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婧早在他坚持要看信时,便知道自己说的话,无法取信伯父了。

当下她静静地收回那信,朝着柳行风说道:“伯父不信,文景也是无奈。”在柳行风皱着眉头盯着她时,柳婧朝他行了一礼,道:“侄儿告退。”

看着柳婧二话不说便拂袖离去,柳行风叹道:“这孩子的脾气也真是的!”转眼他又暗暗想道:文景的臆测虽然没有根椐,可他先前所料之事着实样样不差。罢了,我还是派人去探一探吧…

柳婧大步走出书房,刚刚来到林荫道,一个女子 的声音传来,“十五哥。”

柳婧一怔,回过头去。

站在离她不到十步的小路处,朝着她轻唤的那个小姑,正是柳行风其中一个庶民,似是三伯父中排行在六,名唤柳眉的那位。

而在柳眉身畔,还有三个小姑,这三个小姑也是豆蔻年华,正一个个怯生生的,似欢似喜地看着她发怔。与柳眉一样,这三个小姑为了爱美,外面包着的那裘衣甚是单薄,冻得那小嘴都泛着紫色。

柳婧将她们打量了一眼后,蹙眉说道:“融雪时节,最是寒冷,怎地穿得这么单薄?”

她长相本来就俊美精致,在白雪的映衬下越发玉树临风,因此,这斥喝之语不但没有让几女生气,反而令得她们的脸更红了。

柳婧见到几女含羞带怯的眼神,不欲惹上情债,便又说道:“快点回去吧,我还有事,要先走一步了。”说罢朝着她们拱了拱手,转过身大步走去。

望着柳婧大步离去的身影,柳眉欢喜地说道:“我十五哥哥走路最是从容不迫,这次他走得这么快,定是真有急事。”语气中,满是因为对这位哥哥非常了解而产生的得意。

几个小姑羞怯怯地看了柳婧的背影一眼后,和柳眉一道转过身。隐隐的,似乎有一女在说道:“你十五哥哥成亲到现在还没有生育一儿半女,是不是别有缘故…”

柳婧哪里知道后面的谈话?她一回到柳府,便召集护卫,把他们这阵子收集到的资料看了又看后,虽然并没有从中得到有用的消息,可她就是感到,自己的猜测不会差。

既然不会差,她便做起准备来。

转眼一天过去了。

顾呈约好的见面之日,虽然还有一天,可柳婧问了当地人,知道顾呈所约的那地方,位于汝南边境,晴好之日,也要策马疾驰半天才能到,一遇冰雪,那就可能一天也到不了。

想了想后,她决定提前出发。

于是,向邓九郎报备,随便找了个借口请了假后,柳婧带着她那十个护卫出了汝南城。

柳婧一行人是上午出发的,这一路倒是很幸运,虽然天空一直阴霾着,却没有下雨下雪。

将近傍晚时,一个护卫策马过来,叫道:“大郎,离十里坡只有二十里路程了。前面有一个庄子,要不要借宿一晚?”

柳婧与顾呈约好见面的地方,便是十里坡。

二十里?那很近了。想到这里,柳婧叫道:“行,就在这里借宿一晚。”

“是。”

她命令声一下,便有护卫策着马朝那庄子赶去。

庄子有点荒芜,也不知是什么人置下的。运气的是,这庄子里还留有一个年迈的老仆在看守着,听到柳婧等人借宿的要求,又见到柳婧这么一副温文尔雅的长相后,那老仆毫不犹豫便同意他们的请求。

有了落宿处,众护卫便忙活起来,

这几个月里,他们跟着柳婧也出过二次远门,这般服侍她起居,准备食宿之事,他们已经有了经验。因此,当太阳开始西沉时,众护卫已收拾好了三个房间,而其中腾给柳婧的房间,已燃了炭火,放置了热水。

柳婧在马车中颠覆半天,人已疲惫得很,这般在热水中暖暖泡过,又从里到外都换了暖和干净的衣裳后,这才精神起来。

傍晚时分,她缓步走出了房间。

围着这小小的庄子转了一圈后,柳婧沉默地想道:明天就可以与顾呈见面了。

转眼她又想道:也不知汝南王世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胡思乱想着,柳婧又出了庄子,站在庄子前面的一个小山坡上,仰头望着西边出神。直到最后一缕残阳都从天空中消失,夜幕开始笼罩大地,她才慢慢回到了庄子中。

一夜无梦。

第二天天气却不甚好,天还没有亮就雨下个不停,天空中炸雷阵阵,地上大雨倾盆。

见柳婧一大早站在屋檐下望着昏蒙的天空出神,一护卫走到她身后,说道:“幸亏大郎行事周到,让我们早行一步,这般大雨,山路极易滑坡。”

柳婧闻言蹙了蹙眉:极易滑坡?这么说来,顾呈他们行进,也会受阻了?

见她出神,那护卫轻声道:“外面温冷,大郎到房中去吧。不是约好了傍晚见面吗?现在还早着呢。”

柳婧闻言点了点头,道:“也好。”

在众人的等侯中,那雨却是越下越大,越下越大。这雨势实在太大,显得天空都黑沉沉的,仿佛没个止境似的。

柳婧看了看沙漏,想道,还不到中午呢。再等等吧。

就在她这样想着时,突然的,庄子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伴随着那敲门声的,还有几个暴躁的喝叫,“快点打开打开!”“大人,与这等贱民多说什么?直接冲进去就是。”“有理。来人,撞开这门——”

随着最后一句暴喝声传来,庄子大门被人重力撞击所发出的‘兹兹’声不时传来。几个护卫急急来到柳婧身后,一人紧张地说道:“大郎,似乎是军卒!”他们担心地看着柳婧,同时想道:这些人明显来者不善,只怕不好相处。要是别人也就罢了,可郎君的长相实在招人。只希望没事!

就这么片刻功夫,那大门被人重重撞了开来。柳婧回头望了一眼,道:“那老人不在?”

“是。”

“看来是藏起来了。我们也到房子里去。”

“是。”

进入房间,一护卫把房门留了一线,刚一抬头,他便看到上百个身着盔甲,牵着坐骑的军卒在大雨中急哄哄地冲了进来。

这小庄子通共只有二十个房间不到,而柳婧等人居住的,又是最好的房间。于是那些人一进来,便径直冲向柳婧等人的厢房。

他们一上台阶,一人便暴然喝道:“谁是主人?”

柳婧身前,一个护卫站出来朗声应道:“这里的主人早就走了,我等也是躲雨之人。”不等那人回话,他自己推开了房门。

这时,对方上百人都站在了台阶上。见到那护卫开了门,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二十来岁,脸孔削瘦左边眉毛从中间断开的高瘦青年,一手按着剑鞘,一边提步而来。

他站在房门口,冷着一张湿淋淋的脸喝道:“这间房子我们要了!”说罢,他把剑一拔,喝道:“把他们赶出去!”

众士卒急哄哄应了一声是,大步走来时,那高瘦青年突然叫道:“等等。”

喝住自己手下后,他大步上前,径直走到柳婧面前,他伸手把挡在她前面的护卫一推,一双浑浊的黄眼珠子死死地盯着柳婧,然后,慢慢笑了起来。

 舔厚唇,那高瘦青年眯着眼睛 手笑道:“今儿真是运气来了…这个把月忙里忙外,旷得人都要疯了,没想到,这里躲一场雨,竟是遇到了一个尤物!”

说罢,他伸出右手,朝着柳婧俊美精绝的脸上摸去…

他的手刚伸出,柳婧便用眼神制止了护卫们的动作后,左手一伸,迅速地扣住了这人的手腕!

柳婧动作虽快,不曾学过武的她力气却不大。

她只是扣着这人的手腕,沉着一张脸,静静地说道:“阁下…动手之前,最好看清楚你惹上的是什么人!”

这话一出,那高瘦青年断眉一挑,啧啧乐道:“哟哟,这口气可真够大的。可惜你哥哥我别的本事没有,这认人的功夫深着呢,这汝南一地的权贵中,可没你这号人,啧,便是汝南一地的秀才儒士里,好似也没有小郎君这样的风流人儿呢。”

他右手任由柳婧扣着,伸出左手摸向她扣着自己的手背,咧嘴乐道:“这手滑得,香呐——”

第八十九章顾呈

柳婧沉着脸,她‘啪’的一下把高瘦青年的手打落,沉沉地说道:“不错,我不是汝南权贵,亦非世间闻名的秀才儒生。”她直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不过是刚刚抵达汝南城的,南阳邓九的一门客!”

她这话一出,原本闹哄哄的众军卒瞬时一静。

柳婧冷着眼盯着这高瘦青年,她深知邓九郎的名气有多大,她就不信,天下吃皇粮的人中,还有不知道南阳邓九的名头的。

就在四下安静无比之时,突然的,那高瘦青年放声大笑起来。

他笑得实在欢乐,整个人都前仰后俯起来。一边笑一边 肚子,他哎哟直叫,“哟哟哟,原来咱们汝南城鼎鼎有名的第一美人柳文景,居然攀上了南阳邓九了,人家邓九郎才来汝南几天呢,你这本事也太大了吧…”竟是丝毫不信。

他这话一出,饶是柳婧再沉得住气,也是一惊,她瞪着这人,“你识得我?”

那高瘦青年笑眯眯地说道:“汝南柳文景,刚刚抵达汝南不过半年的美少年,柳行风的侄儿,我早两个月前就听到名号了。”

说到这里,他朝着柳婧一凑,一边深吸了一口气,做出嗅闻她 的动作,一边小小声地说道:“小柳郎君,在下呢,忝为汝南王世子的小舅子,平生无他好,唯一爱的便是美少年。啧啧啧,我还没有出发时,就想着到了汝南,怎么也得一亲芳泽…啧啧啧,你说咱们是不是有缘,这下一场雨,也给遇上了?”

他伸手紧紧抓着柳婧的肩膀,把她朝怀里带去,乐颠颠地又道:“好文景,你就跟了我吧。我会对你好的。”

他一边说一边伸嘴啃向她的脸,双手则摸向她的腰带。

到了这时,众护卫自是不能再忍了。哪知他们刚刚一动,腰间就是一疼,却是不知不觉站到了他们后面的众士卒,用手中的剑指着了他们的背!

高瘦青年一边重重抱向柳婧,一边叫道:“都带出去…给我置一桶热汤来,今天我要与我x思夜想了二个月的美人好好乐一乐。”

他这话一出,几人便同时应道:“是。”说罢,他们手中的长剑朝着众护卫背上一抵,喝道:“出去。”

一喝之下,见到众护卫没有动,他们手中长剑再向前一探,转眼间,鲜血四溅。

那高瘦青年显然早就料到了这些护卫的反应,他回过头来,阴阳怪气地说道:“行,他们既然不想走,那就通通杀了!”

连柳婧也没有想到,这人如此干脆的便下达了绝杀令。当下,在众士卒齐齐领命时,柳婧急喝道:“且慢!”

听到她的喝声,那高瘦青年转头看向柳婧,他抓着她的手在唇上胡乱咬了几口后,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文景舍不得?可惜了,你家郎君孙大人我,今儿还真不准备怜香惜玉了。”

说到这里,他声音一提,厉声喝道:“还楞着干什么?统统拖出去砍了!”

在众人齐声应是,把众护卫拖出去时,那高瘦青年把柳婧的双手一剪,反推着她走出房门,嘴里则乐颠颠地说道:“走走走,咱们先赏一赏砍人头的游戏,待赏完了,小柳郎再来好生侍侯大人我。”语虽带笑,可语气阴狠,柳婧转头时,对上鼻翼微张,谈到砍头时,眼睛猩红,整个人透着一种异常兴奋的这人!

刷地一下要,柳婧脸色一白。

这时,她真切地感觉到,眼前这人,说要杀了众护卫,并不是唬唬她或装模做样,而是他对于杀戮,本就有一种异常的 !

白着脸,柳婧拼命地冷静下来,她想道:我要冷静,我要想办法!现在最可恨的是,邓九郎给她的玉佩,她不曾随身带着!

办法很快就想到了,柳婧沉着一张脸,高声喝道:“孙大人既然不信我柳文景成了南阳邓九的门客,那么,我身上这封洛阳顾二约我前来相见的信,不知孙大人感不感兴趣?”

刚才柳婧提到南阳邓九,这姓孙的根本不信,现在她提到洛阳顾二,不知怎地,不止是孙大人,便是四下的众士卒,也都齐刷刷安静下来,他们同时转头看向这姓孙的,目露迟疑之色!

看来此路可行!

柳婧一阵狂喜!

就在柳婧处于狂喜中,而那姓孙地转过头来看向她,慢慢的,在柳婧的瞳仁中,他那张瘦长的脸渐渐转为扭曲时,突然的,大门外,又是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脚步声传来。

这一次的声音,特别的整齐森严。

转眼间,一队身披雨縗,头上戴着斗蓬,在倾盆大雨下,看不清面容的人,簇拥着一个戴着纱帽的人大步而来。

这些人,于行走间,步履有一种特别的森严,仿佛进退一致,端是煞气沉沉。

明明只有五十人,可他们到来时的声势,远远胜过了姓孙的这百来号人。

看到这些人到来,那姓孙的先是一怔,转眼他脸一沉,再转眼,他放开柳婧皮笑肉不笑地唤道:“哟哟,这可真是运气,刚才说着顾郎你呢,你就过来了。”

这是顾呈?

柳婧猛然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面对这孙大人的客套,那顾郎却是理也不理。他不疾不缓地走来,一直走到众人面前,顾郎才沉声唤道:“孙涛。”

孙大人摇头晃脑地应道:“我在呢,劳顾郎问。”说到这里,他突然把柳婧重重朝自己一扯,一手紧紧地扼着她的下巴,脸上肌肉跳动,声音却带着煞意的笑道:“哟,顾郎,这是我新得的一个美少年,他呢,姓柳,名唤柳文景。顾郎觉得这柳文景美不美?”他扼着柳婧咽喉下巴处的手是如此用力,转眼间,柳婧雪白的下颌便 可见的变得青紫。

而说这话时,孙大人双盯是盯着顾呈的,他的眼神很奇怪,有着厌恶,有着轻视,有着傲慢和挑衅。

…陡然的,柳婧明白过来,这姓孙的,知道自己与顾呈识得,说不定他还知道自己今天会出现在这里!

虽是看不清纱帽下顾呈的表情,可孙大人还是感觉到,他那沉沉盯着自己手的目光的寒意。

这让他很乐呵,咧着嘴,孙大人哇哇叫道:“哟哟,顾郎好象生气了,没有想到堂堂的洛阳顾二也会生气。可惜可惜,我是咱世子的亲舅子,顾郎再生气,也拿我没法是不是?”说到这里,孙大人放声大笑起来。

可这一次,他才仰头笑得欢,纱帽下,顾郎那勾魂的声音便轻轻地传来,“本来是如此,可惜我现在改变主意了…”

他说得很轻。

堪堪吐出这一句话,他左手便从怀中伸出,随着一道寒光闪过,一柄短剑闪电般地刺中了孙大人的背心。短剑很短,不能穿胸而过,却也扎扎实实刺在了要害上!

这个变故,没有任何人想得到。那孙大人更没有想到,他呆呆地看着顾呈,呆呆地低下头想看向自己的伤口。直过了一会,他才嘴角流着血,语调艰难,不敢置信地问道:“为什么…我这一路,如此辱你,你都无动于衷,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对我动手?你怎么敢对我动手?

短剑刺中要害,孙大人一时半刻还没有断气,他慢慢转头看向柳婧,喃喃又问道:“是为了他?”

顾呈没有回答。

他只是伸手温柔地放在他背心的剑把上,再重重一按!

随着剑没直柄,孙大人嘴一张,猛然 一口鲜血后,伸手指着顾呈,“你,你等着,世子不会放过,放过你…”声音一落,尸体砰然倒地。

雨,还在倾盆而下,它们顺着顾郎的纱帽,模样了他的面孔。

这么片刻,孙大人带来的那百来号人,齐刷刷清醒过来。这些人平素也只是狐假虎威的角色,早被这一幕骇破了胆。见到主人都死了,一个个跪倒在地朝着顾郎不停地磕头,不停地求着,“顾大人,放过我们吧。”“顾大人,我们什么也没有看到,什么也没有听到。”“大人,看在这一路同行的份上,饶过小人的狗命。”“…”

乱七八糟,嘶心裂肺地求饶声中,顾呈放轻声音,温厚中带着诱惑地说道:“你们当真不说?”

“是是是,我们不说。”“给小人一百个胆子,小人也不会说。”“小人以后就是顾大人的人了。”

叫嚷声中,顾呈满意地笑声传来,“很好,那你们放下兵器,跪地就缚。”

“是是是,谢大人不杀之恩。”“谢大人饶命。”“谢大人的恩德。”连哭带叫中,只听得“砰砰砰”的兵器声不绝于耳。

可就在那百来人放下兵器,跪地就缚时,极为突然的,顾呈那变得冰冷的命令声传来,“统统杀了——”

四字一出,众斗笠人齐刷刷应了一声是,随着剑起剑落,这一瞬间,刚才还叫嚷着求饶着的百来人,便齐刷刷人头落地。

转眼间,这小小的地方,便成了人间地狱…

这时,顾呈抬头看向了柳婧。

第九十章顾呈二

柳婧的脸色苍白,下颌上还有那姓孙的掐出的指印。

四目相对,柳婧刚刚轻唤道:“你…”才吐出一个字,顾呈便移开视线。然后,只见他左手拿起他自己的右手,重重一提一转间,‘卡卡’两声骨骼脆响传来,转眼间,他的右手恢复如常。

直到这时,柳婧一行人才发现,怪不得自从进门后,他的右手便一直这样垂着,连杀那姓孙的,也是用左手做的。原来他的右手早就关节脱落了。亏他一路前来,连同杀了姓孙的,都没有露出半点痛楚的样子。

柳婧呆呆地看着他,实在无法把他与七年前,那个被她欺负了还红着眼睛要流泪的小少年联想到一起。

在柳婧看向他时,众斗笠人也在看着自家主公,他们也没有想到,顾呈的手肘居然脱落了,是刚才遇到山石时马车颠覆时,主公跳出来那一刻给弄脱的么?如此大事,他们竟也没有察觉,还真是失职。

这种失职的郁闷,让众斗笠人沉默起来。

顾呈脚步一提,步履沉沉地进入了她原来居住的厢房中。

他一进去,他的属下们,也齐刷刷地跟到了台阶上。

他浑身湿透,一边走身上的雨水便一边流,看着他这样子,柳婧忍不住轻声说道:“我那里有干净衣裳。”

顾呈没有理她。

而随着他提步,十数个斗笠人也跟着走了进去,转眼间,便把柳婧挤到了门口。

柳婧看了一眼这架式,一咬唇走了出来。来到自己的护卫面前,她低声吩咐道:“分四人去烧水,水烧得越多越好,另外,你们把干净衣裳都拿出来。”

“是。”

“搜集这庄子里的炭,再清理出几个房间布置好。”

“是。”

顾呈的到来,可说是救了这十个护卫的性命,所以柳婧这些命令下达时,护卫们知道是为了顾呈一行人,应得特别爽快。

护卫们去忙碌了,柳婧也闲了下来。她转过身看着那间关上了房门的厢房,垂着眸向墙一靠,注视着自己的手,便发起呆来。

顾呈一入厢房,便有一个斗笠人快步走到他身后,声音有点不安地说道:“郎君,那孙涛最得汝南王世子信任,而汝南王世子,也是我们必须搞好关系的人。郎君这一路上都忍了,刚才杀他…”他不知道如何说好,过了一会才叹道:“事已如此,郎君可有想过善后?”

顾呈身姿站得笔直,他看着外面黑沉的天空,以及倾泄而下的雨水,过了一会才沉声说道:“你们马上出去,分别联系良山,吴嚎沟几地的游侠儿,务必在今晚凌晨之前赶到此处。”

站在他身后的,都是他的心腹之人,这些人听得有点迷糊,一个个认真地看着顾呈。

顾呈缓缓转头。

他的面目掩映在纱帽之下,看不清切,不过他吐出的声音,却冷静得很,“今天晚上,你们聚集五百来人。我要在凌晨时,对秋华庄发动一次突袭。”他因为要与柳婧会面,是先走一步,汝南王世子还在后面五十里外的秋华庄中。

“什么?”

几人惊呼出声。一人轻叫道:“主公,你前几日不是还说,汝南王世子是我们此行最大的盟友,无论花费多大的代价,也要让他成为汝南王么?”

“是,我前几日是这样说过。”顾呈那动听到了极点的声音,带着丝丝煞气,“不过此一时彼一时,现在,孙涛死在我的手中,以世子与他的感情之深,如果知道真相,必定与我成仇。”

阴暗的房中,顾呈的身影高大而凝沉,他慢慢说道:“所以,我要制造一次敌袭,让孙涛的死,有个名正言顺的理由。”他顿了顿,又道:“再则,所谓生死之际见真情,今天晚上,我会在汝南王世子有了性命之危时出现,然后救了他的性命。所以,今晚这场夜袭,不但要真实,还要让汝南王世子知道恐惧,害怕,所以,不能手下留情!”

他最后几个字,声音突然加沉,已傲然是命令了。众人齐刷刷地朗应道:“是。”应过之后,他们双眼晶亮起来。

他们兴奋地看着眼前的主子,心中想道:好计策,好妙好毒的计策!

这么片刻间,顾呈居然就想到了这么一个绝户计,他杀了汝南王世子的小舅子,还自编自演了一场敌袭后又奋勇救人的戏,害了汝南王世子还要让他感恩戴德!这计策当真妙到极处!

这时,一个斗笠人低声问道:“那,到时要不要他们露出什么手脚,好让世子怀疑什么人?”

顾呈声音沉冷,“不需要做手脚,世子带这么多人同行,怕的就是他那些兄弟对他下手…只要完成了袭杀,他自己会找到‘仇家’的。”

“是!”

“行了,你们出去,马上着手安排。”

“是。”

众斗笠人依次退出后,也顾不得大雨淋漓,一个个翻身上马,马蹄‘哒哒哒’的脆响中,他们冲出了庄子。

站在房间,浑身湿淋淋,却身形高大沉寒的顾呈,声音一提,命令道:“进来几人。”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