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如果这个世界没有你,义父一定会看到我的存在。”

她说,“如果这个世界没有你,董卓也一定不会那么痛苦。”

她说,“为了所有人都好,所以你去死,好不好?”

[江山美人:以毒攻毒笑笑死里逃生 千钧一发幸遇盗墓小贼(下)]

为了所有人都好,我是不是真的该去死?这一刻,看着貂蝉又哭又笑的模样,连我自己都忍不住怀疑。

她说,“原谅我…”

她冰凉的眼泪滴在我的脸上,她狠狠掐住我的脖子,她哭着对我说,原谅她?

可是,谁来原谅我?我的人生,又该由谁来负责?

我的死,真的对所有人都好么?知道窒息的感觉吗?真的好痛苦…我张大了嘴巴想呼吸,可是…连最后一丝空气都被排挤在外…

我忽然想起那晚董卓一蹦三尺高的可笑模样…眼角有泪滑出,为什么?为什么每回都在我以为自己可以得到幸福的时候,陡然间便夺走我的一切…

“砰”地一声,是什么东西被打碎的声音。

貂蝉握着我脖子的手立刻僵住。

银链相互敲击的声音凌乱的响起,那样杂乱无章的敲击声啊…他总是那样一尘不染,总是那样风度翩翩,不慌不忙…

“义父大人…”仿佛一个做了错事被逮到的孩子一般,貂蝉怯怯地收回掐住我脖子的手,拢在袖中。

大量的空气猛地涌入肺中,我没命地咳嗽起来,大概刚刚一阵折腾,我竟是感觉自己能动了。

“不错,下毒的功夫长进不少,连我都中招了…”王允颓然倚在门口,看着貂蝉,目光森冷得可怕,从来不知王允竟也有那般的眼神。

想来貂蝉是为了自救杀我,诱使王允出了地窖。

王允踉跄着上前几步,仔细审视我的神色,随即抬手抚上我额前的长发,眼神渐冷,“你把毒下在笑笑的头发上?”

貂蝉面色惊惶,“不是毒…是,是…软烟罗…”

“呵呵,聪明的孩子,这么快便学会一箭双雕了?”王允轻笑,眼神却冰冷得有些可怕。

“或许义父大人不知道,你喜欢触碰她的头发,把我当成她的时候也一样,这是你的习惯。”貂蝉收敛了惧意,咬唇道,眼里有泪滑出

突然间,我觉得她有些可怜。

“嗯,观察得也仔细入微,一份毒,放倒了两个人,果然是个聪明的孩子。”王允淡笑。

他中了软烟罗是怎么赶来的?原本纤尘不染的一袭白衣早已变得灰不溜秋,我从来未见过王允如此狼狈的模样。

他,赶来救我?

顾不得其他,趁他们一个元气尚未恢复,另一个失心疯一般,我连滚带爬地下了床,便要逃跑。

转眼看到桌角上那一瓶百用解毒丸,还有一瓶桂花酿,我顺手都一把扫入袖中。

因为拿药,脚下缓了半步,王允伸手便来拉我,只是那手却因软烟罗半丝气力也没有,“别让她跑了”,无力抓住我,王允道。

是啊,岂能让我跑了?如果我这副模样逃回董卓身边,以董卓的狠戾,谁也别想活…

貂蝉慌乱地点头,回头便给我来了个天女散花…白花花的粉沫状物体便扑面而来。

“咳咳…”那白色的粉沫呛里喉咙里,说不出的难受。

“不要!”天女散花之后,我便听到王允撕心裂肺的大吼。

这个家伙,中气倒也挺足的啊。只是听他叫得如此凄厉,刚刚那一手天女散花,铁定不会是面粉了…

而且不会刚刚好那么巧…我中的毒,便是第一百零一种毒吧,简单点来说,就是在那瓶百用解毒丸的功效范围之外…

果真如此,便是衰到家了,天要亡我…经过一连串的打击,终于把我折腾死了,终于蒙主宠召了啊…

最后死到临头了,我还阿Q了一把。

只是没有把解药交给吕布,没有再到董卓最后一面…我怎么瞑目啊…

“笑笑…”耳边传来王允的声音,不似往常的温和,是那种悲痛到仿佛连心都在哭泣的声音呢。

该是我幻听吧。

我以为自己这回真的玩完了,结果事实证明上帝果然还是仁慈的。

当月亮爬上树梢的时候,我化身为了深夜恐怖灵异事件…从坟墓里爬了出来…

那般诡异而特殊的经历,当真不是谁都能有的,只是那样的经历,着实不值得拿出来炫耀…因为真的没有人会羡慕…

四处都是泥土的味道,连呼吸都是那么困难,我睁开前,眼前漆黑一片。我想起身,刚抬头,额头便“砰”地一声撞了木板,抬抬手,动动脚,也皆是碰壁。随即我惊恐地注意到自己正躺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动弹不得。

伸手推了推,似乎是木质的箱子,却是坚固得很,纹丝不动。

这是哪儿?

待头脑稍稍清醒些,我有了一个令自己恐惧不已的猜测。

会不会,王允以为我死了?把我埋葬了?

这个念头令我忍不住地颤抖起来,莫非我竟是被活生生关在棺材里了?

可是我为何又没死?明明中了乱七八糟一堆的毒啊…甚至连王允那般的用毒高手都以为我死了…

难道是…以毒攻毒?我抬手摸了摸仍旧挂在颈上的毒牙,诧异,是它救了我?

我给自己下的毒和貂蝉向我下的毒刚好相互克制?这种情况下,我只能作如此猜测。

腹内空空如也,空气也越来越稀薄。只是,我怀疑没有等我被饿死,我会因为棺材内氧气不足而被活活闷死。

“有…有没有人…”我张口,被自己粗嘎的声音吓了一跳,那仿佛破锣一般的声音,当真是惨不忍闻。

虽然小命保住了,但我的嗓子…被毒药毁了吗?

只是此时我却没有时间为自己的嗓子哀悼,我必须想办法逃出这个棺材,不然我真要在这里长眠了…

抬手,我欲敲棺盖,却感觉自己右手里一直握着一个小瓶子,这才记得那是我拼了性命抢来的百用解毒丸,只可惜不知道我能不能把这解药安然送到吕布手里了。

将药瓶塞入袖中,我开始试着推开棺盖,可是那棺盖被钉得死紧,看来这只棺材一定价值不菲,闻起来还带着丝丝清香。说不定是王允内疚伤了我性命,竟是买了上好的棺木来葬我…

我欲哭无泪,这棺木越好,说明我逃出生天的机会越加的渺茫,如果王允只是用个破草席把我卷卷便扔到一边,我现在早已经逍遥自在了,哪用得着被困死在这豪华的棺木里!

恨得牙痒痒,我只能徒手刨棺盖,指甲磨擦在木板上,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直到指尖传来钻心的痛,那棺木还是分亳未动。

突然,上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人经过?我精神大振,忙没命地敲棺盖。

“救…救…我…”黑暗里,我狂声呼救,声音如钝器刮过金属一般,难以入耳。

那脚步声微微一顿,随即陡然加快,没救地往前跑。

“救命啊…救救我…”扯着破锣嗓子,我拼了命地呼救。

“砰”地一声,那人似乎一屁股坐了下来。

“有人吗?救救我…”嘶哑着嗓子,我继续呼救。

“大慈大悲观士音菩萨…”上面一个男人的声音,抖抖瑟瑟地默念着随即跌跌撞撞地飞速跑远,我几乎可以想念他连滚带爬的样子。

“救救我…来人哪…救命啊…”有气无力地扯着嗓子,我感觉空气越来越稀薄,手一直不这个地刨着棺木,几乎没有了知觉。

双手的疼痛已经麻木,我张大嘴,心脏如擂鼓动一般地跳动,我知道这棺木里的氧气已经快用尽了。倦意渐渐袭来,知觉一分一分消失…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我几乎放弃的时候,我忽然感觉头顶上的泥土有松动的声音。

“牛哥,你看这个坟这么气派,陪葬品一定不少。”上面有人压低了声音道。

“唬,手脚轻些,别碰坏了东西。”有人低斥。

盗墓贼?

一声轻响,有一丝月光照射在了我的脸上,新鲜的空气涌了进来,我张大了嘴,贪婪地呼吸起来。

“呸,哪有什么陪葬品啊,空架子。”来人很失望的声音。

为了不让我的“死讯”传回洛阳,传回董卓耳朵里,王允肯定是偷偷行事的,上好的棺木已是极限,又怎么可能有正经八百的陪葬品?

“看着那尸身上有没有什么宝贝。”说着,棺盖的缝隙又大了一些。

“救…我…”左手僵直地从拉开的棺盖缝隙里破土而出,我终于触到了空气。救命恩人啊,我感激涕零,如果没有盗墓小贼来观顾,我铁定早已闷死在棺材里了。

“啊,鬼啊…诈尸了…”安静了半晌,突然,一阵尖叫刺破耳膜。

有鬼?!鬼在哪里?我被叫得小心肝“砰砰”乱跳,哪里,哪里?哪里有鬼?!感觉有人在一起比较安全,我有些困难地伸手碰了碰他的肩,将手搭在他肩上,想请他发发善心,送我去洛阳,大不了许他酬金就是了。

谁知那两人一下子僵住,行动一致地慢动作地回头。

“鬼啊!”蓦然尖叫一声,那人竟然当着我的面直接翻白眼晕死过去了…

我傻眼,他说的诈尸的鬼…是我?

银白色的月光下,我躺在棺木材里…笑得酣畅淋漓,笑得差点岔了气,笑得嘶哑的嗓子发不出一点声音,出了满面的泪水…

晚风一吹,冰凉冰凉的。

如果此时这里有人经过,估计还是会被我吓得心脏病发…

棺盖被撬开了一个边,可是我拼了吃奶的力气还是挪不动它。

怔怔地望着头顶那如银的月亮,我欲哭无泪。

棺盖旁边似乎插了一块木牌,百无聊赖中,我借着月光看清了那木牌之上的字。

“葬心”,两个触目惊心的血红大字占据了一整块木牌,细细一闻,还能闻到那木板之上血的腥甜气味。

葬心?我微微一愣,是何人所书?字体却是像极了王允的。看那木版的模样,真真像极了碑文。

碑文啊,看来我真是该死在这里的。

[江山美人:葬心(王允番外)]

叮铛…叮铛…

洛阳的司徒府,悠长的走廊。

王允抱着怀中气息全无的女子,每走一步,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气力。

一阵轻风掠过,衣袂飞扬,如谪仙般的模样,却是狼狈不堪。

被软烟罗侵蚀的身子无力到了极点。

就在刚才,他眼睁睁看着笑笑从他面前倒了下去。

可笑,自负如他,竟然也会无力上前。

第一次,握不住她的手,放任她的离去…可是,谁又说得准呢?对于笑笑而言,或许是宁可死,也不愿留在他身边的。

身后,貂蝉低垂着头,远远地跟着,不敢上前,却也不敢落后太多,生怕他出了什么事情。

叮铛…叮铛…

那脚踝处的银链随着脚步的移动相互敲击,发出轻脆的声响,那般寂寥,那般摇远,却又像是天界的梵唱,温和而冰冷。

你,有没有试过心脏停摆的感觉?

王允尝过,还不少,整整两回。第一回是在凉州护城河边,看着笑笑失足堕河;第二回是在他的司徒府,看着笑笑在他面前气绝…

一回生,一回死。

他以为自己不知道何为恐惧。因为,一个人倘若连死都不怕,还有什么是值得他恐惧的呢?

可是他错了,在林子里,在看到那条剧毒的白眉腹攀在笑笑脚踝上时,他感觉到了恐惧。

是的,恐惧,深入骨髓的恐惧。

那一刻,他明白了笑笑在他那颗一向自以为冷漠的心里究竟占据了什么样的位置。

或许,在凉州的望月楼门口,在笑笑缠着他做菜的时候,那个总是笑得一脸狡猾的女孩便已经盘踞在他一向静如死水的心里。

只是,他自己不知道而已。

她满口都是菜谱,却自己连一道最简单的菜式都做不好。

她望着他,如笑春山。

他居然松口,自曝是“望月楼的大师傅”。

于是,他居然开始认命地为那个叫做笑笑的女孩洗手做羹汤。

看她大块朵颐,看她饕餮大餐,他早已习惯的温和眼里居然会有笑意。

几个“居然”,松动了他过往的人生。

静如死水的温和里有了情绪的波动…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笑笑看着他的眼睛不再笑意盈盈,而是开始带着惶然,带着憎恨,甚至是杀意…

是为什么呢?

对了,是因为董卓呢。

怎么能忘了自己的使命?他是为杀董卓而来。

师傅临死前说,天降孤星两颗,会动摇国本,祸害朝廷。其中一个便是天煞孤星的董卓。

所以,他便要杀了董卓。

因为这朝廷是刘家的,谁也不能动摇。

当他将董卓的死讯带给笑笑时。很意外,笑笑竟然没有哭,可是第一回,对着她的笑脸,他一贯麻木的心有了疼痛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