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邓九郎冷冷一笑,道:“这个赌,我应了!”

马车中,柳婧闻言不惊不喜,她抿着酒笑容疏淡高远,“就怕郎君输了,又会反悔。”

邓九郎挑起了眉,“那你要如何才信?”

“白纸黑字写出来,盖上你南阳邓氏族长的印鉴,你我各一份!”

邓九郎不怒反笑,“行,一切依你。”

直到这句话落地,柳婧才嫣然一笑,她黑白分明的眸子,秋波生媚地看向邓九郎,“多谢九郎。”

邓九郎冷冷一笑。

柳婧懒洋洋地伸展着腰肢,露出宽袍大袖中的美好曲线后,向左右美姬言道:“发一封信给我汝南的父亲吧,告诉他,阿婧一切安好,让他新置一个宅院,便说,不久后阿婧便会携夫入住!”

几个忍着笑的美姬,悄悄看了一眼脸色迅速变黑的邓九郎后,忙不迭地娇声应道:“好的,我们马上发出这封信。”

“恩,告诉他,我现在洛阳,身体很好,日子也过得大好。等收服了该收服的,马上回去见他老人家…”

这一次,还不能等美姬应承,邓九郎已咬牙切齿地低喝道:“柳氏阿婧你给我闭嘴!”对上她黑白分明的,似是诧异似含笑意的眼神,邓九郎又狠狠地一磨牙。他手背青筋毕露地握紧着手中的缰绳,黑着脸怒了一阵后,终是不想再看到柳婧那得意洋洋的笑脸,马鞭一挥便冲到了前面。

直到邓九郎一走,众姬再也忍不住,一个个伏在柳婧身上格格笑了起来。

直笑得眼泪都出来了,那人叫云姬的美人倚在柳婧怀中,格格笑道:“公子,你可真是坏,脚上都被人家邓郎套了锁心圈了,还能激得他公平一赌。”

阳光下,柳婧的笑容有点疏淡,这本是有点淡漠无情的笑,可因为她那股子奢华至极的气派,便变成了高远。

她笑容高远地瞟向远处的白云,慢慢说道:“这一场赌,无论输赢,他都已经输了。”

这话美人们听不懂,不过她们也不问,只是快乐地笑着说着。

而在不远处,一辆停在路旁的马车中,传来顾呈低沉华丽的声音,“那天降巨石和圣兽白虎,都是柳白衣一手操办的?”

“是的郎君!”

顾呈那动听至极的声音轻轻笑了起来,笑过一会后,他低声道:“一别两年,她竟变化这么大了…不过她幼年也是如此,这还真是风采依旧啊!”

就在外面的人都安静下来后,顾呈声音一沉,低低地说道:“我们的行动也加快一点…她既然还是云英待嫁,那这个女人我得要回来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新的路

彼时太阳已然西沉,一缕缕金灿灿的云霞染在天空上,连同在皇城下行走的人,也给染上了几分金色。

邓九郎这支队伍,十分的引人注目,不说柳婧带来的那些俊男美女,便是三百银甲卫同时走动的气势,也令得路人纷纷让道。

就在邓九郎策马冲到前面,慢慢冷静下来时,突然的,身后的队伍中,传来了一阵极其悠扬动听的箫声。

柳婧的箫,吹得本是世间罕有之音,这两年不见,箫声竟又上了一个层次,其婉转徘徊,空灵飘扬,竟是难言难说,再加上箫声渗透力很强,随着它娓娓飘出,一时之间,竟是静了半个皇城。

感觉到四周路人投向那马车的目光,感觉到道旁的阁楼上探出来的人头,邓九郎蹙了蹙眉,不由回头看去。

这一回头,他俊美的脸便是黑了一半。

竟是不知什么时候起,柳婧已出了马车,在她那些俊俏护卫的簇拥下策马缓行。

要知道,身为柳白衣的柳婧,本是长相俊美精绝,如极品名花,再加上她那一袭白裳乃是精心制裁的,在夕阳光下,直是泛着流离的若有若无的华光,衬得她那通身的气派,简直奢华到了极点!

骑在一袭雪白的骏马上,同样白衣飘然,俊美到了极点的柳婧,这般手持玉箫,垂眸静默,,仿佛万物不萦于怀,无比自得自在地吹奏着,那金灿灿的夕阳光照在她脸上身上,真不知是人如画中人,还是画在人世间?

这一时刻,似乎静默了半个皇城,无数的行人纷纷退避,无数的儒生名流纷纷望来,无数的闺阁少女痴痴望来…在进入洛阳城的第一时间里,她柳婧就这么迫不及待地使出手段。想成为世人注目的中心么?

这一时刻,手持玉箫白衣当风的柳婧,真不负她那白衣公子的名号,想来任何人一眼看来,心中都会想着。这位郎君龙章凤表。仿佛天生就应该享有人世间极致的富贵,却不知是谁家公子?

这一时刻,便是他邓九郎。便是他邓九郎的三百银甲卫,也成了她柳白衣的点缀,成了她那让人惊艳的风姿身后的排场!

这一时刻,柳白衣所到之处,整个世界都为她让路!

这一时刻,邓九郎突然感觉到一种平生从来没有体会过的心慌。他无法形容这种心慌,他只是觉得,没有他的柳白衣,可以活得很风流很肆意。可以令得无数的少年男女倾慕,可以让无数的人仰望渴求…

这种感觉,对他来说太陌生,就在不久以前,眼前这个人面对他时,还慌乱怯弱的。还举止失措的,他能掌控她的喜怒,能操纵她的人生…他直到现在才发现,只要她愿意,她也能光华流溢。光芒闪耀,直让所有人都黯然失色!

在邓九郎出神之时,柳婧那宛如天乐的箫声,已把所有的人都引到了那一幕幕盛世荣华,美人如画中…

慢慢的,直至一曲终了。

缓缓放下手中的玉箫,柳婧那湛然有神的眸子,静静扫过一街痴痴怔怔地人群后,看也不看邓九郎一眼,便这么悠然地向马背后仰了仰,眼望着天边灿烂的云霞,佼然一笑!

这一笑,真真华美到了极点!

突然的,邓九郎驱动了坐骑。

他来到了柳婧的身侧。

转过头定定地看着气派高华,光看其人,便让人感觉到其奢华罕有如无上珍品的柳婧,他薄唇微动,低沉地说道:“阿婧刚才在做什么?”

他的声音很沉。

柳婧终于转眸看向了他。她那如秋水长空的眼眸定定地看了邓九郎一会后,慢慢露出雪白的牙齿一笑,道:“没什么…不过是想告诉洛阳人,我柳白衣来了。”

她挑高着眉,斜睨着邓九郎的眼波黑白分明得难言难画,“也是在告诉邓郎,我现在是柳白衣了!”

她微微倾身,以一种极为优美的姿态凑近邓九郎后,她朝着他吹出一口香风,低语如呢喃,“更是告诉某些人,你南阳邓九虽贵,我柳白衣亦是不凡…你这位郎君,我可要可不要,上赶着攀龙附凤之事,我不屑也!”

这几句话,她说得很慢,很轻,她靠得他如此之近,说话时语带呢喃,声调简直温柔到了极点。可她所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如一把刀子一样,狠狠地挫磨着邓九郎的心口,令得他薄唇在不知不觉中,已紧抿成一线!

…你这位郎君,我可要可不要!

她竟是说出这样的话!她竟敢对他说出这样的话!

邓九郎按着缰绳的手,在不自觉地颤抖,那手上的青筋,更是暴起纠结!

他黑如子夜的眼,冷冷地注视着她,朝着她射出一簇簇的冰刺,因为愤怒,他那垂在马腹旁的腿,甚至出现轻微的僵硬!

慢慢的,邓九郎挺直了腰背!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柳婧,从咽喉中,他轻轻地吐出一句话来,“那一年,你也是这般伤我!”

说到这里,他猛然转过头不再看向柳婧。咬着牙,邓九郎沉涩地说道:“我不想伤你…待会你有什么不便,可以找地五!”说到这里,他双腿在马背上重重一踢,暴然喝道:“驾——”喝声一出,他胯下的坐骑一冲而出,在卷起一片烟尘后,那马带着邓九郎的人,远远消失在街道上!

他竟然就这样走了!

竟然连对众银甲卫交待一声也不曾,便这样走了!

目送着邓九郎离去的身影,柳婧懒洋洋地说道:“停一下,我想坐马车了。”

“是。”

柳婧一上得马车,众美姬便围上了她。她们担忧地看着她,丽姬小心地给她捶着背,不安地说道:“公子,刚才那邓郎是不是被你伤着了?你这样气他,会不会不好?”

柳婧拿起那柄白玉箫,伸手缓缓地抚摸着箫身,过了半晌,才低低地说道:“…他虽一直对我很好。可在他心中,我还是那个一无所有,跪在他面前乞怜求存的商户女。若不给他重击,我永远也得不到他的尊重!”

“可,可要是他真生气了。那怎么办?”

“没怎么办。真生气了,那就真生气吧。”

直过了许久,一姬才低声道:“是。我们明白了。”说是明白了,可她们还是不约而同地依偎着柳婧,表面上是倚偎着她撒娇,实际上,却是在通过这个动作给她温暖…

队伍很快便来到了‘云醉’酒家。

这时刻,整个云醉酒家的掌柜小二都已被赶走,柳婧一下马车,众护卫便簇拥上了她。

柳婧回过头,她朝着地五拱了拱手。严肃地说道:“我在这里住下便可,郎君要是有事,可以自行离去。如果不愿离开,请自找地方休息。”

说罢,她也不等向来对她没有好脸色的地五回话,身子一转便朝酒楼中走去。

一边走。那个叫阿焉的护卫一边禀道:“公子,这酒楼外面二层,里面还有一个占地五亩的院落。整个酒楼位于东南西三街的交汇处,总价值约是一万两黄金,我花了八千两才拿下。契书在此。请公子过目。”

听着那远去的谈话声,地五身侧的一个银甲卫凑上来,不解地问道:“头儿,他们这话我怎么听不懂了?价值一万两黄金的酒家,怎么会只要八千两就拿下?明明占了这么大便宜,那厮怎么说‘才拿下’几个字?还有我记得不错的话,这家酒楼似乎有点背景吧?”

地五一直神色复杂地盯着柳婧的背影,目着着他们入了酒楼,他低声回道:“有人说,柳白衣之所以在短短的二年不到的时间内,便收服了扬州益州荆州那么多的豪强官宦,实是因为她有一个极其庞大的情报网,通过这个情报网,她知道了很多人的弱点和差错,进而利用这点掌控了这三州的势力…”

“原来如此!”

那银甲卫惊叹一声后,突然又道:“可是这样的话,好象不大好吧?洛阳城里的这么多达官贵人,还有皇后娘娘,怕是不会喜欢她这个长处吧?”

地五点了点头,他解释道:“所以,郎君已令乾三向吴氏阿佼那样的小姑悄悄泄露了柳白衣的真实身份…那些达官贵人只要暗中知道柳白衣原是个女子,还是咱家郎君的禁脔,就不敢打她的主意了。”

当柳婧在酒楼中安顿下时,已早夜幕降临,天空中繁星遍布。

带着众美姬和护卫把酒楼转了一个遍后,柳婧来到酒楼二层。

站在这里,可以眺望半个洛阳城。下面的三条主街,更是从旁交叉而过。

俯视了街道一会后,柳婧突然说道:“阿焉。”

“属下在。”

“我这里有一张图,你按图把这二楼布置一下…”她转过头来,目光从这群俊男美女的脸上一一扫过,缓缓说道:“你们这些人中,阿焉擅鼓,文轩擅剑,姚儿善笛,几乎各有所长。我是这样想的,每当月出之夜,你们便在这二楼上奏鼓,然后在这走廊间悄无声息的起舞,随着舞起时,可以点起这些灯火,也可以不点。”

她转过头俯视着下面的街道,也不看向他们,只是轻声说道:“你们任何一个,都有着极好的外表身段,你们每一个人拥有的技艺,也是世间罕有。我不想让你们成为取乐他人的乐伎,我只是想,让你们就在这二楼之上,就在这天地之间,自在的,悠然的,四处无人般的施展自己,绽放自己…只有这样,这‘云醉’楼才能成为洛阳一景,而你们每一个人,才可以成为世人仰望的高雅之士,闲云野鹤般的高洁之士!”

柳婧负着手,泛着流光的白衣在夜风中轻轻飘拂,“世间的人都是这样,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追逐的永远是最向往的。有所谓天子脚下满权贵,我们要在这洛阳立足,要在这洛阳有话语权,就需要在这权贵满地走的洛阳城里走出一条新路来。”

她缓缓回头,缓缓而笑,“一条高雅高洁,不求不望,磊落洒脱的名士之路!”

第一百五十三章诉情

这一边,柳婧稍作安排后便入睡了,而在洛阳城时,还有好一些人睡不着。

转眼,第二天到了。

柳婧在酒楼安顿后,银甲卫便把她的住处禀到了宫中。所以,她现在要做的事,就是在这酒楼中,等侯着皇后娘娘的召见。

这一天是个大晴天,春光灿烂,桃花初放。

柳婧刚刚梳洗妥当,霍焉便大步而来,他走到柳婧面前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后,说道:“公子,顾司马府顾二郎君求见。”

顾呈求见?

柳婧点了点头,含笑说道:“行,我马上出见。”

“是。”

柳婧来到酒楼二层,专供会客的厢房时,顾呈正负着双手,静静欣赏着墙壁上的字画。

听到她的脚步声,他头也不回地低声问道:“这字画是你所作?”

柳婧抬头看着那张夕阳山雾图,轻声道:“是啊,是我画的。”

顾呈没有回头,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它,半晌才道:“画得很好。”

“顾公子谬赞了。”柳婧大袖飘摇地走了进去,轻笑道:“站着干什么?坐啊。”语气随意而熟稔,仿佛从来不曾有过生疏。

顾呈似是僵了僵。

他缓缓转头。

便这样站得笔直的,他目光深浓地盯了白袍大袖,风度俨然的柳婧一会后,顾呈突然发现有点咽中艰涩。

直过了一会,他才徐徐地说道:“我为你奏一曲吧。”

说罢。他缓缓从怀中拿出那柄柳婧也吹过的玉箫,慢慢放到唇边吹奏起来。

箫声一起,沧凉寂寞之意,便扑面而来。

这是柳婧第一次听到顾呈吹箫,他从来不知道,他的箫也吹得这么好,其音百转,绵远中带着淡淡的忧伤。

只是吹着吹着。箫声突然一哑,垂着眸,顾呈放在唇边的箫慢慢垂下,阳光下,他俊美苍白的脸上露出一缕淡淡的失落,“那一年我们定了婚,我便开始学箫,学下棋,学琴…”这些都是柳婧擅长的。并喜欢在他面前张扬地显耀着的。

说出这样的话,明显并不是顾呈习惯的,他一吐出后。便艰涩地住了嘴。直过了一会。他才低低地说道:“阿婧…我恨你已成习惯了,吴郡再见时,都不知如何面对你了。”

饶是柳婧最是心淡,这时也是一阵触动。她转过头看向外面,直过了一会才低声回道:“我知道。”

她是真的知道。她知道他恨她已成习惯。

就在这时,顾呈突然打断了她。“不,你不知道!”他定定地看着她,深浓的眸中隐隐有湿意在流转,“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原来恨一个人的时候。已经把她铭记于心了!”

这话一出,柳婧饶是早就心淡如水。也猛然一阵说不出的难受。她睁大眼看着外面,喃喃说道:“…我那些年…”才吐出这四个字,她便闭上嘴。

顾呈却似没有注意到,他转过头继续看着柳婧的那副画,负着手看了好一会,他轻轻说道:“这是阳河县的映月山?”

柳婧一呆,她讶异地问道:“你怎么知道?”阳河县那么偏远,他从来没有去过,画上面也没有写出山峰名,他怎么会知道?

背对着柳婧的顾呈,却是低哑地笑了起来,“从你快满十五岁,临近及笄,我每一年都会在阳河县停留数日…我以为我是恨你刻骨,所以时常铭记,隔了那么远,也忍不住想见一见。”其实,她那时锁于深闺,他便是想见,也见不到啊。

不得不说,顾呈这番话,大大出乎柳婧的意料之外,她张了张唇,又张了张唇,直过了好久才喃喃说道:“我从来不知…”

“你自是不知,我自己亦不知自己在做什么。”

顾呈语气轻淡地说到这里,哑声又道:“后来在吴郡重逢,我其实,其实就是想多让你求求我…”说到这里,他哑然失笑,“可你性子太倔,我又以为自己恨你太深。”

一口气说到这里,顾呈自己显然也有点难为情,他僵硬的,背对着柳婧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直盯着那副画一会后,也不等柳婧开口,顾呈突然转身,也不看向她便长揖一礼,道:“今日打扰了…”说罢,他脚步一提,忙不迭地便想离开。

在走到房门口时,顾呈像是想到了什么,脚步一顿,沉声说道:“昨天你抵达后,你本是女子身的消息便外泄了…小心点。”说罢。他再不等柳婧回话,脚步一提便急急朝外走去。

柳婧目送着他的背影,慢慢消失在视野中。

直到顾呈再不可见,她才转过头去。

直直地看着那副挂在墙上的画片刻,柳婧突然低哑地一笑,摇了摇头后,转过身朝下面走去。

渐渐的,夕阳西下,又一个傍晚,再次降临。

一辆素雅的马车驶到了‘云醉’酒家下面,望着那似是整修妥当,马上又在开门营业的酒家,马车中,传来一个女子轻柔的声音,“这里倒是安静了。”

四下很安静,没人回覆她的话。

直过了一会,那女子再次轻轻地说道:“那天我太吃惊,没有看清那柳氏,真想进去再瞧一瞧她。”

这一次,她声音落下后,一婢连忙轻声回道:“小姑,不行的,不能这样…”转眼这婢女又道:“小姑,没有必要在意她的,不过是一个不男不女的,那姿色我昨晚可瞅得清呢,比之小姑你,可差得远了。”

这一次,婢女的声音落下后,马车中的那小姑低低叹道:“你别哄我了…我也在场的!”

是的,她也在场的。在没有见到柳婧以前,她以为对方不过是一个长相可以的商户女,可见到柳白衣之后,这种自欺欺人的话她还要相信,那也未免太可叹了。

那婢女静了静,马上又说道:“就算她长得好派头大又怎么样?她可不是小姑你,她那架子就是纯唬人的!”

这一次,马车中的小姑沉默了。就在四下又恢复安静之时。陡然间。那‘云醉’酒家处,传来一阵极沉远极沉远的鼓声!

鼓声‘咚咚’而来,带着几分激烈,也带着几分遥远!

而就在鼓声响起的那一刻,一阵琴声飘荡而出,这琴声浩瀚神秘,如月如纱,它是这春夜的那轮明月,它是高空上的那缕白云。混合在沉沉而来的鼓声中。不知怎地,竟在瞬那间,给人一种一瞬千年。沧海桑田的无奈感。

不知不觉中。马车周围的人都转头看去,不知不觉中,马车也掀开了车帘,那小姑和几婢仰着头看向那响声传来处。

这一看,便是以那小姑心志之坚,也是心荡神驰。

因为。那云醉酒楼的二楼处,一个宽肩窄腰,长腿修长的青年,用那红色丝带束着他那一头乌发的长发,正手持鼓捶。不紧不慢地敲响着一面鼓!

这青年极清俊,他白皙俊美的五官。在漫天霞光中发着光,因为热,汗水正顺着他的额头,缓缓流下他高挺的鼻梁,再流下他宽厚适中,形状优美的唇。

他站得那么高,风一吹来那宽袍广袖便随之拂动,而在那一袭宽大的白色袍服,他那精瘦结实的肌肉,仿佛触手可及。

不听其音,光是其人,便已是一道风景!

更何况那鼓着实不凡?高昂慷慨间,仿佛让人想起昔日荆轲刺秦时的风萧萧兮一去不复还!

一时之间,人来人往的街道处,出现了短暂的宁静。

就在一阵那鼓声混合着琴声沉沉而来,悠悠而出,直激荡得人血液沸腾时。陡然的,街道的中央,一辆马车里传来一个大笑声。大笑声中,一个胖子伸出头来,朝着那二楼上奏鼓的美男子喊道:“兀那乐师,端地打得好鼓啊。喂,郎君我挺中意你的,你在这破酒楼呆着,不如随郎君我回府,做本郎君的清客如何?你到了我府里,保你吃香的喝辣的享用无尽!”

这胖子的话端的轻薄。他的声音粗豪,这一叫喊声又大又响,直是盖过了所有的议论声,盖过了琴声鼓声,给远远地传了出去!

于是,在他声音落下后,那鼓声琴声也是戛然而止!

奏鼓的美男子缓缓抬起头来。

他抬着头,慢慢放下手中的鼓捶,走到玉栏杆旁,玉树临风地盯着那胖子片刻后,才用他那天生清雅的声音冷冷地问道:“君子何人,何姓?”

那胖子见他回话,心中大乐,他色眯眯地紧锁着那美男子,一边搓着肥手咽着口水,一边大声回道:“你郎君我姓夏,我父亲乃是堂堂郡守!”

说到这里,胖子昂着头一派洋洋得意,那眯着的小眼直晃晃地盯着那美男子,仿佛是在说,快跪拜吧,快向我跪拜吧,诚服吧!

二楼上,那白衣美男子伸手接过一婢女递上来的毛巾,动作优雅地拭去额头上的汗水,唇角微微一扬,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后,他哧声说道:“姓夏?郡守?却不知自秦至汉,三百多年间,有哪一个姓夏的家族这般了不得?出了个郡守就跑到洛阳城,跑到这天子脚下嚣张了?”

他居高临下地盯着那胖子,下巴微抬,以一种说不出的清贵和傲然,冷冷说道:“姓夏的小子听好了。本郎君姓霍!西汉名将霍去病,名臣霍光都是家祖!我祖辈驰骋天下纵横挥洒时,尔等不过还在土中爬食!哧——传承不过数十载的一暴发户,居然也敢信口雌黄,真真可笑可叹!”

喝叫到这里,那白衣美男子优雅的一转身,在那宽袍大袖于清风中飘飞间,潇潇洒洒地入了厢房,给那胖子和街道上的众人,留下了一个极清贵极洒脱的背影!

第一百五十四章见邓皇后

霍焉大步走入酒楼中。

看到厢房中,正好整以暇地站在古琴旁,正向自己微微笑来的白衣柳婧,霍焉不由展颜一笑,他走到她身侧,低声说道:“一切正如公子所料,霍焉多谢了。”

说罢,他慎而重之地向她一拜。随着他再拜而起,汗湿了的美男子,那一袭白衣粘在身上,显出了几块精壮结实的腹肌来。

柳婧瞟了一眼,又看向站在厢房外的几个俊美护卫,暗暗想道:我千挑万选出来的人,果然有倾倒洛阳城的资本。

在她如此想来时,这时刻,不止是霍焉,原本站在角落里的六名美姬,还有几个与霍焉同等身份的护卫,也都低下头,就着外面渐渐暗淡下来的阳光,向着柳婧齐刷刷躬身行礼。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不简单,都有着复杂而曾经无比显赫的出身。现在,他们是风光不再,可他们的血脉中,还燃烧着祖一辈那高傲不屈的血,他们的父辈,也是宁愿饭都吃不上,也要让他们读书认字,学纵横之识。

这些人,都是给他们一丁点机会,便能绽放光芒的那种才智超群之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