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连耳垂都红了,邓九郎越发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了。过了一会,他轻柔地问道:“我都顺着你了…阿婧,你现在高兴么?”

声音真个柔得能掬出水来。

柳婧别过脸去,从鼻中发出一声轻哼。过了一会。见他还在盯着自己,红着脸的柳婧岔开了话题,“我那样对你。你不生气了?”

眼前这人从来就不是一个大度的,那会为了她借他的刀杀了闵府,硬是逼着她写了一份卖身契的。这次他这么震怒,现在完全气消了么?

说实在的,相比起他现在的软语温存。她倒宁愿他记仇…

柳婧这话一出,邓九郎微微倾身向她。

他盯着她双眼,道:“是,我很生气!”

果然。

“我这一路都在气恼,不过呢,气归气。事情归事情。咱们先定下大的章程,至于你让我生了这么大的气的事,咱们有的是机会关上房门慢慢算!”后面几个字。在他咬着音说出来后,显得特别暧昧,就只差说出‘咱们两口子到榻上去算帐’的意思了,柳婧一张平静到现在的脸,终于羞怒得脸颊肌肉都跳动了几下。

她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只是她这雄纠纠气昂昂的怒势,在对上他那冷漠下来时。那总是让她不自觉的感觉到害怕和退缩的眼神时,又给迅速地消散了。连忙垂着头不敢对上他的眼,过了一会,柳婧才嚅嚅地说道:“我是说,我刚刚,还有上次,这两次我的手段很激烈,你就不觉得…”

她记得很清楚,他也罢,顾呈也罢,对她幼年时那飞扬跋扈的样子深恶痛绝,所以她这次来见他,也是打着让他看清自己真面目地打算。可现在真面目他也看到了,怎么似是无动于衷?

只是一眼,邓九郎便知道柳婧在寻思什么,他微微向后一倚,漫不经心地说道:“你什么时候善良过?我八年前见到你,你趾高气扬得仿佛世间都是愚蠢之人,唯你一人才是智者。一年多前见到你,你偷了一船盐,都没有想过那船盐后面,会有多少豪强因此受累…你这人本是心有山川之险,这个我也说了好几遍的。说起来,我倒不明白了,你这次为何下这么大的功夫,就为了告诉我这么一个无聊的事实?”

听到这里,柳婧已是目瞪口呆。

柳婧这次呆得有点厉害,整个人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

而邓九郎双腿晃悠远地欣赏了一会她的表情后,对着天空那莹莹的弯月,心情又是畅快起来。他望着酒家中忙来忙去的人影,说道:“我还安排了一些人手,按行踪算来,他们应该快到大河对岸了,等你我赶到时,应该正好能与他们遇上。那些人中有一些你在吴郡也见过,不用担心相处不来。”

说到这里,他像想起一事似的,轻叫道:“啊,险些忘记告诉你一事了,河对岸还有一些你的亲族呢。我记得你是想壮大柳氏的。一个家族要壮大,必须要有能干的族人,所以,我让地五他们把你几个堂兄也叫来了,到时大伙会一起上路。”

柳婧终于从怔忡中清醒过来,她双眼嗖地睁得老大,刚要站起,却又强行慢慢坐回…

柳婧瞪着他,半晌才道:“原来,你早算好了这一切…”原来,他早就算到她什么时候会出现,算到她会同意这个赌约,所以,连接应的属下都安排好了,接应时间甚至没差。甚至,连给她拖后腿的亲族也找来了几个。

他是什么时候做这些事的?

还有,不但她做的事都在他的预料当中,便是刚才她提条件要自由时,也怪不得他答应得这么爽快了。因为,这一次半年之行,他的目的就是想让她臣服,想让她在困难和挫折折腾下,心甘情愿的去求他,去依赖他,从而,死心塌地爱上他跟着他吧?

对上柳婧的眼神,邓九郎挺有诚意地解释起来,“我知你是个不服输的性子,最迟也就是这两日会有所行动,再说你喜欢我,不管做什么事,也只会动那些金吾卫,不会伤到我。所以,我也就是通知一些人把你的亲人接来,然后就等着你出招…不过你这两招使得真不错,比我想象中还要不错。”

顺口夸奖到这里,邓九郎朝着她赞赏地笑道:“你这两次出手,可让那些金吾卫丢大脸了。这些人自仗身份,最是横行霸道谁也不服,你这次也算是在他们中间立了威。以后你到了洛阳,也许再做些什么就能收服几个金吾卫了,那样办起事来,会方便很多。”

他对着柳婧有点郁闷有点恼怒的表情,低低一笑,凑近她,他轻轻耳语道:“又生气了?嗯?怪我弄来了你的那些亲族,令得赌约变难了?可谁让你惹了我呢?你让我对你上心,还不肯从我,让我气得睡不着,让我恼怒得差点派人把你生擒了来…看,你做了这么多让我烦恼的事,我是不是也该让你难一难?”

以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说到这里后,邓九郎收紧双臂,把脸搁在她的颈间,呼吸着属于她的芳香之气,他轻吁一声,轻柔的,喜悦地唤道:“文景,我现在很欢喜,你欢不欢喜?”

第一百一十三章两人

柳婧被他搂着,也没有挣扎,只是静静地依着他不说话。邓九郎抬头看去时,她眸光明彻如谭水,幽幽间仿佛透着从底子里透着的沁凉和平静——饶是他温柔用尽,她自心肠似铁,真真是理智得可怕!

邓九郎哑然失笑。

在他与她耳鬓厮磨间,乾三等人已经下来了,也不知他们怎么找的,三不两下,便把柳婧的十个护卫也找来了。护卫们在看了柳婧一眼后,悄悄地落在众银甲卫身后,在银甲卫们上马时,他们也老实地跨上马背。于是,不一会功夫,马蹄声便在这寂静的小城中哒哒哒响彻。

一行人转眼间出了城。

透过飘拂的车帘,看到自家郎君与那姓柳的坐在一起,乾三策马凑了过来,他睁着铜铃大眼好奇的朝里面一瞅后,咧着嘴笑道:“郎君,这一路你不是恼着很吗?还说逮着了这姓柳的非得在他脖子上套个奴隶圈子,再给烙个邓氏所有的烙印,让他永生永世都只能老实做人…咦,怎么这小子来了,你不但不恼,反而还对他挺和善的?”

乾三的嗓门大,这一通话哇哇啦啦地说出,四下便是一静,众银甲卫纷纷当成不认识这厮,一个个策马退开几步,还扭过头去绝不看向这边。

只有乾三,也不知是不是刚从迷药中醒来不久的缘故,竟然没有感觉到自家郎君那阴寒的煞气,转向柳婧打量一眼后,哇哇叫道:“我明白了,是这小子投降投得快,郎君你不好发作了,于是硬刀子转成软刀子?”

这一次,他的话音落下后。邓九郎沉寒的命令声已从马车中传来,“来几个人!”

“郎君!”

“把乾三押下去,在他颈上套一个奴隶圈子,什么时候老实本份了,再给他下锁。”

邓九郎这命令一下,乾三吓了一跳,他连忙大叫道:“郎君郎君,我老实了,我现在就老实了。我很老实,真的真的。我发誓,我现在就老实了…”叫到后来,是他带着哭丧的呜呜声。却是被几个护卫堵住了嘴,给强行押下去了。

万万没有想到,邓九郎还真给准备了那奴隶圈子。当再次出现的乾三垂头丧气地出现了一会,便赖在后面装行李的马车上死也不出来时,柳婧心惊地想道:邓九郎的身边还真有这种套在奴隶脖子上的枷锁。他,他该不会真的那样想过对我吧?

寻思到这里,她白着脸看向邓九郎。

火把光飘摇中,邓九郎显然累了,已靠着榻闭目养神,透过疏淡的火光。对着他那张脸,柳婧猛然想道:是了,他是邓阎王。是十六年便杀了几十万人的邓阎王,是高高在上大权在握,一言可决人生死的南阳邓氏嫡子,他不是任由人搓圆搓扁的小世家子,他是邓阎王!一向逆了他意的人。哪个不是生死两难?她不能把他的宽待当成敦厚!

刚想到这里,感觉到邓九郎轻轻动了动。她连忙收回了目光。

因要躲避金吾卫地追击,要知道,金吾卫的令牌是有使动当地衙门的。一行人出了小城后便快马加鞭,在经过一夜不停的急驰后,东方刚刚破晓,众人的眼前出现了一个小码头。

码头旁停有船只,见到他们过来,众船工马上忙活起来。众人二话不说便上了船,不一会,那船驶动,在越发寒沁的晨风中,冲入了河道深处。

因又有点感觉到邓九郎的阎王之威,一直到上了船,柳婧也没有下马车,任由闭目养神的邓九郎轻轻地握着她的手,饶是握得最紧,她都老实得没有挣扎一下。

这般黎明时,人最容易困倦,众银甲卫也有点累了,一个个打起眈来,而船工们则使了吃奶的劲划动船只。

眼前这河道是淮河的支流,并不是淮河那种跨越几个州的大河,驶了二个时辰,当太阳灼灼地挂在天空时,船已驶到了河道另一边,而那些停驻在河对岸的骑士和马车,已然在望。

随着船只碰的一声靠了岸,睡着了的邓九郎向柳婧身上倒来。柳婧一手扶起,轻声唤道:“到地方了。”

他睡得沉,没有应,柳婧只得加大声音,右手还推了推,“邓郎,到地方了,得下去了。”

这一次,她的声音落下后,邓九郎睁开了眼。

他睁眼那瞬,眼神有点迷离。转过头来呆呆地看着柳婧,他眨了眨眼,才眨两下便朝柳婧软软一笑。

这一笑特别可爱,柳婧不由自主地回他一笑,弯着唇说道:“起来吧,到地方了,我们得下船了。”

“恩。”邓九郎应了一声,把手交给她,“牵我下去。”

柳婧顺从地牵着他下了马车。

两人在马车中纠缠这会,驭夫已驶动马车上了岸。因此,这马车一下,他们便站在了码头上。

码头上站了十几个人,其中十人是银甲卫,而站在银甲卫身后,身形躲闪瑟缩着的,有四男一女。

那四个男子,柳婧是识得的,他们都很面熟,是她那几位堂兄。只是那个女子?

在柳婧朝那五人盯去时,他们已争先恐后地跑了过来。几人好奇地看了一眼柳婧与邓九郎相握的手后,同时弯腰行起礼来,“小人见过邓郎。”转眼又向柳婧说道:“文景安好。”

他们行礼时,邓九郎笑了笑,他瞟了柳婧一眼后,见她脸有怒色,便退到后面,懒洋洋地倚着马车与众银甲卫闲聊起来。

而柳婧的目光从柳式等人身上扫过,转向躲在四人身后,神态腼腆羞涩,双眼却时不时地瞄向邓九郎,美目中不无羞喜期待的柳敏。

此时的柳敏,一双眸子亮晶晶的,她仰着被河风吹得红通通的小脸,羞涩中带着几分媚态地瞅向邓九郎。而每当邓九郎朝她这个方向瞟来时,她立马楚楚可怜的微垂着脸,露出她那形状优美的下颌和白生生的颈项。

此时此刻,柳敏的注意力全部放在邓九郎身上,努力在他望来时,呈现自己最美的一面,哪里注意到,柳婧盯向她时,那薄怒的眼神?

而几个堂兄看到这一幕后,其中一个身材高大的堂兄似是明白了什么,马上退到吴叔身边站好。另一个皮肤白净显得秀气的堂兄,则迅速地看了柳婧一眼,低下头来退到一侧。至于柳式和柳成,则对柳婧这种疏淡不喜的态度,露出了一丝不悦。

柳婧也没有理会他们,她只是看向柳敏,过了一会,她徐徐问道:“谁让你过来的?”

…明明他们这一行都是男人,而且是要离开此地长达半年的行程。柳敏一个小姑,是怎么混进来的?她一个女儿家混在这些男人中,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么?

与此同时,邓九郎挥了挥手召来地五,淡淡问道:“怎么你们带来的人中,夹了一个妇人?”地五闻言低叹一声,凑近他说了几句。闻言,邓九郎眉头一皱,半晌点头道:“行了,我知道了,先看看柳文景怎么处理吧。”

这一边,柳婧的质问声一落,柳式便扯着脖子嚷道:“怎么啦?我妹要一起出去玩玩怎么不行了?”他瞪着柳婧,要不是顾及站在不远处的邓九郎一行人,只怕声音中火气更大了,“她在家里呆着无聊,见我们出来便也溜着跟来了,大家都是亲人一道出来走走,怎么就不成了?”

柳婧瞟了柳式一眼,懒得理这个愚蠢之人,她只是盯着柳敏,一字一句地冷声问道:“说,是谁让你来的?”

柳敏给她的态度吓得一哆嗦,她羞羞答答地偷瞄了邓九郎一眼后,撅起嘴小小声地说道:“是我自己要过来,母亲也要我过来。她说,你一个大男人,哪里懂得侍侯邓九郎?我一个女儿家,怎么也心细一些。”

她捻着衣角,先是含羞带怯地瞟了邓九郎一眼后,才看向柳婧压低声音不高兴地回道:“你凶什么凶?我母亲说了,兄妹共侍一生,从来都是人间佳话。你别老想着独占…”

柳敏出自乡下,平素大声说话惯了,这一刻虽是压低声音,可众人耳目灵敏,码头上又安静,几乎是人人都听到了。

柳敏这话一出,四下大静。众银甲卫连忙再退后几步,为了维持柳婧的颜面,他们侧过头没有看向她,只是那脸上难免有嘲弄之色,而一侧的邓九郎,这时蓦然转头,他盯向柳敏兄弟,眉头深深皱起。

…自古以来,姐妹共侍一夫,确是人间佳话,可兄妹同侍一夫,就断断是人间丑话了。这最后一句话,实是对柳文景这样的人莫大的羞辱!

柳婧怒极反笑。

她静静地盯着柳敏。

这个时候,她着实动了杀心。

可她不能杀,眼前这柳敏,怎么说都是她的堂妹,是至亲血脉,而且这里的人太多,自己杀了她,那‘狠毒不孝不能容人’的帽子,就一辈子摘不去了。

柳式和柳敏兄弟自是知道柳婧的顾及,他们挑衅地瞪着柳婧,而柳敏则是好几次想要移步朝着邓九郎走去,可不知怎的,她在无意中与邓九郎对上一眼后,又有点怯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发落和代发落

在这种安静中,柳婧头也不回的淡淡喝道:“吴叔,你们过来!”

“是,大郎。”

等几个护卫来到她身后后,柳婧朝着柳敏一指,命令道:“把她和柳式都给捆了!”

这话一出,柳式跳起来大叫道:“你敢!你敢,柳文景,你好大的胆子…”在柳式的大呼小叫中,几个护卫大步走了过来,在兄妹两人的挣扎中,他们用绳索强行捆了起来。

柳敏没有想到柳婧真敢动手,她连忙朝着邓九郎看去,泪汪汪地娇叫道:“邓郎救我,邓郎救我…”

这叫声一出,站在邓九郎身边的几个银甲卫,齐刷刷继续向后退出几步。

这时,柳婧的命令声又传了过来,“吴叔,你拿着五十两金去前面的城镇,去打听一下有没有品德过得去,家风清正不阿,能读书没有取妇的贫寒子弟。有的话,你拿着这五十两金,带着柳敏上门,便说这金是嫁妆,对方愿意的话,这女子马上就可以嫁给他。”

柳婧这命令,不是在隐密处说的,而是在这码头上,当着这么多人,堂堂正正说出来的。

没有一个人想到她会这样处理,一时之间,四下一怔。

好一会,乾三的叫声哇哇传来,“我的乃翁!原来你柳小儿还是个能狠能下手的角儿!不错不错,我喜欢!”

乾三的叫声提醒了柳式,被绑住的柳式疯狂地挣扎起来,一边挣扎他一边疯狂地骂道:“柳文景你个杀千刀的,你敢这样对你妹妹?啊?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在他地骂声中,柳敏也哭得梨花带雨的,她朝着邓九郎可怜巴巴地求道:“邓郎。救我,救我…”于这乱七八糟中,柳婧声音一厉高喝道:“堵上他们的嘴!”

“是。”

一声朗应后,几个护卫往两兄妹的嘴里塞了两块布。而随着这布一塞,码头上瞬时安静下来。

当然,那两兄妹饶是被绑住了堵着嘴,也还在不停的疯狂地挣扎着。

见到这两兄妹歇斯底里,简直把柳婧当成仇敌痛恨的模样,邓九郎走上前来。

他站在柳婧身侧,朝着柳敏看去。

见他终于正眼看向自己了。柳敏立马不再疯癫了,她红着眼眶,泪汪汪的。楚楚可怜地看着邓九郎,时不时吸一下小鼻子,那模样儿,说起来还真有几分可怜。

邓九郎看向她,负着手慢慢开口了。“在我们府中,你这样行端的女子,一般都是关在祠堂几个月,看其悔改程度,要么来个染疾身亡,安驯一点地就送道观静养。一生不得出。”

一句话说得惺惺作态的柳敏刷地煞白了脸,浑身如抖糠时,邓九郎转向柳式。淡淡又道:“你们是柳氏老七家的?”

见柳式拼命地点头,邓九郎点了点头,说道:“柳府老七,本在荆州巴陵郡偏远山村贫寒之地,家有薄田三十亩。于耕作之余,你们父子还会挑着货担出去当当货郎。对否?”

没有想到邓九郎对自家的情况这么熟悉,柳式忘记了挣扎,只会傻傻地点头了。

这时,邓九郎又道:“听说在你三伯父接应你们之前,你们家中,举家钱财不到三两金。而这三两金,原本是准备给你娶妇做聘礼的。不过在接到你三伯父家的消息后,你们不顾道义地退了婚,是否?”

这一下,柳式就不止是骇然了。他呆呆地看着邓九郎,心惊道:他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自家有了前程后马上就退了婚,做出这很不名誉的行为后,到了汝南,柳式一家还是知道这事是羞于向外人言的,便跟谁也没有说过。

这一点,甚至柳婧也不知情。

在柳婧错眼看向邓九郎,暗暗为他对自己和自己家人的了解心惊胆战时,邓九郎对着柳式又道:“若你们还在荆州,以你们的家风钱财,你妹妹就算贤良淑德,只怕也嫁不了家风清正能读书的子弟为妻吧?便是你们那地方的大户人家,只怕也拿不出五十两金的聘礼嫁女吧?可惜的是,文景的一片厚待之心,你们根本不以为然。你们一到汝南,便看到了柳行风和柳行舟府中的富贵锦绣,于是觉得这本身也是属于你们的。后来又听得柳文景与我邓九郎有关系,便想着荣华富贵于你们也是唾手可得。而到了汝南后,柳文景又是给你们安排宅子,又是拿钱来安顿你们,还给请了厮仆侍侯着,你们更是觉得,柳文景这人是个好拿捏。相比起以前的日子,你们的想法是,天大的富贵终于降临到你们头上了,这是你们的命好,是你们家的运程到了,一切是你们应该得到的。它与柳文景毫无关系,反而柳文景要是管着你们,就是阻了你们的前程,对不?”

一句话说得兄妹两人都呆呆怔怔时,邓九郎看向柳婧,淡淡说道:“管理一个家族,赏罚不但要分明,而且要有雷霆手段。有些人本性薄凉,不管得了多少好处只会嫌少,而不会感恩。于此等人,只能镇压!”

说到这里,他转向吴叔说道:“五十两金太多了,拿出二十两金,就地找个道观,把这兄妹俩人送过去,说是愿意苦修,这二十两金是给道观的油水钱。”那苦修,可是真正的苦修,出不得道观,吃不到多少油盐,成日里只有道经相伴,劳作无休!而且没有人接应的话,将一生踏不出道观一步,完全就是囚禁!

邓九郎说到这里,他手一挥,“时间耽搁太久了。吴叔你们坐着马车快去快回,我们在前方五十里处等着。”

不由自主的,吴叔等人同时躬身应了声是,然后押着柳式柳敏兄弟上了马车,在清醒过来的兄妹两人的疯狂挣扎中,把他们推上马车,关上车帘,不一会,那辆马车便载着他们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

见柳婧看着那远去的马车静立不语,邓九郎走到她身后,微笑道:“这等事由我处理最好,我处理了,就无人敢用不孝的帽子压着你。”

顿了顿,他又道:“你们柳府人丁不旺,半年后我们回到此处时,若是柳式兄妹已然知道改过,还可以重新提拔。”

说道这里,他温柔地朝着柳婧笑道:“文景,我这一次做得好不好?”

好,当然很好!他这一手使出,不说别人,便是一心一意忠于柳婧的吴叔等人,也对他信服几分了。想来再多几手,她的人,他就全部收服了。等收服了她的人,他再收服她,岂不是关门围寇?轻而易举得很?

可是明明,把柳式这种人叫来,是他邓九郎自己的主意!而对这两兄妹,她出来前本是做了安排的,一个关系到书院读书,学业不成不得下山,一个请宫庭出的女官专门教导规矩…

柳婧回眸看向他。

她眸光如水地瞅了他一眼后,静静地说道:“恩,郎君处理得很好。”转眼她又温柔轻语道:“郎君败在我手头三次,是不是从此刻开始,准备一一赢回去?”

她这话一出,邓九郎好不委屈。他大步走到柳婧身边,伸手牵着她的手,低低说道:“我一心帮助文景免除后患,文景却视我如寇仇。”说到这里,他还应景的垂头丧气着。

柳婧转过头去懒得理他。

这时,邓九郎温柔的声音又微微扬起,变成了得意洋洋,“柳敏说出那样的话时,文景竟是恼怒至斯!我很高兴,这说明文景爱我念我!”

柳婧的脸一僵,过了一会,她咬牙低语道:“我不是!”

“真不是?”

“真不是!!!”这话特有份量,完全是斩钉截铁!

“那行,我马上让乾三把他们叫回来,就说,他堂兄很乐意与柳敏同侍一夫。”

柳婧:“…”

“嗯?真不是?”

柳婧垂头丧气的,“…是。”

“是什么?”

“是恼怒着。”

“嗯?说完了?”

“没。”

“那就说完。”

“…是我恼怒着,是我,爱你念你…”

“很好,记着你说出的这句话。”

柳婧:“…”

“对了,刚才那句你再说一遍,我听起来挺顺耳的。”

柳婧:“…”

“乖,再说一遍。”

“…”

第一百一十五章占便宜与休息

一行人因担心金吾卫们追上,稍一停顿,便各自上车,沿着官道急速行进着。

这几天柳婧又是赶路又是忙着算计邓九郎的,一直没有睡好。这一上了马车,双眼在不知不觉中便已合上,身子也在不知不觉中歪倒。当她呼呼睡了一觉睁开眼时,却发现自己躺在邓九郎怀里,脸给贴着他的胸口,双手伸出紧紧环着他的腰,甚至,她小嘴贴着的,他的胸口衣襟处,还可疑地湿了一小片。

仿佛,她在睡梦中,自发自地缠上了这人,还缠得这么紧,这么放松,甚至放松得在他胸前给留下了一大片口水…

…不,这不是真的!

柳婧感到无比惊怖!

柳婧瞪大了眼,她一动不动地盯着这方寸之远的男性胸膛,闻着那淡淡的男性青草气息,久久久久,都一动不动!

这好象是真的。

柳婧抿着唇,她一动不动地竖着耳朵倾听起来。直过了好一会,她感觉到自己搂着的那人呼吸平稳,气息轻缓,一直没有动作,才暗暗放下心来:幸好他也睡着了。

她想,得在他醒来之前离开,她万万不能让这人知道,自己滚到他怀中睡了这么久。

于是,她极小心极小心地松开手,极小心极小心地移动着脸,这真是极小心极小心的,简直就是一寸一寸的挪移。

当柳婧费尽千辛万苦,屏着呼吸艰难地撑着车壁,让自己在不惊动他半分的前提下身子腾空挪出五寸后,她悄悄松了一口气,然后,她转过头,朝着这人的脸看去。

这一看。她郝然对上了一双睁开的,睁大的,笑意流荡的,定定盯着她的眼!

一声惊吓冲出咽喉,却在最后关头被柳婧死死卡住。

她瞪着一双惊吓过度后,瞳仁缩小的眼,不敢置信地对上这人的眼,然后,眨了眨,再眨了眨。还眨了眨…

邓九郎忍不住闷笑出声。他歪着头看着她。见她被自己吓成这样,他马上轻嘘一声,低低说道:“其实我还在睡。你可以继续。”

柳婧:“…”

她僵硬了一会后,涨红着脸慢慢坐直。看着她推开自己坐起,转过头红着脸非常认真绝不分心地盯着外面的景观,试图把那天空盯出一个洞来。邓九郎忍着笑意,慢慢腾腾地说道:“今日方知。阿婧是个真有忍耐,真有毅力之人。瞧瞧,阿婧从睁开眼到如今坐直,足用了一柱香…”

一句话说得柳婧越发把脸扭过去绝不对上自己后,邓九郎轻叹道:“三个动作!区区动作,阿婧整整用了一柱香的时间!阿婧从探查我是否睡着。再松开搂着我腰身的手试图消灭证据,再到把脸也从我胸口移开。这小小三个动作,在阿婧用来。所花时间之长,所费力气之小,所用动作之轻巧,充份表明了阿婧是个能忍能藏之人,主公我实是佩服。”

柳婧羞怒至极。她涨红着脸一张,嗖地一声身子转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圈。背对着这个人了!

邓九郎闷笑着对着她的后脑壳,低低说道:“阿婧如此有趣,倒不枉了我半个时辰一动不动的。哎,可怜我这双腿到现在都没有知觉了。”

听到这里,柳婧终于从鼻中发出一声轻哼,“活该。”因忍着羞怒,她这声音未免有点小,有点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