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狐疑地看我一眼,他道,“看那寻你的公子一脸温和,莫不是你逃婚?”

心里狠狠低骂一句,我面上神色不改,依然悲悲切切,“并非如公子所言,小女子名为笑娘,本已许配董家,但可恨那强人仗着自己家中有钱有势,便趁着笑娘未婚夫婿出征幽州之时强行要娶我过门…”抬袖拭了拭眼泪,我悲切道,“可怜小女子未婚夫婿在幽州生死未卜…”我信口胡诌着,演戏于我,真是如吃饭睡觉一般简单。

微微后退一步,那赵公子皱紧了眉,脸上明明白白写了两个大字,“麻烦”!

“嗯,既然那人已经离开,那么也请姑娘下车。”

见他这么直白地撵我下车,我是不是该感恩一下,因为他居然舍得放弃拿我去向绝纤尘换酬金的打算!

抬眼看了看马车外,不远处的望月楼似乎已经被烧成了一片废墟,纤尘的人马也已去远处搜寻,轻轻吁了口气,总算被我逃过一劫,正想下车之时,我突然一怔,又缩回了车里。

“你又怎么了?”不耐的声音响起。

因为…我看到铃儿了,她竟然就站在望月楼的废墟之前!此时出去,简直是刚离虎口,又掉进了狼窝里…

“公子…”泪眼婆娑的仰头,我轻轻颤抖着开口,希望博取怜悯。

皱眉,他甩开我的手,后退一步,“我是个生意人,一切以利益为先。”

无敌魅力失效…不过他自己长成这样,天天对着镜子看自己,美人便也看腻了嘛,在心底撇了撇嘴,我面上仍是楚楚可怜。

伸手从怀中掏出一直带在身边的金弓银箭,双手奉到那男子面前,“小女子欲前往幽州,千里寻夫,恳请公子载笑娘一程,这金弓银箭举世无双,权先当作定金,他日公子若将笑娘平安送到幽州,董郎定当重重酬谢!”

眼巴巴看他伸手接过那金弓银箭,我心里那个疼啊,可是此时狼狈如我,全身上下只剩这个最值钱了。

拿了金弓银箭在手,那男子细细端详了一番,点头,“果然是好兵器,尤其适合女子使用,若同剩下的这批兵器一起卖了,定能得到个好价钱。”

钱钱钱!早晚掉钱眼里去!我狠狠鄙视了一下这个东汉末年的奸商一名!

“好,定金我收下了,我会如约将你送去幽州同相公团聚,剩下的酬金到幽州后我会向你相公索取。”收起金弓银箭,那男子道。

我忙一脸感激地点头。

转身走出车厢,他放下车帘坐在车前驾车,“坐好,既然凉州城中有人在四处搜查你,我们即刻便启程出城。”

“好。”我忙不迭地点头,早一点离了这龙谭虎穴,我是再高兴不过了。

“在下常山赵子龙。”说完,他扬鞭大喝一声,马车便动了起来,笃笃地往走。

坐在有些摇晃的马车里,我微微怔住。常山赵子龙?

随便搭个车也能见到历史上那大名鼎鼎的赵云?我这是捡了什么狗屎运?不过有他护航,平安到达幽州便不是难事了。

赵子龙,唯利是图的奸商…呃,这两个八杆子打不到一起的名词,怎么都让我碰到了?

[自在飞花:赴幽州笑笑一路磨难 为报酬赵云全力护航(上)]

马车微微摇晃着前行,我坐在车内,透过被风微微拂起的车帘看向坐在前头驾车的赵子龙。他随意束着的长发随风轻扬,一袭白色衣袍的背影本该分外清秀绝伦,但那清雅的白袍上所绣的的丝丝金线映衬着已逐渐升起的太阳,泛着点点金光,耀得我的眼睛生生地疼。

白马银枪,一身孤胆。忍不住抚额长叹一声,我实在看不出历史上形容的赵子龙与眼前这名满身铜臭,却又漂亮得不可思议的奸商有何相似之处。瞟了一眼那被栓在马车前头的马,我再度叹气,虽然…那的确是白马没错,但千里名驹如何会沦落到拉马车的下场…

虽然他自称常山赵子龙,但会不会那么衰,刚刚好碰到一个同名同姓的?只是此时的我已没了选择的余地,只能岂求上苍,让那嗜钱如命的老兄看在酬金的份上,安全护送我到幽州。

再看了一眼那白衣金钱的背影,困意止不住地袭来,连日来的孤军奋斗让我犹如困兽一般疲累不堪,绝纤尘、铃儿,他们本该是除董卓外在这个时代与我最亲近的人,只是当真是我太天真。活到这把年纪还能如此“单蠢”,我真该好好反省一番。

只是虽然困倦,我仍是强自打起精神不敢放松警惕,虽然有了马车藏身,但眼前这位老兄是否半桶水还很难说,我实在不敢放下心将自己的身家性命全然托付给他。

在董卓身边十五年,是我此生最逍遥无忧的十五年,我不必去争什么,也不必为了任何人期盼的目光而拼命挣扎。

但是,真的如此短暂么?

“你是董卓的克星…”

“命中注定,董卓将因你而死…”

纤尘的声音冷不丁地在我耳边响起,如附耳魔咒一般,我生生打了个寒噤。

不会的,不会的,我本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就算纤尘有天大的本事,又岂能算到我这个异时空的人呢?

此时的我一心想见到在幽州作战的董卓,还有应我之求前去增援的吕布,唯有亲眼看到他们安然无恙,我才能放下心来。

自我安慰着,我惴惴难安。

“天哪,你到底惹到了什么样的人?”车帘外,赵云的声音冷不丁地传来。

我一下子收回云游天际的心神,“怎么了?”

“城门口有官兵在盘查。”赵云的声音微微压低,似是已有官兵上前来了。

我微微一惊,这才想起在望月楼时绝纤尘的确说过要封锁城门。

“车座下有暗格,躲进去。”忽然,车外传来赵云低低的声音。

闻言,我忙站起身一把掀开车座,底下果然有暗格,官兵的脚步声已经越来越近,没有时间犹豫,我便矮身藏于暗格之中,刚把座垫拉好,车帘便被掀开了。

“没人。”仔细查看一番,那官差回禀道。

“先将所有马车一并拦下,如若放了画中人出城,我们便都吃不了兜着走!”城门边有人高高喊了一句。

画中人?纤尘画了我的画像?如此岂非宛如被通缉一般?

“是。”那官差不敢怠慢,忙道。

“拦下?现在不能出城么?”赵云微惊。

“你也看到了,并非我们想要为难,只是上头下了命令,我们也只是按吩咐办事而已。”大概是见赵云穿着华丽,那官差的态度倒是不差。

“呀,这可怎生是好?”赵云击拳,懊恼道。

“怎么了?莫非这位大爷有急事出城?”那官差见他声音急迫,便道。

“是这样,我欲出城迎我娘子,因我纳妾,我娘子气急便要回幽州娘家,一个弱女人孤身上路,我实在放心不下,便欲出城便她寻回,唉,如此耽搁下去…”赵云唉了口气,道。

躲在车座下的我闻言,忍不住微微扬眉,娘子?人不可貌相,这谎说得也挺溜嘛。

不过…眉毛微微抖了抖,看他如此模样,若说人不可貌相,也着实看不出来他竟是如此的嗜钱如命…

“糟糕,幽州正打战呢!”那官差也惊叹道。

“是啊,这世道如此之乱…万一…”赵云的声音愈加急迫起来,我仿佛能够看到他白晰姣好的面容之上满挂的担忧神情了。

孤胆英雄…孤胆英雄啊…居然说谎,汗。

“不如…官爷您通融一下?”赵云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凑上前,“这些碎银让官爷买酒喝。”

“这…咳…嗯,上头抓得紧,我也没办法”,那官差咳了一下。

“是啊是啊,不过以官爷你的神通广大,一定没问题,这些钱给嫂夫人买些首饰。”一阵悉悉索索,大约赵云又掏了些银子出来。

又掏银子耶…我几乎可以想象他的心有多痛了…

“咳…嗯,这世道这么乱,大家是该互相帮着点的,这正门是行不通了,你从侧门悄悄走,不要声张。”钱能通神,那官差果然松动了。

“多谢官爷提点。”赵云说了声,车门外便没了声音。

不一会儿,马车便又动了起来。

不知行了多久,我也不敢出来,迷迷糊糊,半睡半醒间,座垫被人拉开了,我慌忙抬头,一阵刺目的光猛地照了进来,我有些不适应地眯了眯眼。

“出城了。”是赵云的声音。

蹲在暗格里仰头看着正俯视我的男子,白衣似雪,金线如芒,额间碎发轻扬,衣袂飘飘,竟如谪仙一般。

“刚刚出城时给了那官差白银二十两,日后一并算入帐。”冷不丁地,那声音又道。

完美形象轰然崩塌,我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果然…嗜钱如命。

正欲从暗格中站起身,我这才发现自己双腿已蹲得酸麻,动弹不得。

一只白晰修长的手伸到我面前,我微微一愣,抬头看他。

“劳务费,一两。”扬了扬好看的眉,他道。

磨牙,忍!

好汉不吃眼前亏!我忍!

扶着他温热的大掌,我站起身来,坐在马车上。

“已经正午了,快马加鞭,预计明日清晨能到幽州。”赵云说着,转身便将一包衣物丢到我面前,“换一下衣服,万一被追上也没那么容易被认出来。”

[自在飞花:赴幽州笑笑一路磨难 为报酬赵云全力护航(下)]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经过一路逃难,又翻窗又上树的,衣服早已又破又脏,也的确该换一身了,转而拿起赵云扔给我的衣裙抖开一看,是一件白色的罗衣,襟口绣着血色的梅花,长裙曳地,说不出的抚媚风情。

“这是在洛阳最大的一家衣铺买的,本来是准备…”顿了顿,他没有多言,只道,“你先穿着吧,日后一并入帐。”

早知他会如此,我也见怪不怪了,只是这长裙美则美矣,但看这飘飘欲仙的样式,绊手绊脚的,穿来逃难真是不大方便…

“换件衣服,换个发式,否则你一露面别人便知那画像是你了。”说着,他跳下马车,转过身去,“反正你乘马车,也无需步行。”仿佛知道我心中所想,他又道。

细细一想,他的确说得有理,我只得点头,放下车帘换衣。

时下正值三月,这质地的裙装穿在身上着实舒服得紧,抬手散开长发,以手代梳,粗粗地将长发束成一束,伸手将发辫拢于胸前,换装完毕。

“好了没。”马车外传来赵云稍有不耐的声音。

“嗯。”应了一声,我拉开车帘。

赵云转过身来,微微愣了一瞬,随即从手边的袋中取了水袋给我,“喝些水,我们得继续赶路了。”

我点头没有异议,早一些到达幽州正是我所愿,接过水袋喝了口水,我有些疑惑,“赵公子,你的马车内如何会有暗格?”

嘿嘿,莫非他并非是正当的生意人?

赵云看我一眼,淡淡道,“没什么,只是用来储藏货物而已。”

货物?是兵器么?我猛地想起刚刚在凉州城内他似乎便是和一个老者谈兵器买卖来着,即是货物,又何需如此遮遮掩掩,那肯定不会是普通的兵器,我记起刚刚躲在暗格里时便感觉一阵森寒,若是普通兵器又岂能有如此气息!

隐约记起赵云与那老者的谈话中有提到什么“前朝的兵器库”,看来这些兵器也绝非泛泛啊。

“上车。”收回我手中的手袋,赵云坐在马车前准备赶车。

不知是否错觉,我觉得换上了这身衣服,赵云对我的态度便有些奇怪,马车再度前行,我靠着座垫坐着,手腕碰到刚刚换衣时解下的绣袋,心里一阵恍惚,铃儿做的绣袋,纤尘做的美食,不过相隔短短一天,此时看来,竟已如隔世,人世间的事情,总是那么令人无法预料,绝纤尘到此时还未追来,想来该是回洛阳去处理宫廷内部矛盾,故而无暇顾及我吧,若果真如此,我便该庆幸了。

远远地,突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我立刻警觉起来,“赵公子,后面似乎有追兵!”

“我知道。”赵云的声音稳稳地传来,莫名地,我没有那么紧张了。

偷偷掀开马车后窗的一角,我向后看去,骑在马背上那玄衣女子,正是铃儿。

她是单骑,而赵云驾着马车,不一会儿,她便已追上前来,我忙放下车帘,正襟危坐。

果然,马车停了下来。

“这位姑娘拦住在下去路,所为何事?”赵云的声音淡淡地响起,带着三分冷漠。

“我要找人。”铃儿开口,声音带着杀意。

“姑娘说笑了,天下之大,姑娘要找人自可去别处找,如何要拦住在下。”

“我要找的人不在你的马车之内么?”铃儿冷笑,“今日自凉州城内出来的马车仅此一辆呢。”

果然,那日绝纤尘自太守府将我带走,铃儿虽不敢妄动,却也心有不甘,便日夜派人守在望月楼外,只要我一出望月楼,她便会至我于死地。

“在下车内唯有病中的内子而已,并无姑娘所说之人。”赵云的声音仍是不咸不淡。

“既然如此,不介意让我看看吧。”铃儿讥讽道。

闻言,我忙散开长发,遮去了半张容颜,“咳咳…子龙,怎么了?”被逼至此,料得子龙可能要硬碰,我忙刻意暗哑了声音,开口。

虽然铃儿并非赵云的对手,但此时铃儿被仇恨蒙蔽了心智,如若硬碰,必是两败俱伤,那样对我一点好处都没有。

此时,车帘猛地被掀开,铃儿的长剑已挑了进来。

避无可避,我只得惊叫一声,佯装受了惊吓,咬牙跌出马车。

赵云忙一把接住我,我顺势靠在他怀中,咳个不停。

“婉儿,婉儿!”赵云大惊失色,忙一把扶住我的肩头,急道。

我不敢答言,只是径自靠在他怀中假意啜泣。

此时的我长发半遮面,又是一身的曳地长裙,而已整张脸似乎都已埋入了赵云的胸膛之内,饶是铃儿再多疑,又岂能认出我来?

赵云的身上却突然积聚了涛天的怒意,将我护在怀中,突然徒手便击向铃儿。

铃儿本就不是赵云的对手,此时又是一个措手不及,虽然赵云并无兵器在手,她还是不由得连连后退。

“公子请住手,小女子方才无理了。”见没有找到我,铃儿也不敢恋战,且战且退,口中大叫道。

赵云哪里肯听,一手护着我,一手出拳狠厉无比,全然没了平时的温和。呃,虽然平日里他也只对银子温和而已。

我见赵云反应如此之大,不由得心生疑惑,但铃儿并无起疑,我忙一手紧紧抱住赵云的手臂,“子龙,不要惹事。”暗哑着声音,我咬牙开口。

赵云微微一怔,这才停下手来。

一旁铃儿见赵云停手,也不敢再恋战,忙转身跃上马便往幽州方向而去,想来她是料定我会去找董卓。

只是以她的速度必定在我之前到达幽州,她断然不会想到我会跟着进入幽州城,这样我们的危险系数便降低不少。

抬头看了看赵云,他正愣愣地看着我。

“刚刚你怎么了?”有些疑惑地看向他,我道。

他没有开口,还是一径地看着我。

感觉到他拥着我的手臂微微有些紧,我皱了皱眉,挣扎了一下。他这才醒悟过来,忙松开了手。

“婉儿是谁?”虽然刚刚是为骗过铃儿,但我总感觉这个名字并非是他胡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