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样倒是很单纯,没想到居然是个有手段的。果然是人不可貌相。”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儿附和说道。

纪婉清勾起唇瓣,犹嫌不够,打定了主意要让纪琬琰难堪,又继续说道:“唉,也不能怪她,俗话说的好,有其母必有其女,四妹妹的母亲原不就是这样一个女子?”

随着纪婉清的这句话说出来,直指纪琬琰的出身,身旁的姑娘们全都来了兴致,有人问道:

“哦?怎么说?”

纪婉清冷着目光瞥向了纪琬琰,只见纪琬琰的脸上露出一种难以置信的表情,纪婉清开口之前,纪琬琰就焦急的上前一步,说道:

“三姐姐,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何必说那些陈年旧事挖苦我呢?”

纪婉清白了她一眼,说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娘当初行为不端,是不争的事实,怎的你还怕人说不成?今日我只是在园子说,等明日你若拔得头筹,我可就不止在园子说了…”

其实纪婉清在乎的倒不是明日谁夺头筹,因为不管谁拔得头筹,她今年都会被老太君带去京城,而她之所以会说这些话,完全是母亲授意,她母亲似乎很不情愿纪琬琰出风头,有心要杀杀她的威风,这件事,纪婉清自然是要鼎力相助的。

纪婉清毫不掩藏的威胁之言让纪琬琰的小脸红了个透,咬着下唇,欲言又止好一会儿,却最终什么都没说,只低下头不再和她们说话,飞快的从她们那些讥笑的眼神中穿过,疾步离开,而她身后,纪婉清得意的笑声继续传来:

“哈哈哈,四妹妹这是不好意思了。是啊,有个那样不知检点的淫、妇母亲,要我,我也不好意思的,还是早早的回房,躲进被子里哭吧。哈哈哈哈。”

纪婉清对了纪琬琰飞快离去的背影笑了笑,勾唇冷笑,转过头来继续对众姑娘说道:

“看什么看?我说的可都是事实。她娘当年不检点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也是为了这事儿,我们纪家四房才分了家,要不然整个家族的姑娘,可都要受她们娘儿俩连累了。”纪家四房的确是分了家,不过那是因为二房袭爵,可其他人不清楚缘由,自然就听信她说的了。

姑娘们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话题。当年的事情她们不知道,可饶是如此,也不妨碍她们八卦,反正纪婉清在这个时候提出这件事来,为的不就是打击那美若天仙的小姑娘,让她明日不敢露面参赛吗?她们自然乐见其成,不介意再往这件事上添一把火,加一点油。

于是乎,一个下午的时间,这件事就传遍了府中上下。

纪琬琰在房间里拨弄琴弦,绿丸捧着一瓶梅花走进来,放在纪琬琰琴台的案上,看了一眼纪琬琰,欲言又止的,纪琬琰正在对着琴谱研究,察觉到绿丸的不对,抬眼看了看她,平淡如斯的问道:

“怎么了?想说什么呀?”

绿丸才被问了一句,眼眶就红了,纪琬琰放下琴谱,看着她,她就跪了下来,哭泣说道:“姑娘,她们也太欺负人了,您都不知道三姑娘都在那些小姐面前说了您什么。她们把从前夫人的事情一遍又一遍的说着,打定了主意不让您明天有出头的机会。”

纪琬琰听了,倒是没什么反应,走出琴台,将绿丸给扶了起来,说道:

“嘴长在人家身上,你哭她们就不说了?留点力气吧,去跟徐妈妈拿一吊钱给厨房,我晚上想喝鱼汤,你在旁边看着,煨的浓些,若是还多银钱,就多拿两叠桂花糕回来,你和梅墨拿下去吃吧。”

绿丸看着自家姑娘,颇有点徐妈妈那种恨铁不成钢的味道,姑娘到底年纪小些,人家都那么说了,她一点反应都没有,要是她的话,气都气饱了,可姑娘倒好,还惦记着晚上吃什么。

绿丸心急,因为她是知道姑娘这些日子以来,练琴练的有多努力,眼看着明日就是证明自己的好机会了,可偏偏又来了这样的事情,三姑娘是铁了心不想让四姑娘出头了。可她心急也没办法,正如姑娘所言,她就算心急那些小姐们还是会继续说的。

叹了口气,便下去找正在给姑娘改明日要穿的衣服的徐妈妈了,拿了钱便往厨房赶去。

纪琬琰看着绿丸消失的背影,敛下璀璨如星的瞳眸,没说什么,又回到了琴台后头,继续研究琴谱去了。

初十一大早,纪家门前的马车更是络绎不绝了,虽说此次花会比赛在纪家举行,可是也并不是纪家可以完全裁定的,随着众人前来的还有几个名门望族的夫人,其中最有头脸的便是当朝丞相的母亲,一品诰命夫人严氏,还有信国侯府老夫人余氏,这两人都是朝廷正经的一品诰命夫人,再加上纪家的老太君宁氏,三个德高望重的老夫人坐镇,再加上另外六个评委,这比赛俨然还是上了规模的。

姑娘们卯足了劲在纪家东暖阁中各施所长,暖阁里搭建了一个舞台,舞台后面准备了各色乐器与舞具,满足各府小姐的要求,小姐们一个个的上场,老夫人和夫人们全都坐在东侧暖席之上,一位小姐表演完了,她们便交头接耳的商量分数,各自记录。

纪琬琰今日梳着灵蛇髻,无需繁复的头饰便能吸引目光,只在头顶斜插着一支银雀钗。这钗是她前儿让徐妈妈去外面买的,不贵,只一百二十文钱,身上穿的也是外头成衣店中现成的,一袭月白色的镂金百蝶穿花云锦袄,徐妈妈巧手修改,在衣裳腰侧加了云带,行走间如风如影,十分飘逸,脚上穿一双软底小珍珠绣鞋,全身的行头也许连一两银子都没有,可饶是如此,纪琬琰穿着这样素净的衣裳,更是将她空谷幽兰般的气质衬托的淋漓尽致,叫人一看便觉她就是那画中仙子一般,圣洁的叫人不敢亵渎。

直到她的琴声传出,众人才又回到了现实。

纪琬琰弹奏的是著名乐曲先生刘三郎的成名之作,指法运用虽不如老先生纯熟流畅,可这样的音律听起来就是能够令人清楚的感受到曲子里的哀愁与欢笑。

一曲毕,坐在评委中间的严氏倒是不吝夸赞,未经由任何犹豫,便给了纪琬琰一个高分。纪琬琰上前正面叩谢,然后是余氏,余氏虽是信国侯府的老夫人,她素来都是以严氏马首是瞻。

宁氏见两个老夫人都给了高分,自己当然要给自家的孩子鼓励,自然也是高分。就这样,其他六个评委还未评分,纪琬琰已经是场中所有小姐们评分中最高的了。

一时哗然。三夫人周氏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小姐们暗自交换眼神,有的撇嘴,有的不服,有的则是认真的在反省自己哪里做的不如人,总之,众生众态。

就在这时,一个小丫鬟跑了进来,大惊失色的跪在三夫人面前,大声说道:

“三夫人,不好了,西偏院着火了!”

一句话让全场震惊,三夫人更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站起来怒道:

“你说什么?西偏院着火了?”敛目沉吟片刻,然后才转过身去看着老太君,说道:“西偏院里关着的是她…”

老太君脸色也不好看,罗妈妈扶着她站起了身,率众走到廊下往外看去,果真瞧见西偏院的位置火光一片,顿时怒道:

“还不快去救火!屋子烧了便烧了,务必把人给我救出来!”

林氏疯了,被关在纪家,原是她德行有失,死不足惜,可是当年整个宛平谁不知道,纪家大老爷用命保住的林氏,更何况,还有岭南林氏在,林氏活着,哪怕是被关,林家都无话可说,毕竟是林氏犯错在先,可若是林氏死了,林家总要来讨个说法的。

不管是哪一样,老太君都不愿意林氏在这个时候死去。

众人回了暖阁,没过一会儿柳萍就带着一队人走入院子,身后跟着两个孔武有力的家丁,两人擒着一个双手被缚,面如死灰的婢女,纪婉清认识那婢女,叫道:

“咦,那不是四妹妹房里伺候的婢女吗?好像是叫梅墨吧,她怎的被抓了?”

众人的目光聚集到了纪琬琰身上,面面相觑,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柳萍命人将梅墨压着跪在中央,朗声回道:

“回禀诸位老夫人,夫人,西偏院的火已经控制住了,不会蔓延,请各位放心。这个丫头是我们在周围逮到的,发现她的时候,她正鬼鬼祟祟的撤离,手里拿着一口袋子,袋子里装的是羊油和打火石,一番问讯,她承认了西偏院的火就是她放的。”

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柳萍的这句话让众人越发惊讶起来,暖阁中各家小姐纷纷交头接耳起来,夫人们也是不知如何是好。三夫人站在三位老夫人身前,指着梅墨说道:

“她放的火?这丫头是琰姐儿的贴身丫头,她怎么会去西偏院放火?”

柳萍看了一眼面上波澜不惊的纪琬琰,流利答道:“回夫人,这丫头说,是四姑娘让她去放火的,至于原因嘛,她也不知道,只说昨天下午四姑娘回房之后就大发脾气,说了很多怨恨生母的话,今天就让她趁着宾客全都聚集在暖阁的时候,偷偷的去放火把西偏院中住着的…给烧死。”

这几句话,无一不让人震惊不已,老太君更是蹙眉不解,看向了纪琬琰,只见她鼻眼观心,仿佛根本没有听见她们在议论什么,评判什么似的。当年林氏的丑闻在各大家族间也是略有耳闻的,林氏是纪家长房媳妇,如若不是当年那事,也许如今袭爵的就是大房了,根本轮不到二房。而之后纪家大爷一夜吊死在外,留下血书要保林氏性命,这也是很多人都知道的。

纪家大爷死后,林氏就被关在纪家,有些亲厚的也知道西偏院中关的就是林氏,所以,如今西偏院失火,众人也都知道里面烧的到底是谁。

纪琬琰这姑娘疯了不成,居然派丫头烧死自己的亲娘。

纪婉清从人群中走出,跪在了柳萍身旁,面不改色的朗声说道:

“母亲,这件事也许要怪孩儿,昨天是孩儿与四妹妹说了一些刺激她的话,四妹妹样样都出色,我无话可说,唯有当年她母亲的事情是个短处,孩儿一时说的过分了些,才让四妹妹觉得丢人,从而心生怨毒的吧。这件事好些姐妹都在场见证了,她们也能站出来说话,您就别怪四妹妹了,她,她也是一时糊涂。”

三夫人看了一眼纪婉清,蹙眉说道:“一时糊涂?你会一时糊涂就对自己的亲生母亲动杀害的念头吗?纵然她觉得丢人,可这种弑母行为,足以证明此女心思歹毒。绝不可轻饶!”

说完之后,三夫人便转身对老太君宁氏行礼问道:

“老太君,这丫头实在恶毒,枉费您这样宠爱于她,她今日敢对自己的生母动杀念,将来还不知道要做出多么令人发指的行为呢?媳妇自六年前管家,自问府中纲纪严明,从未出过这样的事情,请老太君准许我来处置了铁石心肠,毒心毒肺的孽障。”

宁氏看着周氏,沉默了半晌,终究没有说话,只是别过了目光,坐在她左侧的相府老夫人严氏却是开口说道:

“这么大的事,总要好好调查举证一番方可处置吧,三夫人怎好这样着急呢。”

宁氏看了一眼严氏,转首看向了纪琬琰,问道:“你怎么说?这丫头真是你的丫头?”

纪琬琰从坐席走出,来到柳萍身旁,跪在了梅墨面前,俯首认道:

“不错,这丫头的确是我房里的。不过,我却从来没有让她去西偏院放火。还请老太君明察。”

宁氏眯眼看着俯首的纪琬琰,一双老眼中精光四射,哪里会看不出来这一切就是周氏的圈套,周氏从前就恨林氏,恨她夺了自己的风采,总想要除掉林氏,把她关起来还不算,也不知她哪儿弄来的疯药,居然一碗药把林氏给弄疯了,老太君得知后,不想为了一个废掉的棋子而大费周章,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前几年,她还记得盯着些,没让周氏在生活上太过苛待林氏,可这两年她也渐渐淡了,记得没那么清了,自然没有多余的闲心去关心林氏了。

原以为周氏对林氏的恨怨已经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减弱了,没想到…有些恨意,可能这辈子都没法减弱吧。毕竟那是一种类似于宿命的输赢,不死不休的关系。

若是平时,周氏要弄死林氏也就罢了,老太君这两年可以对林氏的生活状况不闻不问,若是林氏不知不觉的死了,她也不会真的去问罪谁,可今日这情况就不对了,周氏思虑不全,居然挑了个宾客云集的时候将这件事曝出来,她的本意也许不仅仅是杀林氏,还有想顺便收拾了琰丫头,还是那句话,场合不对,纪家虽然在老侯爷死后,就分家了,可老太君还是纪家的老太君,她有必要维持纪家的名声,林氏做错了事,累及纪家名声,这是无可避免的,任谁也不会怪到她的头上,可当年大房吊死在外头,身上藏着一封血书,血书里说的明明白白,用他一条命换林氏一条命,他死之后,纪家不得再以那件事伤害林氏,因为是藏在上吊尸体上的血书,所以很多人都知道,这也是这么多年来,老太君保住林氏的理由之一,所以,林氏可以是病死的,可以是老死的,可以是疯死的,但却不能是被烧死的。

所以,周氏挑这么个时机引爆这件事,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就是可以顺便收拾纪琬琰,坏处就是若是证据不确凿,她就很可能不成功。

老太君心里已经有了决断,避开纪琬琰的话题,对周氏问了一句:

“派人去看看火势怎么样了?关在西偏院的人,怎么样了?”

若是林氏今天死了,那周氏的主母也就做的到头了。因为纪家不能要一个不听话,或者是没脑子的主母。林氏是第一条,周氏就是第二条。

柳萍的一颗心砰砰直跳,还没等三夫人说话,她就等不及禀报道:“回老太君,人怕是不行了,因为四姑娘实在是太心狠了,不仅让梅墨点了火,在点火之前,她还给院中之人送了两碟子有毒的点心,此刻火势虽然小了些,可是里面的人,只怕…”

三夫人听着柳萍的话,只觉得心里舒坦极了,可老太君却是捏着手里的佛珠,精湛的目光扫了一眼柳萍,就见柳萍心上一激灵,不敢再继续说下去。

三夫人得知林氏必死无疑,嘴角都控制不住的上扬了,想再和老太君请命,让她将纪琬琰带下去处置。

就是今夜,让她们母女团聚了。

可就在她开口之前,纪琬琰淡淡的声音就开口了,只听她用清晰的声音说道:

“只怕有心人想害死我娘亲,是不能如愿了。”

随着她这声发出,外头就又传来一阵吵闹声,徐妈妈的破锣嗓子,还有绿丸的尖声喉咙,就此传了进来,没一会儿,就看见徐妈妈推开了门边的守卫婆子,首当其冲的领着一个瘦骨嶙峋,披头散发,衣赏单薄破旧的疯女子入了内,暖阁中的所有人又全都捂住了嘴,只觉得今晚来的太值了,纪家这回的事情闹得可真不小,接下来又有好长时间不缺谈资了。

目光呆滞的林氏居然被带到了暖阁,这下别说是三夫人,就连老太君都不淡定了,从暖席上站了起来,拿着佛珠的手颤抖的指着林氏,说道:

“她…”将手中的佛珠一下子就甩在了地上,怒不可遏的吼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一个两个都把我当老糊涂吗?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老三家的你说?”

三夫人在看见林氏的时候,自己都傻眼了,哪里还说得出话来,飞快的瞥了一眼同样呆住的柳萍,又看向了波澜不惊的纪琬琰。

人群中开始议论起来,当年的林氏有京城第一美人的称号,姿容何等艳丽,那是有目共睹的,容颜最为鼎盛之际,曾经很多人都奉她为心中女神,那便是超脱凡品了,可如今再看她,双目无神,满身脏污,头发乱糟糟的像个鸟窝,身上的衣裳也不知是多久没换了,满是泥色破损,并且看她的神智,也许是关的太久了,入了暖阁,见了这么多人,都没有什么多余的反应。

有些善良的人不免心软起来,曾经那样惊艳的一个女子,居然短短六年的时间,就被摧残成这副样貌,这纪家人的心也太狠了些。

三夫人说不出话来,老太君震怒之下,佛珠断裂撒了满地,所有人似乎都在等着一个交代,纪琬琰这时才抬起了头,朗声对着老太君说道:

“老太君,还是让我的婢女来告诉您,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是啊,众人惊觉,从头到尾还有一个婢女没有审问过呢,先前三夫人身边的一等婢女柳萍所言,不过是她一人的片面之词罢了,看这四姑娘的表现,难道这婢女身上也有隐情?

梅墨已经被押进暖阁好长时间了,终于有人愿意听她说话了。

抬起了身子,一如纪琬琰般,朗声说道:

“我是四姑娘身边的婢女梅墨,三夫人让我盯着四姑娘的日常,昨天才让柳萍姐姐来找我,说让我今天配合她们演一场戏,西偏院的火是我放的,不过不是四姑娘指使,而是三夫人指使的,她不仅指使我火烧西偏院,在中午的时候,还让她的贴身妈妈去给大夫人送了两碟子点心,用的是她让我从四姑娘房中偷出来的碟子,这样等到火灭之后,调查大夫人死因时,那碟子便是铁证,四姑娘从此就担上一个毒杀生母的罪名。”

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梅墨一字一句的控诉让在场众人都惊叹不已,周氏更是脸色铁青,蹙眉怒道:

“混账东西,谁许你这样攀咬于我?这个家里还没个王法了不成?这些话谁教你说的?是不是她,是不是她叫你这么说的?”

梅墨大义凛然的冷哼一声,她从头到尾就不是三夫人的人,她当初是故意和四姑娘在三夫人面前演了一场戏,让三夫人以为她和四姑娘结了仇怨,然后四姑娘再利用三夫人的监视,将身边那个不老实的丫鬟香锦给送了出去,送走一个自然是要补进一个的,她正好是个现成的,这样她就混到了四姑娘身边,作为三夫人的‘眼线’,时不时的对三夫人贡献一些无可厚非的小事,取得三夫人的信任,三夫人有意在今日重宾云集的时候,彻底的灭了四姑娘,昨天三夫人让三姑娘当众挑衅四姑娘,为的就是为今天的事情做出铺垫来,让大家相信,四姑娘是因为迁怒,动了杀害亲娘的心思,只要坐实这个罪名,便等同于要了四姑娘的命。

其实在三夫人中午派人去送毒点心之前,四姑娘就已经让人把大夫人从西偏院中接了出来,在附近暗自藏着,柳萍和她前去放火,其实大夫人早已不在院子里,否则今晚不仅仅是四姑娘的死期,也是大夫人的死期。

老太君冷冷的瞥向了周氏,周氏吓得面色大变,立刻就跪了下来,颤抖着说道:

“老太君,您要相信我,那丫头定是受人指使才敢胡乱攀咬于我,我事前并不知情,是那丫头吃了雄心豹子胆,这样的刁奴,请老太君杖毙于她,替我做主!”

梅墨冷哼一声:“哼,三夫人说我攀咬于你,那就应该好好的洗清你的嫌疑,为何要急着杖毙我呢?反正今日我做出这样的事情,这条命也就是豁出去了,老太君大可将我与柳萍关押起来审讯,就算我现在说谎,审讯之后,难不成我还会说谎?柳萍是三夫人的贴身侍婢,老太君难道就不想知道,从她嘴里会说出多少三夫人的事情来吗?除了我们,还有三夫人院中的奴仆,哪一个不是可以审问的?三夫人这些年做了什么事情,她自己心里清楚,老太君只是下令关押大夫人,可三夫人却派人灌药大夫人,这一点是三夫人身边的张妈妈亲自动手做的,她们用药让大夫人神智受损,落得如今这样貌,难道这也是我冤枉的不成?这件事情的真假,老太君自可审讯张妈妈,当时动手的还有张妈妈娘家的两个侄儿,他们就是收了三夫人的好处,如今一个在城里开了酒楼,一个则承包了田庄,这些人,老太君也可审讯,看看到底是不是我胡说八道。”

梅墨每一声都说的振聋发聩,叫人无可辩驳,并且很明确的列出了事件,列出了疑犯。

三夫人没想到一个她以为只是粗使间的贱婢女子,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并且对于六年前那件事情,她知道的居然如此清楚,三夫人一时没有忍住,便扑了上去,撕心裂肺的吼道:

“贱婢,我杀了你——”

老太君自然不会让三夫人当众和一个奴婢扭打,早就派了罗妈妈去阻止,老太君看向了一直稳如泰山的纪琬琰,心中冷笑一声,她倒是低估了这小女子的本事,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她居然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搞出这么多的花样来。

那个叫做梅墨的女子定是从前林氏身边的人,可为什么当年清理的时候落下了?如今她这样攀咬三夫人,可见她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了,是什么力量让她可以忘记生死?

“老太君,今日之事虽然也有我的错,但三夫人一心想杀害我们母女,我也是没办法,若今日真被三夫人陷害成功,那孙女和母亲是必死无疑的,孙女承蒙老太君爱护,一直敬重老太君,孙女也想为纪家争光,连日来不眠不休,钻研琴技,因为孙女知道,不能辜负老太君的厚爱,母亲罪孽深重,却也是父亲以命相保的,纪家纵然不会尊她为大夫人,可也不该这样对待她,如今母亲已经疯了,孙女实在不忍让她再过这样凄苦的日子,求求老太君大发慈悲,让孙女亲自侍奉母亲至天年吧。”

纪琬琰一番话说的声泪俱下,在场有些心软的也跟着留下了眼泪,就算是不心软的人,却也知道如今这场景不适合嗤笑了,林氏蒙难成如今这疯样,虽说她有错在身,可纪家的确不该这样对她的。

老太君在袖中的手捏了又捏,她当然知道纪琬琰当众说这些煽情的话是为什么,她一直以为这姑娘是头羊,只要好吃好喝的供着,她自然会听话,可没想到她却和林氏一样,是一头桀骜不驯,披着羊皮的狼,在没有人主意到她的时候,就猛地扑起了身,咬向你的咽喉,叫你说不出其他话来。

三夫人毒杀林氏,放火烧西偏院只不过都是药引子,林氏的出现才将今天的事情推向了高峰,纪琬琰如此声泪俱下的一番演绎,说出来的话句句诛心,在众人眼中,纪家亏待了林氏是事实,林氏疯了也是事实,纪琬琰为了母亲哭诉,更加上合情合理。

不得不说,这丫头藏得也太深了些,原本柳萍押着梅墨进来时,她以为是三夫人想借机惩治纪琬琰,可后来梅墨反口,咬了三夫人一个措手不及,她又以为这是纪琬琰对三夫人将计就计的反击之战,可到最后她才彻底的弄明白,这丫头的真实目的是什么。

从头到尾,她就是想把林氏送到众人面前,让大家看看这些年林氏在纪家过的什么样猪狗不如的日子,把她这个纪家老太君一下子就推到了风口浪尖,让她不得不答应她的要求。

老太君咬了咬下颚,面上立刻就温和悲悯起来,走下暖席,亲自过去将纪琬琰扶了起来,说道:

“孩子快起来。你母亲的事情也是怪我,她虽有错,却也不该受这样的对待。”

纪琬琰刚刚站起来,就立刻又扑通一声跪下,声音震的老太君耳膜一动,只听纪琬琰又道:

“老太君,这些事如何能怪你呢?母亲犯了错,是该要受惩罚,可是,如今她已经能够疯了,只求老太君让孙女在她身侧照顾于她,也算是母女一场,请老太君全了孙女的一片孝心吧。”

老太君看着哭的梨花带雨的纪琬琰,沉吟片刻后,才开声说道:

“琰丫头,你可要想好了。你若是执意在你母亲身边照顾,那今后其他人会怎么说你,怎么看你,你想过没有?到时候你再后悔,可就晚了!”

这句话是很委婉的提醒纪琬琰,若是她执意和林氏一起生活,那么等待她的将是前途尽毁的后果。

对于老太君的话,纪琬琰回答的前所未有的坚决:

“不后悔!就算今后葬送了前程,孙女也不后悔。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这身子和性命都是爹生娘给的,若是我不能侍奉他们到老,又与猪狗何异,纵然今后有再好的前程,也不能弥补我品德上的缺失。老太君也不想孙女变成一个六亲不认,连自己的生母都置之不顾的禽兽吧?”

老太君紧咬着下颚,低头盯着纪琬琰的目光中满是刮骨钢刀,纪琬琰亦无所惧,抬头相迎。

严氏和余氏两位老夫人对视一眼,由余氏开口劝道:

“敏君啊,我看这孩子说的情真意切,倒不像是作假,她说的也不无道理,到底是她的嫡亲娘,若是知道她变成这样都不管不顾的话,那又和禽兽何异呢?不如,你就成全了她吧。”

严氏也跟着补充说道:

“是啊,我也觉得这孩子是个有情有义的,你就成全她的孝心吧。至于她的母亲,当年做错的事情,也已经受到了惩罚,况且还有你家大爷那件事压着,总不能做的太过分了。”

严氏说出这样的话来,也算是比较严重的了,当年林氏的事情,本来各大家的老一辈心中都存着质疑,不过一直没有说出来罢了,那也是因为她们都没有亲眼瞧见过,不好做出评论,可是如今林氏的状况,这么多人都亲眼瞧见了,若再逼迫就显得太不道义了,所以,严氏才这样劝导宁氏。

宁氏深吸一口气,刀割般的目光剜着纪琬琰,片刻后才对纪琬琰温声说道:

“好吧。”转了个身,纪老太君宁氏坐回了自己的暖席之上,正色对纪琬琰说道:

“既然你有这份孝心,那我也不妨成全于你,从明天开始,你便和你的母亲一同搬回月瑶苑中,从此各房过各房的生活,你…好生侍奉母亲吧。”

各房过各房的生活,意思就是从今往后,你再也别想得到我的照拂,别想再享受我的赏赐,我便如你的愿,让你带着你的母亲,单独生活去吧。

纪琬琰附身拜下,虔诚的给老太君磕了三个头,一张明艳动人的小脸上满是坚定,目光仿佛岩石般刚强,只听她朗声说道:

“孙女多谢老太君成全。”

说完后,又转了个身,对严氏和余氏也分别磕了三个头,说道:

“多谢两位老夫人成全。”

纪琬琰对严氏和余氏倒是真心实意的磕头的,因为今日若不是因为有她们这两个德高望重的老妇人在,也许老太君就不会妥协的这样爽快,所以,纪琬琰给她们磕头,也是带着十分的诚心。

看的严氏和余氏都有些不忍了。

也不禁替眼前这拥有倾城之貌的小姑娘惋惜,虽说是成全了她的孝心,可说到底,也是断了她的前程,这样的姑娘若是在老太君身边长大,将来必定可以谋个好人家,可若是在她那德行有失的亲娘身边长大,将来就…

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