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带过去用不用得着,柳婧也没有多想——

坐着牛车,柳婧直奔东街的银楼。

刚刚走下牛车,柳婧才来到银楼门口,突然的,一个熟悉的声音惊喜地唤道:“柳兄?”

 

第三十三章 考较

 这声音?

柳婧回头,她对上了一脸惊喜,却因惊喜太过而显得做作的阳子远。

柳婧瞟过阳子远,目光扫过他身边时,突然一僵!

却见走在阳子远身前的,正是那闵氏兄弟二人,而被闵氏兄弟毕恭毕敬簇拥着的,可不正是身形修长,有着一张江南水乡似的苍白俊美的脸,神态高雅,气质疏离中透着神秘的顾呈顾二郎?

在柳婧一僵时,兀自保持着惊喜的表情的阳子远,目光飞快地扫过顾呈。刚才,他就是看到这位洛阳来的大人物朝这个方向看来时,目光有点异样,最善于察颜观色的他,马上顺着看来。而这一看,他就认出了柳婧。于是,他也顾不得与柳婧早就闹翻,马上装出亲热熟稔的样子开口叫唤。

而现在,这柳文景看向顾家郎君的眼神也是不对。阳子远心中格登一下,奇道:难道这两人还有什么渊源不成?

对上顾呈的目光,柳婧双眸略垂。

她想,他派人送上那请贴,她是欠了他情的,只是她实在无法忍受他的冷言冷语,不敢上门道谢,这般偶尔遇上了,是应该行一礼的。

当下,她朝着阳子远点了点头后,提步朝这一行人走来。

在阳子远大步迎来时,她再次礼貌性地冲阳子远一笑,然后转向顾呈等人。

顾呈正在紧盯着她,阳光下,他的眸子过于深浓,深得仿佛里面泛着紫光,这眸光便与他的声音一样,有种说不出的勾魂荡魄。

在他这样的目光盯视下,不止是阳子远,便是一侧的闵氏兄弟两人,也感觉到了异样。

柳婧实是上次被他讥讽得体无完肤,已不敢与他直视。当下,她垂着眸,朝着顾呈便是深深一揖,低着头朝他轻声说道:“柳文景见过顾家郎君,多谢顾郎援手之情。”

援手之情?什么援手之情?阳子远双眼一亮,更好奇了。

顾呈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他对上低着头的柳婧那一头乌发,过了一会,才声音轻而冷地径自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他声音太冷,要不是那音质过于动听,几乎就是质问了。

柳婧先是‘啊?’了一声,转眼她老老实实地回道:“我那箫破了,想修一修…”

她回答完这句话后,便是一阵沉寂。

直过了一会,顾呈才冷淡地说道:“那你去吧。”

“是。”柳婧低下头向后退去。直到她退出老远,阳子远才惊醒道:自己与柳文景打了招呼,却忘记多说几句套近乎的话了…

柳婧一直走入银楼,还能感觉到,那顾呈若有若无投来的目光。

她在心中暗叹一声,脚步有点乱地朝着银楼里的柜台走去…

望川亭是吴郡一景。这亭子一面朝着太湖,一面却是茫茫山脉,那山脉起伏如龙,云雾缠绕,一眼望去让人心中一清。而太湖烟波浩荡,波浪在阳光下泛着银光,也是一望便让人心折。

在这样的美景中,建一座九曲回廊般的木桥,桥中有大小五个亭子,共同构成了望川亭的盛名。

因是吴郡太守设宴,此时的望川亭,闲杂人等不得入内。柳婧掏出请贴才被放行。

在一个仆人地带领下,她朝着湖中最大的那个亭台走去。

而此刻,那亭台里,已坐了十数个儒生,儒生们的高谈阔论声远远传来,混在这风声水声中,充满了闲情逸致。

那仆人领了一会后,停下脚步,他朝着柳婧行了一礼后,恭敬地说道:“我家大人说了,此处是文人墨客,孝子忠臣聚会之所。我等厮仆不得靠前。小人只能止步于此,前面的路,还请柳家郎君自己过去了。”

柳婧点了点头,朝他还了一礼后,整了整衣冠,提步朝前走去。

这时,她行走的是木廊,这木廊有个特点,那就是会把脚步声扩大无数倍。

亭台处,众儒生正在斯文地谈笑着,柳婧到来时,颇有一些人回过头看来——她的步履轻而优雅,于不疾不徐中透着一种韵律,仿佛来者是精通乐艺之人,更仿佛来人从小便受着极好的教养,举手投足间,都极有讲究。

在众人地回望中,一袭青衣布袍,却玉树临风般身姿修曼,面目俊秀精致中有丽色的柳婧,正不紧不慢地走来。

她腰背挺直,步履优雅中透着闲适,这般走在造型古朴的木廊中,面目呈现在午后折射的阳光下,真有一种说不出的温润优雅和美丽。

倒真真是山水如画,他如画中人。

不知不觉中,几个儒生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此子何人?”“我不曾见过。”“难道是个不曾游过学的?”

这时刻,便是倨坐在众儒生当中的几个戴着高冠的中年人,也回头瞟了柳婧一眼。

在这种注目中,柳婧来到了亭台前。

见众人都在看着她,她微微垂眸,朝着众人便是深深一揖,说道:“阳河柳文景,见过太守大人,见过诸位君子。”

“阳河柳文景?不曾听说过此人。”“怪了,无论是秀才还是孝廉,都是有名之人。这人怎地没人听过名头?”

议论声中,坐在中间的其中一个官员双眼一眯,他抚着长须,朝着一个儒生瞟了一眼。

那儒生会意,当下站了起来。朝着柳婧施了一礼后,这儒生严肃地说道:“敢问柳兄所举何业?”儒生干脆利落地问出这话,令得四下一静后,又慢条斯理地解释道:“此间之人,都是世间有才名之人,我等却从不知柳兄名讳,不知柳兄有何出众之处。”

这人地问话虽然直接,却因语气文雅,而不给人咄咄逼人之感。

柳婧知道这些人的疑惑,当下,她上前一步,朝着那问话的儒生深深一揖后,清雅地说道:“文景所举之业,杂学也。”

她这“杂学”两字一出,饶是这里的人都是大有修养之人,也嗡嗡声成片。

杂学这两字,可不是容易说的。杂学杂学,顾名思义,便是所学又杂又广。可一来世间重儒学,你学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出头的机会还不如只专精儒学中的一门。二来,这人的精力毕竟有限,你门门都学,也就意味着你门门不精。

所以,这嗡嗡声中,还颇有点轻视之音。

柳婧自是听出了众人的轻视。

她这次能来,可是机会难得的。于情于理,她也不能放任众人对她的轻鄙。

当下,柳婧垂眸含笑,神情温文尔雅,却吐词清冽地说道:“文景自小有过目不忘之能……”一句话令得四下再无声息后,她静静地说道:“家父怕我浪费才智,便广收百家之书,让文景虽不能专精于一门,却也可多识博闻…刚才这位君子问我才能,好叫君子得知,文景治《易经》,通星相,长于算术,知晓阴阳五行,懂音律,会歌赋。”

这是一个皓首穷经的时代,这也是一个信奉‘书读百遍,其义自现’的时代。这么一个时代里,每一个有着过目不忘之能的天才,最后都会成为一代大儒。

所以,柳婧那句‘文景自小有过目不忘’之能的话一出口,四下便安静下来。

当她把话说完后,吴郡太守开口了,他唤道:“柳文景。”

“学生在。”

“此是我一朋友新作之赋,你把它背下如何?”

“是。”

柳婧恭敬地应了,伸手接过那赋。

这赋是另行抄写的,墨迹才干,显然是刚传到吴郡不久。赋名写着《二京赋》,下面标明为:南阳张衡作。

张衡?看来是同时代的俊彦了,在众人地盯视下,柳婧慢慢展开赋文,认真地阅读起来。

她看得很快,看赋时,唇瓣微动。不过一刻钟,柳婧便把赋文收起,恭敬地交给吴郡知府——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她考的不止是记忆,还有速度。她是可以拖延时间,把赋文记上二遍,直到没有半点遗漏,可那样就达不到让人震撼的效果了。

吴郡知府收起赋文后,微笑道:“我这位朋友,出身于南阳望族。他才智非凡,精于算术,地理,绘画,有鲁班之能。他最擅长的,莫过于天文。”在这位长者滔滔不绝时,柳婧脸带恭敬的微笑,心中则在努力地摒弃掉他的声音,默诵着刚才记下的赋文。

吴郡知府显然谈起那个姓张的朋友很是兴奋,继续说道:“他制造了指南车、自动记里鼓车。所做木马可飞行数里,现正在琢磨一种叫侯风地动仪的神秘之物。柳文景,如果你真能通晓杂务,老夫或许能把你推荐到他的门下。”

说到这里,吴郡知府抚须笑道:“好了,现在文景可以把刚才看到的那篇《二京赋》诵一诵了。”

柳婧知道他刚才提到张衡的出身学识是什么意思。强行记下的东西,最怕是耽误时间。耽搁得越久,忘得也就越多。吴郡知府这么故意耽搁,还是在考较她的记忆力。

 

第三十四章成功

 当下,她垂眸应道:“是。”

应过后,柳婧诵道:“有冯虚公子者,心侈体汰,雅好博古,学乎旧史氏,是以多识前代之载…自我高祖之始入也,五纬相汁以旅于东井…”柳婧一口气滔滔不绝地背到这里时,众人已然色变,那吴郡太守闭着双眼抚着长须,暗暗点头。要知道这赋文辞藻华丽,用典颇多,最是难忘难诵。通常一篇赋,平常的人要读个一二百遍才能记住。这时,柳婧的背诵声还在滔滔不绝地传来,“…**则用昭阳飞翔,增成合欢,兰林披香…”听到这里,不止是吴郡知府,便是周围的儒生,也都露出佩服的表情来。眼前这个柳文景,确实只是过了一下目,这一会功夫,已背了千字有余,真真当得上‘过目不忘’四个字。

在四下鸦雀无声中,又过了一刻钟,柳婧还在滔滔不绝地背着,“…前开唐中,弥望广橡。顾临太液,沧池,沧池…”沧池连续念了几遍后,柳婧脸带羞郝地说道:“大人,下面的学生忘不全了。”

“好!好好!”

吴郡知府却是哈哈大笑,他站起身来。走到柳婧面前在她肩膀上拍了拍后,赞道:“不错,不错,张平子用了十年时间写成了这两京赋,你柳文景不到一刻钟便把它记了个十之七八,不错,不错。想那洛阳顾二说是要引荐有一才之士时,老夫心中还真犯嘀咕。没有想到柳文景倒真是个有才的。”

哈哈大笑声,吴郡知府唤道:“来人,给柳家郎君备座。”

望川亭外,柳府的驭夫守着自家牛车,眼看着太阳渐渐西沉,不由眺了又眺。

这般远远望去,他恰好看到湖光山色中,一袭青袍的柳婧正倚着玉栏杆吹着箫。那箫声呜呜咽咽而来,却只有无边寥阔和空灵,仿佛与这山,与这水溶为了一体。便是隔了这么远听到,驭夫也不由心中一静,他回头一看,见身周原本忙忙碌碌的人都在侧耳倾听,不禁得意地想道:还是我家大郎有才!转眼他又激动起来:看来大郎是得了吴郡太守的赏识了,这下我家大人出狱有望了!

就在他心跳如鼓,又是激动又是兴奋时,突然的,一个骑士策马过来,朝着他命令道:“你是柳府的仆人?”

“啊?是,是的。”

“我家郎君有话问你,过去吧。”

“是。”

驭夫连忙下了牛车,跟着那骑士朝着停放在官道上的一辆马车走去。

一来到马车旁,那马车车帘便是大开,看着端坐在里面的黑衣郎君,驭夫顿时被那贵气逼得迅速地矮了半个身子。说起来,这驭夫跟在柳母身边,年轻时也见过不少世面,见过不少权贵的。可眼前这位年轻的郎君那浑然天成的气势,还是令得他不由自主地佝起了腰。

在驭夫拘谨地行礼时,马车中的郎君开口了,“你是柳文景的车夫?”

这权贵识得自家大郎?

驭夫小心地应道:“是。”

“她在望川亭里?”

“是。”

“她此次前来,是想结识吴郡太守?”

“是。”

马车中安静下来。驭夫小心地抬起头朝他看去。开始暗沉的夜幕下,马车中的年轻权贵向后微微仰着,他双眼微闭,神情高深莫测。

过了一会,那权贵声音轻柔地说道:“你退下吧。”

“啊?是,是!”驭夫糊里糊涂地退下了。

旁边的骑士抬头眺向望川亭中众儒生的身影一会,转向马车中的年轻权贵说道:“郎君,你不想去明公府中了?你这是想去望川亭凑热闹?”

年轻权贵声音轻柔地说道:“是啊…我一听到柳文景也在,便想过去凑凑了。听听这箫声,这孩子,现在志得意满着呢。”他优态优雅,风度翩翩地走下马车,含着笑续道:“她现下这么得意,不知看到我出现,会是什么表情?”

那骑士明白自家郎君的意思,他哈哈一乐,笑道:“是呢是呢,那小儿每次犯事,郎君都会出现。不知这一次她见到郎君,会不会吓得颠倒在地?”

望川亭在整个吴郡,都属于一等一的好景致。这般山水相溶,天地浩渺的美,有着洛阳那等天子之都都不曾有过的极至灵秀。

年轻权贵缓步朝着望川亭走去。

这般缓步而行,听着廊下水流的声音,耳畔传来阵阵悠扬空灵的箫声,一时之间,便是以他的忙碌,也有一种‘今夕何夕,如梦如幻’的想永远留在这里的雅兴。

不由自主的,他的脚步再放缓了两分。

朝着茫茫莽莽的山脉,和浩浩荡荡的太湖欣赏了一会后,年轻权贵转向那湖亭当中,正呜呜咽咽吹着箫的青年儒生。

此刻,那人正微倚玉栏,一袭青袍被河风吹得猎猎作响。那微垂的眉眼,那持箫的手,在残阳照耀下,都给人一种剔透如玉,精美至极的感觉。

就在青年权贵暗暗打量时,那人微微侧了侧身,这一侧身,一道金光便照了她半边身子,以及,半边乌发。看着那在乌发上跳跃游移的金光,看着那微垂的精美面容上,隐带忧伤,却因金光掩映而越发显出一种奢侈之美的美少年,青年权贵笑了一笑,收回了目光。

这时,他身后的骑士低声叹道:“这姓柳的小儒生,倒是个真有才的。”这些骑士,虽然在青年权贵身边甘为侍从,可他们也都是大有来历的,这些年跟着邓阎王冲锋陷阵,没少见过世面,对于音乐,也有一定的鉴赏之力。

骑士也只是信口说说,却没有想到,他家郎君却跟着轻叹一声,“是啊,确实是有才。”柳婧的箫声有一种奇异的魅力,可以交融天地,把这箫声和她自己变成为天地间的一景,可以让人不由自主的失神,进而忘记世俗的一切。

停下脚步,邓阎王负着双手抬头看向前方,河风吹起他的乌发,一丝一缕地散在他的面孔上,遮住了他那望向柳婧时,复杂至极的眸光。

见他不走了,一侧的骑士轻叫道:“郎君?”

邓阎王依旧负手而立,他只是远远地看着柳婧,看着那个人与山水溶为一景的人。过了好一会,他才低声说道:“阿守。”

“在。”

“你相不相信有一种人,她得志时,可以非常嚣张非常刻薄,她所说的话,字字如刀,能刺得你几天几夜睡不着,刺得你从此改变自己,恨不得有一天也把她踩在脚下,狠狠地回报过去?”

骑士想不明白自家郎君为什么说起这个,不由错眼看向他。

邓阎王在声音低缓地说出那番话后,又沉默下来。他静静地看着河风中的柳婧,看着那一人一箫一天地的美景片刻,过了一会才继续说道:“走吧。”

这两个字一吐,也不知是不是错觉,骑士直发现自家郎君瞬时冷了很多。

看到自家郎君走到这里了,却又转身返回,骑士先是一怔,转眼笑道:“回去也不错。这姓柳的生得太好,要是让那张公公知道郎君你对他另眼相看,只怕会生出事端。”转眼他想起自家郎君刚才咬牙切齿所说的话,便又补充道:“嘿嘿,那个,郎君不管对这个姓柳的是喜是烦,只要留了神,都称得上另眼看看吧。这个,在郎君还没有捉弄够之前,还是藏着别让那张公公发现的好。”

邓阎王理也不理他的唠叨,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望川亭,回到了马车上。

一直到太阳完全沉下去,柳婧才在恭敬地送走了吴郡太守等人后,上了自家的牛车。

看到她嘴角含笑,驭夫欣喜期待地问道:“大郎,情况如何?”

柳婧坐上牛车,一边欣赏着街道两边的景色,一边对着驱着车慢慢而行的驭夫说道:“太守大人对我很是赞赏。”顿了顿,她声音略低,轻轻说道:“接下来,他应该会让人收集我的履历,再提提拔之事。父亲还要狱中,太守大人只要一查,便会对我参加这次宴会的用意产生怀疑,对我的印象也会大打折扣,所以提拔是不用想了。不过也不打紧,我的本意,也只是借由这次亮相,让太守大人记住我这个人,也记住我狱中的父亲。这样,等我查清父亲冤情,陈情上述时,他就不会被轻易蒙蔽,会给我机会陈冤申述。”有多少人汲汲营营,奉上百金千金,就是为了这个公平申冤的机会?这样说起来,她今天的目的是完全达到了。

更何况,在座的那些准秀才和准孝廉都是吴郡一地出类拔萃的俊杰,她今日之行,也算是在他们心中留了名,更是正式成了他们中的一人。利用得好的话,这种名声能给她带来无边的财富。

听到这里,那驭夫欣喜地说道:“这还得多谢顾家二郎,要不是他给了郎君这个贴子,大郎也没有机会获得太守大人的赏识。”说到这里,驭夫小心地说道:“大郎,你们不是还没有解去婚约吗?不如,你再去求他一求?”

“不必了。”柳婧不想多谈顾呈,摇了摇头后便不再说话,驭夫见她不高兴了,便也住了嘴。又过了一会,柳婧犹豫地问道:”叔,你刚才有没有看到有人上了望川亭?”她想起自己在吹箫时,隐约看到的身影,不由打了一个哆嗦,喃喃又道:“我好象看到了一个熟人…不过此次来会的都是才德之士,应该没人犯到他手中…我,我也没有做错事犯到他手中。”

 

第三十五章街上

 驭夫没有听清她的后半句,笑呵呵地说道:“是一个美貌郎君吧?小人见过,他还找小人问了你的事呢。当时他还上了廊桥,不过不知为什么,只站了一会就离开了。”

竟然真是那人来了?

柳婧一呆间,驭夫唠唠叨叨地又说道:“小人看那郎君贵气得紧,肯定是了不得的大人物。哎,要是郎君能结识他,大人的事就更好办了。”

柳婧不想他再提那个煞星,便打断驭夫的话头,“叔,快到家了,你走快一点。”

“哦,大郎肚子饿了?好的好的,我这就快一点,这就快一点。”

不一会,柳府到了。一下牛车,柳母便迎了上来,在知道柳婧此行非常顺利时,柳母高兴地合掌说道:“这下好,这下就好。上面没小人挡着,下面行事就容易多了。”说罢,她拉着柳婧的手,慈爱地说道:“孩子,今天担足了心吧?母亲弄了点你喜爱的清蒸桂鱼,快去尝尝。”

这一晚,柳府众人似乎看到了自家大人被救出狱的曦光,一个个都红光满面的,柳母更是让下人做了一大桌菜,含着笑意地看着柳婧吃得撑不住了,才放她回到书房。

第二天,柳婧在书房呆了一天后,第三天一大早,又坐上牛车上了街道。

这一阵子,那二十个浪荡子还在替她收集消息,便是在闵府外,她也安插了除了自家仆人之外的浪荡子监探着。因为不知道那些人靠不靠得住,她并没有要求他们监探闵府中人和柳二,而只是让那几人就呆在闵府周围,收集所有他们听到的,感兴趣或者不感兴趣的消息而已。

而从这些乱七八糟的消息中,她虽然至今没有听到与父亲有关的事,可把这些零零碎碎的消息归纳之后,柳婧心惊地发现,闵府与扬州诸地的豪强似乎都关系不浅。

这对于一直怀疑父亲的案子与闵府有关,防着有一天会与闵府对薄公堂的柳婧来说,实在不是一个好消息。

于是,心里烦闷的她又上街了。

走了一会,柳婧突然唤道:“停一下。”

牛车一停,她便走了下来,朝着前面的一个绸缎庄走去。

这绸缎庄,店面很大,各色上等丝绸锦缎都整整齐齐地摆在那里,阳光照入时,绸缎上如有银光在游移,说不出的好看。

这让柳婧想到了前几天家里生意风光时,自家那绸缎庄的情景。

见柳婧目光温柔地看着眼前的绸缎出神,店中的伙计走上前来,客气地笑道:“君子看中了哪一匹?”虽是说得客气,他盯向身着最普通的布衣的柳婧,却没有抱什么希望。

柳婧抬头朝着伙计笑了笑,说道:“抱歉…”堪堪说到这里,一阵脚步声传来,转眼间,几个少女叽叽喳喳的声音便响彻了店铺,“把你们店里最好素锦给拿出来。”“不止是素锦,别的也拿一些让我们看看。”

听到这些说话声,柳婧安静地退后几步,就在她悄然转身时,一个少女突然唤住了她,“等等。”

叫声中,少女冲到了她面前。

这一正面拦下,那少女‘呵’的一声怪叫道:“果然是你!闵姐姐快来看,她就是女扮男装诱惑顾郎的那厮。”

这话一出口,另外二个少女也围上了柳婧。一对上她的面孔,几个少女便叽叽喳喳地叫嚷起来,“真的是你?”“好小儿,你总算被我们撞上了。”“说,你与顾郎是什么关系?”“阳子远说顾郎对上你时神态有有异,说!你与顾郎到底什么关系?”…

听到这些乱七八糟地指控,柳婧哪里还不明白?定然是那天自己与顾呈遇上,给阳子远看出了端倪后,又给嘴碎透露给了这些姑子们。

她无奈地看着这些围着她不放,一句接一句逼问不休,直让她没有招架之力的少女们,心中暗暗想道:他顾呈的一个妾位,也值得你们这么在意?

转眼她又想道:不管是上次去见顾呈时,那个不顾体面推门而入的婢女,还是眼前这几个少女,都举止随意言辞粗鲁不讲礼节。他顾府就算在洛阳还是新起的家族,可也应该看不起容不下这等女子啊。顾呈为什么不向她们说明一下,而是任由着这些小姑大咧咧的胡搅蛮缠?

见她不说话,最先拦住她的那少女双手一挥,示意众女安静后,朝着柳婧尖酸地叫道:“你不说是不是?”

柳婧对上她们,还真有秀才遇到兵的无力感。此刻见几女都要暴跳了,她连忙深深一揖,斯文地说道:“几位小姑,上次我便说了,我与顾家郎君,曾经做过一段时间的邻居…”她抬起头看向几女,低声道:“不过你们放心,顾家郎君乃九天上的仙童,以他的贵重,只有你们这般美貌又家境富有,父兄皆贵的小姑配得上。柳某此生只愿如一个普通男子般行走世间,万万不敢肖想。再说,有几位小姑这样的美貌仙子在前,顾家郎君又怎会相中不伦不类的我?”

她说得非常诚挚,和上次一样的诚挚。

几个小姑一怔,同时打量起柳婧来。在知道她本是女子身后,现在她们见到她的男子妆容,心下是有点看不起的:好端端的女儿家,谁会整日介扮成一个男子到处厮混?看来她确实是家里出了问题,再说她自己也知道自己不配。

见到几女稍静,柳婧马上团团一揖,提步便朝外挤去。几女还在恍惚当中,倒让她顺利地挤了出来。

刚刚坐上牛车,才驶到拐角处,突然的,迎面走来一个仆人,那仆人径直拦住了柳婧的牛车,朝着她说道:“你就是柳文景?我家郎君有请。”

“你家郎君?谁?”

柳婧一怔,顺着那仆人的目光朝一侧的酒家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