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听她莺啼婉转般的声音,嫉妒之火更为茂盛了。我觉得老天造人的时候,绝对是不公平的。他造羽灵素的时候绝对是吃了开心果了;造我的时候,绝对是吃臭豆腐吃多了。

我对羽子寒说,你赶紧放了我啊,要不你姐姐的小命就没了,到时候,我估计就是我扛她回角浦,也只能做干尸标本了!赶紧的,我这里有素参救心丹。

羽子寒愣了,看着我,说,你说什么?素参救心丹?你是谁?

我知道,他之所以愣住,完全是因为,两年前,吴江世家的素参救心丹被盗一案曾经在江湖掀起了滔天风波,还引起了江湖门派之间的猜忌和纠纷。如今,我口口声声说这东西在我这里,分明就是承认,自己是两年前的那个贼。

羽子寒将我拉起来的时候,黝黑的眼睛直直的烙在我的脸上,仿佛要将我看穿一般。我不屑的轻哼了一声,将药丸从口袋里掏出,扔在床边。转身拎着大斧头就离开了。

至于,他们吃不吃,与我没有干系。我已经表现了我救人的心意了。更重要的是,我是怕看到她吃那药的时候,我会后悔,情不自禁的上去抢。

要知道,这药可是价值连城。否则,为什么我不肯轻易将这两颗药出手。就比如昨夜吧,段青衣那陌生而神秘的苗疆迷香,为什么令一上院的人都跌入了昏睡之中,唯独没有在我身上发挥效应呢?

就是因为我身上有这两颗素参救心丹,它们吸纳百毒。

大清早就遇到这样的事情,不仅败兴,而且败财,真是霉运。但是总的来说,见到了美人,权且当作花钱逛公园了吧。

七 棋苑清夜月有辉

哪位伟人说的来着,付出总有回报。好人更是好报。

素参救心丹是不会这么无端的被贡献出去的——它为我在仆人房里换来了一张床位,也就是说,我终于脱离了马厩睡眠时代,进入了后柴房时代,当然,办这件差事的是眼疾手快的刘婶。

夜里,暖容留在了上院服侍羽灵素,碧珠从上院回来,说小姐服下了救心丹后,病情稳定了很多。然后,她就转到我身后,语气幽幽的说,小仙,你这次立了大功,估计,少爷会重重有赏的。她说,素日里,他们就姐弟情深的。小仙,你要有福气了。

这些丫头的话,我不是听不出来,他们的意思就是,丁小仙,你个小狐狸,终于攀上了少爷的大腿,要做姨娘了!我们平时里没少对少爷施媚,却没有你爬得这么快!

她们确实是小女人,要知道,像我这么胸怀宽广的女人,绝对不像她们这么胸无大志。我知道羽子寒是帅哥,可是,帅哥遍天下,难道,我就为了这个帅哥迈步不前了么?这太不符合我的一贯思想了。

半夜里,下院响起了清澈的笛音,那种飘摇的温馨,让我想起了角浦的夜,那个时候,段青衣总是在坝上吹树叶。青绿的树叶在他抿紧的嘴唇上,吹出销魂的旋律。我就将脑袋靠在他腿上,小手搬弄着他胸前那粒胭脂石,眨着眼睛看星星,一边看,一边幻想。什么时候我手里的金子能像天上星星那么多啊?什么时候我收集的帅哥能像天上的星星那么多啊?什么时候我才能在角浦这方热土建立的茅屋像天上的星星这么多啊?

我突然,很想段青衣。

我不知道,他在外面干什么?是不是又在和关若兮讨论风啊,花啊,雪啊,月啊。这个男人最大的坏毛病就是总是想附庸风雅。难为他不问细枝末节,就跟我来了江南。或者,这也是他所谓的职业道德——贼,只管依照订单做事拿钱,不必与客人问短长。

这算不算是一种气魄,一个处于事业高峰、名满江湖两道的贼的豪迈思维方式,谁敢同他这样的人物开玩笑啊?当年,县太爷的老婆包夫人只是想试探一下自家县门口这招牌贼是不是名过其实,便下了五千两白银索要蒋瞎子脑袋上最黑的那根头发。当段青衣拿着那根黑发到她面前时,她便开始不认账。要段青衣证明,这怎么一定会是最黑的那根。段青衣揪过被剃成光头的蒋瞎子对包夫人道:丁小仙已经给蒋瞎子剃光脑袋了,你难道还能从蒋瞎子头上找出一根比这头发黑的么?

包夫人心疼那五千两白银,索性赖账。段青衣道:我会盗你家大人的耳朵做补偿的。说完,衣摆摇荡,甚是潇洒的走出了客厅。第二天,包大人的耳朵果真失聪了。

包夫人大惊失色,找到段青衣。问他怎么对素日器重于他的包大人下此毒手。段青衣叹道,你若再赖账,我还有比这更毒的一手,你是打算要我们万人景仰的包大人再也没法看到这明媚的世界,还是要我们包大人再也无法排山倒海的尿尿呢?

包夫人一听,知道自己没法与这毒辣的段青衣僵持下去,只好将事先说好的银两如数奉送。当即,包大人恢复了听觉。

从此,江湖之上,再也没有人敢对段青衣赖账,唯恐赖账之后,自己再也无法排山倒海等等。

而像我这样的小贼,还是会期期艾艾的担心自己会盗得宝物,拿不回酬金。不是丁小仙,不知道丁小仙的苦啊;不是段青衣哪能享段青衣的福!

难道,难道这个吹笛子的人是段青衣呢?所以,我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打开柴房门,却见羽子寒坐在井边,月光流华,白衫一袭。

他看到我,立刻停止了吹笛子,跳下来,缓缓的走到我身边,说,怎么?这笛声吵到你了?

我笑,唇角荡起浅浅的梨窝,道,我不过是你从杏花楼拎回来的粗活丫头,你不必这么认真好不好?装好人!大半夜的,你不在上院睡觉,跑到下院来,不是就为了吵我吗?

羽子寒笑了笑,黑色的长发锦缎一样,散在雪白的衫子上,他嘴角淡淡的一动,说,其实,我也不想来吵到你,但是,我太好奇了?你是谁?丁小仙,你到底是何方神圣呢?

我知道他定是因为素参救心丹,对我产生了莫大的疑问。其实,我非常想告诉他,我是贼,我来偷他的霓虹剑,然后从地上捞起一把土,扬他眼睛上,然后颠儿颠儿的跑到上院抢过霓虹剑,掉头就跑。

可是我只有贼心,没有贼胆。

我今天见识了羽灵素的美,知道了“美人如玉”名不虚传,那么寒少爷的霓虹剑以及寒少爷的武功,我干脆就不必硬碰硬的见识了。再说,我如果死了,段青衣该多得意啊,角浦的一大堆指腹为婚的未婚妻,江南的关若兮,还有即将谋面的羽灵素,这小子,大概这辈子就掉进了桃花井里了。再也不必被我管束着。所以,为了我的千秋大业,我只能忍受了。

稍安勿躁。

应该就是我和段青衣此次江南“霓虹剑之行”的主题思想。

羽子寒看到我发呆,就拿笛子在我眼前晃了晃,说,丁小仙,你在想什么?在为自己编理由么?

他这么一说,倒提醒了我,所以,我一扭身,就扑到在井边失声恸哭,声声哀切,抽抽泣泣道:这……素参救心丹,是我夫君留给我的……可怜我那短命的夫君啊……我一边哭,一边斜着眼睛看羽子寒的表现,好在这个小子虽然武功厉害,但是貌似江湖经验没有我这么足。从他的眼神动荡之中,我隐约能看出,这小子似乎因我的伤心事和眼泪,有些许动容。

我继续瞎编台词,来配合着凄凉无边地月色。我说,不瞒寒少爷,小女子生在角浦,虽然资质粗陋,却本也是好人家的女儿。与自家夫君本是青梅竹马,也恩得双方父母允下了百年亲。本指望夫妻百头同命到老……但,但……但是自从我家夫君那日上山砍柴,救下一重伤公子。这药丸就是他拿来答谢我夫君的救命之恩的,夫君因为此药珍贵,便给了奴家保管。可是不想,我可怜的夫君却因为这重伤的公子,被一伙突然追来的贼人杀害……可怜小女子未婚便丧夫,在角浦被视为不祥之人。所以孤苦伶仃,辗转来到了江南,堕入了风尘,大脑也多有刺激,所以行事唐突……说到这里,我就编不下去了,只好咬着衣袖眼泪汪汪的看着羽子寒,不住地抽噎。

但是羽子寒却认为我是想起过往,泣不成声。他的手轻轻落在我的肩上,说,姑娘,不想你和我姐姐一样也是苦命的人啊。其实,当日我在杏花楼见到你,纯粹是一时好玩,少爷心性,才将你弄到了棋苑,现在想来,我确实不该同你这样的苦命人儿计较。

我擦擦眼泪,看看羽子寒搭在我肩上清秀有型的手指,一时花痴,问他,公子,你这指甲是在哪个铺子做的?这么晶亮?

好在羽子寒沉浸在自己的往事中,并没有听清我说什么,所以,他看看我,说,姑娘,如果,你要离开棋苑,我就放你离开,你辛苦了这么多年,一肚子辛酸之事,我却给你惹来更多辛酸,不如,你就离开。

我当时都快要蹦了起来,我想说,好啊,好啊!我真想离开这里,我想段青衣,我还想回杏花楼吃水晶话梅呢。

但是一想到,我是多么不容易才阴错阳差进了棋苑,所以只好收起得意忘形的样子,鳄鱼眼泪点满脸,继续做怨妇状,我说,小女子不容易跳出了风月地,本该多谢寒少爷的,如果今夜寒少爷将小女子赶出棋苑,从此便又是风雨飘摇,真不知道如何生计。说到此处,我继续嚎啕。

演到这里,我真觉得自己天生演戏的料,早知道这样,我也该像段青衣一样,躺在杏花楼给那些莺莺燕燕们写戏文。

羽子寒慌忙上前扶我,一袭雪白的锦袍将我囊入怀中,几树花香,随着月光,弥散在我们周围,一切恍如梦境一样不真实。他低着头,眼神迷离,黝黑的眼眸中偶尔跳脱出微微的冰蓝,迷人的嘴唇轻轻张开,说道,你若这般说来,我便留你在此。姐姐正好缺少一个做伴的人,说说心里话。我家母亲每日诵经念佛,多年来,对我家姐姐疏于关心。这样倒好了,你看,这样,是不是皆大欢喜呢。

我说,真是太欢喜了!

当我抬头看到他梦幻一样的眼目中,黝黑中闪过蓝黑色的疑惑,就如浩瀚的大海上粼粼的波光一样,有探寻,有疑问,甚至还有戏谑,这诸多神色夹杂在他满是关心的目光之中,在这一瞬之间,我突然不敢确定,眼前的男子,是不是真的相信了我口吐的一派胡言?还是,他故意如此,只不过是想看我如何演戏,又如何为这场戏结局?

八 兰花订单侬有情

第一次穿轻纱罗裙,这一身轻薄间的风情,竟让我觉得无从适应,小巧的绣鞋套在我的脚上,莲花朵朵,曼妙可人,令我不知如何迈步子。

羽灵素轻轻伸手,拉我过来,眉眼之间一片迷人的欢喜,嘴角浅笑清湛,她轻启朱唇,满眼赞叹,说,小仙,你果真是神仙姿色。我这弟弟,倒也是有眼光的人。这么多年来,粉脂丛中千花万花的赏遍,就这样将你挑回了家中。

我的脸微微一红,道,灵素姐,你别笑我这样的未亡人了。我是薄命的人,不配公子这样怜爱。

羽灵素笑,不言语,只是拉着我的手,不肯放下,久久看着我额际那朵灼人的菱花痣。然后抬手示意,要身边伺候着的丫鬟退下,她四下端望,扯过我的手,说,小仙,她们都不在了,你不要跟我说假话,你果真不知道我么?我是灵素啊?

她这么一问,我有些傻,我怎么可能知道她呢?我根本就没见过她的!我在角浦长大,她在江南生活。如果不是霓虹剑,如果不是十万两黄金,我和她根本就不可能见面的。她这番话,我真是无从记起。

她并不管我眼神多么迷惑,只是自顾自的问,小仙,你告诉我,段青衣来了江南没有?快告诉我啊!说完,眼睛盛满春水一样,望着我,急切而焦灼。

我继续装糊涂,我说,我不认识什么段青衣,你说的是什么东西?

她见我如此,更是急急拉住我,说,小仙,你在角浦可收到了一张天价订单:十万两取得霓虹剑!那就是我给段青衣的,我希望的就是,他能来到江南!我想见到他,全天下都知道,母亲寿辰后,我就要嫁于淮北魏家做他人妇了,我只是想见见段公子,我只想问问,这么多年,他可还记得棋苑羽灵素么?

天哪,段青衣这么多桃花债,不过,我还真不知道的!而且,段青衣实在没有跟我提起过羽灵素这个名字。

一个贼哪来的这么多的魅力?怪不得这么多年来,他不让我跟他一起去偷东西,说什么我年龄小,怕我遭遇不测,纯属一派胡言!

我哆哆嗦嗦的从夹袄里拿出那张十万两黄金的订单,我的梦想就让眼前这小娘们给摧毁了,原来,这不过一场骗局!只不过是为了让这对狗男女赴一场巫山云雨!

我恨羽灵素!

那些可爱的小金子,就这么长着小翅膀呼啦啦的飞走了,我觉得心口好疼,我觉得我所有的梦想都随着这十万两黄金一起飞走了,我漫山遍野的茅草屋……

羽灵素接过订单,打开,面容突然惨白,说,小仙,你确定,你那天接到的是这张订单,不是你自己写的,或者说,正版的在段青衣那里?

我推了她一把,我说,你有完没完了?我本来今天穿新衣服开心死了,结果全让你给糟蹋了,你什么意思?难道你的一张破订单,是畅销书么?还会出现盗版?

羽灵素不肯相信的看着订单,她说,小仙,这不是我给你们的!我给你们的是兰花洒金笺,不是这种明黄纸张的,小仙,不是这样的!说完,她紧紧捂住心口,自言自语,我的那张订单呢?这又是谁下的订单呢?怎么会这样?

说到这里,她面色立刻苍白了起来,双手紧紧的捂住自己的脑袋,仿佛万条银针在她的脑颅里搅动一般,令她疼痛难忍,细密的汗水,从她的秀美的额上流了下来,她痛苦的喃喃,我怎么记不起来了,我怎么记不起来了。

我不知道,眼前的美人想要记起什么,又是什么令她痛苦如此,我只是知道自己一听这十万两金子突然不是她的,而是别人的,也忘记了问她同段青衣多年前有什么勾搭,高兴的放进了小夹袄。

离开前,我将她扶到床上,我说,大小姐啊,你别想那么多了,说不准是有人同你一样酷爱段青衣呢?所以也来下此订单勾引他!咱们俩说好了哈,你不将我是何人的消息透露给羽子寒,我也不将你下订单谋取你弟弟的霓虹剑告诉他哈。咱们彼此彼此,一边说,一边欲帮她脱去外面罩衫,让她得以好好休息。

不想,却被她猛然推开。我见她反应如此激烈,知道是这小姐习惯不得她人的伺候,于是来到朱阁的依栏前,轻声唤来了她的贴身大丫头念慈上楼照顾她。

美人如花萎于芙蓉帐中,芙蓉帐中也不得暖啊。这是我从她身边离开时,见她那婉转的病容,唯一的感慨。

第三章

剑客为什么喜欢用“非人”的生活来折磨自己?且美其名曰:锻炼心志;最变态的当数练习“葵花宝典”的那几位哥哥。为什么他们这么喜欢“非人”的生活呢?

答曰:他们借着“非人”的生活,不承认自己是人,因为怕被别人当成为剑人!

——丁小仙江湖语录三

九 寒光凛冽少爷剑

我从羽灵素的聚香小筑出来,就见到了白衣飘飘的羽子寒。

他站在一树杏梅前,长身玉立,长发如聚墨散在他挺拔的背上,清风徐过,带下片片杏花。春天这个季节,仿佛天地万物都含情,几瓣杏花粘在羽子寒的肩上,不忍离去。

我的脚步不觉轻了下来,脸上绽出一片桃红。老天,您老人家就原谅我的花痴情节吧!不能您老人家制造这么多的人间美少年频频挑战我们这些无辜少女定力,又让我们故作清高、无动于衷吧?

当然,我承认,此时我脸上的桃花更多的是因为,我看到了羽子寒那杨柳腰上佩戴着霓虹剑,它放肆的勾引着我的眼球。十万两黄金的巨大杀伤力,让我耳红面赤,心率不齐,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它发呆。

我突然觉得春光是这样旖旎,突然觉得我只要伸伸小手,霓虹剑就投入我的怀抱,然后漫山遍野的茅草屋都可以插上一面彩旗,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丁”字。当然,让外人看到此时的情景,就好像是我这个花痴少女对着羽子寒性感的小屁股在发呆似的。

可能我巨大的心跳声过于天翻地覆,让羽子寒有所觉察,更或者,他本来就知道我出来了,不过硬在这里摆POSE对我进行精神荼毒。

他转身,对我轻轻一笑。墨玉一样的长发滑过他白缎衣,水一样温柔,刀裁般的鬓角垂下一绺长发,因风而起,轻轻地飘过我的眉心,拂过我的菱花痣,我依旧没有缓过神,眼神的方向还没来的及调整,而此时羽子寒已经正面对着我了。

他顺着我的视线低头看,白玉一样的脸瞬间透出一丝隐约的红色,眼睛里闪过一丝玩味的笑,他挡回那绺辗转在我眉心上的长发,紧紧看着我额上的菱花痣,道,唉,丁小仙,你看什么呐,这是?怎么这么目不转睛的?

他的话,提醒了我。我才注意到自己眼睛瞅的方位是这样的令人误会。误会就误会吧,误会,我也是个贼,不误会,我还是个贼。

我一脸清白,故作镇定的说,没看什么。说完,带着对霓虹剑的巨大不舍就雄赳赳气昂昂的掉头走人了。

寒光一闪,霓虹剑精炼钢身瞬间抵向我的颈项,仿佛一条吐着芯子的毒蛇一般,绵缠至极,令人无法躲闪。

我倒吸一口冷气,知道凭自己的三脚猫四脚蛇功夫,是无法躲掉眼前这男子的剑的,所以只好听天由命;我不清楚羽子寒这是唱的哪一出戏。好在,他并没有伤我的意思,剑锋在离我颈项一毫米处,稳稳的停了下来。

羽子寒在我身后轻轻地笑,几分得意,他说,丁小仙,对不起,我只是好久没有练剑了。你看今天,晴天碧日,暖风轻徐,杏梅几瓣,美人如玉,我一时兴起,小仙,不要介意!

我的脚慢慢的往一边挪了几分,我担心,一毫米的距离,他突然手抖,我的脖子就巴嘎巴嘎了。

等他的宝剑入鞘,我才开始冲他怒吼,我说,去你老娘的美人如玉吧,你姐姐才如玉呢!我告诉你,小子(音:zei),你再招惹我,我就放火将棋苑给烧了,烧了你们家这座鸟窝,烧了你们这些鸟人!

说完,我就抹着汗水,一蹦三跳的走了。

我明白,羽子寒刚才的举动,完全是想知道,我会不会武功。我突然觉得心有些冷,或者,从他将我带回棋苑开始,他就对我充满了猜疑。

一时之间,我非常想念段青衣,想念他无私的肩膀,总是无限量的让我依靠。全世界都这般的勾心斗角,唯独这个男人能让我心思简单的生活着。

他说江南之行不简单,我却财迷心窍的不肯相信。现在好了,好像掉进一个小迷宫里啦。

羽子寒在我身后,目光一路相送,半天后,他慢吞吞的说了一句:小仙,你今天打扮成女人的样子,还真是好看。

我不理他,继续一蹦三跳的跑回自己的小窝,凭着一个职业贼的直觉,我清楚,他这是用糖衣炮弹麻痹我的意志,然后,手起刀落,将我斩杀在光天化日之下!

十 张良计和过墙梯

在羽灵素的聚香小筑外,有一座天衣阁。傍着假山,临着湖水,是十足十的观景胜地,惟一的缺陷就是要没日没夜的听,从不远处佛心堂传来老夫人诵经时的木鱼声。如果罪孽可以用诵经念佛来洗脱的话,那佛门应该是最大的黑社会。

最近这些日子,羽子寒就将我供奉在天衣阁里面当牌位。我在棋苑的地位,可谓一步登天。从棋苑的下院马厩之中,一屁股就坐进了上院。

棋苑里的大小丫头们,见着我,分外眼红。平日里当面,小仙姐姐长,小仙妹妹短,缺不缺衣,少不少粮,话梅够不够酸,葡萄够不够甜,天上星星够不够多,地上蚂蚁让不让你心烦……我一时烦躁不已,听这些丫头的嘴巴,仿佛天上星星不够多的话,她们还会用竹竿从别人的院子里给我扒拉过一些来似的;地上的蚂蚁烦人,她们还能都用舌头给我添干净了一般。

在她们的心里,已经笃定,我是棋苑明日的姨娘,而且是正当红的那类。

羽子寒对她们也分外配合,每日里在人前,对我有情有义的,嘘寒问暖的。时不时地将他罪恶的小手搭上我的肩膀上,或者冲我眨两下蜜水泡过的媚眼,甚至掏出手帕俯身下来,为我擦去绣鞋上的小小灰尘,然后目光迷离的望着我,故作暧昧表情。惹得棋苑里的丫头们一个个脸红心跳,心里暗恨我不已。

一个业余丫头抢了职业丫头的饭碗,这对于棋苑那堆职业丫头来说,无疑是天大的耻辱。别看平日里,她们对我嘴巴上抹蜜,从她们黑白分明的眼仁里我能看出,她们的心里,早已对我看得极度不顺眼,恨不得我从这个地球上消失。

段青衣的老娘,一斛珠虽然神经失常,但是此女精通“女人之间的勾心斗角之事”,自我记事起,此女就一手抱着地瓜,一手抱着我,絮絮叨叨的讲那些侯门之中,贵妇人之间的步步算计,还有宫闱之中,那些香粉阵里见不得光的厮杀。可以说,女人之间的勾心斗角之术,可谓我的启蒙教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一斛珠的哪只法眼看出了,我这角浦的妞极有可能在不久的将来,飞入豪门之中。就好比现在,我进入了棋苑。

要不说,很多时候,我还真觉得一斛珠这个女人是个了不起的人物。惟可惜的便是就这样神经失常了。时不时地会唠叨起“大幌子”、“耳幌子”、“隆裕”之类好像咒语一般的词,且常哭得声嘶力竭,漫山遍野的狂奔,脚上的鞋子脱落,都不自知。尤其口里念念着“隆裕”一词的时候,那癫狂的眼神确实是断人心肠。

我问过段青衣,“隆裕”是什么东西?你爹的名字吗?令你娘如此牵肠挂肚。

段青衣一巴掌甩在我的脑门上,说,你脑子泡水当茶喝掉了吗?我爹姓“龙”我会姓段?打完这巴掌,他的心爽了,就摇着头,叹,她心中的“隆裕”,就好比你心中的金子,都是最值钱最不舍得的东西,你这样记住就好了。

我最舍不得的就是金子了,所以,我深切地感受到了一斛珠的痛苦。所以,抛却她的养育之恩不算,我也尽心的对她好。所以,整个角浦的人看到我和一斛珠每天都这么勾肩搭背的走着,都认为,丁小仙和一斛珠是两姐妹。如此算来,我便是段青衣的二姨妈。

现在,段青衣他二姨妈丁小仙正在棋苑里给羽子寒做替补姨娘。

羽子寒对我的好,立时让整个棋苑大小丫头们贼亮的眼睛全部长在我的身上。我突然发现,原来,这个被我一直认作天真善良纯洁SB青年羽子寒,真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这样一来,不需要他布置什么眼线来监视我,整个棋苑的大小丫头们那些喷着嫉妒之火的眼睛早已将我监视的是屁股是屁股,头是头。这令我好不懊恼。

我不能同棋苑外的段青衣有任何的联系。不要说,飞鸽传书不成,在棋苑,飞麻雀传书都不可以!

我没法将兰花订单突变成明黄订单的变故告诉他。

我需要告诉他这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原来索取霓虹剑的是她的老相好羽灵素,她用来下定的是兰花洒金笺,而我们收到的却是明黄纸笺。其中到底有什么出入?

从羽灵素房里走出之后,别过羽子寒,我在天衣阁里翻来覆去的久久难寐,倒不是因为羽子寒那句假惺惺的甜言蜜语,而是作为一个职业的贼,我必须平息自己对金子的欲望,虽然这是我平时工作的动力,但是,我不能让这十万两黄金遮挡住了我的似锦前程。

我需要更冷静的分析一下,那张明黄订单之后,到底有什么阴谋。

首先,羽灵素下达那张兰花洒金笺的十万两黄金订单,只是为了在嫁入淮北魏家之前见段青衣一面。不管他们见面后会怎样,私奔天涯也好,或者路归路桥归桥也好。这不需要有什么阴谋。可是那张兰花洒金笺却没有落到我们手里,而她派出送这张订单的人,也从这个地球上消失了。杀人灭口?谁要费此周折做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情。

其次,这张明黄纸笺,也是十万两黄金索取霓虹剑,据羽灵素称,上面的字迹乃至内容同她所写的一模一样,不差分毫。由此可见,羽灵素的兰花洒金笺千真万确是落入了写这份明黄纸笺订单的人手里。

内容与字迹的一致,首先说明,这个人就是想让我们在到达江南后知道,兰花洒金笺落入他的手中了。这是一种挑衅。说明,他不怕我们知道。他甚至迫切的需要我们知道,兰花洒金笺在他手里,他要表明,他熟知羽灵素的此次动机。

最后,他没有用兰花洒金笺,而是用对比鲜明的明黄纸笺,又是在表明什么呢?对,表明此次索取霓虹剑的另有其人,而且,表明他确实想得到霓虹剑!否则,他完全可以直接用羽灵素的那张兰花洒金笺来下定。

最最后,我的智商水平所能得出来的结论是:第一,这十万两黄金是真实存在的!确实有这么一个人想要得到霓虹剑!第二,他在用他的似明而暗的行为向羽灵素在施加心理压力!

关于第二点,我就不管了,反正我不多喜欢羽灵素,把怜香惜玉这个伟大而光荣的任务留给段青衣这猫娘养的吧,我现在所能把握住的就是,我们家的十万两黄金复活鸟,它们正在用天使的微笑诱惑我这颗幼嫩的心脏。

可是,这个消息,我却无法给段青衣传去。

整个棋苑里的丫头仿佛是遥控监视器一样,我每天半夜出门都会看到一双双冰凉的眼睛在暗处闪烁着绿光。为此,我曾向下院的管事的刘婶反映了这个糟糕的情况。刘婶安慰我说,姑娘,你看到的那是我们家少爷养的波斯米米亚西斯鸽,不是我们家的丫头。这种鸽子非常聪明,如果长手的话,端茶倒水洗衣拖地都是好手,可惜,它长着鸟身子,只能做鸟事。不过这鸽子也有不好的地方,就是眼睛像鸡蛋,大半夜里闪绿光。你看,我们家小姐这么体弱多病,其中发病的十次八次是让这些波斯米米亚西斯鸽给吓的。我们家老太太,之所以从来不出门,只吃斋念佛,就是她以前也被这些波斯米米亚西斯鸽给吓昏过。我们大少爷也不舍得扔,毕竟据说是从苗疆弄回来的稀罕之物。说是权且养着吧,半夜里当灯用,还能给棋苑里省下了灯火钱。

我心想,真牛X,不愧是棋苑的少爷。人家府里下人夜里走路提着灯笼,而棋苑的下人,就每人手里掐着一波斯米米亚西斯鸽?真牛X。

刘婶一直安慰了我半天,不要让我将这院子里的丫头当回儿事,那真是她们少爷养的波斯米米亚西斯鸽。见我沉默不语,她又盯着我额上的菱花记笑道:你看谁家丫头的眼睛长得跟鸡蛋那么大啊?

我被刘婶安慰的如沐春风。后来想想,她这是跟羽子寒一起瓦解我的警惕性。完美的老少配,完美的双簧。这样的勾当,我和段青衣进行盗窃的时候用了不下千次。

就这样,被那些恼人的来自苗疆的波斯米米亚西斯鸽子辗转反侧到半夜。我的嘴角闪过一丝冷笑,是的,姑奶奶丁小仙我有主意了!就羽子寒那厮的智商,还想跟我这个天才美少女斗,简直就是白土豆炖芋头,要多么没滋味,就多么没滋味!

你有张良计,我就有过墙梯。对付你家的那些蠢丫头,还能难为倒被“女人勾心斗角专家”一斛珠亲手调教出来的我?

想到这里,我就呼噜呼噜的睡着了。

在梦里,我梦见了段青衣,他穿着暗灰色的长衫,唇红齿白的冲我笑。从很小开始,我就在他的带领下,做上了贼这份有前途的职业。

很小的时候,我在他的怀抱里,他带着我驰缰游马,奔跑过草原,也奔跑过戈壁荒滩,沙漠干燥的风拂过他晶莹的脸,他对着我笑,唇红齿白的模样。

更多的时候,我是在角浦等他回来,每天在水泽前,看水中的倒影。直到看到他的马蹄溅过,晶莹的水滴溅上我如满月一样的脸。那时的他,就会俯身将我拉上马,然后带着我驰回小草屋。

我之所以对茅草屋这么热爱,是因为,茅草屋里装着段青衣,有段青衣的地方,丁小仙会感觉到暖。有段青衣,丁小仙觉得做贼很伟大很高尚。

丁小仙虽然有时候会很不厚道的对着各色帅哥发发花痴,梦想着盖很多茅草屋,每个茅草屋里都放上一个帅哥。但是,丁小仙肯定最喜欢装段青衣的那个小茅屋,不管它多么破旧,多么风雨飘摇。

那一夜,我的梦很甜,就像我从那个脑震荡的刘土豆家偷的甜瓜一样甜。

长久以来,我一直是做着噩梦的。梦里是滔天的火光——刀光、奔跑、惨叫、犬吠。那种种种种的画面就像是隔年的旧画一样,定格在我记忆的画框之中,怎样抹都抹不掉。

梦里,滔天火光吞噬了谁的的眼睛谁的眉?

梦里,谁的指甲在谁的身上留下了伤疤留下了痕?

梦里,谁的大手谁的怀抱给了谁的生?

梦里,谁的离去伤了谁的一生谁的魂。

我从小就会从这个相同的梦境里哭醒。那些滔天的熊熊火焰,一直灼痛我的眉心的菱花痣。然后,我会从床上笨拙的爬下来,赤着小脚丫,散着头发,跑到段青衣的眼前,紧紧攥住他的衣服,放声的哭泣,想把梦里那些自己的小小年纪所无从解释的委屈都哭出来。就这样,我赖在少年段青衣的腿上抽泣,小小的手挡住眼睛,生怕再次看到梦里那残忍的景象,他身上淡淡的香草气息终于安定了我紧张的神经,我用自己断断续续的语言同眼前这个少年讲自己的遭遇,一边讲,一边抽泣。

段青衣的大手紧紧抱住我,他消瘦的下巴搁在我毛茸茸的小脑袋上,沉着声音安慰我,他说,小仙,那只是恶梦,不要怕。总有一天,小仙会有很好的美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