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不是天生就周全的,总要有过彻骨的历练才成。

兄妹两人在芙蓉园门前相视一笑,宋玉汐说道:“娘只有见了哥哥,才会颇有感触。平日里脸上都没什么表情的。”

纪衡悲伤一笑:“母亲当年和父亲十分恩爱,她自己本身自傲的很,如今要她屈身为妾,实在是为难她了。”

宋玉汐可不想在大门口和她忆苦思甜,说道:“走吧,天也不早了,就由妹妹做东,再请哥哥吃一顿晚饭,可好?”

“好哇。”纪衡笑着回答:“妹子这般财大气粗,哥哥可就不客气了。”

兄妹二人进了厅,却没看见对面马车里,一道目光正狐疑的扫向了他们。

纪婉清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宋玉汐和纪衡,她赶忙放下了车帘子,生怕他们也注意到她,亲眼看着林氏坐上了马车,宋玉汐和纪衡又转身走入,她这才敢露出正脸来。

晚上回去之后,将这件事情告诉了周氏和宁氏,周氏也觉得很意外:“什么?你真的看见那个贱人了?”

纪婉清连连点头:“看的真真的,娘,我怎么会连她们都看错呢?还有那个纪衡,我认得的。”

宁氏冷哼一声,眸子里全是算计,说道:“看见他们有什么稀奇的,纪衡考了科举,如今已经是个举人,明年还要参加殿试,他自然会来京城。”

周氏有些担忧,说道:“没想到他还是块读书的料子,二公子明年似乎也是会试,可是他如今这个举子的身份,旁人不知,咱们还是知道的,可不是什么真才实学得来的名头,若是明年真让纪衡拔得了头筹,入了三甲,那他到了殿上,若是瞎说一通,对咱们可是大大的不利啊。”

纪宁氏瞥了她一眼,冷声说道:“怕什么?他既然能到殿试上,还敢在圣人面前,众臣面前随意攀咬我不成?他没那么傻。不过,他能有这番出息,倒的确是我始料未及的。”

周氏听宁氏这么说,也有点心慌了,说道:“这可如何是好,若被他出了头,那咱们今后就像是头顶上悬了把刀,谁知道他什么时候落下来呢。”

“哼,一年的时间这么长,你怎么知道,他就能到殿试?有真才实学又如何?这个世上要毁掉一个读书人的方法,没有以前,也有八百,你以为他考中了举人,我就动不得他了?”宁氏的眼中露出凶光。

周氏面上一喜,说道:“母亲这是有了对策?可不能让那小子出头啊,咱们当年那样对她娘亲,他爹又是那样死的,若是真被他捅出去,虽说没有真凭实据,可到底也麻烦不是。”

宁氏没有说话,而是低头理了理自己根本不乱的衣袖。眼中透出一股子决绝的狠意来。当年也就是因为她的一念之仁,没有斩草除根,才会留下林氏和纪衡,这两个大患。原本是想着控制住了纪琬琰,也就是如今的宋玉汐,然后找个适当的时候,将林氏秘密处死,控制了纪琬琰,就等于控制了大房余脉,纪衡那儿也费不了什么功夫,很快就能解决。

可谁知道,纪琬琰那个十岁的小姑娘,心思居然那般深沉,连她都被她的行为给欺骗了,让她把林氏从眼皮子底下救了出去!这份心绪实在出乎了她的预料,再后来,宋家强行接入此事,她就更没有个恰当时机整治她们,如今纪衡冒出头来,可算是给了她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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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三月下旬,宋玉蝉的生辰到了,纪兰如往年一般,给她大肆操办。而与往年又略微有些不同的是,宋玉蝉十五岁了,及笄年华,纪兰替她找了一位高贵的全福人信国公夫人和宁国公府世子夫人,这两位都是儿女双全的贵人,一般甚少两人同时给一及笄女子做全福人,但宋玉蝉是镇国公府嫡长女,宫里又有风声,她被苏妃看中,将来是要尚定王的,虽还未有明旨,但该是八、九不离十的,有了这层关系,纪兰给她请两位贵重的全福人,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了。

宗祠内外皆作应对,宋玉寒、宋玉梦和宋玉汐都站在外围观礼,宋玉汐倒是没什么,她原本对自己就有定位,不会过分强求什么,但宋玉寒和宋玉梦将宋玉蝉的礼仪看在眼中,却颇不是滋味。

她们从小是被秦氏娇养着长大的,嫡女庶女,其他的不论,但是在吃穿用度上却是没什么两样,可是,随着她们年纪越来越大,才渐渐明白了,嫡庶之分,并不是只要吃穿用度一样就是一样的了,嫡女的尊荣,绝不是庶女可以比拟的。关于这件事情,秦氏曾私下里和她们说到过,因此宋玉寒虽然感慨,却也不会心生不满,宋玉梦看到这里,却对宋玉寒问了一句:

“大姐姐的全福礼这般周全,待到了九月时,不知三姨娘会为二姐姐请那些全福人和宾客来?”

宋玉寒瞪了她一眼,哪会听不出宋玉梦话里的奚落,知道这个妹妹再不是从前那娇憨之态,心思早就被四姨娘给灌输了不少妒心,现如今,她除了自己的亲生弟弟妹妹,对宋家其他姐妹兄弟,可就不那么友善了。

她这番话就是在刺宋玉寒的脸,宋玉寒和宋玉蝉同岁,生辰在九月里,若是不出意外,她也该是今年及笄,可是三姨娘能给宋玉寒请什么全福人来?这些都是嫡母要做的事啊。再说了,就算纪兰为博个名声,真的给她请全福人,可是她不是嫡女,也没有宋玉蝉今后的造化,身份尊贵的全福人如何肯来?

她本就不善言辞,心里虽然生气,可到底不想和宋玉梦争吵,叫人看了笑话,倒是宋玉汐双手拢入宽袖之中,随口说道:

“三姨娘的认识的人,哪里有四姨娘多啊,二姐姐必定是比不上五姐姐的,有四姨娘替五姐姐张罗,五姐姐的及笄礼,必然要比大姐的还要周全。”

宋玉梦顿时怒了,转过来就要和宋玉汐掐架,幸好被宋玉寒从中拦住,说道:“好了好了,忘记祖母平日的教诲了吗?嫡庶有别,全都不要多想了,自家姐妹争吵,凭的叫人看了笑话。”

宋玉汐耸肩不答,她和宋玉梦的梁子早就结下了,只要宋玉梦一天不从四姨娘哪里脱离出来,有四姨娘在她耳根子下嘀咕,她就永远看宋玉汐不顺眼,当然了,也有一些特定的事实就是了。

一来是宋玉汐这两年来出落得越来越标志,无论穿什么,戴什么,只要往那儿一站,总能吸引大多数人的目光,那些人就算知道她是上不得台面的庶女,可照样不碍她成为全场焦点;二来,宋玉汐这两年在外开了两间特别赚钱的铺子,吃穿用度上就算府里不给,她也能让雨桐院过的滋润,相反她的相思阁和四姨娘的月桂院,因为前年跟着四姨娘犯错,两个院子都被罚了一年了例钱,这样一反差,往年的积蓄也没了,如今倒颇有些凑不开手,更别说,父亲对林姨娘的宠爱不减反增,父亲不常去找四姨娘了,四姨娘在府里也就渐渐的没落下来;有这两点在,宋玉梦就是想喜欢宋玉汐也喜欢不起来了。

宋玉梦越想越气,刚要反驳回去,就听见她们身后传来一声不大不小的笑声,刚刚好给她们听见了。转头一看,就见纪婉清不知什么时候竟然站到了她们身后,也不知道她在后面听了多久,宋玉寒羞愧的低下头,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偏就让外人听见了她们姐妹争吵。

“平素里某些人还真把自己当个嫡女了,殊不知好戏还在后头呢。这下瞧见了真正的嫡女派头,全都傻眼了吧?”纪婉清也长大了,打扮十分艳丽,宁氏喜欢喜庆的颜色,纪婉清要在她眼皮子底下过日子,自然就要把自己的品味向宁氏靠拢,久而久之就养成了喜欢穿艳丽衣裳的习惯,就好像上一世的纪琬琰一样。

纪婉清的目光在宋玉汐的脸上饶了一圈,就见那双皓月般的瞳眸中没有丝毫妒意不说,上下扫视的目光还让她颇觉不自在,立刻瞪了回去,讥笑道:

“尤其是七小姐,做了这几年的美梦,是不是也该醒悟了?别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到时候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宋玉汐立刻就否认了自己的想法,纪婉清和上一世的自己不一样,她上一世只想着自己过好日子,却也从来没有惦记过别人的好日子,可纪婉清却不一样,她不仅自己要过好日子,还不喜欢看见别人过好日子。所以,从本质上还是有很大的差别的。

就好像她今儿说的这几句话,完全就是挑拨离间的奚落之言,情商低一点,如宋玉梦,可就真把她那些话听进去了,正拧着帕子纠结咬牙呢。

宋玉汐却是不怕她的,勾唇说道:

“美梦多做几年也无妨,三姐姐怎的连我的梦都想管了?还想插手我们宋家后院的事不成?那你可打错算盘了,你家老太君来插手,都未必插的进来,你算哪根葱啊?”

人都说财大气粗,宋玉汐是真的能明白这几个字的意思,手里有钱了,说话都多点底气,对于纪婉清这样的挑衅之言,连一点缓和的意思都没有,直接把矛盾提高到最高级别——插手别人后院的事,就是到了御前,那也是个挨板子的罪名啊。

纪婉清一跺脚,正要发怒,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怒火居然一下子就给浇灭了,对宋玉汐的回击冷冷一笑,说道:

“哼,我不和你说了。浪费口舌。老太君的确管不到你们宋家,可是在纪家,她老人家还是说了算的…”

说完这话之后,纪婉清就纤腰一转,袅袅婷婷的走开了。

宋玉寒对着她离去的背影做了个小鬼脸,宋玉梦也翻了她一记白眼,只有宋玉汐若有所思的回头,刚才她那么说话,为的就是让纪婉清忍不住跳起来,宋玉汐可不怕事情闹大,纪婉清的脾气也是不怕的,按照往日的经验,纪婉清定是要和她争辩争辩的,可是今日却这样轻易的离开。还说了那么一句似是而非的话,简直莫名其妙。

老太君管不到宋家,当然只好管纪家啊!这话干嘛特地说出来?

一声礼成的响炮将宋玉汐的思绪给拉了回来,众人往前厅挪步,生辰宴席就要开始了,宋玉汐却是落在最后,看着前面的人头,脑中闪过了一个念头。

宁氏的确管不到宋家,所以这两天她和林氏十分安全,没有受到来自纪家的攻歼,可如今似乎有点不一样了,那就是纪衡来了京中,并且考中了举人,宁氏必定不愿意让纪衡出头,那么她会放纵纪衡平安无事的到明年会试?不,不会。

看纪婉清先前的反应,难道那老太婆已经有了计划?她想怎么做?宋玉汐眯起双眼,冷下了目光。

宋玉汐连饭都没有吃,就回到了雨桐院,因为事情没有确定,所以她并没有立刻告诉林氏,而是喊了秋彤秋云回自己的房间,把门关上之后,宋玉汐就开门见山的对秋彤和秋云说道:

“我知道你们是谁的人。但既然你们已经跟了我,我吩咐的事情,你们也要做,对不对?”

秋彤秋云对视一眼,脸上皆闪过愧色,七小姐对她们这么好,她们却有事情瞒着她,好像是挺不好的。秋彤上前一步对宋玉汐说道:

“七小姐说的什么话,有事吩咐奴婢们做,奴婢们必定赴汤蹈火的。只是职责所在,不能欺瞒上峰就是了。”自从裴统领让她们给太子送信给七小姐开始,她们就知道,七小姐定然会猜到她们的身份,只不过七小姐一直没有问出来,她们也不好和她说,就这么心知肚明的过了两年。

宋玉汐挥手,说道:“不用你们欺瞒,你们该怎么说就怎么说,但都跟我要你们做的事情没关系。我只问你们,会不会探事?”

秋彤秋云愣了愣,然后才点了点头,说道:“我们姐妹原就是探事之人,小姐想知道什么事?”

宋玉汐心上一喜,也不卖关子了,直接将自己的目的说给她们知道:“纪家,不是平阳候府纪家,而是佥都御使府纪家,你替我探探最近有什么人去佥都御使府见过纪老太君。”

宁氏虽然也来了京城,但是并没有住到平阳候府去,而是继续住在佥都御使府中。因为平阳候府有侯夫人闫氏当家把持,宁氏自知和闫氏有着不可磨灭的婆媳恩怨,闫氏绝不可能将当家做主的权利退让给她,再加上闫氏是襄阳候府的嫡长女,这些年在京中早就站稳了脚跟,她如今最多是个老侯夫人,在侯府里总归是夺不了权柄的,所以,宁氏这个宁为鸡头,不做凤尾的老婆子,来了京城之后,也很聪明的留在了佥都御使府,周氏是个好拿捏的,不管做什么事,说什么话,总归要听宁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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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秋彤和秋云接了宋玉汐的任务,也没忘记给东宫递了消息。

这两天,冀州北部有小股流民形成的乱军,内阁商议定策,东宫谋士们也在日以继夜的相商,萧齐豫主持,听着下首谋士们七嘴八舌的辩论,只觉得头有些疼。

裴韬从侧门进来,在萧齐豫耳边说了几句话之后,萧齐豫看了他两眼,然后点点头,裴韬便又如来时一般退了出去,谋士们暂停议论,谋士甲对萧齐豫问道:“殿下,可是有急事?”

萧齐豫冷峻异常,目光如电,盯着谋士甲片刻后,才摇头说道:“无事。接着议。”

谋士们皆一揖作礼,虽看殿下神情似乎有点不对,但这位殿下并不是酒囊之辈,近几年励精图治,早就是名副其实的监国太子,收揽了自己的一套用人班子,在谋士们心中,太子殿下是神圣高远的,他说没事,就是没事,众人收敛心神,而后才又接着先前的话题,继续高声论策起来。

萧齐豫沉着脸色,看着手里的公文,脑中却回想裴韬的话,那丫头想让秋彤秋云干什么?她有事为什么不直接找自己呢?让秋彤秋云带个话,他还会不替她办妥不成?太见外了。

宋玉汐在芙蓉园后院最东面的雅间内,听着秋彤向她禀报探得的情况。

“这前十日,出入佥都御使府的除了纪大人的同僚之外,去的次数最多的应当就数城中员外郎数名,奴婢查过,这几位员外郎,皆乃纪家族内之人,这几日突然摆放,应当是与老太君再回京城有关,还有就是詹事府的主母,连着三日都来拜访老,奴婢打听到的就这些人,旁的人却是没有了的。”

宋玉汐眯眼不解:“纪家本族的员外郎和詹事府主母?”

纪家在京城扎根,平阳候府之外,又多了佥都御使府,三房和四房依旧留在宛平,可本族的叔伯在纪邙上任之前就有些在京里,他们去纪家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可是詹事府主母连着三日上门,就有点奇怪了,詹事府主母是冯氏,她和周氏是表亲,周氏是樊城望族,冯氏亦然,两人年轻时算是闺中密友,只是出嫁后,一个在京城,一个在宛平,一年也见不了几回,感情也就淡了,如今周氏来了京城,冯氏来找她叙旧算是合情合理的,可也没有连着三日上门的道理啊。

秋彤答道:“是,奴婢是亲自跟着她的车马去的詹事府,这才敢确定回来禀小姐的。”

宋玉汐若有所思的盯着西窗前的一盆白玉兰,沉吟片刻后,才开口说道:

“再去探一探詹事府,当家主母三日上门,必有原因。”

秋彤早就收到了东宫的回执,让她们尽心替宋玉汐办事,务必尽善,因此宋玉汐说完之后,两人就领命下去。

宋玉汐在房里踱步两圈后,喊来了林樊,让他这两天带几个人去白鹭书院外守着,务必不能让纪衡出事,纪衡是林氏的心头肉,甚至可以说,没有宋玉汐林氏不会怎么样,可没有了纪衡,林氏一定会疯的,而宋玉汐本身也不想纪衡这个哥哥出事。

只希望是她多想了。但她知道,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上一世宁氏和周氏控制了她,然后将林氏默默的弄死,对外只说是生病,而纪衡虽然没死,不过却是一生在外漂泊,纪家被宁氏一手掌控,族里的长老也都对她唯命是从,谁也不敢站出来替纪衡这个长子嫡孙说一句话,她上一世没有抓住机会,通过刘三郎见纪衡,所以,便没有从纪衡手中得到援助,若没有纪衡的人在府里协助,她也救不出来林氏,而这一世,宋玉汐绝不能让同样的事情再发生了。

几日之后,秋彤终于带回来一个消息。

“小姐,詹事府最近的确出了一件事情,被詹事府上下瞒的严实,奴婢们探了几日方探得明白。现让秋云继续深查,我先回来禀告小姐知道。就在十天前,詹事府上去了一位姓李的书生,据说是拿着方小姐的信物,上门求亲,说是与方小姐两情相悦,私定了终身,不过,最终却被方家奴仆打出了门,而这件事很快就被方家给掩了下来,您说这件事会不会和方夫人连着三日往来纪家有关联呢。”

宋玉汐听了秋彤的话,眉心就郁结起来,沉声问道:

“那姓李的书生是谁,从哪里来你们知道吗?”

秋彤答道:“知道,那书生是个贡生,河间府襄垣乡人,就读白鹭书院,叫李渡,去年恩科落榜,一直是住在白鹭书院旁的小客栈里的,被方家打出来之后,就一直在客栈里养伤,原本以为这件事就这样了,可是前两天,那李秀才又被方家给喊了回去,到现在都没回客栈,生死未卜。”

宋玉汐呼出一口气,说道:“京师重地,量方家也不敢在天子脚下杀了一个有功名之人。”

秋彤也赞同宋玉汐的说法,说道:“是,奴婢也觉得方家不会这样糊涂,不过,将一个打出去的人又找回去,这又是个什么道理呢?”

就在宋玉汐一筹莫展的时候,派出去保护纪衡的林樊突然跑了回来,找到宋玉汐之后,就慌张的说道:

“小姐不好了,纪公子给纪家抓回去了。”

宋玉汐猛地站了起来,怒道:“什么?怎么回事?不是让你们保护好他的吗?”

林樊喘了口气,说道:“小的们确实守在书院外,一刻都没离开,可是就在今天早上,纪家派人闯入了书院,说纪公子做了伤风败俗的事情,族里的长老们全都在纪家等着审问他。”

“那现在呢?”宋玉汐让自己务必要冷静下来。

林樊答道:“纪公子被带去了纪家,似乎是被关进了柴房里,他们并不想立刻就审问的样子,所以,小的才敢趁此刻回来禀报小姐知道。”

宋玉汐踱步沉思,宁氏在打什么主意?猛地想到一个可能,宁氏是想从作风方面,一举击垮纪衡吧。但凡道德作风有问题的举子,是不能参加会试的,若是情节严重,还可上表国子监,除去其身上的功名,使其成为白丁。没错,一定是这样的,如果她是宁氏,想要动纪衡这个身上有功名的人,也是要想办法,将他的功名除去才行。

而这件事若是要成立,就势必会用到方家,转身对秋彤说道:“李渡不会无缘无故的去方家门上提亲,去查查看方家小姐的身体状况。”李渡只是个乡下来的小子,而方家是官宦人家,他应当知道,如果自己莫名其妙拿着方小姐的东西上门提亲会是什么后果,如果不是因为李渡没考中举,想要孤注一掷的搏一把的话,那么就很有可能是有了让他不得不上门的理由。而这个理由,必定就是关键了。

秋彤领命下去之后,宋玉汐又对林樊说了几句话,林樊也明白自己要做什么,慌慌忙忙的就出门去了。宋玉汐的眼中迸射出一丝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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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纪家后院。

纪衡形容枯槁的被人从柴房提出,押着跪在地上,宁氏高坐上首交椅,淡然饮茶,周氏立于其身前,眼含轻蔑,下首坐着纪家的几位族老,全都面无表情的看着纪衡。

一切就位之后,坐在宁氏手边的一个老年叔伯站出来,指着纪衡说道:

“不孝孽子!你可知罪?”

纪衡被关了两天,未入一滴水,未吃一口饭,早就体力不支,但也没有人家说什么他就认罪的道理,冷笑一声,别过头去。

那叔伯见纪衡不理他,便将一只香囊丢在纪衡面前,指着说道:“这东西,你可认识?”

纪衡瞥了一眼那香囊,咽了下干涩的喉头,而后说道:“不知何物。”

“哼,事到如今,居然还敢嘴硬!真以为你做的事情,别人不知道吗?好好好,也罢!你说你不知道,那我便告诉你!这东西是詹事府,少詹事方大人家小姐的东西,你私下扣了方小姐的香囊,以此为要挟,是不是?”

纪衡连冷哼的意愿都没有了,面无表情的跪在那里,冷冷的回了一句:

“我不认识什么方小姐,也不知道这香囊是什么,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那人回头看了一眼宁氏,旁边的族老全都偷着往旁边看了两眼,到底还是没人站出来替纪衡说话,这话也确实不能说,纪衡不过是个失了势的孩子,他们收了钱,就该闭嘴,总没有人会正义的替这无权无势的孩子出头吧,就算他如今有了功名,可那又怎么样呢,等他熬出头还不知道要多少年,那个时候他们还在不在都是问题,更别说,这孩子最后能不能通过殿试,能不能入仕都还是个未知数。现在将他压死,总比得罪了老太君要强,纪家的尊荣可都在平阳候府身上了,而平阳候和佥都御使全都是这位老太君的嫡亲儿子,他们这些族老不帮她,又该帮谁呢?

“哼,你可真是不见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掉泪。好,今日我这人证物证俱全,倒要看看你如何狡辩。将方家小姐请上来,听她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免得有些人搞不清楚状况,说我冤枉了他!你书院里的先生居然会为了这样一个不知羞耻的东西作保,想来他们也是被猪油蒙了心了!”

那中年叔伯一个击掌,就从外面走入了几个人来,为首那人便是一个妙龄少女,穿着一身霜色衣衫,没有任何配饰,披发而来,显然是因事被家里降了罪的模样,她的样貌生的顶顶清纯,眼角含泪,眉目含春,梨花带雨的模样,我见犹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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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这女子一来,就跪在地上,她身后还跟着一个紧抿嘴唇,外表严厉的妇人,看穿着,应当是这女子的母亲。

“孽子!这下你没话说了吧。方小姐,你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就由你来告诉大家这孽子的恶行,不要怕,在场之人皆为你做主!断不容此子做那伤风败俗之事。”

方小姐垂眸瞥了一眼纪衡,轻咬唇瓣,目光中带着犹豫,但忽然就把心一横,低头嗫嚅,却令在场所有人都听见她说的话。

“那日我与丫鬟上街,丢了那香囊,被纪公子捡到,因香囊上有我姓名,几天后他找上了我,并借此轻薄于我,我不从,他便想逼迫,若不是我的丫鬟忠心,拼死护住了我,后果不堪设想,我回到家中,羞愤不已,只得禀明父母亲知道,今日若纪家不给我一个交代,严惩这恶贼,我今日回家之后,便悬梁自尽,求一个清白。”

方小姐的话像是锤子一般敲在纪衡的头上,他只觉得头晕目眩,怎么也没有想到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女子,居然能说出这般违心之言,拼着力气对她怒道:

“你胡说什么?我根本就不认识你!是他们让你这么说的对不对?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何苦这般害我?”

方小姐恍若未闻,低头抽噎起来,竟是不再说话。

纪衡说完这话,身边的人收到那中年叔伯的眼神,借由拉回纪衡的动作,狠狠的踢打了纪衡几下,纪衡两日没吃没喝,早就体力衰竭,如今被打也只得蜷缩身体,护着头部,急促喘气。

那中年叔伯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转身回禀宁氏,说道:

“老太君,事实摆在眼前,您之前还一口咬定这孽子不会做出这般丧尽天良之事,如今看来,是您看错了他,对这样的不肖子孙,您还有什么惋惜的吗?留着他在族内,早晚会出大事,您千万不要因为一念之仁,而纵了这恶子啊。”

宁氏哀戚的一叹息,说道:

“我原想着他是大爷之子,当是忠孝礼仪之品,见他如今身负功名,直觉他不会做此等恶事,可…”

言语神态,无一不是仁慈祖母该有之样,做足了那种子孙不孝的惋惜之态,那中年叔伯是纪家族老纪奉,他是宁氏一手提拔,向来以宁氏马首是瞻的。

闻言说道:“此等恶贼生于我纪家,实乃家门不幸,我纪家先祖高风亮节,光风霁月,原道此子考取功名,为祖争光,却不想内里败坏至此,这样的人品若如何能叫他身负功名?今日之事,我已请了院士康先生前来作证,这样德行败坏之人,断不可叫他扬名,妨碍社稷。”

他话音落下,就有一个文士打扮的人凑到宁氏面前,此人乃白鹭书院副院士康全礼,是个空有学术,没有风骨之人,收了纪奉三万两银子,便上赶着过来处理事情,纪衡是白鹭书院的代课讲学先生,若是要将他身上举人身份除名,必然是要书院方面写文上表国子监,所以,纪奉早早的就将他请了过来,就是为了督办后续事宜。

他对宁氏弯腰行礼,极尽谄媚之态,说道:

“老太君放心,这等行为卑劣之子,我断不会容他在书院内,明日我便写书文上表国子监,必革了他的举人功名,义正视听。”

宁氏又是一叹。

纪衡心中冷笑,若到这个时候他还搞不明白这些人想做什么,那他也就是蠢的了。

周氏见他嘴角含讽,眉眼轮廓又点林氏的样子,不觉心中又是一恨,说道:“老太君,既然事情已经查明,那咱们就绝不可姑息,请家法吧。总要叫他知道今日的教训!”

宁氏知她的心思,也不戳破,只微微点了点头,周氏便如获圣旨,对一旁早就准备好的嬷嬷说道:“去把家法请上来。”

说完这句话之后,周氏又走到了冯氏面前,对她说道:“姐姐,实在对不住了,我们纪家教子无方,出了这样的事情,如今老太君给你们一个交代,断不留此子从此祸害人,你们今日辛苦,也请早些回去歇息吧。”

冯氏站起身来,将哭丧着脸的方小姐扶起,正要走,却是回头不放心的对周氏又说了一句:“那事儿…”

周氏对她蹙了蹙眉,小声说道:“我既答应了你,必然做到,你们先回去吧,等我消息。”

冯氏叹了口气,这才转身,带着不住落泪的方小姐就要出门去了。可刚走到门槛处,就被外面进来的人给堵了进来。

周氏拿起家法,正要对纪衡打下,就觉门边一暗,下意识的回头过去,只看见一身命妇正装的秦氏不知何时竟站在了门外,堵住了冯氏和方小姐的出路。她身旁还跟着一个美貌少女,恭谨搀扶着秦氏,而那女孩的简直就是她的死对头——林氏的翻版,不是宋玉汐,又是谁?

宁氏也愣住了,怎么也没想到秦氏会突然出现。看了一眼宋玉汐,知道定是这丫头从中搞鬼,饶是心中恨极,宁氏却也不得不起身恭迎。冯氏母女被随行的桂嬷嬷等拦住,又只好退了进来,门边守卫便被宋家的人占据。

秦氏是加一品命妇身份,而她不过是个三品外命妇,老侯爷在世时,二品诰命仍加身在原配身上,她从头到尾也只得一个从三品外命妇的身份,和秦氏这种一品诰命夫人有着很大的区别。所以,他见了秦氏,势必是要起身行礼的,带着众人对秦氏行礼,而后,让出了自己的主位。

“太夫人今日怎的有空前来?”亲自侍奉秦氏坐下之后,宁氏从旁问道,却是不敢与她平起平坐,先不说自己身份不及,再说两人虽是亲家,可到底也不亲厚,她没有底气坐下。

秦氏看了她一眼,笑了笑,说道:“淑人来了京城,也不使人知会我一声,若不是听人提起,我到今日都还不知道呢。”

宁氏表情僵硬,内心在咆哮,秦氏装的一手好假,虽知她是嫁妆,可宁氏却还得应对,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