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说的哪里话,我来京城第一天,就派人递过拜帖,太夫人事情太多,可能忘记了也说不定,但我确实是递了帖子的。”

秦氏一副迷茫的样子,说道:“哦?有这回事?七丫头啊,平日里我那院子的往来册子你也看了的,你可瞧见了?”

宋玉汐鼻眼观心,像是一尊精雕细琢的玉面菩萨般剔透精致,说道:“是有这么回事。纪家老太君递来帖子的时候,祖母正在歇息,许是就错过了。”

秦氏这才恍然大悟:“哎呀,那这样说来,还是我的不是了。”

宁氏上前僵笑:“不敢,不敢。”

秦氏也不与她争谁对谁错,指了指拿着家法的周氏,和被打翻在地上纪衡,像是刚刚看见一般,大惊说道:“哟,这是怎么回事?”

宁氏舔了舔唇,心里把宋家的祖宗都问候了一遍,明知道秦氏上门是来找茬儿的,可她偏偏又不能赶她,瞪了一眼宋玉汐之后,这才说道:

“哦,家里子孙犯了错,正在审讯中。横竖都是一些家世,太夫人若是要来叙旧,这里的事情便交由老三家的去办,咱们可去花厅…”

不等宁氏说完,秦氏就打断了她,完全忽略了宁氏话中那句‘家事’,开口问道:“是吗?子孙犯错是难免的,谁家没个这样的事情发生啊?你也是知道的,我素日最烦这些琐碎之事,恨不得日日清闲,你也无需顾及我,该怎么审问就怎么审问,我也好和你学学如何治家。”

周氏见宁氏被说得哑口无言,心想着老太君因为纪兰的原因,对宋太夫人抹不开面儿,她这个时候若是能够上前帮扶一把的话,老太君定然会记得她的好,于是就上前说了:

“太夫人有所不知,这都是后宅私事,如何能在外人面前…”

还没说完,就听秦氏一拍桌子,冷道:“哪里来的不懂事的?你们家的姑奶奶是我的儿媳妇,我与淑人是亲家,如何我就成了外人?你这话说的出来,是将你家姑奶奶置于何地?是要与我宋家恩断义绝的意思吗?”

周氏顿时就懵了,她哪里会想到自己随口说的一句话,能让秦氏曲解成这个意思啊,什么和宋家恩断义绝?这话她就是连谐音都没说出来过啊,这冤枉的也太深入了吧。

“不不,我,我没说要和宋家…老夫人您怎么能信口雌黄冤枉我呢?”周氏仗着是在自家,想来秦氏也不能在自家地盘上欺负了自己,就实话实说了。

秦氏蹙眉又怒:

“好好好!我今日算是见识了你纪家!不仅要与我宋家恩断义绝,还要说我仗势欺人,怎么的?你还想去京兆告我一状不成?或者让你家老太君写个折子去宫里告我一状?此等恶妇,着实可恶!”

要不怎么说坏人坏,好人要比坏人更坏呢!

好人不是不懂什么叫冤枉,只是平日里不屑做,可真当她们愿意做的时候,那也是有同样效果的。

周氏见秦氏蛮不讲理,当即就要再辩,却被宁氏一掌拍下:“你给我住口!你是什么身份,敢这样与老夫人说话!跪下!”

宁氏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她知道自己身份不如秦氏,也不可能真的为了秦氏的两句戏言就真的写折子告她去,周氏又没有诰命在身,还是个没脑子的,若让她继续说下去,秦氏一怒之下,处置个她却是易如反掌的。

86|82

第八十五章

宁氏让周氏跪下,秦氏看了她一眼,这才抬手说道:“跪就算了吧。回头再说我这个老太婆仗势欺人,可就不好听了。”

宁氏两手掐着肉,脸上笑道:“怎么会,都是我管教不严,让老姐姐笑话了。”

既然秦氏说是一家人,那宁氏也就不和她客气了,老姐姐叫起来。

秦氏指了指纪衡,说道:“这孩子犯什么错了?瞧着倒是很周正,听说还是个举人?”

这话是对宋玉汐问的,宋玉汐点头说道:“这是我姨娘的儿子,从前我也叫他一声哥哥的,小时候我们过的辛苦,但纪家哥哥他对我可好了,有好吃的好玩儿的,总是先给我,有人欺负我,他都替我挡着,人品顶顶出色。已经是个举人了,身负功名,只待明年再考,一个进士老爷是跑不了的。”

秦氏听了这话,便点点头,说道:“哦,如此看来,不仅心地好,还颇有学识。”

“可就不是嘛。”宋玉汐哪里有不说纪衡好的道理。

秦氏又问了:“那他既然是举人了,便是有功名在身,即便犯什么错,也该由朝廷来审讯他吧?这读书人,就是在公堂上也是可以免去跪拜的,这,这孩子如今跪的是谁啊?我瞧着这里也没什么朝廷命官,谁在审他呀?”

宁氏知道要坏事,却依旧沉着应对,说道:

“老姐姐有所不知,这孩子学识可以,但人品道德太差,说出来不怕您笑话,他私下里可不是外表看着这样好的,这叫自家的孩子没法儿说,小时候便是偷偷摸摸的习惯了,长大了更是不成样子,居然起了歹心,街上捡到闺阁女子的香囊,居然还想以此逼迫人家,如此恶行,天理难容,他是纪家子孙,上面有老长辈,总不能对他的恶行不闻不问,总要管教一二的。再说他的功名,许是少年得志,越发惯得他不成样子,这不便请了他书院的院士一同前来旁听,读书重的是人品,他这样道德伦桑之人,想来他们书院也是不敢再收的。我虽然惋惜,可也希望他受个教训,从此变好不是。”

宁氏这番话说的在情在理,按照字面的意思来看的话,叫人抓不着任何错漏。又有书院的先生康全礼凑上来说道:“是,老太君大义灭亲,实乃难得,此子影响实在恶劣,书院好心好意留他下来,可他却偏偏不思进取,不知自重,我原也是不信的,可在他房里竟真的搜出了方小姐的香囊,又有方小姐当面的指认,也不由得我不信,虽然有些惋惜,但为了还我书院一个清风之气,我也只能秉公处理了。”

宋玉汐看着这脑满肠肥的院士,冷笑一声,便不做声,将主场交给秦氏来断。

只见秦氏点点头,倒是没有当即反驳他们的话,而是将目光落在了一旁始终低着头的方小姐身上,冯氏见秦氏递来目光,她是詹事府五品少詹事的嫡妻,身上没有诰命,但她却是认得秦氏的,知道秦氏治家厉害,不敢与她多对视,干脆上前给秦氏行礼,说道:

“老夫人明鉴,我家绣娘遭遇此事,回家后便欲轻身,是我百般劝阻这才拦了下来,问明缘由之后,才来找的老太君和三夫人,这事儿她们说会给我一个说法,总要惩治了恶贼,叫他今后不得祸害其他人才好呢。”

多方证词看似十分周全,有人证,有物证,还有人情法理在,眼看着纪衡的罪名就这样被定了下来。宋玉汐冷冷瞧着这些人,也许上一世,天资聪颖的纪衡就是这样被她们冤枉了,从此一蹶不振的吧。果然可恶!

秦氏看着她,沉默了片刻,忽然抬手,指了指冯氏身后的方小姐,说道:

“就是这孩子吗?出来让我瞧瞧看。”

方小姐眼睛红着,听说秦氏要看她,不知所措的瞧了一眼冯氏,冯氏内心紧张,表面却很平静,对方小姐使了个眼色,方小姐就走上前去,规规矩矩的给秦氏磕了个头,说道:“小女方绣娘,拜见老夫人。”

秦氏点点头,却是不叫她起来,说道:“这位方小姐容貌生的倒是极好,就是这脸色不太好啊。是不是身染疾病,碍不碍事啊?”

方绣娘没想到秦氏会突然和她说这个,惊讶的抬了抬头,却是不敢和秦氏对视,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慌乱的,愣了一会儿之后,嘴唇发白,抚脸说道:

“没,没什么大碍,就是这两天睡的不好。心里总是烦闷的。劳老夫人惦念了。”

秦氏却是不信,坚持说方小姐有病:“不不不,我虽然不是大夫,可看人却有一把眼力劲儿,你这样子可不是没有睡好,桂嬷嬷,将杜太医宣进来,原是我出行时配备的太医,正好让他来给方小姐瞧瞧,若是有什么隐疾,也好及早救治。”

此言一出,方小姐顿时像是软了一般,瘫坐到了地上,冯氏也是面如死灰,周氏知道内情,赶忙出声阻拦:

“不不不,不用了,不用了!这方小姐…”

还没说完就被秦氏冷冷瞪了一眼,对一旁伺候的桂嬷嬷又说了一句:“三夫人太聒噪了,吵得我心烦。堵了嘴押到一边去,待会儿再教导她,不该她说话的时候就不能说话的道理。”

桂嬷嬷一拍手,两个孔武有力的婆子就走了进来,宁氏也是一惊,说道:

“老姐姐,这是做什么?你怎么还带着人来,要当面拘她,却是个什么道理?”

秦氏靠在软垫上,好整以暇的说道:“不是拘她,是教她。你都喊我一声老姐姐了,我替你管教一下儿媳,难道还不能了?”

宁氏欲言又止。眼看着周氏被押到一边,堵上了嘴,外头走入一个白胡子的老头,身上还穿着太医的官服,来给秦氏请了安,然后就在桂嬷嬷的指引下,来到方小姐身前,方小姐身子发软,倒在冯氏怀中,身子不住颤抖,冯氏想要阻止,却被桂嬷嬷按住了身子,无言的警告让她一动都不敢动,太医鼻眼观心,将方小姐的手放到诊脉枕上,一番闭目把脉之后,这才起身对秦氏说道:

“回禀老夫人,这位小姐身子无碍,只是坐胎有些不稳,只要喝两剂安胎药就行了。”

此语一出,冯氏和周氏全都气得咬牙,宁氏还算是沉得住气,当时就反应过来,冷冷说道:

“这是怎么回事?方小姐腹中,居然已经有了孩子?这孩子是谁的?方小姐可否指出来啊?”

果然是个坏老太婆,这就脑子转过来,想从方小姐下手了。

方小姐靠在冯氏身上,冯氏的手暗自在方小姐的腰上掐了一下,方小姐蹙眉,伸手抚上了自己的肚子,然后低着头,指向了跪在后面的纪衡。

有了方小姐的指证,冯氏也是个演技派,当即就放开女儿,站起身来,走到纪衡身边,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耳刮子抽起来,嘴里还骂道:

“好你个烂心烂肺的王八混蛋,居然,你居然早已做出此等恶事!我打死你!我打死你!”

秦氏蹙眉,看了一眼桂嬷嬷,桂嬷嬷就上前阻拦,冯氏力气很大,像是想要宣泄自己的害怕一般,力气大的很,激动的差点连桂嬷嬷对推倒,幸好桂嬷嬷一把老骨头还算健朗,和旁边的婆子一起将冯氏给拉开了,被拉离纪衡的冯氏也像是戏骨上身,一下子就倒在地上,哭天喊地起来:

“我可怜的女儿啊!我含辛茹苦将你拉扯大,没想到却遭了恶人毒手!我可怜的女儿哇…”

趁着冯氏大哭大闹的时候,纪奉也收到了老太君的暗示走出来,说道:

“老太君,我们纪家真是家门不幸啊。还留此等恶贼做什么?我就说他包藏祸心,如今可是倒好,害了人家方小姐一生,这可不是家法伺候就能解决的事情啊,我看是要将他剔出族谱,将他除名方能叫旁人不受他连累啊!”

宁氏还未说话,就听秦氏冷哼一声,从外头又给带入一个人来,看见此人,冯氏和周氏简直要崩溃昏厥了,周氏被堵着嘴,要不然她又想插嘴问问秦氏,到底是带了多少人来她家,这里是她家,不是镇国公府啊亲!

冯氏的一双眼睛瞪得老大,大喊大叫,毫无形象的哭泣也忘记了,就那么呆坐在地上,直到看见这个人,她才明白今日之事是糟了的。最后的勇气都被她拿来撒泼用完了,现在居然连站起来都没有力气了。

李渡怎么会在这里出现?他不是应该被方家关起来了吗?她还准备这里的事情解决之后,再秘密的解决掉他,然后让周氏给自家女儿找个冤大头下家,可她这里事情还没解决,李渡怎么就给人翻了出来呢?

再看那李渡,一身儒衫脏污不堪,身上多处血迹,脸上手上全是青紫,显然是遭受过很严重的棍棒教育,一只眼睛里全是血丝,眼角肿起来多高,鼻梁似乎也有点歪的样子,下巴上满是青胡子,身子歪在右边,一只手捂着胸腹,可能是肋骨断了或错位了,让他站不直,一只脚也像是瘸了般,被人扶进来的时候,也是一只脚是拖在地上走到,整个人看起来居然比纪衡还要惨烈。

若说纪衡是被禁吃禁喝软虐、待,那李渡就被认认真真的打去了半条命啊。就连秦氏和宋玉汐都有点看不下去这李渡的惨状了。

87|86

第八十六章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人,不是旁人,正是方小姐。

只见她像是突然被人注入了力气一般,从地上爬起来,跑到了李渡面前,一下子就抱住了他,大哭起来:“李郎,是我对不起你啊,李郎!我是想救你的,我想救你的。”

李渡从身后扶着他的一人手里抽出了自己的手,回抱住了方小姐,说道:

“绣娘,是我对不起你才是。我没用,考不到功名,却累你受这样的苦。可是绣娘,咱们再怎么样,也不能将自己的错误,冤枉到旁人的身上,咱们做错了就是做错了,万不可再让这错祸及他人,成为别人手里的刀,若是害死了旁人,咱们就是下地狱,也洗不清这身罪孽了。你我今生若做不成夫妻,便求来世!我死了之后,就在忘川等你,你万不可着了她们的道,让她们用你害人啊!”

方小姐哭的跟个泪人似的,连连点头:“是,是,我们不害人!我不害人了。只要李郎好好的,我再也不害人了。”

李渡气若游丝的说道:“你以为你是在救我吗?你的父母根本就没有打算放过我们,等你替他们害了人之后,他们便要杀了我,然后将你嫁给他们要你嫁的人,他们嫌弃我门第不高,配不上你,要将你嫁给官家子弟,我护不住你,是我对不起你!”

方小姐如梦初醒,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家母亲,冯氏此时才像是回来些力气,站起来就要来拉方小姐,却被方小姐一把甩开,尖声叫道:

“你说我替你们做了这事,你就放我和李郎回乡,你骗我!你们想杀了他!”

冯氏冷声说道:“闭嘴!你闯的祸还嫌不够大吗?我费心费力为的是谁?这个一无是处的穷小子凭什么娶你?就凭他乡间的几间大瓦房吗?”

方小姐失望透顶,突然来了勇气,一把推开了冯氏,冲到秦氏面前,扑通跪下,说道:

“老夫人,是我冤枉了纪家公子,和我有私情的不是他,我腹中骨肉也不是他的,是我的母亲和三夫人联手冤枉纪公子,她们骗我,说只要我替她们做成了这件事,我娘就放我和李郎回河间府的乡下太平度日,我昧着良心指认纪公子,全都是为了李郎,如今李郎被折磨成这样,他若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想活了,请老夫人治我的罪。”

秦氏让人将她扶起,送到一边去,周氏和冯氏被押了过来,秦氏冷声问道:

“怎么,这件事你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冯氏低下了头,知道此事再也瞒不住了,索性全都说出来:“这件事原也不是我的主意,只不过,我与三夫人从小认识,自己生的女儿做出了这样的丑事,肚子里还有了孽种,这孩子是万万留不得的,我便想来问问三夫人有没有合适的人家,三夫人就让我配合她冤枉纪大公子,并承诺我,事成之后,我替绣娘打了胎,三夫人替她找一户殷实人家,这件事就算是解决了,我便被这好处迷了心窍。”

方小姐顿时伏趴在桌上大哭起来:“原来母亲不止要杀了李郎,还想杀了我的孩子!你们好狠的心!好狠的心啊。”

秦氏和宋玉汐听到这里,也是颇为认同方小姐的话,的确是够狠心的。先骗着女儿演这一出,骗她演完了放了她情郎和孩子,让她们快乐的回乡,可实际上,却是把情郎给关了起来,打个半死,就等事情解决之后,再一举杀掉,然后打掉女儿的胎,让她嫁给一个殷实人家…话说,殷实人家是挖了你家祖坟啊?要被你们这么算计了娶你家的姑娘?

这李渡和太医自然是宋玉汐找来的了,两天前她让秋彤去差方小姐的事情,因为她想,李渡落榜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他为什么不回乡?还一直住在白鹭书院旁边的客栈里?他和方小姐有了私情,可是为什么不一直偷偷摸摸的下去,方家也没要给十五岁的方小姐定亲的意思啊,所以他突然拿着信物找上门,是很不合常理的,所以,宋玉汐就推断,他们之间一定有了什么,让李渡非要上门的理由,只要排除他不是图方家的官身。

果然,秋彤查了方小姐的贴身丫鬟这些日子去的地方,在药铺里,跟大夫确定了方小姐怀孕的事,并且从大夫那里拿到了方小姐看诊时的药方存单,宋玉汐就是拿着这药方存单去找的秦氏,她想就纪衡,那就必须要有个人替她出头,本来是想找宋逸的,可是这毕竟是后院之事,宋逸出马是下策,是在秦氏不答应的条件下,才能动用的人,可是,当宋玉汐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跟秦氏说了之后,秦氏居然也很气愤,看了方绣娘的诊脉存单,便知道宋玉汐所言不假,而李渡是秦氏派人出去找到的,方家把李渡藏在方家郊外的一所废宅子里,他们也是今天早上才找到的人,还没来得及给李渡看病,就把他带到了这里来。

果然,正好遇见纪家在审这件事情。

秦氏的心里的确是气愤不已的,纪宁氏心狠手辣,不守规矩她向来知道,虽没有证据,但是当年纪洲的死,世子之位旁落,她也有所怀疑,从心底里,秦氏就觉得纪家大房会闹成如今这凄惨的模样,和她宋家脱不开干系,全都是儿子闯出来的大祸,而宋玉汐来找她的时候,明确告诉她,纪家想用卑劣的手段害死纪洲的儿子纪衡,她当时就生出一种断不能让他们得逞的想法来,再听宋玉汐说了事情的始末,她简直不敢相信,在京城里,在她的身边,居然隐藏着这样坏的人。

知道今日纪家审讯纪衡,她们将证据全都找全了之后,就上门来了。

进门之后,看见纪衡蔫儿蔫儿的跪在那里,没什么生气的样子,就像是当年的纪洲一样,秦氏心里一阵叹息。

事情全都水落石出了,方绣娘交代了一切,冯氏也没有隐瞒,看着跪在下面的冯氏和周氏,秦氏看了一眼纪宁氏,说道:

“这件事居然是这样的发展,老太君不知你是何看法?莫不是你假公济私,想要借此铲除纪家大房不成?”

宁氏咬牙说道:“不敢。这件事我也是被蒙在鼓里的,不知这老三媳妇居然这般胆大,连我纪家的长子嫡孙都敢算计,着实可恶!”

周氏抬头看着宁氏,想要说什么,却被宁氏狠狠瞪了一眼,话到嘴边又给咽下去了,只听秦氏说道:

“不用把所有的错都推在她身上,这件事你若不知道,她又岂敢私下作为?莫不是你还记挂着当年在之事,想要对大房赶尽杀绝不成?”

秦氏的话让宁氏头皮一紧,不敢应答,只小声说了一句:“老姐姐说的话,我就不懂了,我何时对大房赶尽杀绝了?你不能因为大房如今凋零,就把错全都怪在我的身上,大爷死的蹊跷,归根究底,也是因为你们宋家,他吊死在外头,留下遗言,让我照顾林氏,我也做到了,养了她六年,却始终抵不住她向往富贵,忘恩负义,哪怕是做妾也要脱离纪家,这回大公子的事情,的确是我的疏忽,我不该听信,叫人冤枉了他,为此我这把老骨头可以跟他道歉,但老姐姐若执意说是我主使,那也太过冤枉了。”

秦氏冷笑:“纪家大爷当年怎么死的,你再清楚不过了。我也懒得和你争辩,只一句话,今日之事,你若处理不好,我绝不善罢甘休,到时候,就算是写折子上表,我也不怕麻烦。”

宁氏咬牙切齿:“老姐姐放心,我…必将此事处理好!主谋之人,绝不姑息!若要上表,真闹起来,谁家也不好看,少不得要将国公牵扯进来,到时候,两败俱伤,岂不是便宜了那些看热闹的人。”

秦氏站起了身来,默默凝视着她,说道:

“好,既然你这样说了,那我就信你一回。别和我说什么两败俱伤的事,牵扯国公也没什么,左右都是他做错了事情,我处置不了他,律法难道还处置不了他吗?你这三儿媳妇,怕是留不得了!至于这些宗亲,我倒觉得他们这回是做对了一件事,既然他们想把纪家大公子除名,那也就别拖了,我瞧着大公子似乎也不想在和你们纠缠,反正纪家早已分家,大房原就是单过,族谱也该分出来,让大公子自成一脉也算是合乎规矩的,你说对吗?”

宁氏低着头,指甲陷入肉中,秦氏说这些话,就是想要周氏的命,还有想把纪衡永远的剔出她的掌控,让他自成一脉,今后就是她出动族老,也再不能管到他的任何事情了,心理上说,宁氏是不想答应的,虽然她不喜欢大房,可是,却不愿让他们脱离自己,各自去过好日子,她要把他们留在身边,这样才能更好的控制住他们的生死,可秦氏既然说了,她若是不答应,秦氏的脾气,比宋逸还不如,真要惹恼了她,她的确是那种会不顾一切,和你拼个鱼死网破的人!

宁氏还不想和她拼个鱼死网破,只好答应了秦氏的潜台词,弄死周氏,分离纪衡。所以,她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钻出来的。只听她沉声说道:

“是。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88|87

第八十七章

交代完了事情,秦氏看了一眼宋玉汐,说道:“事情处理完了,你带上你纪家哥哥,咱们也回去吧。老太君要处理家事了。”

宋玉汐闻言,跑到纪衡身边,将他扶了起来,桂嬷嬷也过来搭了把手,一行人跟着秦氏身后,离开了纪家。

马车上,宋玉汐有些忐忑,对秦氏问道:“祖母,您说让纪老太君处置三夫人,这个处置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她身为隔房夫人,用这样卑劣的手段,算计一个身负功名的嫡子嫡孙,若是上了律法,牵扯下来可不是一个周氏就可以解决的。我让纪老太君自己处置,是给她们纪家留了余地,若是我的话,我会选择将周氏远远送走,不让她再回京城,但是,凭这位纪老太君的手段,我想,她可能没我这么心善吧。”秦氏简单的跟宋玉汐解释道。

宋玉汐敛眸想了想,说道:“是,纪老太君眼中只看得见对自己有利的人,三夫人从头到尾都是在替她做事,可是真到了最后关头,纪老太君才不会管她的死活呢。”

秦氏伸手摸了一下宋玉汐的头,说道:

“你说你这小脑袋瓜里,成天到底在想什么呀?再这么下去,我都要把你当妖怪看了。小小年纪,心思如此通透,这回的事情你可真让我大开眼界了。从察觉她们要对纪衡下手开始,再到推演找证据,这些都是谁教你的?”

宋玉汐心中一阵汗颜,说道:

“这事儿不用教吧?那日大姐姐及笄礼上,我瞧着纪家三姐姐神色不对,她从前那样冲动一个人,一句不合,都敢扑上来咬我的,可是那天我说了惹她生气的话,她却没扑过来,而是很淡然的走掉了,我看着就觉得有异,前几日我和姨娘刚在芙蓉园里见过纪家哥哥,想着纪家如今想对付我和姨娘是不行了,那她们要对付的肯定就是纪家的人了,而那些人中,只有对付了纪家哥哥才能让我姨娘难过,我就顺着这个方向一步步的推演出来的。可我找到了证据,却知道自己人微言轻,不能直接上门救人,没办法才找的祖母您。”

秦氏听宋玉汐说的头头是道,心中确实惊疑,只觉得这丫头有自己年轻时的样子,不自卑,不气馁,遇事办事,永远都能保持理智,不由赞声说道:

“你这回还有一点做的很对。那就是遇到这样的事情,你是来找的我,而不是找的你父亲。”

宋玉汐想了想,便明白秦氏这话是什么意思,说道:“是,我知道这事儿不能找父亲,都是后宅里的妇人之事,无论说些什么,做些什么都不会伤害社稷,可若是父亲出面,那这事儿最后可能会衍生为政治事件,若是连累父亲被御史参一本,可就不美了。”

秦氏听到这里,终于笑了起来:“是个好苗子,孺子可教也!你放心,今后祖母一定给你找一户好人家,你别以为高门大户里就有好日子过,里头弯弯绕绕,复杂着呢,我瞧着你也不是那种喜欢背地里搞阴私那一套的人,你有自己的想法,有主见,这样的女子,就不适合在后宅争斗,你可以有更大的眼界,若是今后造化好,由你亲自带着夫家从平凡到繁荣,做个豪门第一代老夫人,我看也未必不可能啊。”

宋玉汐觉得有些尴尬,不知道秦氏怎么好端端的突然说起这个话题来了,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茬儿,见她愣着,林氏也不禁为自己的话给笑了起来,说道:

“瞧我说的什么。你才十三,要让不知道的听见了,还以为我有多希望把你赶紧嫁出去呢。”

宋玉汐也跟着笑了起来:“祖母想急着把我嫁出去,我还不愿意呢。好日子都没过几天,也没孝敬祖母呢,我想做的事情太多了,就是一辈子不嫁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秦氏捏了下她的手背,说道:“说你胖,你还喘上了,女子不嫁人,你想干什么呀?做一辈子老姑娘啊?”

宋玉汐嘿嘿一笑:“老姑娘也没什么不好啊,关键要看,是做一个一无是处的老姑娘,还是做一个腰缠万贯的老姑娘了。”

秦氏被她这不找边际的话给逗的忍不住白了她一眼,宋玉汐立刻上赶着卖乖,问道:

“对了,上回我送您的那套琉璃盏您用了吗?可还喜欢吗?”

秦氏眯眼想了一会儿,然后才点点头,说道:“喜欢呀!怎么不喜欢?不过那东西有点花哨,我用不合适,所以那天我就带到宫里去,送给了贵妃娘娘,她年轻,就喜欢这些晶晶亮的东西。”

宋玉汐瞪大了双眼:“您给送宫里去了?”

“嗯,是啊。送宫里去多体面呀!就那一套琉璃盏,我瞧你那店里少说也得卖个千儿八百两吧,虽说宫里有贡品,但中没有你送的那些新颖,贵妃娘娘可喜欢了呢。”秦氏说的十分自然,倒叫宋玉汐不好多说什么了。不过,有人认同和赞美自己家的东西,她总的来说还是很高兴的。

只不过她觉得有些奇怪,既然秦氏提起这个话,那么她也正好可以问一问,说道:

“您只送了贵妃娘娘吗?皇后娘娘那儿…没送点别的?”

秦氏果断摇头,说道:“没有,只送了贵妃,皇后那儿逢年过节府里都备礼的。

那贵妃那儿,不也是年年备礼吗?秦氏的回答,让宋玉汐记下了——秦氏可能不太待见皇后娘娘,对贵妃娘娘倒是不错。

秦氏越看这个孙女越喜欢,从前她一直觉得自己的四个孙女不够好,婵姐儿为嫡长,度量还行,可能与她没有受过挫折有关系,寒姐儿太直,心思不活络,梦姐儿太功利,凡事都要争先,昭姐儿太小,暂时也看不出什么来,倒是这个因为儿子犯错留下的孙女,性子越发坚毅。

凭心而论,宋家承袭镇国公已经到了第三代,颇有点强弩之末的意思,孙子辈儿里,并没有特别出彩的人才,全都中规中矩,因为是祖上荫封,所以,宋家没有人参加科举,因为不需要,而武学方面,也没有流露出特别好的天资来。秦氏早就想开了,宋家若是下一代袭爵,没有功绩,必定是要降等的,那个时候,就该是宋家走下坡的时候了,没有谁家是世世代代都能鼎盛的,就好像人生一样,总有起起伏伏。

看着宋玉汐掀开车帘子往外观望的侧脸,秦氏叹了口气,心道若是这丫头是个男孩儿,哪怕是庶子,将来说不定都能有一番作为,可惜是个姑娘,还是庶出,而说实在的,这样出色的庶女,瞧她小小年纪就做成了买卖,并且很神奇的没有被蒙被骗,运气和天分都很好,秦氏还不愿意将她送到什么高门大户的后宅里去磋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