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秋毕竟是孩子,体力比之琳琅他们还是差了些,逛了一会儿后,闻秋指着前方的一家茶楼,对琳琅说道:“娘,我们去那儿歇歇脚可好?”

琳琅见她与素衣都有些累了,便应允了。

进了茶楼正巧遇上了茶楼里说书先生开说了新故事,絮絮叨叨,“且说这燕京秋氏,在我们大毓朝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秋家历代家主皆可窥知天命,在秋氏灭族之前,最后一任家主便是那秋无心——”

堂下有任不满,打断了那说书先生的话,道:“这些东西,《世书》上都有,哪还用得着你来说?还不快快换点新鲜的。”

亦有人耻笑道:“看先生年龄亦不大,怕也不清楚这段故事,还是别丢人现眼了。”

语毕,哄堂大笑。

那说书先生,平凡的样貌看不出什么奇特之处,看年纪亦才二十多岁,也不怪乎有人耻笑于他。他拍了拍案子,端起茶润了润嗓子后,又开口道:“各位且听我细细说来。那燕京秋氏,因窥知天命,本就人丁不旺。到了此辈秋无心之手,更是干起了那逆天改命之事。也正是因此,才有了嘉庆四年十月初八那场天火。这天火,可是上苍对秋家的惩罚啊!大家定好奇这秋无心到底干了什么大不为的事了?既说到这,那便不得不说当今皇帝陛下的长姐怡和长公主——”

众人听得起劲,私下纷纷猜测起这说书先生话中的真实性。此时,忽又一人怒而拍案而起,道:“大胆刁民,竟敢私下妄议我朝怡和长公主,是当何罪?”

原本还热闹的大厅瞬间安静了下来,那说书先生见情况有些不妙,圆溜溜的眼睛在四周溜达了一圈后,抱起自个儿的谋生工具溜之大吉了。

永乐三十八年先帝殡天,长公主怡和悲伤过度随之病逝。随后大毓朝流言纷纷,对于长公主多有中伤,当今皇帝与怡和长公主自幼亲近,一怒之下斩杀了三十余人,并下了命令,此后不许任何人妄议于长公主,违者斩。自那以后,再无人敢妄议长公主。

《世书?怡和小传》便是对于怡和长公主为数不多的记载,寥寥几句话,却记录了这个女子令人艳羡却也短暂的一生。

素衣不爱这类书籍,好奇的眸子在说书先生与琳琅身上来回转。那说书先生被那突如其来的一喝给吓住了,哪里还敢往下讲?而琳琅安然坐着,看似一门心思在等那说书先生继续,自然也无心理会于素衣。倒是一直听得津津有味的闻秋像应对夫子的考试般说道:“长公主怡和者,永乐帝第一子。公主自幼聪颖,三岁擅文,五岁习骑射,勤勉,甚为精之。永乐二十八年,大毓与边境小国夙国一战,公主以八岁稚龄献计,独精兵两千、粮三万石轻取夙国。公主与帝甚是亲厚,至永乐三十八年秋,帝殡天,公主悲伤过度,不日,逝。后嘉庆帝继位,泣先帝、悲怡和,举国服丧三年。”

好在她们是在茶楼的雅间中,虽能听到大堂之上说书人的声音,却不易让人听到她们的声音,也不至于有人说她们一行人妄议怡和长公主。

闻秋清脆的童音在琳琅耳畔徘徊不去,她忽有不好的预感,望向闻秋。闻秋见她看向自己,眨了眨眼,回视琳琅。

“近来城内不甚太平,我们还是早些回府吧。”琳琅做了决定。

此时闻秋亦在茶楼呆乏了,立刻点头。素衣虽还想看热闹,也只好跟着走人。素衣付了茶钱后,一行人匆忙的离开了茶楼。

到门口时,琳琅忽见一人自不远处的拐角走出,与路上一人攀谈起来。熟悉的面容与那挺拔俊秀的身影让琳琅手中一直进拽着的绣帕飘落在地,脸色惨白,连呼吸都变得不自然起来。素衣以为她病了,急急忙忙催她上轿,转而交代一旁的下人去请大夫。琳琅进了轿子后,脸色才渐渐缓和了下来。

敏锐的洞察力让那人回头寻一直追随着自己的视线,未果。

琳琅在轿中做了一会儿,颤抖着手掀起了帘子。再看向方才那人出现的地方时,除了来来往往的行人,已然没了那人的身影。

人虽已经不见,琳琅心头的惶恐和不安却挥之不去。

闻秋似是察觉到她的惧怕,乖巧的投入了她的怀抱,小小的手臂环住了琳琅的腰,安慰道:“娘亲莫怕,即便是天塌了,还有爹顶着,我们都会保护你的。”

琳琅在片刻后逐渐平静下来,揽紧了闻秋,许久之后叹了口气,道:“秋儿有心了。”

他竟也来到这川州了……能劳动他来川州,可是这儿出了什么大事?

忽又有一股悲意从心窝最深处涌出——

又如何?

他的事早已和她无关。

如今的她,是闻家夫人琳琅。

只是琳琅。

----修改错别字----

作者有话要说:掀桌~乃们是坏人,看完文不打分不收藏不留言的都素坏人。

泪奔一万次~

故人(二)

往后几日,琳琅在家闭门不出。

这日大雨方歇,雨后的天气很是清新。闻秋在府中溜达了一圈后,终于在后花园找到了正在看书的素衣。

闻秋刚认识琳琅时是一个不爱说话的孩子,可是到闻家后,整个人忽又变得开朗。对此闻家上下却并无任何人觉得有何不妥——一切都那么理所当然。

素衣见闻秋过来,收起了书,笑道:“小姐找素衣可有事?”

“素衣姐姐,我们出府去玩可好?”闻秋的笑容中带着几许撒娇的意味。

闻秋笑的时候眼睛像弯月,素衣对这样的笑容没什么抵抗力,却又怕琳琅责备,因此犹豫了片刻。

最终,素衣还是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跟在闻秋身后出了门。她并不明白闻秋为何不带琳琅为她安排的丫鬟出府而选择了她,但对于她而言,闻秋是主子,所以她不问为什么。

川州的大街上很热闹,各式各样的叫卖声都有,卖的东西也千奇百怪。

闻秋很喜欢川州的画糖,在画糖摊子上驻足许久后,她心满意足的拿着刚做好的鲤鱼画糖跟着素衣离开。

在结尾的转弯处,有一个算命的摊子,摊主是一个约摸四十来岁的术士,一副道行高深的模样。摊子旁有一面旗上写着“铁口神断”四个打字。素衣看了一眼,没未放在心上。路过摊子前时,那术士开口道:“姑娘,可要算上一卦。”

素衣拉着闻秋欲离开,闻秋却不走了。她好奇的凑上前去,问道:“你这卦灵吗?”

“自然。”术士夸口道:“我们家虽是秋家外枝,可对这卦象也算得上精通。”

闻言,闻秋一双眼儿微眯,随即拍手笑道:“素衣姐姐,不如你也算一卦吧。”

随即又转向那术士,“如果不准,先生也不好意思收我们的钱,对吗?”

素衣听了这话,笑了,道:“既然如此,算就算吧。”

术士的话都是不可信的,在素衣还小的时候,算命的说她是小姐命,结果没两年她便被卖到大户人家家中当丫鬟了。但是闻秋觉得稀奇,算算也无妨。

“姑娘要问什么?”

“……就问今日运程吧。”

术士在素衣颇为怀疑的视线注视下卜了一卦,然后说道:“姑娘今日运程小吉,若往西北方,定能遇到故人。”

闻秋一听,来了兴趣,说道:“不如先生也提我卜一卦?”

术士点头应允,为闻秋卜了一卦,为坎卦,六三。

闻秋一看,笑道:“《周易》有言:习坎,有孚,维心亨,行有尚。又言,习坎六三,来之坎坎,险于枕,入于坎窞,勿用。多谢先生。”

她从钱袋中掏出钱放于摊上,也不听那术士解卦,拉了素衣便离开。

走了几步,素衣埋怨道:“小姐,那算命的不过是个骗子,何必给他那么多钱呢。”

“素衣姐姐,算命的不一定都是骗子哦,不信我们朝西北方去看看。”闻秋笑眯眯的拖着闻秋往西北方而去。

素衣自然是不信在西北方可以遇到什么故人,闻秋却领着她进了一家酒楼。两人寻了张桌子坐下,闻秋点了些点心,专心的听酒楼中的卖唱姑娘唱曲儿。

也不知过了多久,在素衣快没了耐心时,听到身后有人唤道:“玖儿。”

素衣回头,愣了片刻。

站在身后的那公子一袭白裳,风流倜傥,他见到素衣时眸中流露出的除了喜悦之外,还有迷恋。

玖儿是素衣从前的名字,而眼前这位便是当初执意要娶素衣为妻的公子。素衣还在呆愣中,又见一女子上前挽住了那公子的手,笑道:“夫君,可是遇到什么熟人了?”

闻秋小心翼翼的擦拭手中的点心碎末,上前笑道:“这位哥哥怕是认错人了。我们家素衣姐姐一直都跟在身边服侍我,平日也甚少出门,并不认识哥哥。素衣姐姐你说是吧?”

素衣闻言,笑着点头。闻秋状似天真娇俏的小姑娘般向她撒娇,扯着她的衣袖说道:“素衣姐姐,这儿好无趣,不如我们回府吧,晚了娘怕是要责备我们了。”

素衣笑着点头,朝那公子服身,道:“这位公子、夫人,告辞。”

随即和闻秋一道离开,走到门口时,素衣忍不住又回头看了那公子一眼,叹了口气,随即不再介怀。

“那位哥哥怕是很喜欢素衣姐姐吧,姐姐难过吗?”闻秋问。

素衣摇头,笑道:“那都是旧事了。小姐,人都该向前看才是。”

又何况,光阴一寸寸,将她曾经的喜欢给冲淡了。她与他,总归是没有缘分的。

素衣忽然想到刚才那位术士,“那术士还真有点灵,小姐,你那卦象是什么意思?不如我们再回头去问问?”

闻秋嘻嘻一笑,道,“只要我们不知道,是好是坏并无太大的区别。”

素衣想想也是,遂不再介怀于那卦象,道:“看这天气,似乎又要下雨了,我们还是早些回府吧!”

闻秋点头。

回去的路上,闻秋偷偷睨了素衣一眼,忽又想起了早些时候的卦象。

那卦象的大意,无非是告诉她接下来她要做的事,无论往来进退都处于重重磨难之中,只能伏枕以等待时机而不可轻举妄动。

往来进退都处于重重陷坑之中,只能伏枕以待不可轻举妄动吗?

呵!

谋事在天,成事却在人。卦虽如此,她却未必会遵从。

正陷入自己的思绪,忽然有人迎面撞上。闻秋毕竟是个孩子,那人如此大力的冲撞让她在毫无预料的情况下跌倒在地。

好在那人见撞到了人,迅速将闻秋抱住,所以摔在地上时,闻秋压在了那人身上,并未受伤。从地上爬起来后,那人迅速放开闻秋,未曾赔礼道歉就试图跑掉,被素衣紧紧拽住了衣袖。

那人回头,素衣看到那人的脸孔时,愣了片刻。这个不正是那日在茶楼中的说书先生吗?

此时,不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还有一些吆喝声。

“往那个放向。”

“快快快,人应该还没跑远。”

“……”

那人见素衣拽着自己不放,急了,反手拉住素衣朝一旁的小巷子跑去,闻秋见情况忙跟了上去。那人拉着素衣躲进了墙角,一手捂紧了素衣的嘴不让她出声,见素衣没有反抗,松了一口气。定眼一看,却又被站在自己面前的闻秋吓了一跳。他苦着脸,低声哀求道:“两位姑奶奶,你们可千万别出声呀。”

素衣“唔唔”两声,闻秋很无辜的问道:“男女授受不亲,这位哥哥,你想娶我们家素衣吗?”

那人一听,连忙松开了素衣。素衣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不忘瞪了那人一眼。街上一群衙役没找到那人,渐渐跑远。那人见躲过了一劫,当下也松了一口气。

素衣见安全了,忙将闻秋拉到自己身后,瞪着那人,道:“小姐,我们赶紧回府吧。这人既然被官府通缉,定不是什么好人。”

那人喊冤:“我哪是什么坏人?不就说了说怡和长公主吗?”

都死了那么多年,还不让人说。

这后半句他没敢大声说出来,却也入了素衣和闻秋的耳中。素衣怕惹上麻烦,拉了闻秋欲离开,闻秋却拉住了那人的衣角,可怜兮兮的看着素衣,“素衣姐姐,这个哥哥会说书,不如让他跟我们回闻家,将上次没说完的故事说给我听吧?”

“小姐,这样会惹上麻烦的。”素衣有些头疼。

闻秋却又容不得她拒绝,道:“素衣姐姐,官府也不能拿闻家怎样,对么?何况这哥哥是我请回府中的客人,不是在茶楼里妄议长公主的刁民。”

“小姐也该问过这位公子的意思才是。”素衣无奈,只好妥协。对于这个新主子,不知道为何她总是只有妥协的份。

素衣将希望寄托在那人身上,希望他能拒绝闻秋的邀约,不想那人爽朗的朝她们笑出一口白牙,道:“既然小妹妹这般热情的邀约,我自当捧场。在下木子砚,未来的几天,还请素衣姐姐多多照顾才是。”

素衣闻言,一口气憋在心头,异常的难受。见事情已然无挽回的余地,素衣便又不於余力的开始劝说闻秋回家,好在这次闻秋不曾为难,领着木子砚朝回家的方向而去。

这一路上倒也未曾再发生什么事,到离闻府还有两条街时,木子砚看到一位随从模样的青年男子满脸警惕的从不远处走入了一间客栈,随即眼睛一亮,兴奋的嘀咕道:“竟然是他,想来他那位主子也在这川州了。这才短短的几日,川州这地方倒是越发的热闹了。真真是耐人寻味啊……”

闻秋敏锐的察觉到了他的细微表情,满怀兴味,瞧瞧的打量着他。

只见他从怀里掏出了一只笔与一本册子,舔了舔笔尖,翻开册子,细细的书写起来。闻秋眯着眼盯着他的动作,因为个头甚为娇小的缘故,从下往上,只看得到木子砚手中的册子。眼尖的闻秋,看到册子的页面左下角,有一篆体书写的小字,仔细一看,竟是一个小小的“李”字。

李?

李砚?

闻秋抬眼,看向木子砚认真书写的侧脸,微微一笑。

原来如此。

素衣无意间看到闻秋脸上的笑,愣了片刻,随即摇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些。

那种洞悉一切的笑容,怎会出现在只有八岁的小姐脸上呢?定是她看错了。

作者有话要说:扭回来,似乎有群众反应看糊涂了,于是我修改了一下。希望乃们别越看越糊涂了。

至于这个李某人的身份呢,唔,且待下回分解。

再次扭走。

李砚(一)

回到闻家,闻秋和素衣便到着木子砚去见琳琅。木子砚见到琳琅时,她正盯着手中的信件揉着发疼的额角叹气——闻不悔为闻秋请的那位夫子,因家中出了事来信请辞。如此一来,要为闻秋重新挑选一位好夫子有需要花费一些时日。

“娘。”闻秋出声后,琳琅才从思绪中回神。

琳琅看到闻秋身旁的男人时,认出这人正是那日在茶楼中所见的说书先生。她还未开口,闻秋将木子砚拉上前一些,说道:“这位木子砚哥哥就是那日我们在茶楼里见到的那位说书先生。今日我与素衣姐姐在路上巧遇了他,我想听书,便央求素衣姐姐将他给请了回来。娘,您不会怪我们吧?”

素衣闻言偷偷睨了闻秋一眼,不做声。

琳琅打量起木子砚。正日当日她们在茶楼所见,这人的样貌并无什么出众之处,倒是那双眼睛,甚为有神。闻不悔外出还未归来,留一个陌生男人在家中住下委实不是什么好法子,可闻秋那恳求的神色让琳琅不忍心拒绝,又觉得闻府家丁护院这么多人,如若这人真有什么坏心眼,也成不了什么大事。掂量了一下,点头,道:“既然秋儿喜欢这先生讲的故事,那便让这先生在家中小住几日便是。”

闻秋见琳琅答应,甚为高兴。

“多谢夫人,这几日打扰了。”木子砚朝琳琅作揖,迟疑片刻后,又问道:“在下见夫人眉头紧蹙,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琳琅诧异于他的敏锐感,随即笑道:“先生说对了。我们家老爷给秋儿请了夫子,可这夫子因家中有事来信请辞,我正头疼着上哪再去给秋儿寻个好夫子呢。”

木子砚闻言,偏头看了闻秋一眼,见闻秋一脸天真孩童的模样,随即朝琳琅笑道:“不知夫人觉得在下如何?”

琳琅闻言,一愣,随即起了些好奇心。眼前这人,凭什么觉得自己可以出任闻家的夫子?

木子砚亦瞧出琳琅的迟疑,便笑道:“夫人可曾听说过燕京衡山书院?”

琳琅点头。闻不悔为闻秋请的夫子正是毕业于衡山书院。衡山书院号称燕京第一书院,书院收学生的要求极其严格,能入书院者都是极为优秀的。

木子砚又道:“在下正是从衡山书院毕业的,因甚是喜爱说书,故辗转从燕京来到了川州。”

闻秋眼前一亮,上前几步,撒娇道:“娘,不如就让子彦哥哥留下当我的夫子吧?如若他确无真才实学,再将他辞退也不迟。”

琳琅沉默良久,终于点头答应。

入住闻府的第二夜,夜凉如水。

木子砚睡到一半醒来发现自己了无睡意之后,索性出了房间在院中赏月。

自他踏足川州开始至今,大多时间都混迹在酒楼、茶馆此类龙蛇混杂之地,自然也听人说起过川州首富闻家。

会被闻秋带进闻家、会自荐当闻秋的夫子半是偶然半是刻意——川州这地方虽离燕京有些距离,却也未曾远到让别人想不到的程度。对于他这个离家出走的人来说,呆在闻家当个夫子比在外面要来得安全的多。

现在的川州,可不比原先的川州。京里的大人物都在这地方出现了,要是不小心被遇个正着,父亲定也会知道自己的所在。

是以,还是小心为上。

“夫子,夫子。”

正进入沉思的木子砚被乍然响起的声音惊醒,环顾四周,发现闻秋正趴在墙头上对着他笑。

在木子砚成为闻家的夫子后,闻秋对他的称呼也做了相应的改变。他所住的院落在闻秋的住所隔壁,仅是一墙之隔。见闻秋趴在墙头,忙说道:“你怎么爬那上头去了,要是被你娘亲看到了定要责备你了。”

虽说入府才短短两日,他对于闻家的情况基本是了解了。闻家老爷不在,由夫人琳琅当家,全家上下唯琳琅之命是从。在他看来,闻秋虽有些小聪明,却也单纯天真,平时虽然有些胡闹,但是在琳琅面前还是很规矩的。

闻秋踩着梯子,爬上了墙头,人却站不稳。木子砚一惊,忙飞身上前将她给抱了下来。双脚着地后,闻秋惊讶的说道:“原来夫子懂得功夫呀。”

木子砚身子一僵,警惕的看了闻秋一眼,却又觉得她不过是个小孩子,也没什么了不得,随即笑道:“是啊,念书时老师说强身健体必不可少,所以跟着老师学了一些。倒是你,怎么这么晚了还不歇息。”

闻秋跑到凉亭边上寻了位置坐下,说道:“我晚上睡觉时一直在想夫子还没说完的故事,故而睡不着,见夫子这边灯还亮着猜夫子还未歇息,不如夫子继续给我讲讲那怡和长公主的故事?”

木子砚跟在闻秋身后步入凉亭,笑道:“那故事明日再讲也不迟,太晚了,你也该睡了。”

闻秋倔起脾气,坐在凉亭中不肯走,木子砚瞪了她良久后,无奈了,只好妥协:“说一段,然后你回去睡觉,可好?”

闻秋闻言忙点头。

木子砚便接了先前的话题说道:“下午我们说到了永乐三十二年,先帝给公主做主定下了亲事,定亲的对象便是那时任镇国大将军的任远任大将军的长子任子衡。这任子衡边是如今的镇国大将军——永乐三十四年他父亲任远因病去世后,任子衡便接手了任家军担任起保家卫国的重担。此人智勇双全,短短三年便名震四方,风头甚至盖过了他的父亲。”

“任将军这么有名吗?那他与公主的感情如何?”闻秋追问道,“我看过《世书》,上头说他与公主感情很好,夫妻情深。”

“书上所言的夫妻情深,指的是任子衡与恒凌公主。”木子砚笑容中略带讽刺,道:“这任子衡在永乐三十七年中秋宴的次日,便与公主退了亲事改娶了恒凌公主。”

“恒凌公主又是谁?”闻秋把玩着手中的香囊,问。

“恒凌公主是先帝第三个女儿,与怡和公主为一母所出,自幼与怡和公主感情非常好。任子衡娶恒凌公主一事还是得到了怡和公主的应允才得以成就姻缘——”木子砚正要继续说,却在看到闻秋手中的香囊时蓦然噤声。

“夫子,怎么不继续说了?”

木子砚按下自己激动的情绪,甚为淡定的问:“秋儿,你手中的香囊很漂亮,可否让夫子瞧一眼?”

“夫子喜欢?”闻秋看了看手中的香囊,递上前去,“我也很喜欢呢。”

木子砚接过闻秋手中的香囊,借着月光细细的打量了起来。

那是一个碧绿色绸缎裁剪出的香囊,虽然保存完整,却不难看出岁月在这个香囊身上留下的痕迹。香囊上面绣着精致的花纹,他曾经在一个人的身上看到过一模一样的花纹,那些精致的纹路组合起来,是一个古体“秋”字。木子砚看着那香囊,颤抖的手掩盖不住他心中的激动。如若他不曾记错的话,这是燕京秋氏的家族标志——那个据说在嘉庆四年已经灭族的燕京秋氏。

“秋儿,这香囊是哪里得来的?”木子砚问。

“这个呀?”闻秋乖巧的答道:“前些天娘在整理旧物,这个香囊便是其中之一,我见乐很喜欢便从娘那边要了过来,娘给我的时候和我说收好别弄丢了。这个香囊很香哦,娘说这个香囊里的香料已经放了二十多年了,我问她里头放的是什么香料,她却不肯告诉我……”

“秋儿,我很喜欢这香囊的香味,这香囊可否先借给我两天,待我研究出其中放的是何香料后再还给秋儿可好?”木子砚尽量不让闻秋听出自己语气中的迫不及待。

闻秋一脸天真,欢喜道:“既然夫子也喜欢,就借给夫子吧。待夫子研究出是何香料后定要第一个告诉秋儿哦。”

“那是自然。”木子砚像是怕闻秋反悔,立刻将那香囊踹进了怀里,随后又说道:“秋儿,夫子困了,故事明天再接着讲如何?”

闻秋耸着脑袋,一副不是很满意的模样,却仍旧说道:“既然如此,夫子好生休息,我先回去睡了。”

说完,打了个哈欠出了木子砚的院落。

她一走,木子砚立刻回到自己屋中,借着灯,又细细的看了那香囊一遍,心头感慨万千。他的指腹轻轻抚过香囊上的精致花纹,上前吹灭了灯火,上了床,闭上了眼。

他曾在一本秘闻录中,看到过关于秋家的一些秘密。据说秋家最后一任家主秋无心曾有一位双生姐姐秋水心,秋家有家训,族中每隔三代必会出现双生子,则其中一个位知天命,另一位则是上苍派到秋家的恶鬼。故而秋水心在甫出生不久便被溺死,而除了秋家人之外并无他人知道这个秘密。

如若秋水心尚在人世,如今应该和闻家夫人差不多年纪。

那么,这个闻家夫人会是秋水心吗?

回到自己院落的闻秋爬上先前的小架子看向木子砚的院落,见他房间的灯熄灭之后,跳到了自己的院子中,步向自己的房间。

合上房门时,她的嘴角勾起诡异的笑。

木子砚见到那个香囊后的反应她全都一一收入在眼底,她也猜得出他借走香囊的目的并不在于香料,而在于那个香囊表面上绣的精致花纹。

如若不出她所料,他定会找时间去向琳琅求证。

如此一来,事情便都在她的意料之中了。

脑海中忽然又想起了当日在街上那术士所卜之卦所得出的结果——

哼,明知不可违她也必要为之,任何人都不能阻止她,亦不能改变她的想法。即使最后的结果是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也在所不惜。

拿了香囊的第二天,木子砚并无多大动静,闻秋暗暗焦急在心。焦虑了一天之后,到了第三天,闻秋依旧不见他行动,有些气馁。

给闻秋上完课后,素衣照例去教闻秋刺绣,木子砚得了空闲在府中四下走动。木子砚见到琳琅时,琳琅正在安排下人们给据说这日会回府的闻不悔做接风的准备。

木子砚的手碰触到一直藏在怀中的香囊,瞧瞧将其抓在手中,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朝琳琅走去,装做无意与琳琅撞上,乘着当口将那香囊丢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