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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平瞬间被拓跋贵妃勒住脖子,再回身挣扎已经是异常困难。拓跋贵妃在升平耳边讥笑:“原来独孤家子女也不过如此窝囊,只怪你这个贱妇生了一副柔弱的身子!”

升平拼尽力气才从腔子里迸出几个字来:“拓跋氏,你若杀了我,一定会后悔的。”

拓跋贵妃不理升平激烈言语,由地上拾起发簪比在升平脸颊,阴冷笑笑:“后悔?那本宫先毁了你的容貌,看最终究竟是谁后悔!”

发簪逼近,升平冷冷望着发簪闪动的金色光芒动不了也躲不开,脸色因勒得过紧涨红一片。簪尖一个用力,刺入升平额头,一滴温热血珠从眼前坠落,睫毛带过一点殷色血意,惹得眼前景象被披上一块红幕般,到处是艳色诡异。

“住手!”尹薰此时发髻散乱冲入殿内,见两人如此纠缠,伸手欲夺拓跋贵妃手中发簪。

拓跋贵妃仰仗自己身高体壮,裹住升平身体闪在一旁,向尹薰声嘶力竭道:“尹德妃,你最好少管闲事!”

“拓跋贵妃,无论太子殿下和秦王孰赢孰输,你都动她不得!”尹德妃厉声断喝。

“怎么,你与这贱妇老父那段旧情,至今还不能忘却吗?”拓跋贵妃讥笑。

尹德妃闻言微眯双眼紧抿嘴唇:“你敢派人调查本宫底细?”

“不必那般麻烦,堂堂大唐尹德妃与前朝隋文帝杨坚的龌龊丑事谁人不知?就连当今皇上也是知晓的!”拓跋贵妃冷笑:“只是大唐皇宫上上下下只瞒你一人罢了。若不含辱迎你入宫,又怎能得到你们莫家残余誓死效忠皇上?”

尹德妃神情一震,直直望着拓跋贵妃狰狞面容。

尹薰此生最为感激的人是李渊。正是他肯在自己心伤时细心安抚体贴怜爱,莫氏虽因端木氏败落,却能在归顺大唐后得以恢复以往荣耀,不得不说是李渊对尹薰多加关照的结果。她心中与杨坚遗憾过往和今日此情此恩相比,已渐渐淡去不足挂齿。方才拓跋氏一席话犹如利刃迫她恨不能就此剜去自己双眼,怪自己认错了李渊的为人。

原来既往自己所受的无边宠爱皆因为了换取莫家残余势力的效忠,并非欣赏她的才干和性情。

尹德妃不禁凄然一笑,“既然如此,本宫就更不会让你伤了她,正如拓跋贵妃所说,本宫与她父皇有旧情未了,那么本宫今日就坐实给你瞧瞧!”

尹薰赤红着双眼利落出手,仿若二十余年前与杨坚的那场贴身近搏,她出手重捏拓跋氏手腕向外轻抬,待到发簪离开升平面颊后再横掌下断,重重一下切在拓跋氏手腕上,拓跋氏当即吃痛不住,手中发簪叮当落地。

尹德妃牵制住拓跋氏双臂扭在身后,逼她下跪在自己面前。尹德妃定定望着拓跋贵妃头顶斑白的鬓发,心头一软,终还是松开她的手腕,:“拓跋贵妃,我们都老了。记得二十年前你曾与本宫交手,彼时,你的武功还略胜本宫一筹,今日,你已经无力反抗了。”

拓跋贵妃因惯力被迫双膝跪地,她强撑起双臂支住身驱急剧喘息:“那时,你身怀有孕,算不得数。”

提及那次怀有身孕,尹德妃心头更觉悲凉,再不肯说了。原本那个身孕来的蹊跷去的糊涂,她不敢知道真相,生怕自己知道真相后会想亲手杀了往昔的恩人。

升平此时额头血流不止,血痕蜿蜒爬满艳美脸颊有些骇人。尹德妃还来不及上前为她擦拭血迹,殿外已有铁蹄声纷杂踏来,升平心中不禁突突直跳,呼吸也近乎停滞。

是他,还是他?或者是结果他们坐收渔翁之利的旁人?

恍若隔世重生再见时的心中忐忑。她在等待宫杀最终结果……

李世民犹如天神般突然由殿门处奔入大殿,血染的长袍迎风飞卷,两鬓散落几缕乱发被风吹乱诉说着心中惶急,宫灯摇曳下,他的面容前所未有的清晰,仿若刻在升平心头。

李世民犀利的目光在殿内不住四下寻找,直到望定升平后方才停住,原本紧抿的薄唇划出一抹弧度,似笑似喜。

他在找我。升平心头一动,温热泪水几乎涌出眼眶。

李世民痴痴望住升平,见她满脸血污却又不知伤再何处,焦急的疾步迈至近前,宽厚臂膀张开将升平用力揽入怀中,罩上只属于他的气息,颤抖着声音问道:“你,还好吗?”

宫杀绝境何时变得如此令人心怀温暖?

升平笑了,开怀的泪水却抑制不住的滚落在他的肩头。

数日隐忍终得释放,堆积在一起竟凝不成半句言语,答不上他的问话。

察觉殿内众人的沉默,李世民猛地将升平从怀中拉出,他的手指颤抖,几乎不敢触摸升平脸上那片血色。他轻轻抚过她脸上的血痕,一擦,一寸干净,一抹,一寸安虞。直至额头伤口处升平吃痛避缩,他的手指才迟疑定住。

李世民回身瞥见地上金光晃晃的簪子,再瞧拓跋贵妃和宇文贤妃二人畏缩模样,心中已经明了。

李世民克制自己情绪许久,方才对拓跋贵妃和宇文贤妃二人低喝:“你们自我了断吧。明日我会奏请父皇,送你们的全尸回家。”

拓跋贵妃对这种命令不曾匍匐哀求,她只是怒睁双眼怨愤看着紧紧相拥的两人不住的冷笑:“不消秦王劳心本宫去处,本宫自然知道成者王侯败者贼的道理。只是本宫在天之灵不会放过这个贱妇,本宫会诅咒她终生抑郁,不得善终!”

毒咒说罢,心高气傲的拓跋贵妃回过身,一头碰在墙壁,顿时血流满面昏厥过去。

宇文贤妃见拓跋贵妃死状备受惊吓,恐惧的扭曲被升平划伤的面容,狰狞着哭喊,似已就此疯魔。

李世民面色阴沉望着痴愣伫立在一旁的尹薰,也想将她置之死地:“你……”

升平止住李世民接下来的言语:“是德妃娘娘救了臣妾。”

尹薰见两人神色黯然摇头,“本宫不是救你,而是在害你。”说罢从升平身边走过,专注望了望升平熟悉的容颜,目光蔼然,仿佛又见彼时心中牵挂的的那个人,而后由李世民腰间拔出长剑,李世民知她要做什么并没有阻挡,她将长剑横在颈项从容向升平笑笑:“有时候,本宫真羡慕你母后能留住他一生。”

长剑飞刃,寒光抹断尹德妃最终的温柔语句,似此尘世再无值得她留恋的情爱,选择毅然离去。

金戈封鍪帝王业

李世民以手掌适时的遮住升平视线,升平握住他的手腕,缓缓从自己眼前落下。

尹德妃正躺在金石堇毯上,脖颈上喷溅出大片殷红鲜血,手足仍在抽搐嘴角却噙着对往事释然的深深笑意。

李世民解下肩头披麾盖住尹薰临别笑容,起身后将升平搂在怀中:“你不是她,不会如此结局。”

升平依在李世民的怀中轻轻颌首,心中无限感慨。

也许天家女子命中注定坎坷不定,她一路走来历经跌宕起伏,艰难有时,痛楚有时,唯心中信念从不曾放弃:既生于宫阙,怎会为寻常儿女情愫困扰?正如独孤皇后那般心中所思所想皆是霸业征程才是真正当得起这样的名号。

身边夫君胸怀天下时,随其披荆斩棘不谓其苦,枕侧良人稳坐天下时,与之治理政事少觉疲累。此生唯有与朝堂生死沉浮方能得抒心中鸿志,若将其养置深宫,反会颓靡心志心中苦闷。

幸而,李世民定不会负她。不会如寻常皇族般豢养美眷藏匿在深宫宅内,更不会因见锋芒显现而惊恐冷落闺中良臣。

他说过,他日成就,必跪送凤冠至她面前。她记得,她等着。

升平叹息着依在李世民胸口,倾听他怦怦心跳那般沉稳有力,慢慢阖拢视线,心中暖意涌动升起。

东宫残局自然有宫人打理,尹德妃尸首送往宫内永安寺,待皇上赐谥号再行入殓。碰头昏迷的拓跋贵妃则被李世民所带侍卫挟往北宫囚禁,宇文贤妃疯癫异常自然也一同随往。两人临行时,李世民毫不避讳身边的升平,冷声吩咐道:“在北宫宫门里送她们上路,尸首还回拓跋家和宇文家。”

升平不曾对此加以阻拦。毁她容貌者,得此下场已是宽容,她做不到伪善宽待得罪自己的敌人。

升平发觉李世民胸口衣襟血染大片,她命宫人寻到御用伤药,屏退宫人亲自为李世民更换。她为他默默解开衣扣,除去外衣,凝结在胸口的血疤再次因为先前玄武门求生而扯动,又裂开些许。再细瞧升平又想起自己那日下手之重,心中不由得发酸。

忽地,一滴水意滴落在李世民掌心。

李世民原本沉静望着升平僵硬着举动,见自己手背存留的圆润泪滴,以指抬起她的下颌,笑得犹如顽皮孩子:“我南征北战受过无数次刀伤剑伤,这些不过是寻常伤罢了,居然也能让公主为我哭泣?”

升平被他戏谑有些尴尬,昂头顿回眼底泪意,恢复以往冷静面容道:“本宫不过是在为尹德妃伤感,谁说是为了秦王?”

李世民闻言哈哈大笑,连袒露在外的伤口也顾不得,一意握住升平柔双手:“不许犟嘴,否则……”

“否则,伤口再难痊愈。”升平随口堵李世民一句,低垂眼目继续为他包扎,只是颈项已经粉红一片,掩不住心中燥热。

自年少时与杨广耳鬓厮磨,也有此般暖意情动时刻,今日与李世民嗔笑却发觉当时情状有异。杨广对她来说似兄似父,宠溺常多于情爱。李世民与她,历经波折生死,不觉中早已魂牵心念连动一起。眼下太子夺嫡风波除尽,终可放松心弦,再听得他情话一句,竟有些恍然如梦的错觉。

“对着伤口痴痴的在想什么?”李世民的眼底萌动笑意。

“本宫在想,当初为什么不再多用些力气。”升平似生气般,加速手上动作。

李世民不理会升平的赌气,定定望着她不肯承认自己情愫的意气用事,只是笑。

昔日大兴宫内惊鸿一瞥,天阙女子首次让他知晓何为窒住呼吸。宫倾国亡他犯下重错,单是升平醒来后那一缕怨恨目光已使他羞愧万分。大婚之时,玉阶天梯上红裳凛烈,似梦似幻摄掉他所有心魄。再谋大业时,已难阻挡深宫别离,日日相思夜夜牵挂之情。

今日,心中的人终于在近前,不知为何心却先怯了。驰骋疆场血战数年的男子,手刃千计悍敌善于用兵的男子,竟连一句心中情话也说不出。

李世民只会笑,是能笑,心中,眼中,唯有升平一人。

细心包扎胸前伤口完毕,升平拉过李世民宽厚手掌,只见上面一道透骨伤口,鲜血仍在不住向外涌出。大概是刚刚在玄武门厮杀时所受的箭伤。升平无声叹息,

她抬眼与痴痴的李世民对视,见他不闪躲视线心中又有些忐忑,整个人也浑身热的厉害,升平霍然站起闪到一边:“现在已是丑时。秦王殿下可暂且休息片刻,等待明日早朝,群臣发现事变后怕是又有一番深浅较量。”

“东营我已命人持皇上虎符进行收编。东西南北四门守将已悉数归降。”李世民也知升平话中所含深意,沉思片刻道:“我也知晓明日一早,朝臣定对此事有有非议。”

“朝官只是向皇帝宝座俯首称臣,哪管宝座上所坐何人?秦王对此倒是不必多虑。”升平从容应答,李世民听闻颌首赞同。

“秦王,属下有事要报。”殿门外忽而响起声响,话音急促,似有内情。

“进来禀报!”李世民此时并不避讳升平,反手将自己身上的衣裳披好,招侍卫入内。

侍卫知是此处是东宫,有许多避讳,入内时眼观鼻,鼻观口,进门立即跪倒不敢擅自左右观看,“回禀秦王,长孙常尉他……”

李世民听得长孙无忌危急,陡然站起:“长孙常尉怎么了?”

“长孙常尉中毒箭性命垂危,御医说只怕不能撑过今晚。长孙常尉命属下带信给秦王……”侍卫紧声禀告。

李世民急抓住侍卫肩膀,“说!”

“长孙常尉道,太子被诛关联的拓跋氏必然会反,消息一旦向外传出,难堵天下百姓悠悠众口,不若请秦王再往前走一步……”

李世民闻言呆住,思量片刻方才示意侍卫继续说:“还有别的吗?”

“还有,长孙场常尉说秦王许诺他的事,他追随秦王十余载,深知秦王殿下是守信之人,他在此不再复提……”侍卫畏缩的停住语音,瞧了瞧一旁伫立的太子妃。

“不必再提什么?”升平忽然轻声问道。侍卫语塞,忙悄悄抬起头窥视李世民的神色。

李世民立即沉下面容,不容他解释,当即呵斥:“下去!”

惶惶侍卫不敢停留,连忙躬身退去,殿内再留升平与李世民二人伫立。

“什么诺言如此重要,要长孙常尉以性命来逼问?”升平双眼直直望住李世民,笑容仍在。她走至李世民面前,伸手为他整理好衣襟,捋顺鬓发。血染长袍重新披在他的身上,李世民赤红双眼似欲说千言万语,薄削嘴唇张合几次,却也不能为自己辩解。他无颜面对坦荡若此的升平。

升平默然凝望李世民如此尴尬行状心中已全明白,她竭力逼自己展现笑颜,状似不以为意。

宫杀之际,能有性命得以存活,便又是一次劫后余生,原本该笑的……可她偏笑不出来。

李世民哑了嗓子,半晌才道:“公主。”

“未入大唐后宫前,家人皆称呼我鸾儿。”升平似回忆什么,眼中有些迷惘,“入得唐宫,有人称呼太子妃,有人称呼公主。连本宫自己也不清楚到底是谁了。”

李世民察觉升平目光有变,伸手欲摸她苍白脸颊进行安抚,不等他触碰到她的肌肤,升平已不露痕迹闪开,李世民神色变了又变只能苍白解释:“听我说,长孙无忌为我负伤,他濒死时想为长孙无垢求个……”

“皇后之位。”升平接住李世民不敢说下去的话尾凄然一笑:“果然还是在朝堂上有自家兄弟好,还能为之谋划皇后之位,可惜,我杨鸾的兄弟都被你们父子兄弟给杀了,从此无人再来为杨鸾谋划安稳。”升平笑着,笑着,眼底空洞无物。

李世民身子一震,张臂将升平搂入怀中:“休要乱想,你还有我,我为你谋划。”

升平俯在李世民肩膀上,嘴角慢慢淡去笑容,双眼木滞,她对此人安抚的谎言不肯再答一个字。

李世民以带伤右手不住轻抚升平后背,手心疼痛比不得此刻心中剧恸:“哪怕负荆天下,我也一定会为你兑现那个诺言!”

升平用力挣扎,李世民却不肯放手,两人挣扎几番终不能脱困,她最终只好抱住他的伤臂狠狠咬下,他则任由她随意发泄心中愤怒仍不肯松开手臂。

升平还是累了,再没力气来惩罚自己。她昂起头,定定望着眼底浮现焦急的李世民:“请秦王殿下给本宫留些最后尊严,请放开本宫。”

她冰冷的目光,无情的言语,逼迫李世民不得不放开禁锢的臂膀。

升平虚软的站起身,拖动步履走出李世民笼罩的魁梧身影,她缓缓回身躬身屈膝,在他面前深深施礼:“秦王殿下去忙国事吧,本宫先告辞一步。”

李世民哪肯就此放手,以伤手拉住升平宽大衣袖不肯放,升平执意前行,两人之间如隔了鸿沟般站离一袖之遥。

升平回视,与李世民对望,四目相对,不舍,懊悔,绝然,悲恸,道不尽多少情绪夹杂其中,似一把利剑划在地面生生将二人分开。

“不许走!”李世民蹩眉,执着坚持。

“秦王殿下真会说笑,本宫还能往哪儿走?如今我杨家父子兄弟皆死在秦王殿下兄弟的手上,杨鸾此刻也只剩半条命而已,天下之大,杨鸾却不知走出大唐宫阙该迈哪只脚,秦王殿下何惧之有?”

李世民紧握牵住升平衣角的手,久久才能提起力气:“不许再说了,无论怎样,我都不会放你走。”

“哪怕,本宫会因此恨你终生?”升平抬头凝视李世民双眼。

“是,哪怕会恨我终生,我也会不择手段留下你!”李世民坚定回答。

“好。秦王殿下果然有气度。敢问秦王,来日大殿册封本宫时的封号是贵妃,还是贤妃?”升平肆意冷笑,眼底已经蕴满泪水。他明知她容不得自己头顶任何妃子封号,却不能给予任何许诺,为何还执意不肯放她离开?

无以回答的李世民,声音越发低哑:“阿鸾,你不要逼我!”

升平笑了,边笑,边回身向前走去,边走,泪水边顺着脸颊肆意流淌。

李世民即便如此仍不肯放手。

不肯回头的升平伸手将自己身前丝绦解开,暗绊松掉,一件长衣由他拽得轻轻飘落在身后,她则继续木然直行,直至背影消失在侧殿门口。

李世民定定看着升平萧索背影,对此结局根本无言以对。

李世民,若你注定一生无力许我尊贵,就不该,惹我倾心。

长孙无忌所说的再进一步,即是让李世民逼父皇李渊就此退位。

若能将皇权独揽在掌心,怎还有人胆敢妄谈玄武门伏击,有怎还有人胆敢非议新帝罔顾兄弟亲情?

李世民知道长孙无忌话中意思,也知道当下唯有此举可行。但心中仍是记挂升平,对殿门外等信的侍卫视若无睹,整个人阴沉面容无人敢催。

直至丑时三刻,升平方才面无表情的由殿内出来,她已经卸掉发鬓间的奢靡发饰,身着素衣白绦一身孝装,散乱发髻的她微红双眼立于李世民面前,双眼不肯直视。

“事已至此,秦王不能功亏一篑,天下人尚且等着看这场好戏,秦王殿下还是屈尊成全吧。”升平艰难开口,不等李世民表示赞同立即转身领行,李世民怔怔也随即起身黯然随往。

东宫殿门外一干人等见两人出门,悉数惶然闪至一旁,匍匐跪倒,殿门外车辇早已备好,升平却轻身绕过车辇向两仪殿徒步而行。

行至东宫门口,升平回首张望,朱檐红墙掩埋她近一年的美好时光,风冷月清似那段不堪回首的冰冷记忆,还给她瑟瑟感受。

太子建成,以及东宫,皆是升平记忆中的一角。或痛苦,或迷离都难忘记。

“把……太子殿下送往两仪殿门口。”升平黯然提及李建成,嗓音有些低哑,原本低泣过的双眼在宫人们瞧去仿佛更有些洇红。

李世民沉色,随意唤过内侍领命去做。升平又木然继续向前走去,李世民深邃目光始终追随她轻袅身影,沉气继往。

两仪殿与东宫实则只有一墙之隔,跨过东宫宫门抬头便是两仪殿广场,一道朱漆深门,隔离生死两重天。东宫宫门内仍是安静平稳,东宫宫门外已经血腥气息扑面而来直呛人肺腑,在两仪殿旁,如山高的太子东宫侍卫尸首被叠在一起,像极了大隋宫倾时那些被北族人杀掉的侍卫。他们的样貌无人记得,他们的尸身也必然被熔合焚烧,他们受害于宫变宫倾,却也无人为之惋惜痛心。

大隋宫倾时,升平不曾直面血海尸山,今日她由蜿蜒成河的血地上踏过,只觉得黏稠血迹蹭满逶迤在地的蕾珠裙摆。

李世民上前拉住升平胳臂,沉声道:“阿鸾,回宫休息,我不想你看见这些。”

升平回头,视线迎上他的,眼底冷意瞬时凝结:“怎么,本宫又不是没见过,不过与前朝宫倾才时隔一年,本宫还不曾忘记。”

李世民语结,眉间顿现阴郁之色,升平挣脱被他擒住的手臂再次前行,宫人内侍见状只得惶惶跟上,随之踏上两仪殿漫长玉阶,直奔大殿。

李渊此时仍坐于皇帝宝座上。

虽李世民当着他的面发誓不杀太子,但深谙宫阙亲情寡漠的李渊却不敢轻信。

曾率五十七匹战马起家,如巣居鲲鹏不经意间展翅夺取部族首领之位,盘踞大漠北端接受大隋招安成为太原守备后,又起战意蓄谋扩张驱逐端木氏族,露锋芒顺势收编拓跋四万族民,展霸业宏图再挥师南下歼灭隋朝,得天命兴建统一南北的大唐帝国,细数他自己这一生,虽历经风雨跌宕却从不曾如此绝望。

玄武门外铁蹄铮铮,嘶吼震天,两仪殿内寂静空旷,偏偏连胸口怦然也难听见。

究竟是太子将他最赞许的秦王射杀,抑或是秦王将他最信赖的太子斩伤,李渊老泪纵横的双眼都不愿看清兄弟杀戮后的结局。

建成为人乖顺,虽有逆鳞却从不饽背。

世民性情耿直,虽有皇图却情牵过重。

无论孰胜孰败,孰生孰死,李渊皆不愿自己在有生之年亲眼看见兄弟相残的结果。

恍惚间,似听闻有队人马急忙忙赶往东宫,声音袭过犹如踩在九五之尊的心头,心随哒哒之声抖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