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上一世她是切切实实的生活在民间,亲眼看到人们流离失所,然后爆发冲突,好多人集结在官府门前,因为没吃没穿没住,干脆占据了官府大堂,后来朝廷出兵镇压,这其中又出现了不少军民误会,以至于后来发生了不少起暴乱,中后期还有民众集结在一起劫富,好些富贵人家,都有过被流民集结闯入掠夺的经验,那段时间,天破了个窟窿,人心断了念头,混乱到官府都控制不住的地步。

而这些事情,还只是在京城内,等到雨停之后,从直沽,河间涌来的难民会越来越多,现在郊外的一些民众已经给安排在军用帐篷里住下,可是,等到直沽,河间的难民也来了,城外怕是更难安置了,也不知道萧齐豫会作何应对。

雨停了,并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宋玉汐从楼上走下,宋家门房的来福就迎了过来,对宋玉汐说道:

“七小姐,家里的祭典快开始了,老夫人让小的来寻小姐回去呢。”

从早上开始,秦氏便领着众人准备祭典事宜,谢祖宗保佑,宋玉汐这回屯粮放粮的事情,成全了宋家,她功不可没,所以秦氏对她更加重视了,家里有什么事情,从来不会忘记派人请她回去参加。

宋玉汐虽然明白事情还没结束,但是一连这么多天来都没有好天,镇国公府里的人也确实需要安定一下,祭祖是最方便有效的方法,可以迅速的平定人心。秦氏身为冢妇,这些都是必要的行为。

宋玉汐回去的时候,大家已经去了祠堂,林氏挺着个大肚子坐在秦氏身边,人看起来丰腴了不少,这三个月来,旁的院子里愁云惨雾,只有她过的还成,身子一日比一日重,肚子圆圆的,看着非但没有变形,整个人还有一种孕妇特有的珠圆玉润之感。

看见宋玉汐,桂嬷嬷便宣告祭祖典礼开始,所有人都立于祖宗牌位之下,宋玉汐想扶着林氏站到最后去,因为根据入府的次序来排,林氏是九姨娘,入府最晚,理当排在最后。不过,两人还没转身,就听秦氏头也不回的接过桂嬷嬷手里的香火,说了一句:

“就站这里吧。待会儿我有话说。”

纪兰扫了一眼她们,到底是没有说话,宋玉蝉站在她身边,似乎是瘦了许多,人也憔悴了,目不斜视的看着自己面前的桌角,像个没有生气的木头娃娃。

大伙儿跟着秦氏跪拜了三回,然后才一个个上前进香,秦氏要说的话,无非就是再一次表彰宋玉汐的举动,因为这件事对于宋家来说,也算是一件大事了,自古救济人命,施粥诊脉,全都是大义之事,纵然有很多世家也愿意做这些好事,奈何事前没有准备,就是想做也做不了,而宋玉汐这回,不仅做了,还做的十分圆满成功,就连圣上都指名道姓的夸奖了,这对于宋家来说,便是可以列入史册的功绩,因此,让她站在人前,接受夸赞也十分合理。

“七小姐真乃神人也!这等未卜先知的事情,怎么不事先说出来,让我们大伙儿也沾沾光呢?”

四姨娘这一回没少在宋玉汐手上花钱,虽说她从前就知道,自己和宋玉汐还有九姨娘不和,但也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在镇国公府里花银子买饭吃。她也没想过宋玉汐真的做的出来,但是…宋玉汐就是做了!而且做的十分光明正大,言明了,这些东西是我买给我姨娘的,我姨娘肚子里有宋家的种,马虎不得,不可能为了旁人让自己怀了孕的姨娘受罪吧。

这个理由站得住脚,而秦氏又不管,四姨娘她们只好咬着牙,忍着气,花了银子买舒坦!也不想想,若不是因为饿有宋玉汐,她们在外面,就是花银子,也买不到那些东西吧,只不过人的心大多时候都是不满足的,你不给她,她说你不道义,你给她,她又说你不白送,你若真的白送了,没准她还会嫌弃你送的东西不好呢…所以,得寸进尺的人多了,宋玉汐才不想让自己吃这个亏和生那个闷气!

听四姨娘说话,宋玉汐也不动声色的回道:

“什么未卜先知?四姨娘当我是神仙不成?我不过是早前想在京城里开个米粮铺子,便让人囤积了些粮食,可没成想铺子没开成,遇上了天灾,我哪里既然有存粮,就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奸商坐地起价,老百姓们活不下去吧,难不成四姨娘是觉得我做错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不过是做了自己该做的罢了。”

这两年多来,早就把宋玉汐练就一副提齿铜牙,几句话就把四姨娘给讽的面红耳赤,总不能说她嫉妒那些灾民,最起码七小姐是白送他们东西,而在自己府里却是伸手要钱的。

“我什么时候说你做错了。我是说你做得好,大大的好啊!现在整个京城里,谁不知道你宋家七小姐能耐,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我只不过是为府里其他小姐们鸣不平,从此以后,只怕人家只知道宋七小姐,其他小姐怕是再也比不上咯。”

她这话是让宋玉汐成为众矢之的,暗地里责怪她没有姐妹情谊。

宋玉汐还没开口回答,只听纪兰也在旁边说道:“四姨娘说的不对,宋家的家风原本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七小姐立下这个大功,原也就是为家里姐妹们,这回便算是姐妹们一起出的主意,如此才不枉老夫人的教导方针。”

纪兰倒好,比四姨娘的酸溜溜又多了几分不要脸在里面,林氏没有说话,只是冷哼一声,倒是三姨娘颇有些正义感,说道:“功绩是七小姐的,钱和粮都是七小姐出的,大夫人一句话,如何就把这功绩变成了所有小姐的?”

三姨娘记得宋玉汐的好,因为在府里其他院子里都很困难的时候,只有她和宋玉寒的院子里东西充足,宋玉汐还是记挂着宋玉寒这个二姐的,因此三姨娘自然对宋玉汐有了偏向。

纪兰勾唇一笑,似乎早就料到有人会提出异议来,说道:“既然三姨娘这么说了,那我便替大小姐出一千两银子给七小姐就是了,我不过是想着,她们都是一家姐妹,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七小姐一定不会跟其他姐妹计较金钱上的东西,不过既然七小姐介意的话,那我便替大小姐出了她那份又如何,也免得旁人说我们大小姐沾光。”

这番话说的真是不要脸到了极致,宋玉汐双手抱胸,简直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纪兰这个女人了。当然明白纪兰为什么会这样,还不是因为宋玉蝉和定王的事情没成,失了很大的颜面,想要借此机会,弥补一番,而这次也确实是个好机会,救死扶伤,向来都是高义所在,难怪纪兰这样不要脸皮的也要替宋玉蝉挣一分功绩了。

这个回答,宋玉汐是不打算给的,鼻眼观心,面无表情,目不斜视,就足以表明她的态度了。

纪兰冷哼一声:“哼,七小姐好大的威风,居然给我这个嫡母摆脸色,怎么,我哪里说错了,你可以直接说出来,咱们好好辩一辩,让大家也评评理,看这事儿我说的对也不对。”

说着便和四姨娘交换了个眼色,四姨娘立刻就明白纪兰的意思,上前说道:“我觉得夫人说的再对不过了,咱们宋家的姑娘向来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七小姐做了好事,那便是家里姐妹们一起做的,我,我人微言轻,手头也不富裕,但也想替五小姐和八小姐,出一份,我就出五百两好了。”

宋玉汐呼出一口气,真是贱人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啊,一个比一个不要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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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

见识了纪兰和四姨娘的无耻,三姨娘上前就讽刺道:

“怎么,我还头一回见到人家这样做事,怎么七小姐刚做的时候,也没见你们参与?如今事情做成了,事情是七小姐做的,钱是七小姐花的,做成功了,你们倒要来分一杯羹。我们家二小姐虽说不如列为出色,可到底我们也知道礼义廉耻怎么写。”

三姨娘入府也有是五六年了,也算是在纪兰手底下摸爬滚打过来的,嘴上功夫也是了得,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这下连纪兰这个正房都骂在里面了。

纪兰脸色铁青,冷声对她说道:“滚一边去,这里有你什么事?我是她们的嫡母,我这么做也不过就是要宋家好,七小姐独善其身才是自私的。”

秦氏默念心经,一遍还没结束,就放弃了,放下佛珠转身说道:“吵够了没有?一点蝇头小利,值得你们争的像乌眼鸡似的吗?是谁的功劳就是谁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意思不是有功一起领,而是家中出人才,家族里与有荣焉的意思,姨娘跟着胡闹也就罢了,你是嫡妻居然也这样见识浅薄,真是太令我失望了。”

秦氏的话,让四姨娘立刻就缩了头,左右看了一眼,就退回了自己的位置,这位老夫人有多厉害,她可是亲身领教过的,上回她吃了大亏,牙齿都给打掉了,好几个月没能见人,今天不过是想跟在大夫人身后,看能不能也沾点便宜,可不是跟大夫人同生共死的意思。

四姨娘退缩了,纪兰却是不退,上前就在秦氏面前跪下了,说道:

“是,儿媳有错,按照道理说,确实不该这样分功,可是老夫人也要替大小姐想想,当初是怎么和大小姐说的,老夫人您自己知道,可莫名其妙的就把那事儿给搁下了,是,大小姐就算有错,可她也认错了,谁年轻的时候没有犯错的?这事儿牵扯太大,损害的不仅仅是大小姐的颜面,还有整个宋家,您知道外面都在怎么猜测咱们家吗?今日就算是我这个嫡母过分了,但我也是想让人家重新重视咱们宋家的姑娘,七小姐立了这大功,皇上都惊动了,多大的体面,将来势必要恩赏的,赏银我们一分不要,只想让大小姐也参与其中,这样对外人来说,也更有说服力,大小姐是嫡女,这些事儿应该就是嫡女做的,当初如果大小姐也像七小姐这样做了的话,她也不是做不成功,更加不是不会做,没有机会罢了,七小姐若是当时肯来和大小姐说一声,也不至于大小姐这样被动!如今不过就是想让外人看着好看些罢了,将来就是说人家也好听不是,您已经阻拦了她的前程,这一回,就算把我给埋怨死,我也要替大小姐争一争,要不然,大小姐就太可怜了。请老夫人原谅一个做母亲的心情,只要你同意,要打要罚,我一个人认下了!”

秦氏冷笑,说道:

“歪理邪说,你还说的义愤填膺了。这事儿不必再议,皇上那儿已经有了定论,现在就是加人也加不进去了,汐姐儿这回立了功,整个宋家的姑娘都应该与有荣焉,其他不切实际的想法还是断了的好!”

说完这些之后,秦氏便不理会跪在地上的纪兰,与她擦肩而过,然后才对大家说道:

“好了,祭祖仪式结束了,都回去吧。婵姐儿留下,跟我去廊下走走。”

秦氏这般说完之后,大家便告辞了,宋玉汐扶着大腹便便的林氏回去了雨桐院中。

花园里一片狼藉,地上还淹着水,花圃里的花和树全都已经涝死,只能等水退之后,看还有没有存活的机会,所以秦氏和宋玉蝉只能在未淹水的廊下走一走。

宋玉蝉扶着秦氏,漂亮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也有些空洞,似乎是那种受了很大打击的样子。秦氏叹了口气,对她说道:

“你母亲今日的行为,我很不看好,你知道原因吗?”秦氏这般对宋玉蝉问道。

宋玉蝉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秦氏心中暗叹,继续接着说道:

“一个人立身在世,行差踏错没什么,知错能改就行,自己犯了错,有什么后果都要自己承担,切不可只计较个人得失,想以别人的功绩来掩盖自己的错误,这本身就是大错!本来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不该旧事重提,可是有些话,还是要和你说清楚的。你做错了事,才来埋怨宋家冷落你,可你做错事的时候,可曾想过你那么做了,会给宋家带来什么不好的影响吗?你该感谢汐姐儿会泅水,没让你犯下不可弥补的大错,若是那天汐姐儿和楚小姐,杜小姐都死了的话,你觉得你现在还能这样安稳的站在这里和我说话吗?”

“皇后娘娘早就答应我了,让我做定王妃!是祖母断了我的前程,让我变成如今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我没脸出去见人,我受了很大的委屈,祖母怎么就不知道安慰安慰我呢?您口口声声的说,事情已经过去了,可内心却还是不肯谅解我,既然您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谁让我没有一个会勾引男人的娘呢,活该我受这些罪!”宋玉蝉说的话十分消极,让秦氏停下了脚步,震惊的看着她。

“胡说什么?这些话是你一个大家闺秀的嘴里该说出来的吗?定王妃!皇后答应你做定王妃,你就是定王妃了吗?皇后上面就没有太后,没有皇上了吗?你做的那些事,若不是汐姐儿替你隐瞒,如今宗人府的大牢里还怕没有你宋玉蝉的位置吗?你以为楚家和杜家就会善罢甘休吗?这些道理,原本都应该你自己分辨清楚,谁是好人,谁是坏人,急功近利和目光短浅之人到底是谁?既然你执迷不悟,我也不和你多说了,还是那句话,不该你想的事情,趁早死了这条心,好好的修身养性,等到明年,京城里恢复之后,我会给你寻一户好人家,只要你安分守己,别再去做那些不切实际的妄想。”

说完这些话之后,秦氏便推开了宋玉蝉的搀扶,改由桂嬷嬷扶着往宁寿院走去,身后跟着几个背人的婆子。走过转角,却是没有瞧见她身后一双怨毒的眸子微微抬起。

母亲说得对,祖母已经不是从前的祖母,她和父亲一样,已经被九姨娘和宋玉汐蒙蔽了双眼,就连她这个从前最受宠爱的嫡亲孙女她也再不放在心上了。从前,她以为这个家里只要祖母疼她,将来必定富贵一生,所以听祖母的话,疏远自己的亲生母亲,可等到真正遇到事情的时候,她才知道,到底谁才是真心为她好的。母亲为了她,舍弃了自己的自尊,就为了给她求一点外在的名声,可是她们却这般作践母亲,一点都不当她是嫡妻!谁家的冢妇不是儿媳们担当的?说到底就是祖母不肯放权…

*

宋玉汐将林氏送回雨桐院之后,就又出门去了。

到了芙蓉园里,听林樊他们禀报街上的事情。

如今暂时还都在她的预料之中,因为萧齐豫的强势处理,所以,这一世的情况没有恶化,一切还算是井井有条的,偶尔有几个人闹事,但也很快就被平复下来。

而今天不过是雨停的第一天,等到再过个五六天,直沽和河间府的灾民涌过来了,那才是真正困难的时候。

宋玉汐想了想之后,决定还是回去和秦氏说一番比较好。

宁寿院离,宋玉汐一边给秦氏磨墨一边说道:“这回也算是天灾了,咱们内城倒还好,可也有不少百姓因为房屋坍塌而流离失所,我让人去庙里和衙门前打听了,里面已经人满为患,住都住不下了,下雨的时候,我有商队好不容易从外面赶回了京城,说是从直沽到河间,几乎这场雨都覆盖到了,京城的房屋尚且禁不住这么大的雨水冲刷,我想其他地方更加经不住了,等到流离失所的人越来越多,又全都是京城附近的,若那时他们全都涌到京城外,这也不是不可预计的吧。”

秦氏点头,放下了笔,正色看着宋玉汐,说道:“你想说什么?直接说吧。”

宋玉汐深吸一口气,便不在隐瞒扭捏,说道:

“我想说,我其实在下雨初期也囤了些棉被和炭火,我放粮食给人家的时候,没想起来通知家里的姐妹,这回我估计那些棉被和炭火也是有用武之地的,要不要把府里的姐妹都有一份算一份,若是皇上再有封赏,咱们几个姐妹也好平摊不是。”

秦氏很讶异宋玉汐会说出这番话来,犹豫了一会儿后,说道:

“这件事你可想好了?这么大的功劳,若是给你一个人,到时候,就是让皇上给你点封地,说不得皇上都会准许,可若是分摊下来,兴许就不那么值钱了。”

秦氏的意思,宋玉汐明白,秦氏是暗地里指,她可以借由这回的事情请皇上加重她的身份,如今她是镇国公府半路归家的庶女,若是经由皇上加封承认,那么今后谁都不能用她的身份说事儿了,但如果这个功劳给府里的其他姑娘分了去,就没那么重的分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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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

宋玉汐笑了笑,说道:“什么值钱不值钱的。我又不是要论斤卖!当初若不是祖母仁慈,肯接受我和姨娘入府,没准这个时候,我和姨娘的坟头青草都半人高了,我从小没人对我好,也不懂所谓的什么大家族里的规矩,我只知道,姨娘教我的,做人要知恩图报,我这是在向您报恩呢,我想让人家说您教子有方呀。”

这些确实是宋玉汐的真心话,两年前虽然宋逸坚持带她们回来,若不是秦氏开明的话,这件事也成不了,别说让她做个宋家的庶女了,没准她和林氏只能在外面,做外室和私生女,如今,她来这么问,不过是想报答秦氏给了她一个安稳的家罢了。

秦氏被她一番话给逗笑了,然后就果断的摇头说道:

“你这心意我收下了,但实际上却是不需要你这么做的,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命数和运数,你能有今天这样也就是你的命数,若是你凭这件事,获得了其他人没有的成就,我为你高兴,但这些都是你独有的,不需要和人分享的。”

秦氏从矮桌前站起,扶着宋玉汐走向了佛龛,边走边说:

“你刚来府里的时候,我的确怜惜过你的身世,觉得你是被身世连累,不过,你用这么长的时间,证明了一切,证明你的确是一个不需要用身份来妆点的孩子,是金子无论走到哪里都发光,这种光芒不会因为你的身份或是因为嫁给谁而黯淡,我一生追求公平,可是这个世界的礼数,不容许我追求,我从前觉得婵姐儿就算不是一个出色的嫡女,但起码是个合格的,可如今看来,我是错了!振兴家门,其实根本不分嫡女还是庶女,嫡女做了伤害门楣的事情一样会受惩罚,庶女做了有利门楣的事情,也该受到赞扬。你只管放心的去做,这是你的机遇,不要觉得有什么负担,我不看重过程和身份,只看重对错和结果。”

宋玉汐仔细的听着秦氏的话,每回和秦氏说话,她都有一种意犹未尽的感觉,她是真心的敬佩秦氏的,古往今来,能够完全摒弃身份之见,门第之见的人少之又少,就算是那些张狂的名士也未必有秦氏的豁达。

点点头,说道:

“好,我知道了!那我就换一种方式让别人看见咱们宋家的本事。”

秦氏不住发笑:“好啊好啊。让我看看你到底有多大的能耐,若是今后本事小了,可别怪我拿今日的话笑话你!”

解决了心里的这个负担,宋玉汐便安心了,其实若是秦氏和她说,要分这功劳的话,她也觉得可以接受,但秦氏说不需要,那她就没必要把到嘴的肥肉送给人家咬了。这一回,若是皇上真要论功行赏,那她倒是不介意跟皇上提一提心中的想法。

她想要做皇商!两年的打拼,借助上一世的经验,让她获得了空前的成功,并且也深深的喜欢上商人这个行业,不知道是不是上一世穷怕了,这一世总希望可以有多点钱抓在手里,而她没有后台,光靠单打独斗,今后未必能成大事,可若是跟皇家产业挂钩,那么凭她镇国公府的出身,今后的财路一定不会窄就是了。

当然了,这件事能不能成功,还得找机会跟萧齐豫说一说,他是太子,上一世他失了天下,这一世必定会弥补回来,到时候这就是他的天下了,她想在他眼皮子底下做事,自然要和他打好交到的。

不过不管怎么样,都得等萧齐豫忙完最近的事情再说,这也就是宋玉汐为什么这样不遗余力做好事的原因了,她想着若是能在宫外给萧齐豫多一点帮助的话,将来提出要求的时候,也好拿这个做回人情不是。

从秦氏的院子里出来,宋玉汐就回去了,按照自己的计划稳步进行着。

六天之后,果然大批的难民涌到京城外,官府早有应对,用多余的帐篷在郊外的空地上驻扎,然后派户籍官日夜更替在城门前核对户籍,对于那些有户籍证明的,可以放入城中,没有户籍证明的,就留在城外帐篷中,供应棉被、粮食和柴火,确保最基本的生活。

一切还算是有条不紊的,直到第二十天的时候,事情发生了。

第一起瘟疫爆发了,自然是在城外发现的,城外的一个永宁村也是受灾的村落,雨停之后没过多久,村子里就有人染上了热病,官府提早就派人过来医治,只不过大夫开的方子是治标不治本的,以为好了其实根本没有好,一夜之间就死了十几个人,官府这下也傻眼了。

连夜就上报给了东宫知晓,萧齐豫披着衣裳在书房里询问:

“不是方子万无一失吗?怎的会治标不治本?”

太医院的首座、掌五城兵马司的平阳候纪朔,代掌城防营大印的宋逸全都在东宫的书房内,自从听说永宁村爆发瘟疫开始,他们就没有从东宫离开过。

太医院首座和另一个太医跪在地上给萧齐豫请罪,说道:

“殿下,自古瘟疫都不是一个症状,之前殿下是命令太医院按照往年发生的案例去研制药方,可这回疫情刚刚爆发,有很多试验还没有做,那方子是老,可是总要给我们研究新方子,对症下药的时间啊。”

萧齐豫也不是蛮不讲理的人,听了太医院首座的话,便重重的呼出一口气来,扶着额头似乎是累极了,最近为了这大雨的事情,他已经好几天没有睡了,果然在今日等到了疫情爆发,原以为准备好了的方子如今居然不起效,他上一世在宫里听说疫情并不是很严重,以为普通的方子就能解决,可没想到根本防不住,瘟疫这东西,一旦发现了,死人了,那就说明周围几里都必须隔绝,当即下令,说道:

“将永宁村隔离起来吧,病了的和没病的暂时分开,太医院继续研制药方,疫情才刚刚起头,务必要以最快的速度研制出对症下药的药方来,减免最少伤亡。”太医院首座领命而去。

萧齐豫又看了看纪朔和宋逸,然后才吩咐道:“城内还是由城防营巡视,国公辛苦盯着些,若是出现问题及时禀报;城外就劳烦纪侯爷,你的五城兵马这些日子多配合太医院,必须将疫情控制起来,绝不可扩散出来。”

宋逸和纪朔拱手称是,纪朔说道:

“殿下放心,城外便交给我来看管,也请殿下不要太过担心,所谓疫情不过只是在一村之间发生,还未蔓延,我们五城兵马近日都在城外营地驻扎,那些流民也得到很好的控制,相信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上一世,控制疫情的事情就是纪朔做的,所以萧齐豫对他还颇为放心,点点头,便让他们下去了,纪朔和宋逸走到门边,萧齐豫又突然喊住了宋逸,说道:

“镇国公留步,我还有件事要问你。”

纪朔对两人拱手,然后便钻入了黑夜之中,宋逸回身对萧齐豫问道:“殿下,怎么了?”

萧齐豫想问宋玉汐,犹豫片刻后才说道:“这回七小姐有功社稷,不仅有粮食资助,替我们解决了不少后顾之忧,如今又捐献很多必备物资,实乃我萧国大幸,等这次的事情解决之后,我会亲自替七小姐请功圣上的。”

宋逸惊讶的抬头,说道:“哦,不敢当,不过是些力所能及的小事,殿下有所不知,臣的这个女儿和别的人不太一样,对做生意很有点天分,这回也不知是怎么的就鬼使神差的准备了这些,臣问过她,她只说是梦里神仙指引,却是不敢居功的,太子实在无需替她请功,这要是换做任何人,都能做到。”

萧齐豫笑了笑,说道:“国公不必急着拒绝,有些话我现在还不好明着讲出来,但…我相信国公也有所察觉。你回去吧,这件事我知道该怎么做的。”

宋逸还想说什么,萧齐豫便挥挥手,转身回到了桌案后头,去看这些天的官员折子去了,宋逸见他神情认真,一时间竟不知说些什么,最后也只是抱拳做了个揖,然后就跨出了书房门槛。

心中却是五味陈杂的。

太子先前那话是什么意思?他有什么心思是不能直接明讲出来的吗?‘相信镇国公定然有所察觉’…昏倒,他察觉什么了?

突然脑中灵光一闪,烟花两个字就冒出了宋逸的脑中,疾走的脚步骤然停住,差点让褚峰撞到了后背,褚峰莫名其妙看着自家国公,他们如今正走在出宫的甬道上,两边虽有宫灯,可到底前后昏暗一片,阴森森的,饶是褚峰都觉得有点背脊发凉。

“怎,怎么了,国公?”

宋逸的脑子转的飞快,他想他好像有点明白太子的意思了,他这是对汐姐儿有意思的意思啊!一直以来,他都误会定王了,以为宋玉汐生辰时,为宋玉汐放烟花这些事情都是定王做的,可如今听太子的口气,好像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啊,怪不得他之前查不到任何蛛丝马迹,因为他根本就是查错了方向啊,对宋玉汐有意思的不仅仅是定王殿下,如今还加上了一个…太子殿下!

定王殿下那里倒是好打发,可太子殿下这里,又该如何打发呢?宋逸只觉得自己洞悉这件事之后,似乎比之前更加头疼了。而最关键的是,太子殿下居然没有再对他藏着掖着了,直接挑明了!让宋逸不禁怀疑,这,这人…不会是想直接挑明后‘仗势欺人’吧?

114|12.2.111

第一百一十三章

停雨后又过了一个月的时间,宋玉汐才听芙蓉楼的伙计们说起城外的情况,说是城外有了瘟疫,永宁村一个村子的人,七成都死了。现在官府已经将那个村子隔离起来,任何人都不许出入,就连没有症状的村人都不许出来。

宋玉汐这才惊讶起来,怎么会这样?萧齐豫不是也知道那场瘟疫吗?他提前准备了其他东西,不可能不准备药材啊,可若是他准备了,又怎么还会让瘟疫泛滥起来呢。永宁村…不就是上一世被纪朔划分为死人村的那个村落吗?

上一世纪朔为了官声和政绩,一直报喜不报忧,朝廷只知道有疫情发生,却不知道到底死了多少人,若是这一世不加以阻拦的话,肯定还会发生上一世同样的情况,城外死了成千上百的人,最后还是一个郎中研制出了药方子,控制住了疫情,在城里百姓间传播开来,防治住了内城!所以,纪朔的行为,根本没有在内城掀起什么风浪来,即便有人知道他在城外的所为,也因为他势大,不敢上表追究。

是了,萧齐豫定然还不知道这其中的内情。

宋玉汐立刻换了一身男装,让人套了马车,带着秋彤和秋云,赶去了宋逸所在的城防营,正好遇见褚峰出门,看见宋玉汐赶忙迎上前来,问道:

“公子怎么来了?”瞧见宋玉汐穿的男装,褚峰自然不会说漏。

宋玉汐也不和他寒暄,直接就说道:“我爹呢?我要见他,有急事和他说。”

褚峰见她神色不像作假,便领她进去,宋逸看见宋玉汐也很意外,宋玉汐只说自己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他说,宋逸狐疑的同时,便将左右屏退,只留褚峰一人。

宋玉汐上前直接说道:“爹,我听说城外起了疫情,如今怎么样了?”

宋逸没想到宋玉汐是来问这个的,想了想后,说道:“你怎么知道有疫情的?放心吧,都被平阳候控制住了,太医院也给了方子,不会蔓延到城内来的。你赶紧回去吧,你娘身子这么重,近来睡的也不好,我又公务忙,你多回去陪陪她也好啊,这些事情就不用你操心了。”

宋逸对宋玉汐这样说道,以为宋玉汐是听了外面的流言,害怕疫情扩散才来找他的,宋玉汐摇摇头,说道:

“爹,你确定疫情控制住了吗?我们芙蓉园有专门买菜的人,他在南城口听一些卖菜的人说,整个永宁村都死了快七成了,官府把那个村子包围了,谁也不让进出,里面好的坏的全都当死的处理,一个村子少说也有几百人吧,死了那么多人,难道也算是疫情控制住了?那得死多少人才算是疫情控制不住呢?”宋玉汐真的是心焦了,她总觉得因为自己知道这件事情,所以有责任避免,哪怕是多救一个人也是好的,因此说话的语气一点都不委婉,可以说是当刀直面的揭穿了这回事。

“一个村子死了七成,那说明疫情十分严重,可是你们有没有查过疫情的来源是什么?疫病这种东西,不会只在一个地方产生,症状有所不同,并不是封锁一个村落就可以控制的呀!控制了一处,其他地方怎么办?其他地方的百姓只要有流通就会有传播,城外大大小小的村落也有上百个吧,难不成要把那些村子里的人全都封锁了不成?还有城外那些灾民,他们怎么办?那么多人群居在一起,只要一个人有了疫病,传染起来又该怎么办?”

宋逸被宋玉汐的话给说的发懵,半晌才说了一句:

“可,可平阳候…”

还没说完,就被宋玉汐给打断了,说道:“平阳候说什么,爹就信吗?您派人去城外看过吗?古往今来,天灾过后的疫情是最严重的,怎么可能一下子就控制住呢?平阳候若是急功近利,想要在主子面前挣一个脸面,他谎报了一回,这个谎言就会像是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到最后,他只能不断的封锁,可他只知道封锁,将染病的百姓暗自处理掉,那又该怎么办呢?”

“他,他不至于敢吧!城外百姓都是良民,有户籍,若是死的多了…”宋逸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那就是此一时彼一时,若是寻常时候,也就罢了,死了很多百姓会追究,可是城外聚集了那么多没有户籍在灾民,这样的外在情况下,处理起来可就方便容易多了,只要将那些死去的算作黑户流民,谁还会一个个的去比对尸体呢?

宋玉汐见宋逸已经有所察觉,心中安定了一点,说道:

“此时当务之急,父亲需派人暗中调查,一定要快,我担心这件事若是慢了,死伤多了,接下来一系列的事情可就难办了,疫情得不到控制,百姓们人人自危,到时候百姓被人煽动揭竿起义,朝廷再出兵镇压,不是两败俱伤吗?这可如何是好?”

宋逸猛地就转过身来,对宋玉汐的逆耳忠言震惊不已,的确是这个理!

褚峰也是惊诧万分,宋逸一招手他便跪上前,宋逸吩咐道:“你去安排一下,务必让人探得最真实的情报,平阳候若是这样糊涂,撒下那弥天大谎,那就绝不能再容他了!快去!”

褚峰领命走到门槛,宋玉汐追加了一句:“务必小心行踪。”

褚峰看了一眼宋逸,对宋玉汐说道:“小姐放心吧,派的人都是城防营的,就是被人发现了行踪,量纪侯爷也不敢对她们怎么样的!”

说完之后,便对宋玉汐又是一拱手,不等宋玉汐回答,就钻入了夜色。

褚峰下去之后,宋逸还觉得有些惊魂未定,宋玉汐想着上一世纪朔做的这件事到后来其实也露出马脚了,有御史参劾过,只不过那时候纪婉宁已经嫁做淮王妃,也不知是不是后来淮王出面替他摆平了这件事,总之那参劾的御史无缘无故的就失踪了,整个家一夜之间全都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再也没有踪迹,想来定然是被人处理掉,后来因为御史参劾的这件事并没有实际证据,毕竟那时候都已经过去好些年了,没有证据证明,只能以诬告结案,纪朔依旧是他的平阳候,纪家照旧鼎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