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她出嫁那年也不过及笄,却被迫披上嫁衣,不远千里和亲尚国。

这些却也算不得什么。

她从小便见惯了宫里人各式各样的脸色,怎会不知只有往上爬,才能站稳脚跟这样浅薄的道理?

从大毓的公主,到尚国的皇后,就算是看遍莽莽黄沙,又有何不可?

当初陪嫁的宫女,到了如今不剩一个,她们全都无法适应尚国的生活,没几年都走的差不多了。

乌雅是尚国人,她见她聪明伶俐便带在了身边。事实证明她的眼光确实不错,乌雅比起那些从大毓陪嫁过去的宫女们要强上太多。

其实,人无论活在哪儿,都是生存。

前方不远处有人骑马急速奔来,让一行人通通警戒了起来。马车顿停,让卧在车榻上假寐且想起年少时光的仪柳坐直了身子。

“什么事?”她沉声问道。

“无事。”车外的任子衡道。

“夫人,只是有人骑马急速而过,您放心。”乌雅道。

随后马车再次前行,一行人的行程并未因方才的小插曲而停顿,在日落西山之时赶到川州安顿妥当便是他们现行唯一的目的。

任子衡回头看了马车一眼,心下却掂量了起来。

他奉命前往边境迎接仪柳公主时,也带了大队的兵马。一察觉上了调虎离山计后,为了保护行踪也不让人有机可乘,他立刻孤身出动来寻找真正的仪柳公主。此番找到后,却不得不为她的安危感到头疼。

若无事自然好,若有什么差错,那便是尚国与大毓两国之间的大事。

可是,带的人越多,越容易暴露行踪。

马车从任子衡的面前驾过,渐渐拉出了些距离。前头的乌雅和那几个随从策马也早早将他甩在了后头。

再次掂量了片刻,决定就此不动,只要踏进川州城,若遇到什么麻烦自可以从府尹那边调兵。

心下有了这想法,任子衡抬眼望去,见马车在视线中变得越来越小,忙策马追上前去。

当路上被卷起的尘土再次回归平静时,官道上再次出现了一辆马车。不若仪柳他们那样带着随从,只有赶车人,与车中人。

赶车人面无表情的驾车,倒是车上的人显得兴致勃勃。

纤纤素手挑开了车帘子,许暮衣兴致勃勃的看着外头的景色。较之身旁闭目假寐的秦长歌,多年来居住在塞北那种风沙漫天地儿的许暮衣已有些时日不曾见过中原的春日。

待看足了外头的景色后,许暮衣才放下帘子,转而朝长歌说道:“我已多年未曾见过殿下,倒真有些迫不及待了。”

“殿下只说让我们在外头安顿好,切莫被人看到了。”长歌眼儿不睁,答的有些漫不经心。

许暮衣嗤嗤一笑,道:“长歌儿你也不必装了,殿下的意思是安顿好铁军卫,而不是我们,闻家不会有任何人怀疑我们的身份。还有我那远房堂姐,我倒真有些想见见她。”

闻言,长歌睁开眼,嘴角微勾,道:“或许,我们还可以看上一场好戏。”

对上长歌的眼儿,许多话不必明说,许暮衣也明白。与长歌相视一笑后,她又轻巧的转开了话题,问道:“你也好些年不曾回过锦州了吧?”

长歌也不否认。

锦州秦家,到现在依旧是她心里的一道伤疤。

“如今的秦家,可不比以前了。”许暮衣装模作样的感慨道。

“那又如何?”长歌淡淡的反问。

她这一问,反而让许暮衣闭上了嘴,随即轻松一笑。

这般模样,确实是她认识的长歌。

在所有人都说殿下已死却坚信她还活着的长歌。

顶着无数的压力,赢得铁军卫所有将士尊敬而协调逐风守住这只军队等着殿下归来的长歌。

日落西山之时,该进川州城的人都顺利进了城。

一到川州,便有早已抵达川州安顿好的铁军卫送来消息,说前脚抵达川州的仪柳公主一行人安顿在悦来客栈。所有挑落脚点时候,自然不会选择悦来客栈,本也是打算选一间客栈安顿后,却又觉得不甚妥当。

几经思量后,赶车人直接将马车感到了闻府大门口。

闻府的门房见是两个貌美女子,身上衣着也不凡,听说是夫人的亲戚,又收了二人的一点小心意,便去通报了。

此时闻不悔出门未归,琳琅因少了素衣诸事不便,心下也有些烦躁。听丫鬟来报说有两名女子上门求见,便知道长歌来了——按日子估算,她本该在三日前便可抵达川州的。

琳琅身体不便,只好让逐风去接长歌她们。

待房门再次被推开时,琳琅难掩喜悦之情,却意外的看到了闻不悔。

他的身后跟着长歌、许暮衣,还有逐风。

“看看这是谁来了。”闻不悔也难掩喜悦。近几日琳琅的情绪有些不稳定,今日长歌的到来着实让他一喜,有她的陪伴,在他公务缠身之时,琳琅也不至于一个人无聊。

长歌还是琳琅记忆中那样。她见了琳琅,忙欢喜的迎了上去,唤道:“姐姐。”

倒是一旁的许暮衣,多了几分看热闹的架势。

闻不悔见这情形,琢磨着她们应该有很多体己话要说,觉得自己不便在场,便将琳琅交给长歌照顾,到书房处理一些公事去了。

他一走,逐风便关上了院落的门。

琳琅将视线转向了一旁的许暮衣,第一眼便认出了她。

她眼中的许暮衣,正如许暮衣眼中的她一样,在容貌上都未曾有过多的变化。不过人心是否有变,至少,表面上看来,是一样的。

逐风将手中的锦盒放置在桌上,琳琅看到那锦盒便知道里面的是什么东西。

但是这些都比不上长歌下一句话来得重要。

长歌道:“仪柳公主和任驸马也到川州了。”

琳琅自然知道仪柳是谁。

不若逐风的镇定,不若长歌的淡然,也不若许暮衣的不在乎,这对于琳琅来说,是一个尚且来不及消化的消息。

她拥抱许暮衣的双手还来不及缩回,就那样僵在了半空中。

 乱局(一)

“长歌儿又吓唬人了,川州城这么大,又怎会那么轻易就遇上呢?”许暮衣出声安慰,随即回头瞥了逐风一眼,道:“看来这闻府也不甚安全哪!”

逐风也不反驳,问道:“长歌,你意下如何?”

长歌微微低头,沉默片刻后,抬眼,冷冷的吐出一句话:“杀。”

逐风与许暮衣交换了个眼神,再看向琳琅,见她犹在游离之态,只好出声,恭敬的问道:“殿下觉得如何?”

此时的琳琅仍旧无法平息心中的忧虑,还有心头那说不上的感觉。仪柳与她并非一母所出,且早年便远嫁和亲,毕竟是姐妹,若真是见了面,认出她是肯定的;另一个人,更是让她笑过,亦让她痛过。

而现在,这两个随时可以拆穿她身份的人,就身在川州。

离她那么的……近。

待琳琅回过神来,逐风他们都不约而同的盯着她,毫无疑问是在等她的一句话。长歌的话她自然是听见了,却也不急着回答。只见她缓步挪到桌旁,打开桌上那锦盒,伸手取出了盒中的绣品,展开,上头绣的赫然是一副百鸟朝凤图。

长歌的绣工自当不在话下,每一个细节都绣得栩栩如生。

琳琅敛眉,也不知过了多久,很轻柔的出声,说出的话语却极为的残忍。她道:“斩草除根之前不妨先逼供一番。”

不管是什么人一直在盯着闻府,抑或是盯着她,到如今也只能走上这一路了。长歌他们的身份迟早会被人发现,加之铁军卫的存在本身就不是什么秘密,但这些秘密绝对不能在这个当口曝光。

何况,忍了这么久,她到底也很好奇那都是些什么人。

“逮到这些人之后,交予我,如何?”许暮衣闻言,心下跃跃欲试。其他人一致看向她,她则耸肩笑笑,道:“只是近来有些无趣罢了。”

“进了这川州城,还怕无趣?”长歌轻哼一声,不置可否。

不单是长歌,在场的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各怀心思。无论长歌他们有多想让琳琅找回从前的野心,抑或是雄心,却不会在这个时候去捅破他们之间那层纸。

然而,长此以往,势必会后患无穷。

外头忽然传来“咚”的一声响,逐风的手立刻握上了剑柄,道:“我出去看看。”

话音刚落,人已经飞了出去。

有他在,她们自然无需担心什么。

许暮衣的眼儿在厢房内溜了好几圈,最后落在长歌身上,长歌明白她的意思,收起了方才的冷酷模样,看着墙上的一幅画,问道:“奴婢过去一直以为殿下的山水画是一绝,不曾想到这鱼儿嬉戏图也是如此的巧妙绝伦。再配上旁边的好字——想来驸马还写得一手好字。”

琳琅愣了一下,顺势望向那幅画,却蹙眉:“长歌,注意言词。这儿没有驸马、奴婢。”

长歌此举不过是为了探琳琅的底线,见她如此,遂笑道:“可是姐夫题的字?”

一旁的许暮衣适时开口,话语中略带迟疑,问:“闻老爷他……我的意思是他对殿下可好?”

“若是好,又怎么会让那女子妾身不明的呆在闻府,而不顾殿下的感受将殿下推到风口浪尖?”再次踏入屋中的逐风将许暮衣的话一字不落的听进了耳中,冷声接了话,话中却尽是愤怒。

屋内蓦地静了下来。

琳琅的手细细的摩挲着绣品上的彩线,半晌后,方道:“那确是他的字。你们舟车劳顿辛苦了,先去歇息吧!管家合该也给你们安排好了住所。”

过了一小会儿,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听到门板轻磕到一起的声响,琳琅知道他们都已经离开,她仔仔细细的将绣品重新纳入盒中,却跌坐在椅子上。

逐风的话似是刺中了她身上某一块软肋,竟让她生生发疼。

她无法否认,自许春弄进了闻府之后,就好比一根刺,一直在若有似无的、不急不缓的刺入她心底。

墙上那副画,是她嫁给他的第三年画的,鱼儿嬉戏于水中,却悠游自乐。还有一旁的字——那首词是她念,而他写上的。

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琳琅的视线在画上胶凝了许久,忽然不顾自己的身子,起身上前一把将那画扯了下来。

末了,那幅极美的画在炭盆零星跳跃的火花之下化为灰烬。然而,琳琅的心头却始终有什么东西哽着,一点点,逼得她几欲喘不过气来。

闻不悔进屋时,琳琅正在榻上看书。他环顾四周,不见丫鬟在侧,便问道:“阿若这丫头跑哪去了?”

“我吩咐她上街买东西去了。”琳琅淡淡的说道。阿若是素衣走后琳琅自府中众多丫鬟之中挑出来的,性格与素衣倒是有几分相像。

闻不悔走到琳琅身旁坐下,拉了拉盖在她身上的小毯子,见她专注的看书,张嘴欲言,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午后的阳光自窗外铺进屋内,暖洋洋的。

过了片刻,琳琅放下书,看了他一眼,指着放在旁边的锦盒,道:“这盒中的东西是长歌带来的礼物,你不妨看看。”

闻不悔甚至不曾看那盒子一眼。

他望着琳琅低敛的眉目许久,深深叹了口气。自收留了春弄之后,他与她已经许久不曾好好的说上几句话了,如若再这么下去,他们不知会变成什么模样。

琳琅听见他的叹息声,顿了一下,转而拿起那盒子放到了他手上。闻不悔别无选择的接住了那盒子,随即就听琳琅温声开了口:“你打开看看吧。”

“琳琅,我们该好好谈谈。”闻不悔抓住琳琅的手,琳琅欲抽回,却被他握得更紧。

琳琅这才抬眼看他。

望着他略显疲惫的面容,琳琅有些怔然。明知这样下去不可行,却又情愿过去。他的过去她不曾参与,若他的心中仍有另一个她,那她又该如何是好?

闻不悔眼中的坚持让琳琅别无选择,她别开眼去,问道:“谈什么?”

“我们好不容易才有了现在的生活,有你,有即将出世的孩子,于我而言,这就足够了……我知道府中内外流言纷纷,但我希望你能相信我。”闻不悔低头,伸手覆上琳琅隆起的小腹,低低叹了口气,“近来委屈你了。”

“我知道。”琳琅微微一笑,努力不让他看出自己笑中的勉强。见他一直不去看那盒中的东西,索性坐起身来打开了盒子,道:“长歌的百鸟朝凤图,天下无人能及。”

闻不悔的视线在她脸上来回徘徊了许久,才安下心来,最后视线落在了盒中的绣品上。他眼前一亮,伸手展开了那幅绣品。百鸟朝凤图在午后微微有些晕眩的阳光下更显得栩栩如生,那凤凰就像随时会飞出来般。

“这是长歌绣的?”虽然早已见识过长歌的绣工,他仍旧不敢相信眼前这幅绣品出自长歌之手。在此之前他一直以为全大毓只有锦州秦家的人能绣出这样的东西。

蓦地,闻不悔反应过来,试探的问道:“长歌是秦家人?”

琳琅一愣,随即笑道:“爷说笑了,若长歌是秦家人,那我呢?”

闻不悔也不再问,明白琳琅将这东西给自己的用意,遂将那绣品收进了锦盒中。近日来府尹万不全一直催人上门来问他是否解决了贡品一事,他派去锦州秦家的人一直都没能传回好消息。上贡的日子一日日逼近,他正为这事儿心烦,长歌送的这份礼真是送到了他的心坎上。

他的视线再次落在琳琅身上,知道这绣品定然是琳琅让长歌绣的,又想起进来府中内外的那些闲言碎语,心下更是愧疚。他张嘴欲言,老半晌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往日他与琳琅虽然也是这般相处,却总觉得一切尽在不言中,许多话不必说出口琳琅也能明白他的心思。可现在……

“我知近日府中很多杂事,你先去忙吧,我有些倦了,正好小憩一会儿。”琳琅打破了沉默,也打断了闻不悔的思绪。

明明是极为体贴的一句话,却让闻不悔心头堵得慌。看着琳琅脸上不掩饰的倦意,他淡淡说道:“你若累了,就先小睡一会儿。近日太忙都没能好好的看看你和我们的孩子,我想留在这儿多陪陪你。”

他坚持如此,琳琅也不再多说什么,索性闭上了眼儿。她也才闭眼,门外便有丫鬟通报,说商号的管事上门求见。

自年后到现在,闻府的生意一直都处于对手的打压之下,不论是官场,亦或是货物供给方面,无一不遇到困难。这些闻不悔都不曾对琳琅提起过,也嘱咐过那些管事切莫让她看出点端倪来。

若非出了什么急事,管事的定也不会找到闻府来。

琳琅睁眼,道:“你去忙吧。”

闻不悔微微抬手,温暖的指腹轻轻摩挲着琳琅的脸儿,在门外那名管事的催促之下,只好起身离开。

他方走了两步,琳琅又道:“再忙也要注意身体,别太累了。”

闻不悔闻言,心头泛起淡淡的喜悦,忙回道:“嗯,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若丫鬟服侍不周,就换一个。”

他的话让琳琅想起了素衣,心下又牵挂了起来,忽然听到他问道:“琳琅,墙上的画怎么不见了?”

琳琅回过神来,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早先挂着画的墙上早已没了画的踪影,显得空荡荡的。他的话让她想起了早些时候的冲动,深呼吸后,平淡的说道:“早些时候长歌和暮衣玩闹,不小心扯掉了墙上的画,我便收起来了。”

闻不悔回头看了琳琅一眼,神色复杂。门外的管事再次出声催促,他也无心再去追究画的去处。

开了门,吩咐外头的丫鬟照顾好琳琅后,便与管事一道快步离开。

过了约莫一刻钟,琳琅新挑的丫鬟阿若自外头回来,手中还提着刚买回来的酸梅,她一放下东西,便道:“夫人,方才我在路上碰到老爷,被派去伺候那位客人的丫鬟急匆匆的拦住了老爷,听说是那位客人又闹——”

“阿若,我有些累了,想睡一会儿,你先下去吧。”琳琅道。

阿若话虽没说完,却也聪明的不再说下去,忙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

午后的风柔和中夹带着几许暖意,阳光透过窗外斑驳的树影慵懒的散了一地,琳琅望着那扇阖上的门许久后闭上了眼儿,许多事让她不得不去想。

能撑起闻家这般大家业的,精明不在话下。长歌的事,即使她不透口风,总有一天闻不悔也会知道的。她也知道自己的从前也瞒不了他多久,这样也好,该来的,总归会来。

至于那些日夜监视着闻府的几拨人马,要抓出来势必要花些时日。

还有府中那位娇客,她似乎也有必要去会会她了。

闻不悔刚毅的面容再次浮现在她的脑海中,久久,挥之不去。

乱局(二)

闻府的管家给长歌她们安排的厢房布置的极为雅致,且景色怡人。许暮衣对着盆栽里的花儿啧啧惊叹之后不忘摘下一朵簪于发上,回头笑问长歌:“美吗?”

长歌心情似乎不错,极为赏脸的点头。

许暮衣走到她身旁的栏杆上坐下,也不提先前在琳琅房中发生的不愉快,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那个小丫头呢?”

听她提起闻秋,长歌也是一愣,却只能摇头表示不知。见许暮衣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没好气道:“先动了这个念头的人就输了,暮衣。”

闻秋是极为聪明的,若她们先去找她,那么可以谈判的筹码就低了一分,即便是她们有一个共同的目标。莫说她和许暮衣都不了解这个年纪擅幼的小丫头,就连殿下,恐怕也不是那么的了解她。

简而言之,她之余她们,既是可以互相利用的朋友,又是摸不着底细的敌人。

“我派去京里的人也该回来了。”长歌忽想起什么,漫不经心道。

许暮衣一惊,狐疑道:“你该不会是打算……”

长歌嗤嗤一笑,道:“既然这局面已经够乱了,又何妨再乱一点?”

闻言,许暮衣反倒安静了下来。她素来佩服长歌,也正如她所说,乱中,她们更易取胜。微微低头把玩手中那朵原本簪于发际的花儿,她蓦地脱口而出道:“长歌,你的生辰要到了吧?”

话音方落,她察觉自己说错了话,再偏头看长歌。

阳光的散落在长歌的身上,虽明媚,却留下一道阴影。那一瞬间,许暮衣似乎看到身边少了妩歌之后的长歌,一个人躲在阴暗的角落,任由孤独啃噬着她的心。她坐在长歌是身侧,却什么都没能做,只是安安静静的陪在长歌身边。

长歌的生辰亦是妩歌的生辰。

她与妩歌接触的空间并不多,记忆里最美好的印象是彼时她刚被带到殿下身边时温柔的妩歌对她那短短几天的细心照料。她认识长歌已久,明白妩歌对于长歌的重要性。

沉默了良久后,长歌忽然抬头望向烈日,任由热切的阳光刺痛自己的双眼,她道:“暮衣,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许暮衣看着她的笑容,听着她坚定的话语,心疼不已。

是啊,她们都坚信一切都会好起来。

但,无论她们如何努力,在心底的最深处,却都无法漠视殿下的意愿。

长歌做了许多的事试图去改变殿下的想法,却只有她,曾在夜里听到长歌梦中呓语。

从前,只要是殿下想的,长歌都可以义无反顾的去努力做到。而如今,殿下想的,却与她要做的背道相驰。

敏锐的直觉让许暮衣下意识望向不远处,看到逐风不知何时站到了那儿,远远的,远远的看着长歌。

她朝他轻点头,逐风却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随即便转身离开。

慢慢,慢慢的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夫人,今日我们还上街吗?”乌雅兴冲冲的问道。这是她第一次来大毓,也是第一次在一个城里逗留这么久,川州城对她来说处处充满了新奇。

“自然。”仪柳理了理身上的衣裳,领着乌雅便要出门。

两人才走到门口,便被从隔壁厢房走出的任子衡给逮了个正着。任子衡见仪柳又是一副外出的装扮,心下有些不悦,却碍于她的身份而不好发作。

如此大肆上街,若落入有心人之手,国祸便起。

偏偏,眼前却是一位不听劝的主。

“你若是不放心,可与我们同行。”仪柳面带笑容,却极为贵气威严。

而身为臣子,任子衡别无选择。

他的顺从让仪柳心情甚佳,遂率先踏步。因他的同行,仪柳将那些随从都留在了客栈当中。

到了街上,乌雅对所有的事物都抱着极为高度的热忱,而仪柳则像宠溺孩子般纵容着她。

街上一如既往的热闹,除了不能让她们走出自己的视线之外,任子衡还必须辨别四周来往的人群,不能让任何危险靠近她们。一路跟在她们身后,望着仪柳的背影,任子衡的眼神变得有些阴霾。

这是他们到达川州城的第二日,在他看来,川州的大街与别的地方并无二样,即便是身份尊贵极不易出门的仪柳,也未必不曾见过这样繁华热闹的大街。她这两日却对这川州的街道怀抱极大的热情,逛街之时却并未采购多少稀奇东西,单是在大街上来回逛,似是在寻什么东西,却又丝毫不透风声,任凭任子衡在一旁猜了又猜,偏生猜不出个所以然来。

脱离大队人马已有几日,任子衡心知这样下去大不可为,敛了敛神,当下就有了主意,明日一早他便会带着仪柳一行离开川州赶往京城,无论用何手段。

任子衡环顾四周,锐利的眼神甚至不曾错过街上那些小偷的小伎俩,却也不会强出头去抓贼。

他的视线绕了一圈,落在不远处缓步而过的女子身上,在那女子无意一回头的轻瞥中看清了她的脸。那熟悉的面容让他蓦地愣住,下意识握紧了双拳。

常年的军营生活让他练就了一副好眼力,那匆忙消失在他视线里的人分明不该出现在这儿,可他却真真切切的见到了秦长歌。

永乐三十八年后,已经极少有人再提起怡和,连带着她身边的一切也渐渐淡出了世人的视线,包括她身侧的随侍女官、侍卫,还有她一手训练出的铁军卫。不是没有人质疑过这些人的去向,然而,这些质疑却都在新帝的冷眼下渐渐销声匿迹。

当年的秦氏两姐妹在年级擅幼时便被霍皇后接入宫中,教养成为皇城内最为出色的女官,时常出入皇宫内苑的人都见过这对双生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