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侧过头,朝着黑暗中咧嘴一笑,喃喃说道:“有了钱,我就什么也不怕。”

吴叔不太明白她的意思,胡乱点头道:“郎君说得是,有了钱。咱们就做什么都有底气了…郎君,天快要亮了,你还是睡一会吧。”

“恩。我睡一会,叔你回去吧。”

第二天,营地恢复闹腾时,已太阳高挂。要不是因为这是在荒野之外,又怕那些与山匪有交情的本地人前来报复。折腾了大半晚的护卫们直恨不得再睡一觉,下午再动身。

饶是如此,当队伍启动时,也到了中午。

邓九郎坐在马车中。

他稳稳地看着柳婧策着马挤入了商队众人中,看着她离自己远远的,并且。自始至终,都坚决不向他看上一眼!

歪了歪头,他低低一笑。

听到他的笑意。乾三嗖地把头伸出,好奇地叫道:“郎君,你笑啥?”转眼他顺着邓九郎的目光看去,不由惊咦道:“这小白脸儿,怎么躲到那里去了?”也不需要邓九郎回答。他搓着手乐道:“这小子肯定心虚了,我去把他叫过来。”

说到这里。他也不等邓九郎说话,策着马便朝着柳婧追去。

不一会,一直低着头的柳婧,便跟在乾三身后过来了。她刚抬起头来,一眼看到邓九郎那微笑的脸,不知想到什么,小脸刷地一下变得通红,直是红到了颈项处,于是,接下来的柳婧,那是坚决地不肯抬头,不肯说话。

见她策着马伴在左右,戴着纱帽的身影隐见瘦弱,只是低着头死死地盯着地面一直不吱声的,乾三想要说笑几句,瞟见邓九郎的脸色,便是嘿嘿一笑,连忙策马离开。

只是一个转眼,邓九郎的马车旁,便变得空空如也,只有柳婧骑着马乖巧无比地跟着他。

就在柳婧老实地瞪着地面,努力地想把地面用眼睛瞪出一个洞时,她的耳边,传来邓九郎低沉磁浑的声音,“阿婧…”

他的声音一出,轰的一下,柳婧的小脸再次变得红通通的,再一次的,那红晕渗到了颈项处。

安静了一会后,邓九郎才用他与昨晚相差无几的语调温柔地说道:“阿婧,我昨晚没有睡好…”

你没有睡好关我什么事?柳婧涨红着脸,她咬着唇把脑袋朝相反的方向扭去。

邓九郎低低一笑,声音却是越发磁沉,“我一直在梦见你…”

柳婧仿佛产生了不好的联想,她忍着羞恼地低叫道:“不要说!”

邓九郎忍俊不禁地笑出声来,不理会她的抗议,径自问道:“昨天晚上,阿婧可也有梦到我?”

“没有!”真是特别特别果断!

“真没有?”

“真没有!”

“哎,看来今晚上我得再接再厉,阿婧,我还有一件红色袍子,它有很多地方都是方空织就的,我穿起来特别好看,今晚穿给阿婧看看好不好?”方空蜀地最为出名的织锦之一,极轻极薄,其轻如雾,其空如梦,穿在身上虽是如梦如幻般美,那效果却与没穿相差不远…

这人,怎么能脸皮厚成这样?柳婧涨红着脸急急低叫,“才不要,我不要看!”

“那,阿婧穿给我看好不好?”

柳婧都要跳脚了,她咬牙说道:“才不!”

邓九郎叹息一声,道:“可我要是不穿的话,阿婧连做梦也不梦我。”

“我,我梦见了。”因为转得急,这话显得特别假。

可邓九郎一点也不介意,他马上温柔地问道:“真梦见了?”

“真梦见了。”

“梦见我与阿婧在做什么?”

柳婧:“…”见她在马背上都摇摇晃晃了,邓九郎生怕她一个不好给晕厥了,便连忙端起表情,温柔说道:“傻孩子,你不想说那就不说便是,我又不逼着你…好了,路上无聊,吹一个曲子给你家郎君我听听吧。”

第一百二十九章马车中

柳婧却是把脸扭过去,闷闷地哼道:“才不吹!”

看着她白皙柔弱的颈项,听着她话中的别扭,邓九郎暗暗想道:吴郡时,我只是朝她盯上一眼,她便吓得打上几个哆嗦,我一开口,她便不敢不应是…到底是什么时候起,她开始胆子越来越大的?现在连我的话都是完全不听了!

当年那个敬畏自己到了极点的小姑,眼下是有点难以找回了。

思及此处,邓九郎再次忧伤地叹了一口气后,他朝她招了招手,温言说道:“阿婧,过来。”

柳婧虽是没有看他,可双眼竖起,一直在倾听着他的动静,她刚才拒绝为他吹曲,这再拒她一次,终是有点不敢。

于是咬着唇犹豫了会,她还是策着马靠近了来。

邓九郎微笑地看着她,眸光中尽是温柔,“别骑马了,与我一道坐车吧。”

柳婧脸一红,刚想拒绝,邓九郎叹道:“你不上来的话,我今晚就只好再接再厉了。”他微微眯着眼,右手有一下没一下地叩击着车辕,口气淡淡,“昨晚上有人甚是可疑…”

可疑?他知道了什么?

不由自主的,柳婧心中一凛,为了打断他的话头,她连忙翻身下马,低着头老老实实地走向他的马车。

看到她乖巧地走过来了,果不其然,邓九郎也不再说下去了。他含着笑看着她爬上马车,含着笑看着她挪到车窗另一边坐下,还特别正襟危坐大义凛然地坐了个笔直。

邓九郎不由低低笑出声来。

他薄唇刚张,一眼看到柳婧涨得要滴出血来的小脸,心中想道:这个时候是不能逼得太急。于是他也不让她坐过来,只是用着不紧不慢的语声问道:“柳叶柳成两人的身体,可大好了?”

柳婧点头,恩了一声后说道:“是可以上路了。”

“柳成可有恨你?”

柳婧回过头来,她沉思了一会后,摇头道:“我早上才看过他,他虽是背对着我不想说话,可那样子不像是恨我,倒是挺畏惧我了。”

“那种浑人,知道畏惧便有可用之处。”信口说到这里,邓九郎低低地说道:“阿婧,你知道么,其实我寻你很多年了。”

这话一出,柳婧先是一凛,转眼她的耳尖,又不可自抑的开始泛红。

邓九郎盯着她,慢慢一笑,声音轻缓地说道:“倒不全然是为了报复…我邓九顶天立地,当年你是光明正大的赢了我,我自然要光明正大的赢回来。你当年最让我恼的地方,就是赢了我之后就逃之夭夭,还逃得那么远,那么干净,任我怎么寻也寻不到,害得我想赢回来也找不到人。”

听他心平气和地说起当年的事,柳婧忍不住也开口了,她轻轻地说道:“那么久的事了,你怎么就还记得呢?”

这话一出,邓九郎便失笑出声,他淡淡说道:“我要是不记着当年之事,在那次你撞破我布局杀人时,我的人已经把你灭口了,哪来的后面这许多纠缠?”

柳婧于是闭嘴不说话了。

邓九郎看着她,身子微微后仰,右手有一下没一下地叩击着车辕,笑道:“好吧,我承认,我这人既自负也睚眦必报,我不是个好人。”说到这里,他声音一顿,突然极温柔地说道:“可是阿婧,我现在是真欢喜上你了。”

柳婧的脸刷地一下再次变红。自上了马车,她便摘下了纱帽,因此这涨红的小脸,也清楚地呈现在邓九郎面前。

在他温柔地盯视中,柳婧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过了好一会才低低的,软软地求道:“你,你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语气特别软,完全是在乞求。她有时真的害怕,害怕自己会在哪一天坚持不住,会自暴自弃地投入他的怀抱,忘记了自己的信念和父亲的希望!

…他邓九郎龙章凤表,这般全心全心诱惑一个人,取悦一个人时,谁能坚持得住?她是真怕了。

邓九郎仿佛知道她在乞求什么,当下他低低一笑,轻柔地说道:“不好,我却偏偏喜欢对阿婧说这些话儿。”

一句话令得柳婧恨恨地咬起自己的指甲来后,邓九郎含着笑的语气中带上了几分说不出的味道,“这个天下间,只有阿婧值得我说这些话儿。”

柳婧:“…”

她不想脸红,她不想让自己心跳再次加剧,便急急伸手掀向车帘,轻叫道:“啊,这里太闷了,我骑马去!”

她这边刚刚一动,身后,邓九郎有点危险的声音便轻柔地唤来,“阿婧!”吐出她的名字后,他声音极低沉,“你准备一直这样躲下去?嗯?”

柳婧一呆,还来不及回答,突然间她腰间一紧,却是一双铁臂搂了上来。紧接着,那铁臂把她一带,转眼间,她便被人从车窗处剥离开来,重重落入了一个温热有力的怀抱中!

这一下猝不及防,柳婧刚要尖叫,一只大手捂上了她的嘴!

邓九郎把她整个人搂着放在膝头上,一手捂着她的嘴,一边低下头在她耳边轻轻地哄道:“…别闹,让我抱抱。”

才不能让他这样抱着!柳婧想到这里,连忙挣扎起来。哪知她刚一挣扎,身后便传来邓九郎低沉磁浑的声音,“婧,别忘记你昨晚上应承了我什么!”

一句话令得柳婧一僵后,他的薄唇有意无意地划过她的脸颊,低低哑哑地说道:“乖,让我抱一抱,只抱一抱就好了。”

柳婧本来就羞赧得恨不得离这人远远的,此刻被他置于怀中,置于膝头,这气氛直是羞得人抬不起头来。她唇瓣哆嗦了会,决定推翻昨晚应承的话,于是她喃喃说道:“昨晚不算,昨晚我没有想清…”

没有等她说完,邓九郎便危险地“嗯?”了一声,只听得他轻言细语地说道:“没有想清?婧,你准备反悔?很好,我本来也有很多承诺当时一应就悔了的,干脆咱们都推翻好不好?”声音特别和蔼可亲。

都推翻了?怎么能都推翻了?这一瞬间,柳婧想到自己答应他出走半年时提出的那二个条件。要是那二个条件给推翻了,她还在这里筹划什么?还有什么胜算可言?

当下,她连忙白着脸陪着笑急急说道:“不是不是,我没有想反悔。”

“没有想反悔啊?真可惜。”邓九郎收紧双臂,越发把她置于怀中,他低下头用自己的脸贴着她的脸,感觉到身下柳婧在颤抖,他声音低暗地说道:“我可真想阿婧反悔呢…”他的话刚刚说到这里,突然的,外面一阵马蹄声传来。转眼间,一个护卫的声音传来,“大郎,先前你给相过马的那个商队仆人介绍了几个人来,想让你帮他们也相相马,说是每匹马可给五十枚铁钱的酬金。”

这话一传来,马车中那浓得让人脸红心跳的氛围便是一清,不过柳婧还没有开口,乾三已嚷嚷道:“怎么,小白脸儿还会相马?”那一日,柳婧相马时,乾三等人隔得远,也没心神去听,他后来凑上去,也只是听到了她用言话来激将众少年的部份,并不知道前面还有相马一事。

“我家大郎自是会相马!”外面,那柳府护卫骄傲地说出这句话后,忍不住把当日之话重述了一遍,叫道:“得了我家郎君那句话后,那人在前面葛城落脚时,还真找到了一个出了名的会相马的高人,那个高人与我家大郎一样,一口就断定了他的马是良驹,当时,就有几个商人开了价了,价开得高的那个,甚至拿出五十两金想购得那马。那人购得此马时,不过花费三两金不到,这一转手可便赚上四十七两黄金,大人你说他得不得意?这不,其余那些人都意动了,都想让我家郎君帮忙相相呢。”

说到这里,那柳府护卫得意地扫过还有点不敢相信的乾三地五等人,转向马车,又问道:“大郎,你要不要帮忙相相?”

马车中,柳婧轻轻挣了挣…这一次,她一挣之下,邓九郎松开手臂让她得到了自由。柳婧几乎是手脚*用地爬到马车另一角。缩在角落里后,柳婧悄悄朝邓九郎看了一眼,在对上他的目光时,正想着借这个机会逃出去的柳婧不由打了一个寒颤,连忙收回了心思。她低下头,因为失望不得不垂头丧气闷闷不乐地回道:“我忙…暂时没闲,等有空了再说。”

“好的大郎。”

那护卫刚一离开,外面的乾三便忍不住哇哇叫道:“能够相马这可是大本事啊,主公,柳小白脸儿这本事不差,可以让他去军中主管军马!”

马车中,邓九郎朝柳婧温柔地看了一眼,道:“恩,这本事是还可以。”只是他的声音刚落,外面地五便冷笑道:“就是不知道这本事到底如何,要只是偶然撞中,那就无甚价值了。”

地五这话一出,一众激动的护卫稍稍安静了些。就在这时,又是一阵马蹄声传来,接着,另一个柳府护卫的声音从外面响起,“大郎,商队管事想请你过去说一说话。”

“可知是什么事?”

“似乎是那个赵老观了天象,料得今晚或会有雨,因此想让郎君也给相了相,看看这天象如何。”

马车中,柳婧安静了一会后,温和地回道:“他说得不错,今晚会有雨。”

那护卫“得嘞”一声,高兴地说道:“小人马上就去跟那管事说。”说罢,他策马离了开来。

那护卫的马蹄声刚刚离去,地十一的声音便从外面笑着传来,“柳郎说今晚有雨这语气,可真有几分笃定,不知有几成把握?”

马车中,柳婧的声音很安静,“自是有几成的。”见她不肯明说,外面传来地五的一声哧笑。

就在这时,又是一阵马蹄声传来,转眼那柳府护卫叫道:“大郎,那管事想问问你,今晚这雨是大是小,可有妨碍?”

那护卫的声音刚落,地五再次哧笑出声,而地十一则忍不住笑道:“这话可就问得外行了,又不是神人,谁能说得这么准?”

岂料,地十一的声音刚刚落下,马车中,柳婧的声音便再次安静地传出,“只是小雨,妨碍不大。”

她说,只是小雨,妨碍不大!

短短的八个字,平铺直述的语气,却因为平静和直述,而显出一种让人骇然的果断!

外面的护卫都是一静,只有那柳府护卫响亮地应了一声‘好嘞’,掉转马头赶去传话。

直到那护卫的马蹄声远去,外面还没有别的声音传来。直过了好一会,才有一人咽口水的声音传来,接着,隐隐有护卫说道:“这种话也敢说得这么硬…”

第一百三十章立威

这时,邓九郎也睁开双眼。

他定定地盯了柳婧一会后,突然微笑道:“阿婧不是想下去走走么?行了,你到外面玩一会吧。”

柳婧不知道他怎么然就同意了,不过这正是她所期待的事,连忙应了,转身便想离开。她刚刚一动,她的身后,邓九郎突然:“阿婧…”

柳婧动作一僵,转头看来时,阳光下,邓九郎的目光明亮至极,他看着她半晌,才轻柔地说道:“半年时间并不见多,阿婧,好生利用它。”

他这话却是出乎柳婧的意料之外,她呆呆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她才傻傻地应道:“恩。”

可直到纵身跳下马车,拉过护卫牵来的坐骑翻身而上,她还在想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现在她是得了邓九郎的同意下车的,稍稍落后几步,她便与自己的护卫会合了,策着马来到柳府的车驾旁,早把邓九郎的话抛到脑后的柳婧见没人注意这边,便压低声音,垂眸问道:“东西可放好了?”

回答她的是吴叔,他低声回道:“大郎,早就藏好了。为了藏下那些,大伙还悄悄扔了一些杂物。”

柳婧“恩”了一声,她朝着渐渐远去的邓九郎的马车看了一眼,低声道:“可有点清楚?”

“点清楚了。”吴叔谈到这个,兴奋得声音都有发颤,他低声说道:“一共十四个木箱,其中九个箱子里装的都是金,共计一千二百余两,一个箱子里装的是宝石,还有三个箱子装的是各色美玉,最后一个箱子里装的是古怪的奇珍和稀罕的药材。”顿了顿,吴叔激动地说道:“大郎,当时大伙听了你的吩咐,用那什么调虎离山,虚张声势之策引得山寨上的老弱fu孺乱了分寸,四下逃窜,不过饶是这样,咱们找到匪窝中,寻到那秘室时,里面的宝物也被人搬走了一大半,剩下的除了一些铁钱,大伙就全部搬回来了。”

他兴奋得呼吸都有点乱,压低声音又道:“大郎,这么多金,你要不要去点点?”

柳婧摇了摇头,她低声道:“叔,你替我做主,各拿出四十两金赏了大伙,你自己也拿一份吧。”

“可大郎,这也太多了吧?这一下可就花去四百余两金呢。”

柳婧低声道:“咱们虽是一家人,可这赏罚还是要分明的。大伙立了这等大功,当受此赏。”吴叔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自家郎君虽然足智多谋,可她正是用人之计,身边的这些护卫都是她的班底,她出手大方也会让他们更加敬服。

主仆两人说话之际,围在他们不远处的众护卫,隐隐听到了谈话的内容,不由自主的,众人中发出一阵压抑的小小的欢呼声。

瞟了众护卫一眼笑,柳婧笑了笑,她想了想后又说道:“还有,柳叶和柳成两人受了惊吓,叔你过去,给柳叶送十两金过去,柳成和柳树各送八两。告诉他们,柳叶为了自家兄弟而不幸落水,那多余的二两是给他的安惊费。”

柳氏众人根基太浅了,不管是柳叶还是柳成柳树,其家境都极普通,可以说这一路上他们的吃穿用度都是用的柳婧的钱。做为一个男人,动则向别人伸手要钱,那感觉自是不大爽快。而柳婧现下拿出的十两金,放在普遍农户那里,可是十年的纯收入,实是一笔不小的费用。

而且,同样落水,柳叶有赏柳成无赏,这也是一个态度。

吴叔听了频频点头。目送着吴叔离去后,柳婧策马朝着柳树等人追去。

远远看到她走来,商队里的人都沸腾了。那被柳婧相了马的仆人日更是策马率先迎上。刚一靠近他便朝着柳婧行了一礼,恭敬的热切地唤道:“柳家郎君安好。”

他的声音一落,十几个骑着马的庶民同时围上了柳婧,迫不及待地叫道:“柳家郎君安好!”这些人一个个目光急迫,紧张而又热切地看着柳婧,似乎只要她的目光转过来,便兴奋得无以复加。而随着他们地转动,他们跨下的坐骑,也被频频鞭打,带着种种亢奋不时人立起来。

这些人,定然就是想让柳婧帮忙相马的那些人了。

柳婧并没有那个意愿成为一个专门相马的大师,她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在了四五百步外的一辆马车上。这马车,属于柳成所有。柳婧想了想,朝着围绕在身周的众人闲话几句,委婉拒绝后,策马向柳成驶去。刚刚靠近,她便听到一个少年郎冷笑着说道:“柳成,你这厮还真真胆小如鼠,那柳文景如此算计你,如此算计钱小姑,难道你就忍下这口气了?”

那少年的声音一落,另一个少年马上接着说道:“就是,钱小姑都跟我们说了,那晚上的事都是柳文景设计的。柳成,钱小姑本来都要许给了你,都是那柳文景横插一手才使你婚姻不成,难道你就不恨他么?”

听到这两个少年的话,柳婧倒不忙着上前了。她静静地坐在马背上,冷笑着倾听起来。

在两个少年你一句我一句地劝说中,马车中传来柳成激动的呛咳声。咳嗽了一阵后,柳成有点低落疲惫,中气大伤的声音传了过来,“那晚上的事,我都看到了…文景是可以设计我出现在那里,可他无法设计钱小姑与他人幽会,无法设计钱小姑亲口说出并不中意我这事…你们走吧,这事我不想再说了。”

语气中,倒是少有的果断。

柳婧看着两个骂骂咧咧离开的少年,微微一笑,策马离去。

一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当天傍晚,众人刚刚把营帐扎好,柳婧正与邓九郎一起用着餐时,突然的,有人叫道:“不好,要下大雨了!”

这叫声一出,众人齐刷刷抬头看去。果不其然,刚才还明晃晃的天空上,渐被乌云笼罩。这乌云来得太快太厚,这一转眼间,便在天空上积了厚厚的一层。

看着那积压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厚厚云层,看着这转眼间便黑沉起来了天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转眼间,商队那个胖子管事连滚带爬地跑了来。他一冲到柳婧面前,便急促的喘息着,一边喘着气,他一边带着哭音地叫道:“柳家郎君,你说不会有大雨的,可你看这天!”他显然慌乱到了极点,声音都嘶哑得不能腔了,“我那批货,是真经不起第二场那样的雨了。柳家大郎,你是神人,你说过不会有大雨的啊!”

他眼巴巴地看着柳婧,整个人摇摇晃晃的,似乎下一刻便会跪在柳婧面前,向她祈求,祈求她能再说出不会有大雨这样的话来!

这时刻,守在邓九郎身侧的众银甲卫,都在齐刷刷看向柳婧。

不止是他们,这个营地上的数百上千双目光,都在盯向这边,都在屏着呼吸看着这一幕。

倒是乾三大步走来,他挡在柳婧面前,皱着眉头不耐烦的暴喝道:“你这是什么话?柳文景又不是你队伍中的阴阳师,你为难他做甚么?还不快滚!”

乾三何等身份,他这一声暴喝,还真无人敢受。那商队管事吓得脸色一白,整个人向后一倒,慌乱的从地上爬起,他也不敢再向柳婧逼问,只是站起来歪歪倒倒地准备离去。

就在那商队管事转身之际,突然间,柳婧清冷无尘的声音传了来,“这云从东北而起,虽然厚积,有风则无碍。”顿了顿,她仿佛怕那商队领事听不懂,便又说道:“马上就会起风了,风会吹散乌云,今天不会大雨。”

什么?

那商队领事嗖地转头看向柳婧。

众银甲卫也转头看向柳婧。

于一阵安静中,有人咳嗽一声,忍不住叫道:“姓柳的小儿,这风要是不起,你又当如何?”

他的声音一落,好十几个声音乱七八糟叫道:“对呀,要是这风不起,姓柳的你又有什么话说?”

“那这牛可就吹得太大了。”“姓柳的小儿,想博人眼球,受人注意,可不是这样的做法。”

“这小儿的话说得可神了。”“就是,他这话说得太满了,难道是个傻的?”

于这阵阵取笑声哄闹声中,于这千数千人的注目中,戴着纱帽,身姿如柳的柳婧静静地坐在榻上,静静地品着樽中的酒,任凭四周嘘声如潮,她自始至终没有抬头,没有理会。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中年人大叫道:“好了大伙不要说了,这事马上就可以见到结果,闹有什么用?”

他这话一出,叫嚷声小了不少,只是越来越多的人在抬头看向厚厚的,笼罩得透不过气来的,仿佛把天地都给压沉的乌云!

这时的天象,实是有点可怖,实是让一个个还住在野外,连个帐蓬都来不及扎下的众人心惊肉跳。

于那越积越厚的乌云,越来越黑暗的天色下,马车停放的地方,众护卫和仆人们的奔跑声叫嚷声不绝于耳。

就在这时,有人叫道:“下雨了!”

众人齐刷刷抬头看向天空。

果然,大颗大颗的雨滴,开始像石子一样砸了下来。最开始,这雨还只是一滴一滴,不过一转眼间,它便变成了一片一片,无数的雨水便箭一样密密麻麻而来,只是一个转眼,便淋湿了众人,浸湿了大地。

…这样的雨势,怎么可能只是小雨?

于惊慌中,一双双目光鄙夷地向柳婧的方向看来。就在大雨渐有倾盆之势时,两个常日簇拥在钱小姑身侧的少年,更是朝着柳婧急冲而来。一人撞到柳婧面前,伸手扯着她的衣襟,把她重重一提,便凑上前口沫横飞地破口大骂道:“你这混蛋,你不是说只有小雨吗?这是什么?啊,这是什么?你老子我因你一句话受了这么大的损失,你赔我啊?啊?你赔不赔我?”

这少年极鲁莽,提着柳婧的衣襟便把她重重摇晃着,看到这幕情景,乾三脸一沉,大步向两人走了来。

就在这时!

突然的,一阵旋风吹来,在冻得身上已经湿透的众人激淋淋一个寒颤时,那风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狂风呼啸,在卷起不远处的树林同时呜呜作响时,也卷起了天上厚厚的乌云。

这风来得突然,只是一个转眼,便吹méng了众人的眼,吹乱了地上摆放的各种物事!

可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风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渐渐的,狂风已成呼啸之势,而原本黑沉的天空被风这么一吹,竟是慢慢的变得清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