮助自己谋天下的中原江湖人士共享天下,便当庭将此宝珠赠给了一武林高手。不想此招阴狠之至,各个参与了此次暴动的武林中人,都觉得自己有资格占有这颗宝珠,因为内廷尉官的这个举动,导致了那些参与暴动的武林人士相互间的暗算与明斗,最后,这颗宝珠,这漫天血腥中,更换着主人,最终,在这场自相残杀中,那些武林好汉纷纷死去,而西海衔龙珠也销匿在茫茫江湖。

当然,这只是其中的一个“阴谋”版。

还有另外的一些版本,比如“报恩”版——在暴动之中,此宝珠被皇后的一贴身女侍卫,念及旧日主人恩情,想为皇族保留下这丝龙脉,冒死偷偷将此宝珠携带出宫,自此流落到人间,只待有人重新寻回这沧海遗珠,还大理旧皇族之风光。

还有“外星人“版,就是说这颗珍珠自己一看,自己生死与共的皇族竟然遭遇了此等劫难,而自己枉为国宝,却无能为力,于是跑到后山,上吊自杀了。自杀前还许愿,下辈子再也不来地球了,还是呆在火星比较安全。

这种种版本,只说明了一个问题,那就是:这颗西海衔龙珠,价值连城!

于是,一向都不财迷的我,就对着这颗稀世珍宝张着嘴巴发呆,竟忘记了问蒙面人交货的时间与地点。

这颗衔龙珠现在就在我的掌心,熠熠闪亮,如冰似火。

从小对金银财宝酷爱有加的我,对着这颗珍珠喜笑颜开。可没等我喜笑颜开多久,在我回茅屋准备将此珍宝与段青衣分享时,段青衣的老娘“一斛珠”,挎着小绣花布袋从草丛里钻出来,鬼一样无声无息飘到我眼前,绵羊一般拉着长声一波三折的喊着我的名字:丁……小……仙……呐。

我一惊,抬头一见是她,差点将手里的衔龙珠给吞到肚子里,一斛珠虽然有些精神失常,但是她对金银珠宝的热爱比我还正常。不过,她最热爱的就是偷看别人洗澡。这一点,我多有领教。我一把将衔龙珠揣入怀中。对着竖着两条冲天羊角辫的一斛珠傻笑。

一斛珠斜着眼睛在我眼前蹦,继续面无表情的对着我一波三折的学羊叫的声调:丁小仙,你个大地瓜!你竟然背着我那傻儿子在野地里搞三捻七的,不要以为天黑了没人看到!没人看到还能没鬼看到吗?

我也只好跟她飙“羊叫”,我说,大婶儿,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诡异啊,不要再学羊叫了,昨天你的鸟叫式声音要比这羊叫声调销魂多了!

一斛珠很认真的思量了又思量,摇头,晃了晃脑袋上的那两条羊角辫,继续羊叫:不行!昨天我头上插着喜鹊毛,所以,我得用鸟声调;今天扎了羊角辫,就得配套!

我耸了耸肩膀,说,OK!SURE!你是老大你RIGHT!说完,夺路就跑,唯恐她继续同我纠缠。

可是没想到的是,我快,一斛珠比我还快,一肉拳头扯下我的罩衫,另一肉巴掌摔在我的面前,说,拿来!拿来!

我装傻道:拿什么啊?

一斛珠嘿嘿一笑,捻着花,道:你跟野男人偷情的证据啊!你赶紧给我,我帮你消除了,免得让我那傻儿子看到哇。

我窃笑,果真是猫娘啊,人都神经失常了这么多年,这玩起猫腻来还层出不穷的。想到这里,更紧紧抱住怀里,说,我不给。

一斛珠见自己的伎俩没有得逞,就像没有吃到糖果的小孩一样,蹲在地上嚎啕的哭,说,丁小仙,你这个小没良心的大地瓜!你就给我看一眼嘛,我就看一眼!你要是再不给我看,我就到县衙状告你和段青衣非法同居#?%¥……%我一听,心想,算了吧,好歹我也是角浦的一名人啊,怎么也不该有这么多的负面绯闻啊。干脆就把手握的紧一点,让一斛珠过过眼瘾吧!

自古以来,轻敌就是兵家大忌。而今天,偏偏我给犯下了。当我把西海衔龙珠刚刚掏出来,一斛珠疯一样冲上来,张开嘴巴就咬。

我一吃疼,手一松。衔龙珠就落到了一斛珠的手里。一斛珠抱着西海衔龙珠,两眼流光溢彩,放到嘴巴里咬了咬,道是:果真不是泥巴捏的!我这就回去把它种到地里去,等明年,结一树的珍珠。说完,欢天喜地的甩着羊角辫就走了。

当天晚上,我急火攻心,失了声音。没能指手画脚的同段青衣讲述她老娘一斛珠所做的这件令人发指的事情。

可第二天的事实证明了,令人发指的并不是她抢了这颗西海衔龙珠这件事情,是她抢去之后,果真种到了地里!

那其实吧,种到地里,也无所谓的,挖出来不就可以了嘛!

可混蛋的是,当第二天她一脸春风的告诉我她把珠子种到地里了,让我等着,明年收了珍珠同我四六分。为了偷回衔龙珠,我只好满脸春风的拍手迎合道,好啊!好啊!你快把珍珠种在哪儿块地里告诉我。我好去施肥、捉虫、浇水。问到这里,一斛珠才从凳子上跳起来,一拍大腿道:大地瓜的,坏事了,我忘了我到底种在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