厢房就在隔壁,很近,就在柳婧满头大汗地寻思着另一个让他打消主意的理由时,邓九郎手一伸,已把那卷帛掏了出来。

他迈开长腿,一边朝书房走来,一边打开卷帛笑道:“别慌成这样,不过是加个名字…”

才说到这里,微笑着的,行进着的,看着卷帛的邓九郎,像是被按住了定身开头一样,整个人一僵,一动不动了。

良久良久,他慢慢抬起头来。

一瞬不瞬地凝视着柳婧,这个时候,邓九郎脸上的笑容也罢,光芒也罢,齐刷刷地消失了。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柳婧,双眼微阴,语气轻柔地说道:“柳文景,我好似眼花了。”

吐出这句话,看到柳婧白着脸站也站不稳了,他唇角噙起一朵笑容来,“原来,不是我眼花了啊。”

慢慢的,他收起了所有的表情。而从这一刻起,书房似乎抽去了大半空气,令得柳婧都呼吸困难起来。

绕过柳婧,邓九郎大步走到几案后,把那卷帛放在上面,他低头一字一字地看了起来。

看了一会,他声音轻淡地问道:“这字不错,谁写的?”

柳婧白着脸低着头,没有回答。

邓九郎也没有看向她,他逐字逐字地看了一会后,又道:“原来通篇都不是我的手笔了,模仿得几乎一模一样,文景果然大才!”

在他的夸奖声落地时,柳婧哆嗦了一下,眼眶红得泪珠儿都要出来了。

邓九郎依然没有看向她。

他的目光转向后面。

盯着那章印看了一会,他轻淡地说道:“这章刻得不错,虽细节处仍然拙劣,却颇具灵气…你这一二个月一直在家,就是学这门手艺去了?”

柳婧身子晃了晃,依然没有回答。

就在这时,邓九郎抬起了头。

他的脸上,没有了丝毫笑意。

便这般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他的眸光,有一种让杀气,这是柳婧第一次见到黑衣蒙面打扮的他时,他剑架在她颈项时的那种杀气。

再也抗不住,柳婧腿一软向后倒去,在碰到门框时,她强迫自己稳了下来。

邓九郎还在看着她。

这时的柳婧,一张脸雪白雪白的,一双黑多白少的大眼,乌黑水润的,那眼角还是红的,仿佛下一秒,便有泪水从那眼眶中破堤而出。

她 着唇,因咬得太用力,水润的下唇都沁 来了。

她站在自己面前,想跑又不敢跑,想站又站不稳,哆哆嗦嗦,楚楚可怜…

如往常一样,她这副模样,他一见到就觉得可爱可喜:这么软软的,他随随便便伸出手指,便可以让她哭得断气,或者一挥手,便能扼住她的咽喉,令得她求生不能欲死不得的小东西,真真是楚楚可怜啊。那眸光,几乎是朝他瞅一眼,他的心就能酥成一团去。

可就是这么一个楚楚可怜的小东西,对着他时,仿佛站也站不稳,一转背,却把他算计得无反应之力!

邓九郎盯了她半晌,垂下眸,凝视着自己指节修长,生有薄茧,杀人无数的手,轻柔地说道:“你刚才说喜欢我,是真喜欢呢,还是想拖住我,不让我去翻出卖身契来?”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

柳婧低着头咬着唇,还在犹豫间,陡然的,他声音一提,暴喝道:“回话!”

他一直与她慢条斯理地说话,便是有怒,也是和风细雨的,这么骤然提起声音,骤然暴怒,柳婧哪里想得到?

她给他炸雷般的声音骇得向后一退,差点一 坐倒在门外。

柳婧抬头对上邓九郎的目光。

她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的表情,这样的目光。

这让她不由自主地向后挪去。

这时,邓九郎垂下眸,目光凝视着她,声音却回归温柔,“柳文景,回答我。”

柳婧唇颤抖着。

可此时的她,在他的目光下,不但不敢动,还不敢不看着他,不敢不答了。

她白着脸,喃喃说道:“我,不喜欢你。”她从来都不可能与他站在一起,她也从来没有想过要与他在一起,而且他还不知道她是女子…还有,一有机会,她还是要离开这里,离开他的…再则,她对他,也只是有那么一点点心动罢了。

所以,这个时候,她真实的答案只能是‘不喜欢’。她想,他那么骄傲那么不可一世,如果她回答了喜欢他,他或许会原谅她做的一切,可接下来,他就一定会留下她。

她不能留下,她无需他的原谅…

柳婧吐出这句话后,邓九郎低低笑了起来。

他轻轻笑道:“真是,假话说得跟真话似的…我就说呢,这些日子你天天过来,还说什么‘知君繁忙,故来解忧’,还一反常态,对我百般体贴。原来就是为了这份卖身契啊?柳文景,你倒是作起伪来,比谁都像真…我竟是差点就信了。”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很细很细。

柳婧低下了头。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她却反而不那么恐慌了。

邓九郎喃喃自语了一会,再抬头时,眼神冰寒,面无表情。

他盯着柳婧,淡淡喝道:“来人。”

“在。”

邓九郎凝视着柳婧,缓缓说道:“把柳文景戴上锁链,作为犯人押往洛阳。”

什么?到了这个时候,他还要带她去洛阳?

盘算完全失误的柳婧,赫然抬起头来。

对上她乌黑水润的眸中的惊慌,邓九郎露出雪白的牙齿冷冷一笑,他垂下眸,再不向她看上一眼,“楞着干嘛?把人拖下去。”

“是。”

几乎是两个银甲卫刚刚应了,刚刚走向柳婧,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几个声音同时叫道:“快禀报郎君,天使到了!”

什么?

众人齐刷刷转过头去。

就在他们堪堪转头之际,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传来,转眼间,只见上百个金枪黑衣的汉子步履森严地走了进来。

于鸦雀无声中,这些明显来自洛阳,来自宫中的侍卫齐刷刷在院落里站好后,一个太监的声音尖哨地传来,“邓擎何在?陛下有旨!”伴随着这些声音的,是几个大步而来的身着紫袍的高官,以及一大群太监和武将。

这阵仗如此森严,人还没有入内,府第已被堵住。这么明显的防范,可不正是冲着邓九郎而来?

就在蹬蹬蹬的脚步声不断涌入这院落时,一个银甲卫凑近邓九郎,低声道:“郎君,他们连囚车都带来了,就在外面。”

那囚车,只怕是给邓九郎用的。

柳婧看着依旧从容镇定的邓九郎,想到他那天跟她说的话,当下退后几步。

她一个普通儒生,再说,邓九郎便是犯了国法,以他的身份家世,也断断无人敢把事做绝。所以,这些人不是来抄家的,不是在把邓九郎的人全部打入大牢的,所以,这数百双目光,只盯着邓九郎一人,对别的人是来是去,他们并不在意。

于是,柳婧轻而易举地退到了侧门口,退到了这些宫中侍卫看不到的地方。

就在柳婧后退时,邓九郎突然转头,向着她的方向看来。

他的眸光很深,很深,他的薄唇抿得很紧,他在一瞬不瞬地看着柳婧。

他现在,也只能看看了,这时刻,他对她再无制约之力。

于是四目相对间,他的眸中闪过一抹愤怒,于是柳婧在退到众人不注意的地方时,慢慢跪下下,端端正正地朝他磕了几个头…

相助之恩,救命之恩,此生无以为报,请郎君受柳婧一拜。

重重地磕了几个头后,柳婧站起身来。

她低下头,也不再看向邓九郎,便这么向外缓缓退去。

刚刚退出侧门时,柳婧无意中回头,却看到顾呈和几个吴郡的豪强官员一道,站在了邓府的大门处,这些人正朝着这个方向看来。

第七十五章来到豫州

不过这个节骨眼上,这些人显然不是来看热闹的,事实上,谁也不敢来看热闹邓阎王的热闹。

在柳婧朝侧门走去时,顾呈等人只是在大门处略略停顿,便提步前来。柳婧定神一看才发现,在他们的身后,同样是数十个黑衣侍卫。

在这些侍卫地逼迫中,这些人缓步朝着院落中走去。

他们在前进,柳婧在朝外走去。

这时刻,也有不少人和顾呈一样注意到了她,不过只是瞟上一眼,便不再理会。只有顾呈不同。看向柳婧时,他的眸色很深,脸上倒是一派平静,完全看不出刚才的失态。

他的目光,落在婧磕得青紫的额头上时,凝了凝,似是若有所思。

柳婧低下头来,她避开他的目光,脚步越走越快。

当她来到侧门处时,几天黑衣侍卫盯了她一眼,与旁边的人低声问了一句什么话后,便任由柳婧离去。

柳婧一出邓府大门,便一个箭步冲入了自己的马车中。一上马车,她便急声唤道:“去码头。”

驭夫也很激动,连忙应道:“好的大郎。”

天使的到来,令得吴郡城都处于一种异样的气氛中,柳婧的马车,在来到码头处时,这里显得很安静。

事实上,吴郡城中,凡是涉入张公公一案中的大人物,都没有想过要逃跑…这是宗族社会,你跑得了个人,跑不了家族。更何况,这其中还大有官司可打呢,一旦跑了,就是畏罪潜逃,这一辈子再也洗不清。

正因为这一点,在天使到来,确定几个涉案的重犯都被控制后,码头便放开了,如柳父等人,便早早坐在船上,只等柳婧到来。

一看到女儿过来,柳府众仆同时发出一声欢呼。柳婧和驭夫连同马车一并上了船后,这柳府特意租赁的客船,则开始启动。

随着客船一开,一道白浪冲上了码头,那白浪越来越长,渐渐把吴郡城甩在了脑后。

站在船尾,柳婧一动不动地看着吴郡城,不知怎么的,竟是红了眼眶。

站在船头,柳父抱住小女儿,一脸的若有所思。

柳母走到丈夫身侧,低声说道:“阿婧好象哭了。”

柳父寻思了一会,突然说道:“这次到了豫州后,我不想再如以前一样拘着婧儿了。”

“不拘着?”柳母不明白了,“那还由着婧儿胡闹?”

柳父轻叹道:“我就怕她困于深闺,无事时便不停地回想往事,念着那邓九郎。现在她还只是一时心动,念久了,就怕会情根深种了。”柳父也是过来人,他深知,很多闺阁女子陷入情障,除了女子本身比男子痴情外,还因为心眼太小,想的事太少,容易纠着往事不放。这老纠着纠着,那故人的一个优点也会变成十个,更何况南阳邓九那样的人品相貌,本是世间罕有?要真到了那地步,他们一家也就白跑了。

柳母也没主意,只是应道:“一切听你的。”

客船一路疾驰,当日暮西山,两岸清风相拂时,柳婧站在船头,举起玉箫缓缓吹奏起来。

听到她箫声中的惆怅,柳母暗叹一声。

从夕阳西下一直到日出东升,客船中,箫声琴声不断传来,知道女儿一夜没睡,柳母在榻上翻来覆去的。

她看着柳父,叹道:“婧儿这样,也不知多久能放下那人?”

柳父在狱中伤了筋骨,一到夜寒时 便酸胀得厉害,他把熏了艾草的布紧了紧,漫不经心地说道:“婧儿是个聪明的,她要是如寻常女儿一样,在我们面前也压抑着感情,自个关起门来默默垂泪的话,反倒不妙。现在通过乐音把心事渲 来,倒是做对了的。”顿了顿,柳父又道:“当年婧儿对顾二郎闯下祸后,知他怨恨自己,也难过了好久。这小女儿情窦初开不就是这样?只要不刻意压制,过个阵子就自己好了。”

柳母对丈夫十分相信,闻言恩了一声放下心来。过了一会,她轻声道:“行舟,我给你 吧。”

“没用的,等到了豫州,再找大夫诊诊。”

“也好。”

果然就像柳父所说的那样,柳婧这般没日没夜地抚琴**出神,只是持续了三天。客船靠岸,一行人坐上车,转向官道前进后,柳婧便恢复了正常。

如此刻,她便坐在柳父的膝前,一边给他按,一边不紧不慢地说道:“父亲,我回到豫州后,不想忙着再找夫家。”

抬起头,柳婧潭水般宁静幽静的眸子看着自己的父亲,语态平缓坚定,“自父亲入狱后,女儿东奔西跑,懂得越多,这心便越宁静。女儿常自想,那女诫教女人相夫教子,恭谨执家,可真正遇到变故,却是毫无用处。想年幼时,不管是顾呈还是邓九郎,其才智都不如女儿,可这次女儿与他们对上,却颇显懦弱无能。女儿也知道,一介女子不必与他们这等丈夫称雄。可是父亲,女儿实是不想看到他们盯向女儿时,目光只有轻贱鄙薄。”

顿了顿,柳婧又道:“女儿就想,以后便这般以男子之身行走,一可帮助父亲行商,二来一旦有变故,也能撑起这个家,三来女儿可以看看这世间风景。等女儿挣了一大笔家业,想要儿女时,就去找个无依无靠的男子当个上门夫婿。”

说到这里,她抱起父亲的 ,把脸搁在他的膝头,软软的糯糯地道:“父亲你不知道,当时你出了事,那赵宣的人说要抓着女儿和三妹去抵债时,女儿真真感到天崩地裂…父亲,你便当女儿也是儿子吧,以后女儿顶天立地,给你和母亲三妹遮风挡雨。”

提到入狱时的事,柳父心中大恸,他弯下腰把柳婧紧紧搂在怀中。

其实柳婧不说这些话,从生死中走了一圈的柳父,也不想再拘着女儿了。

紧紧搂着女儿,柳父声音发涩,“好,婧儿想怎样就怎样。”

柳父这句承诺一出,柳婧大喜过望。她格格笑道:“父亲说话可得算话…对了父亲,三伯父他们知道你有几个儿子?”

柳父笑道:“我一直只有一个儿子。”

柳婧蹙眉寻思了一会后,断然说道:“反正大哥一时还找不到,我还是当柳文景吧。”顿了顿,她嘻嘻而笑,“我房中的桃儿,干脆也不当婢女了,就给我当娘子。”

柳父见她连这个都想好了,苦笑了一下,点头权作应承。

时光飞逝。

转眼八个月过去了。

从吴郡离开时,还是阳春四月,到如今,又是新的一春到来时。

刚刚过完年,虽是立了春,可这春雪依然绵厚,长身玉立的柳婧一袭雪白狐裘,踩得这雪地格支格支的响。

听到她不疾不缓的脚步声,又大了一岁的三妹柳萱迎了出来,朝着柳婧格格笑道:“大哥大哥,你回来啦?”

柳婧上前一步,她抱起妹妹举了举,笑道:“哟,又胖了呢,成肉墩儿了。”一句话说得小女孩嘴一嘟儿,柳婧掐了掐她圆滚滚红朴朴的脸蛋,把她放下,“父亲呢?”

“在书房呢。哼,又说我胖,我不理大哥了。”说罢小团子圆滚滚地跑开了。

望着三妹蹦蹦跳跳的身影,柳婧浅浅一笑。她眉目俊美温雅,这一笑,直似那无边*光,令得这寒冷的大地都暖和了不少。相比在吴郡时,这时的柳婧,又俊美了三分。一来,是她身上那股子奢华气,不再像以前那么隐而不显,二来,随着年岁渐长,见识越多,柳婧的气度已由内到外的发生了一点变化,以前的她,先是年少时的张扬,又经过六年闺阁中的驯养,再骤然扮成男子行事,整个人的气质没有很好的融合在一起,有点不谐和,现在则完全不同了。

至于柳婧一家,是四个月前抵达豫州的。夏朝时,天下分为九州,豫州位置居于中间,所以又有“中原”“中州”之称,这里可以说是这个时代最为鼎盛繁华的地方,与洛阳相隔不远,是东汉的文化政治中心。

她的三伯父柳行风,在豫州汝南郡任郎中令一职,这郎中令可以主管下面的官员就任分配调职等,确实是大有权利。

柳行舟先是入狱,接着又舟车劳顿,整个人元气已虚,半路上便病倒了。父亲一病,柳婧又接管起这个家来。这般携家带口地抵达豫州汝南郡,又休养了四个月,柳父终于好转了点。

柳婧还在门外,柳父便在里面唤道:“文景回来了?”

“是,父亲,我回来了。”

柳婧清应一声,缓步走入了书房。

她一坐下,便有新买的婢女上前奉酒。柳婧接过热腾腾的酒盅,抿了一口后,说道:“父亲,你上次说的那药,我这趟弄来了不少,以后你也可以敞开用了。还有,过几天就是三伯父生辰,我已把礼物备好了,等会你去看看。”

柳父点了点头。

柳婧继续说道:“还有,几位伯父的府第,我已准备好了,父亲抽空去看看。”柳行风站住脚后,便派人寻找他散落四方的兄弟,说起来,柳婧一家还不是第一个来到汝南的,最早赶来的,是柳婧的二伯父,他本来就在豫州。至于这次,是柳婧的四伯父,五伯父和七叔父要来豫州,这三大家人赶来,吃住都是大事,所以柳婧这阵子在忙着给他们张罗布置。

柳父欣慰地笑道:“还是我儿能干。”顿了顿,柳父突然想起一事,便提醒女儿,“你三伯父说,汝南王的二个嫡子刚刚从洛阳回来,说是同行的还有几个朋友。这些郎君个个出身不凡,怕是难以侍侯,你三伯父想让你去一趟,商量一下接待事宜。”

第七十六章破坏

柳婧点头道:“好。”

这时,她一眼瞟到父亲书案旁,有着特殊纹路的木盒,不由蹙眉说道:“秋家又派东西来了?”

女儿这话一出,柳父狼狈起来,对上女儿盯来的目光,柳父无奈地解释道:“这个,实在退不了。”

却说柳婧一家抵达汝南后不久,在这偌大的城池,还有了点名头。至于这名声的来由嘛,一则,是做儿子的柳文景长相太过俊美,汝南罕见,二来,是人到中年的柳父柳行舟成熟儒雅,也是一美男子。

这父子两人出色的外表,俨然成了一话题,为了不让柳婧惹上**烦,几乎是一抵达吴郡,柳父便为柳婧又纳了三个“美妾”,这柳文景年不及冠,家中却有一妻三妾,着实让不少人断了心思。

可是,柳婧可以用这招来处理,柳父自己却不行。来到汝南四个月,柳父越是对容颜已毁,又明显得比他老迈的柳母一心一意,对他动心思的人就越多。

而这秋家三女,便是其中的典型。柳父一路上舟车劳顿,到得汝南时,几乎一病不起,请了很多大夫都没有成效,还是这秋家请来那隐居的名医给他治的病。现在柳父病情大好,可不管是秋家还是柳父都没有想到,那秋家三女自见了柳父几次后,竟得了相思病。看着女儿日渐消瘦,秋家没法,便向柳父说明此事,被柳父断然拒绝后,那秋家三女却依然不死心。前阵子此事还只有秋家和柳府的人知道,这几天,秋家三女却对着外面放言,说是非柳父不嫁…

见柳婧蹙着眉头,柳父不在意地说道:“婧儿不用多虑,为父已经有了你母亲,想那女子多受几次冷落,也就歇停了。”

柳婧点了点头,岔开话题,“那父亲记得用药。”说罢,她站了起来,朝着柳父行了一礼后,大步走出。

一边朝外面走出,柳婧一边紧了紧雪白的狐裘。

有一些洛阳来的世家子要来汝南?

柳婧蹙起了眉头。

她现在光是听到洛阳这两个字,心里就有点突突的跳。

不过,这与心动无关,真要追根究底,可以说是紧张慌乱。

自那日离开吴郡后,她有半年时间都在想着吴郡的事,想着邓九郎,想着顾呈。

顾呈也就罢了,对于邓九郎,她越是寻思,越是觉得,也许那次她遇上蒙面黑衣,正杀着人的邓九郎时,他便认出她来了。当时,他明明是准备杀了她的,可在看过她佩着的长命锁后又改变了主意。记得他还问过她两句话,一句是“是不是从小佩带”,一句是“是不是姓柳”。

如果邓九郎打她第一眼便认得她,便记起了他们以前的过往,那后来的相处中,也就难怪得他对她的态度,那么的耐人寻味。

当然,现在她人都离开了,他的态度并不是重点。真正的重点是,柳婧在最后算计他时,是想着以邓九郎那么骄傲的人,自己既然说了‘不喜欢他’,又对他那般欺骗,那么以后就算遇到,骄傲的,拉不下面子的他,也会把她当成陌路人。

可现在她不确定了。

想那会事隔六年,邓九郎还可以凭着一块长命锁就认出她来,后来又那个态度,就说明他与顾呈一样,也是个记仇的。当年她忘记了的事,他还记得,而且记得很深。而且,他还有仇必报!

十一岁那前,她不过嘲讽了他几句,狠狠的赢了他几轮,他就记得这么深,就捉弄了她那么多次。那吴郡这次呢?吴郡这次,她让他以为自己对他有情,却在最后又说没有喜欢过他,她让他以为自己会跟他一道去洛阳,结果在他最难的时候,一溜烟又逃了…这样的恨和恼,只怕比十一岁时更严重吧?

想着想着,柳婧打了一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