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查这庄子。”

“是。”

“打扫现场。”

“是。”

这几人一出房门,便兵分两路,一路人忙着清理地上的尸体,另一路人则朝着庄子的每个角落里搜寻起来。

这时,顾呈的身边,已只有一个身材矮小的斗笠人。

在他来到顾呈身边时,顾呈正在出神,他看着外面黑沉的天空,过了一会后,低声问道:“孙涛来此,是巧合,还是知道柳文景在此,特意而来?”

那瘦个子低声回道:“他本是前方清路,是恰好遇到柳文景,不过据属下得知,郎君这次前来与柳文景见面,他也是知情的。”

顾呈脸一冷,声音阴沉地说道:“找出那透露消息之人,杀了。”

“是。”

“行了,你出去吧。”

“是。”

那瘦个子刚刚走出去,柳婧便进来了。

她手中提着一个大大的包袱,站在门框处目光复杂地看了顾呈一眼后,轻轻说道:“你身上都湿了,要不要换裳?我这里有干净衣裳。”

顾呈没有回答。

他只是沉沉地盯着她。

过了一会,他慢慢取下了纱帽。

随着这纱帽一取,他头上的雨水滴滴哒的淋到地上,给形成了一个小水洼。

柳婧低头看着他的衣裳下摆处,又轻声说道:“我已让人烧水了,马上就可以好,你这样容易生病,还是在热水中好好泡了泡再换裳吧。”顿了顿,她又道:“我刚才看了厨房,还有一些葱姜,给煮了一点,马上就可以喝了。”

她说了这么多,顾呈依然没有说话。

他只是目光沉沉地盯着柳婧。

相比在吴郡时,她又变了一些…变得更精美了。这般一袭白狐裘穿在身上,脸色莹白如玉,目光温润清澈如谭水,身段修长风姿楚楚,明明是一个女的,五官也偏向女性的精致,却因那眉眼和骨子里的奢华,硬是让人感觉到,她只是一个俊美得过了份的贵气少年。

他盯着柳婧太久,柳婧手脚都有点僵硬。她垂眸敛目的,小小地动了动足踝后,忍不住又开了口,“你,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事?”

感觉到自己的话说得不清不楚地,柳婧低着头又道:“我三伯父柳行风他,原本投效了是二郡王,现在他是不是要出事了?”

直到这时,顾呈语气才有了点变化,他慢慢问道:“你怎么知道的?”还直接询问于他?

柳婧抬头看了他一眼,对上他那深浓如子夜的眸光,又不敢直视了。再次低下头来,她轻声说道:“我,我猜的。”

顾呈嘴角慢慢一扯,道:“不错。”

他看着她,徐徐说道:“前不久,世子从二郡王的府中弄出了一份效忠名单,上面便有你三伯父…当然,也可以说那份名单是二郡王故意让他偷走的,上面的几个人,都是如你三伯父那样,看似占据高位,实则无甚才能的庸臣。不过世子这人心胸狭窄,他最恨那些背着他这个继承人,却向别的兄弟投诚之人。”

柳婧听到这里,脸色一白。

她咬着唇寻思了一会后,低低说道:“那依顾郎看,我伯父现在当如何行事?”要不要联合什么人来获得庇护?

顾呈的声音很冷漠,“柳行风是个无能之人,他便是现在向两位小郡王投诚,也无济于事。他们不会为了你伯父那样的人,而与世子在明面上对着干。”却是一句话,就打破了柳婧的幻想。

柳婧抬头看向他。

她的眼睛很亮,隐隐有着乞求。

…便如她在吴郡时,求他相救她的父亲时一样。

顾呈对上她的眼神,暗中叹息一声后,垂下眸子,慢慢说道:“不必多虑。今晚之后,世子就有了更恨之人,他会反转头去联合二郡王的。相比起两个小郡王,他与二郡王,至少是一个母亲。”因此,柳行风是二郡王的人,他暂时不会再动。

柳婧万万没有想到,这一次,还真的得到了他的安慰。甚至,他还给她解决了这么一件大事。是了,这事她其实早就猜测到了。如果她前来见他,他就会奉她一份礼物吧?如果她不来,那事情是不是就不好说了?

不管如何,幸好她来了。

当下,柳婧喜笑颜开,冲着顾呈笑了一会后,柳婧正准备再说什么,一个声音从外面传来,“郎君,热水烧好了。”

柳婧连忙回头道:“快抬进来。”

一边退出,她一边又道:“阿直,去把那葱姜汤端来,让顾郎趁热喝了。”

第九十一章顾呈三

二刻钟后,厢房门打开,几个护卫抬着洗剩下的热水开始退后。

柳婧这时坐在隔壁的房间中,看到这个庄子的老人被顾呈的手下带过去,她先是一怔,转眼想到了什么,她脸色一白。

撑着几,柳婧想要站起,想要走出去说两句,可是想了想,她又坐了下来。如此再三,她的脸色变幻中,最后还是站了起来。

刚刚走出房门,一声压抑的惨叫声传来,柳婧转头一看,正好看到几个斗笠人抬着那老人的尸体退了出来。

柳婧的脸色更白了。

她白着脸,站在门口一动也不动。

其实早在那老人被带进来时,她就想过,顾呈可能会要杀人灭口。毕竟,他这里杀的是他的盟友汝南王世子的小舅子,一旦泄露,他先前的努力和计划,就全盘皆输。可是真正看到那老人被杀,她还是适应不了。

静静地站在门口,柳婧低着头一声不吭的。

直过了好一会,顾呈那优雅惑人的声音徐徐地传来,“让柳文景过来。”

“是。”

不等那斗笠人开口唤她,柳婧已慢慢站直,缓步朝顾呈所在的厢房走去。

来到厢房门口时,她的目光反射性地看着地下,地下很干净,没有血迹。

见到柳婧进来,顾呈低沉的命令道:“都退下,把房门关上。”

“是。”

兹兹声中,房门被紧紧带上,这小小的厢房,瞬时变得暖和了些。只是这种暖和中,隐隐还有血腥气在流转。

柳婧抬头看向顾呈。

现在的顾呈,已沐浴更衣,他湿发披在肩膀上,俊美高雅的眉目间,带着几分慵懒。他身上的衣裳,并不是柳婧送来的护卫服,而是他自己的衣裳,白色镶着紫边,绣着青竹的长袍,紫白相间的襟领,衬得他俊美苍白的脸,越发的矜贵疏离。

这样的他,分明是一个高倨华堂,享受人间富贵的权贵郎君,哪里像是这般风里来雨里去,杀人如麻之人?

站在纱窗前,顾呈的眸光特别深浓,便与她与他重逢时看到的那样,他的眸光如此之深,深得不可测,深得她看不懂。

顾呈静静地看着柳婧,缓缓说道:“我想,你应该有话对我说。”

他这话说得缓慢,优雅,冷漠。

柳婧抬头看向他。

他的眸光太深,她不敢直视,又移开了目光。转头看着他宽大的肩膀后的纱窗,她低低地说道:“我,那一次我们举家从吴郡搬离,便是想回汝南…我三伯父说,他在汝南扎下根来了,需要族人帮助,我们就过来了。”

在她倾诉时,顾呈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眸深如海,不言不语。

柳婧顿了顿后,继续说道:“吴郡之时,我,我行事偏激,你别介意…”尽管这次刚一见面,顾呈便送了她一个大礼,可是柳婧总觉得,十一岁时,他就记得那么深,那吴郡的事,他定然也是深深记恨着的…与十一岁那年,她无法忘记他最后离去的眼神一样,吴郡一别,她直到现在还无法忘记他当时踉跄离去的身影。

说了这种道歉之话后,顾呈依然眸光深浓地看着她,依然面无表情,不言不语。而这时,外面的暴雨渐渐停了下来,伴着从窗口透过来的淡青色天光,他那俊美苍白的脸,仿佛也染上了一层青玉之色,剔透,却也更加遥远。

他没有回话,没有说不介意,也没有讥嘲她,可这种不言不语,分明就是不原谅的意思啊。

柳婧暗叹一声。

她说到这里,有点不知如何继续下去了。抬头看了他一眼,见顾呈还是这般沉沉地盯着自己。她垂下双眸,走到一侧,一边把暗下来的炭火拔了拔,使得火光腾腾而起后,她拿过放在一侧的酒樽,一边开始煮酒,一边寻到放在顾呈的行李旁的香。把香点燃,随着这轻幽高雅的香气在小小的厢房流转,渐渐驱走房中的冷气和隐隐的血气后,柳婧才站起来。

她垂着眸,安静地走到顾呈身侧,见到姜汤还是满满的,已经凉透了,便把它倒入一个空酒樽里,放在另一个炭盘上煮起来。

她做这些事时,很安静,很平和,行云流水,无比自然。仿佛这里本就是她的家,仿佛站在那里,如一樽煞神的顾呈,还是她十一岁时识得的那个纯粹憨厚的男孩。

直把姜汤都煮热了,柳婧才把它拿起来,重新倒入碗中,端到顾呈面前,一双乌黑的眼静静地看着他,低声道:“喝了这个。”

她不是在小心的询问,而是陈述。虽然还有点不敢直视他的目光,可那语气动作,分明已再无畏惧。

甚至,是熟稔的命令。

顾呈深深地盯了她一会后,伸手缓缓接过那碗姜汤,仰头一饮而尽。刚刚饮完,一块手帕送到他手中,柳婧低柔的声音再次传来,“擦擦。”

顾呈又盯了她一眼,接过那手帕把唇边的姜汁擦干。

柳婧把空碗收拾一下后,走到顾呈对面的榻中坐下。

她面对着纱窗,淡青色的日光照在她俊美精绝的脸孔上,照在她乌鸦鸦的墨发上,显出一种说不出的宁静来。

直到这时,顾呈才发现,八个月不见,柳婧便是气质也大变了,变得宁静幽远,举手投足间,已有了一种很强的感染力。

柳婧没有看向顾呈,而是盯着窗外。盯了一会后,她低低地说道:“吴郡时,邓九郎让我跟他签了卖身契。”

顾呈的眸光陡然深浓泛紫了。

柳婧还在静静地说道:“签了三年,以柳文景的名字。我当时想着,父亲一救出来,我们就全家搬走。那一日,我把你气走后不久,接着他就发现卖身契被我调包了,幸好这时天使到来,我才趁乱带着家人离开吴郡…”

她转过头看向顾呈,光线直射下,她的脸白皙得近乎透明,眸子也黑得如宝石,“阿呈,那日如此对你,是我不好,可我当时只想了断。”

她说到这里,又幽幽诉道:“我知道,父亲想要重提婚约,可我却觉得,这般扮成柳文景行走,甚是方便。阿呈,我不想嫁人了。”

她慢慢垂下眸子。

沉默了一会后,柳婧从袖中拿出她的玉箫,放在唇边幽幽怨怨地吹奏起来。

箫声悠远沉旷,永远无尽虚空,有着一种海阔天空的美和神秘。

不到一刻钟,柳婧一曲终了,她低头抚着手中的玉箫,说道:“想来阿呈已经知道,邓九郎也到了吴郡。前几日,我三伯父让我当了邓九郎的门下清客。”

这话一出,终于,顾呈低低地冷笑一声。

听到他终于出声,柳婧转过头看向他。

她的眸光真是黑亮黑亮,宛如宝石般清澈,“阿呈,你知道么,我自从到了汝南后,便开了两个绸缎铺子。我还用四个月,收服了汝南城的一些 子和乞丐。”她微微一笑,双眼如月牙般流荡出一抹欢喜,“我喜欢这种感觉,手头有钱,也能使唤几个人,等我伯父境况更好一些后,我想去趟洛阳,看看天子之都是什么样。”

说到这里,又是一阵长久的沉寂。直过了一会,柳婧才静静地求道:“阿呈,我们不能回到从前么?回到我们初初相识时,还不曾定有婚约,你我如兄妹般相处时?”

顾呈深深地看着她,在柳婧以为他不会开口时,他优雅惑人的声音传来,“你对邓九郎也是这样说话的?”

她这样说话怎么啦?柳婧有点不解。她迷惑地看了顾呈一眼后,歪着头想了想,摇摇头说道:“不会,他与你不同,我特别怕他。而且南阳邓九也高高在上惯了,说什么话做什么事,他都全盘掌控,我没有机会这么平静自然的与他说这么多话。”

解释到这里,柳婧又双眼乌亮地看着他求道:“阿呈,你以后别憎我怪我了好不好?我,我喜欢这样与你说话的感觉。”好似回到从前,不用警惕着,不用不是伤害他,就是被他伤害着。

顾呈走出一步,姿态优雅的在柳婧对面的榻上坐好。

他一手撑着几,目光瞬也不瞬地盯着柳婧一会,说道:“酒烫好了…”

“啊?好。”柳婧连忙站起,她跪在地上,一边动作轻盈地斟着酒调着火,一边背对着他说道:“阿呈,今次真是多谢你了。要不是你,我三伯父只怕到人头落地,都不知道自己的祸是从哪里来的。”

顾呈目光深浓地盯着她的背影,闻言嘴角扯了扯,淡淡说道:“无妨。”

柳婧站起身来,她端着酒给顾呈一盅,自己也拿一盅,然后回到他对面坐好。

看着她比吴郡时,明显要轻松闲适的表情,顾呈垂着眸,他缓缓抿了一口热腾腾的酒水后,缓缓地说道:“阿婧…”

虽是声音平淡,可他这还是第一次这般唤她的名字。柳婧一阵惊喜,她迅速地抬起头看向他,双眼乌亮乌亮的尽是喜悦。

顾呈瞟了她一眼后,他那无比动听的,魅惑人心的声音优雅地响起,“你在吴郡所做的事,你父亲早已派人跟我说明了。”他直视着她,双眼如有魔力般,令得柳婧移不开视线,“就在几天前,我又收到了你父亲送来的信,他说,希望今年夏天,我能把你娶回顾府。”

说到这里后,他慢慢站起,把酒盅朝着几上一放,顾呈似笑非笑地说道:“我这次前来,除了我自己的事外,便是还是再看看你柳婧。”提到‘再看看你柳婧’时,虽然他的声音清冷,可柳婧还是听出了他语气中的不甘和隐怒。陡然的,她明白了,这一次,他让她前来见他,最主要的目的可能就是这个,他想看看她,看看这个对他一辱再辱的故人,看看这个明明一而再地提出解去婚约,却又转过身来,便想重提婚事的未婚妻室!

听到他语中的隐怒,柳婧一直轻松的表情,终于变了变。而这时,顾呈又道:“另外,顺便与你父亲商议这桩婚事。”他缓步走到柳婧面前,微微蹲身,双眼直视于她,他靠得如此之近,那呼吸之气直喷到柳婧的脸上,因离得太过,吐出来的声音,也低沉中带着几分说不出的勾人,“不管你我的婚事成与不成,你都离那个邓九郎远一点…我顾呈堂堂丈夫,未过门的妻室这般与另一个男子不清不楚的,实是难堪。”他缓缓站起,眼神转为疏离冷漠,笑容冰冷,“记着,离他远一点,不然,休怪我下手无情!”说罢,他腾地转身,刚刚走到房门处,只听得几个声音从外面传来,“主公,雨停了,我们要不要动身?”

声音一落,顾呈已推开房门,沉声命令道:“令所有人集合,马上动身。”

“是。”

第九十二章回来

这时雨水初停,柳婧等人站在门外,目送着顾呈离去。

庄子大门外,是茫茫青山,依然戴着纱帽面目不可见的顾呈,走到了大门处时,突然停下脚步。

他缓缓回头。

隔了百数步的距离,他定定地朝柳婧看了一眼,再断然转身,再马蹄声渐渐远去。

直到那马蹄声渐渐不可闻,柳婧才收回目光。

见她似是出神,护卫们也不吭声。

直过了一会,柳婧才轻叹一声,道:“去找到守这庄子老人的家眷,送五十两金过去。”

“是。”

“收拾一下,明早启程回城。”

“是。”

这一晚,无风无雨,除了隐隐从远处传来的,似有似无的喊杀声吼声便安静如昔。

躺在这陌生的榻上,柳婧久久不能入睡,她辗转反侧了大半晚后,又侧过头看向房间的一角,那角落里,还放着白日顾呈换下的几件衣裳。不过她下午时闲着无事,已经洗净,只等他来到汝南后,再送归给他。

说实在的,柳婧直到这时,才在心里正式面对与邓九郎和顾呈的重逢。

以前,她以为与他们再无相见之期,她的理想也就是做个商人,控制一些 子,让自己有钱,也有一定的应对危险的能力。

可再次与他们相遇后,她却觉得,虽是经过一年的锻炼,自己却还远远不行。

如这次,如不是顾呈出手相助,只怕等汝南王世子到了汝南,开始发落三伯父时,她一大家子才反应过来。到那时,三伯父至少也是入狱,说不定已斩立决,而三伯父一家,也会被充军或发卖成官奴。至于他们,虽然很可能会幸免于难,可做为立身之本的三伯父一家都蒙了难,她小小的柳文景自是回天无力,到时她们一家的处境,只怕比在吴郡还要难上数倍。

寻思到这时,柳婧深吸了一口气,想道,世事风云变幻,真是不知道哪一天便祸从天降。转眼她又想道,以三伯父的 ,以后这种事还会数不胜数。还有,这次的事并没有了结,就算现在汝南世子不会对三伯父发难,可三伯父的把柄,不但被二郡王所知,也为世子所知,随时随刻,一个应对不妥,世子便会再次对三伯父发难!

思来想去,柳婧暗叹一声,想道:父亲入狱时那种孤立无援,举目无亲的滋味,我这一生也不想再尝第二次了。以前,我总以为做个本分商人就可以了,现在看来,却是远远不够。

她,必须更强大了!

如此辗转反侧,柳婧一晚没有睡好,直到凌晨才迷迷糊糊睡去。

这一睡,直睡到日上中天,柳婧才起榻梳洗,然后坐上马车,朝着汝南方向返回。

一边走,护卫们一边频频回头望去,望了一会,一护卫凑近柳婧,好奇地问道:“大郎,你说顾家郎君和汝南王世子的队伍,会不会也上路了?我们到时会同行么?”

柳婧摇了摇头,“这个我也不知。”说到这里,她抬头看向十个护卫,严肃地说道:“昨日那守庄老人的下场你们也看到了…诸君,如想此生长安,切记昨日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顿了顿,她强调道:“我们昨日,什么人也没有见到,顾郎到了汝南一事,你等也是从来不知。”她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任何时候都要切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是!”“大郎放心!”“我等晓得的。”

在众护卫乱七八糟地朗应声中,柳婧喝道:“既然知道,那就走快点。我们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赶回汝南。”

“是!”

一行人快马加鞭,半天的路程,用了二个时辰便赶到了。当进入汝南城时,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柳婧也是。眼见城中人来人往水泄不通的,挤得马车穿行困难,她便下了马车,让众护卫自行回去后,柳婧干脆在街道上逛荡起来。

此时立春已有二十来天,经过昨日的那场春雨后,今日天空便放了晴,红红的太阳挂在天上,冲淡了几分寒冷,增添了几分春日的温暖。

天放晴了,柳婧的狐裘也就穿不住了,与她一样脱下裘衣放在臂间的行人不在少数。望着一个个脱下厚厚的冬衣,显现出高挑身段的汝南人,柳婧不由想道:幸好我像父亲,天生就长得高,不然在这中原之地,扮起男子来还真勉强。

柳婧现在的身段,在豫州这等中原地带算是中等,放在扬州,那已是高挑了。此刻她一袭白色镶蓝边,绣着牡丹花纹的长袍,行走间儒雅俊逸,风流难掩…

街道对面的一家酒楼上,此时窗户大开。一个身着玄袍,玉冠高束的俊美至极的青年,正持着酒盅,懒洋洋地朝着柳婧的方向看来。

一个世家子凑近过来,他顺着那青年的目光朝下看去,一眼看到柳婧,那世家子‘啊哈’一声,怪叫道:“好俊逸的人儿。”转眼他认出人来了,又嘿嘿一笑,“原来是柳文景,我就说嘛,这汝南一地,哪有这么多妙人?”

叫到这里,那世家子转向玄袍青年,笑道:“九郎,不过两天没有见到那厮,你就这般目不转睛地盯着…莫非真是犯了相思?”

听到这世家子的打趣,邓九郎微微垂眸,他晃了晃手中的酒盅,目光深深地凝视着柳婧,似笑非笑地说道:“是啊,是犯了相思…”他轻柔地说道:“放她会了两天故友,我这相思不犯不行啊。”

说到这里,他举起手中的酒盅,朝着下面的柳婧,遥遥地举了举,仰头一饮而尽。

见他如此,那世家子乐道:“这么舍不得?要不,现在把他叫上来说说话?”

“不必。”邓九郎的声音特别轻柔,“她上次在吴郡的所言所行,着实恼了我,所以,我得让她再自由一些时日!”

那世家子盯了他一会,嘀咕道:“完全听不懂。”

邓九郎闻言,却也不解释,他只是微微笑了笑,举起刚满上的酒盅再次朝着柳婧遥遥一举后,仰头一饮而尽。

柳婧也没有在街道上闲逛多久,很快的,她便来到了特意留置出来的,与 子们相会的院落。

这院落,她给请了两个落魄的,绝了仕途的儒生,专门替她整理那些 子和乞丐们收集的信息。

走进去时,两个落魄得不得不给她这个商人做事的儒生,又是大醉不醒。柳婧也没有让人叫唤,径自走到书房,取出他们整理好的消息,开始翻阅起来。

她这一翻阅,便用了大半天。直到得傍晚,她才离开院落,朝着柳府返回。

回到柳府,柳婧也没有忙着去见父亲,她只是在院落里慢慢踱着步,带着寒意的春风徐徐而来,吹乱了她的乌发,也让她的头脑得到清净。

寻思了一会后,柳婧没有如往时一样,离开时回来后就是去书房见父亲,而是朝着柳母所在的院落走去。

刚刚来到院落门口,小妹柳萱的笑声便格格地传来,响彻了院落。柳婧站在门口,一眼便看到她的母亲脸上围着面纱,正对着远方的湖山画着画。此时的她,也脱下了厚厚的冬裳,从背影看,母亲身段窈窕,头发也是乌鸦鸦的挽成高髻,这般远远看去,直是颈长腰细,气质高雅。

见到柳婧出神,吴叔从一侧走来,他顺着柳婧的目光看了一眼后,笑道:“大郎是在看夫人吧?哎,想当年啊,大人像大郎这么年纪的时候,也总是这样望着夫人发怔。那个时候,谁也不知道,夫人竟然真能相中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