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人胆敢擅闯军营!”大概是因为两军交战的敏感时刻,来人大喝,面色皆不善。

“请报吕将军,故人来访。”李肃抱拳,彬彬有礼道。

兵士见状,转而回报军营。

不消半刻,吕布便急奔出营。

“故人何在?”左右四下环顾半晌,吕布面有怒色,转而看向一旁的士兵。

被吕布一瞪,那带路的士兵忙指了指李肃。

“不是女子么?”明亮的眼睛染了失望,吕布垮下肩,“我还以为是媳妇找我来了呢。”

我失笑,都说了不再称我媳妇,如今当我不在,还是依然故我啊。

“贤弟别来无恙?”李肃不甘被忽略,上前一步,抱拳道。

吕布这才注意到李肃,微微皱眉,口气不善,“你是何人?”

“奉先竟是忘了儿时的玩伴?”见吕布语气不甚熟络,李肃口气一转,不再以兄自居。

大约刚刚失望打击较大,吕布转身便要回营,“忘了”。

“将军稍待,在下此次可是为送礼而来。”李肃再不敢卖老,忙又道。

吕布却是至若惘闻,脚步仍是不停。

我微微弯唇,果然吕布并非见利忘义之徒。

“赤兔马一匹相赠,在下诚意十足。”李肃又道。

“赤兔马?”吕布微微停下脚步,转身看向李肃身后的马。

我的心又回到嗓子眼,看来这赤兔马名气倒是不小,只是吕布应该不至于用一匹马来交换他义父的性命吧。

[江山美人:赠宝马李肃暗下城府 施毒计丁原命丧黄泉(上)]

那赤兔马站在我身旁,倔傲地昂着头。

吕布眼睛一下子又亮了起来,快步走了过来,我忙低头后退几步,只见他伸手便来抚那赤兔马。

“此马骠悍,将军小心!”李肃见状,忙叫道。

见吕布抬手抚马,我站在几步开外,连眉毛都没有抖一下,如果吕布连赤兔马都无法制服的话,又岂能担得起那吕布之名?

说话间,吕布早已抚上了马颈,而赤兔马也立即不负众望地抬脚便踢。

吕布单手撑着马背,跃身上马,一手牢牢握住缰绳,他狠狠一夹马腹。

俗话说,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可那赤兔马又岂是善马?

蓦然抬起前蹄,赤兔马仰天长嘶,尘土飞扬间,它左冲右撞,企图将背上之人摔下背去。

于是乎,一人一马便扛上了。一个气定神闲,任你天翻地覆,打死不下马;一个是横冲直撞,不得半刻消停。

高高绑起的发髻被甩开,发辫在风中掠过,吕布坐于马上,双目生辉,竟是说不出的神采飞扬。

我站在原地,看李肃目瞪口呆的模样,微微弯起唇。阳光下,一人一马在相互较劲,驾驭着那火一般炽烈的赤兔马,吕布仿佛天生挟着阳光而来,容不得一丝丝晦暗。

吕布,如果能够一直这样,该有多好?

恶人自有恶人磨,呃,应该是恶马。看吧,一阵折腾之后,赤兔马的气力显然已经不支,定在原地再不动弹,只是一个尽地喷气。

吕布笑着跳下马来,伸手那顺了顺赤红的鬃毛,又拍了拍,“果然好马。”

“呵…呵呵,此马当只有将军这般英雄才能驯服啊。”李肃忙抓紧时间拍马。

吕布这才正眼看向李肃,“故人?”

“嗯嗯,故人。”李肃忙点头,一脸希翼地看着吕布。

吕布皱眉苦苦思索,半晌,耸了耸肩,“谢谢你的马,故人。”

李肃一下子垮下肩,看他那模样分明是没有印象,“此马乃是在下主公所赠”,虽然受了打击,李肃也还立刻抓紧时间说明来意。

“你家主公是谁?”果然,吕布立刻好奇道。

“董卓。”李肃道。

“啊?难怪送我马,原来真是故人”吕布点头,随即又忙上前一步,“那你见过笑笑吗?”

“笑笑…哦,你说小姐?”李肃点头,“见过”。

“小姐?不是夫人么?”吕布微微皱眉,不甚了解的模样。

“夫人?”李肃一头雾水。

“是啊,那个很漂亮很漂亮的笑笑。”吕布忙道,“我本来想去看她来着,但后来义父和董大人开战,便一直没有去找她。”

李肃满脸的问号,显然,他没有办法把那个很漂亮很漂亮的笑笑和我这张脸联系在一起…

“将军府有个叫笑笑的小姐,只是…脸上有缺陷。”李肃迟疑了一下,道。

“缺陷?”吕布微微一愣,随即摇头失笑,“不可能,你说的那个笑笑肯定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喃喃说着,竟是恍恍惚惚一手便牵了那赤兔马便回军营。

“呃,将军,其实我来是想跟你说…将军有擎天驾海之才,名动海内,功名富贵,如探囊取物,为何甘心屈居人下…”站在吕布身后,李肃忙开口。

“走的时候他们不是成亲了么…怎么会…”吕布充耳未闻,只一手牵了赤兔马,兀自喃喃低语。

“且将军生父弃世多年,与丁原并无父子之名…良禽择木而栖,董大人为人礼贤下士,赏罚分明,他日大业所成之日,盼与将军共享…”李肃犹自站在原地游说。

“唉,应该看到她入了洞房再离开的…”明亮的眼中染上了悲哀,吕布一手牵着赤兔马,仰头望了望天,“走得那么潇洒…可恶,应该确认了她幸福之后再离开的…媳妇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啊…”,某人陷入自我的世界里不可自拔,碎碎念中。

只是我的心,竟是开始有些莫名的疼,李肃那个混蛋,哪壶不开提哪壶,如果让吕布一直以为我是幸福的,该有多好…

李肃看着吕布牵着赤兔马一路喃喃着进了军营,竟是不怒反笑,十分愉悦地转身,“回去吧”。

我皱眉,李肃的表现太过怪异,莫非…我微微一惊,他刚刚那样大声地喊,定会入了有心人的耳,如果丁原气量不够,本性又多疑的话,定会奉行“若不能为我所用,亦不能为他人所用”的想法毁了吕布!

李肃是故意的。局时,无论是丁原杀了吕布,还是吕布杀了丁原,于他们一方,都有利,这是稳赚不赔的生意。

太大意了,我忙转身,便要叫住吕布。

“笑笑。”话未出口,身后便有人风一般而至。

我微微僵住,不语,鸵鸟心态地认为他认不出我。

“打扫马厩的小厮少了一套脏衣服”。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

低叹一声,我缓缓转身。

“我记得我没有允许你来。”抿唇,董卓不悦道,只是被风弄乱的头发显示了他一路纵马而来的焦急。

“董卓!那是董卓!”突然,有人喊了起来。

刹时,乱作一团。

“上马。”伸手拉我上马,董卓掉转马头,狠狠一夹马腹,便飞奔回城。

“杀了董卓!”丁原不知何时现身,高喊着便举兵直扑而来。

董卓没有应战,只一径飞奔回城。

“笑笑?!”吕布的声音突然响起,明亮而清晰,越过了千万人的尖叫厮杀声,传到我的耳中。

坐在董卓身后,我转头,看到吕布站在军营前,手提方天画戟,看着我,明亮的眼睛里满是哀伤。

哀伤?

那样明亮的眼睛里,怎么可以有那种东西?

[江山美人:赠宝马李肃暗下城府 施毒计丁原命丧黄泉(下)]

坐在董卓身后,一路颠簸,身后那个站在军营前的身影越来越小,直至模糊不见…

天渐渐阴了下来,似乎是要下雨的模样。

我靠在董卓身后,双手环着他的腰,任他一路快马加鞭,谁也不曾开口说些什么。

“大人,你可回来了。”到了将军府前,还未下马,便见张济正站在门口。

“何事?”董卓先行跳下马去,随即抬手来扶我。

“婉公主在大厅等候多时了。”张济道。

握着董卓的手下马,听到那个名字,我脚下一滑,硬生生地从马背上直摔下来。

“小心。”董卓上前一步,扶住我,“小心些。”

我只是愣愣抬头,公主?她来干什么?

到大厅的时候,婉公主正一个人喝着茶,见到我们,便放下手中的茶杯,站起身来,“董大人”,她点头致意,一身华衣,尊贵得令人不敢逼视。

“见过公主。”董卓开口,面上无甚表情,也不见他屈膝行礼。

婉公主也没有多言,只一径淡笑,“董大人不必多礼,本宫此行是特地为大人做媒而来。”

“公主是个聪明人,无需做无用功。”董卓淡淡开口,“臣的回答与上回别无二致”。言语间,竟是未将公主放在眼中,明目张胆地在抗旨。

婉公主的手微微颤了一下,随即又弯起唇,“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董大人岂能例外?”

站在董卓身后,我看向婉公主,她脸上淡淡地抹了胭脂,漂亮得有些不真实,只是若没有这层胭脂来掩盖,现在她的脸,定已是一片苍白了吧。

董卓略略有些不耐烦,拉着我转身便要离开。

“听说董大人已经成了亲?”身后,婉公主冷不丁地开口。

董卓没有回头,只是握紧了我的手,“是。”

“不何是哪家名门闺秀三生有幸?”婉公主又道。

“不劳公主费心。”董卓的脚步半刻未停,一手拥着我便向门外而去。

我侧头,看着他略显冷峻的面容,想来他是不想波及到我吧。

“听说笑笑是董大人的养女?”还未跨出门槛,身后,婉公主的声音便清晰地传来。

董卓的脚步一下子顿住。

“不知笑笑可曾许配人家?”见成功留住了董卓的脚步,婉公主又开口,回头,我不意外地看到婉公主冷冷的笑意。

“公主费心了,笑笑早已许配了人家。”感觉董卓隐隐升起的怒意,我忙转身,正对着婉公主,开口。

董卓握着我的手微微一紧,很是温暖。

“不知许配何人?”看着我的眼睛,婉公主微笑,只是眼睛里一片冰凉。

“董卓。”开口,我一字一顿,吐词清晰无比。

“啊?”婉公主一脸的讶异,只是眼底却是未波动半分,她的演技,有待加强。

这是我的结论。

“你们是父女,这岂非逆反天理伦常?”婉公主狠狠一顶大帽子给我压下来。

“公主说笑,我与董卓并无半分血缘关联”,我微微顿了顿,忽然想起了那一日在公主殿见到的那一柄破旧的木梳,“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公主也是有情之人,该不会为难笑笑才是。”

公主微微一愣,武装得严严实实的眼中闪过一丝脆弱。

“如果是美人计,公主可以死了这份心。”我微笑,淡淡开口,“但如果公主允许我和董卓安全离开洛阳,我可以保证,有生之年,董卓绝不会再踏进洛阳半步,而公主所担心的事,也永远不会发生。”

婉公主定定地看着我,半晌,转而看向董卓,“董大人的兵马…”

“只要公主能够保证他们的安全,卸甲归田,亦或是再投身军营,一切皆由他们自主。”微微抿唇,董卓开口,声音无半丝的起伏。

“我知道了,皇上会下旨命丁原撤兵,明日日出之时,希望你们已经离开洛阳了。”

看着婉公主离开,我心里蓦然一阵轻松,一切问题竟是迎刃而解了。

窗外,淅淅沥沥地开始下起了雨。

“回房吧,收拾行礼,我们连夜起程回凉州。”一只温暖的大手覆上我的手,董卓看着我,微褐的眸子温暖得令我忍不住深溺其中。

那样的温暖,即使是看一辈子,也不会腻吧。

“主公!主公,为何?”回到房中,正收拾行礼间,郭汜、张济、李傕三人却突然闯了进来。

“何事如此大惊小怪?”董卓皱眉不悦。

“主公明明大权已在握,为何要放弃已到手的大业?!”张济叫道,满面不甘。

董卓放下手中的包袱,看着他们,没有开口。

那一瞬间,我竟是有一个错觉,或许董卓他所需要的,并不是平静的生活,那样的人,应该金戈铁马,纵横沙场…

他,天生是应该为战而生的。马革裹尸才是他的宿命…

不。我狠狠摇了摇头,几乎听到颈间的骨骼“咯咯”作响。董卓不会如此,我这样告诉自己。

“一将功成万骨枯”,微微握拳,我开口,声音显得有些尖锐,“即使权倾朝野又如何,更何况你们名不正言不顺,必遭天下人非议,你们将会成为众矢之的。”

董卓微微一怔,转头看我。

我这才发觉自己讲了太多不该是笑笑懂得的话,收住了口。

“哼,就算不是我们,这汉朝刘家的江山也早已坐不稳了,乱世出英雄,这世道难道还不够乱吗!”郭汜看着我,冷笑。

我不能否认他的话,历史的进程早有定论。

“勿需多言,我回凉州,若你们愿意,自可投效他人。”董卓淡淡开口,解了我的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