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当慕容七在首辅府的后花园里再次见到魏南歌时,他果然如季澈所料,对她的手伤表示了惊讶和遗憾。

“王爷,你的手怎么受伤了?”

“不小心划破了。”慕容七叹了口气,眯起凤眼直摇头:“真抱歉啊魏大人,不能陪你下完残局了。”

“看起来很严重,要不要紧?”魏南歌伸手虚托起慕容七包扎得如同厚实熊掌的右手,神色间不掩关切。

“没…没事,过两天就好了。”望着近在咫尺的清俊面容,慕容七谈笑自若的气势不知怎的有些失灵,不由悄悄后退了一步。

再次见到这位本朝最年轻的重臣,她更加确定自己对他确确实实存在着不一样的感觉——心跳会加快,言行会无措,总想多看他一眼,可是真的和他的眼神相遇,却又忍不住躲开。

用小久的话说,这是犯花痴,但慕容七觉得,这就是传说中的一见钟情!

因为魏南歌的模样,完全符合她心目中的最佳审美——温柔如鹿的眸子,挺直的鼻梁,总是含着微笑的嘴角,君子如玉,举手投足之间都有让人心折的书卷气息。

说起这个“最佳审美”,要回溯到慕容七还是小少女的时候。彼时在小小七眼中,世上最极品的男子就是父亲大人。他温柔多情,博学多才,言行都有种与生俱来的尊贵优雅,连遣词造句都极有品位,反观冷口冷面武力值超高的娘亲和迦叶宫中一群整日打坐参禅练武修道的师叔师伯,信王大人的无敌光环照亮了她整个童年。

诚然童年过后,残酷的现实不断提醒她,偶像的光环其实是最会骗人的,但长久形成的价值观和审美观已经根深蒂固,因而小小七每每遥想未来心上人的模样,都与父亲大人的表像大致相同——也就是魏南歌这种的。

可叫人忧郁的是,她认识的年轻男子,要不就是迦叶宫的弟子、信徒,要不就是京城的太监、侍卫,偶尔有些别的类型,也都是小久身边那班整日沉溺酒色的纨绔大少爷,或者季澈帮中大字不识几个打架家常便饭的彪形大汉,要找到一个山泉一样清冽春风一样熨帖的男人,难度实在太高。

不曾想,如今竟真的被她碰上了一个。

所谓缘分妙不可言,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脑子一热,她脱口问道:“魏大人年少有为,却至今未婚配,不知心里可有中意的人选?”

第四章 宫闱秘辛(二)

正亲手洗杯烹茶的魏南歌顿时一愣,半晌才回答,温和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冷肃:“王爷既然知道今日我为何请你来,那就再好不过了。”

慕容七张口结舌,这个答案真的是针对她的问题吗?为什么听起来毫不相关?其实她只是想接着说:“如果你没有人选,我倒是有个妹妹人很不错,你有没有兴趣见一见?”

可是现在,她该怎么绕回去嘛?

这么一打岔,她的一时冲动也随之冷却,凝神一想,魏南歌这句看似没头没脑的话,倒也品出一个大概来。

她虽然不喜欢动脑子,但并不代表她什么都不知道。几天前在北宫昙华生日宴上偷看到的那一幕,虽然已经被她矢口否认,但魏南歌显然并不相信。她此刻的无心一问,一定是被他当做了有心试探。

她吸了口气,道:“魏大人指的,是那天和太子妃娘娘见面的事吗?”

魏南歌手下的动作一顿,随即唇边绽开淡淡微笑,倒像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王爷果然看见了。”

慕容七暗中翻了翻白眼,他既然都这么问了,否认也只会惹来无端的猜疑和更费脑筋的试探,还不如早点承认,静观其变。

至于那个女子的身份,她也是后来才想到的——

关于这桩宫廷秘辛,她知道的其实远比当初告诉季澈的要多。年少时被软禁在宫里的那几年,她每天都过得十分无聊,探听八卦也成了日常生活之一。那时候东宫有个宫女是太子妃出嫁前的侍女,而那个宫女又和已故帝后身边的宫女交好,有一次两人正在御花园的假山后面偷偷摸摸聊天磕牙的时候,慕容七正躺在附近一株大树上睡午觉,顺耳就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听了一个七七八八。

要说这件事,其实还和她有些关系。

已故帝后出嫁前,和慕容七的娘亲曾是闺中密友,帝后自己又不曾养育女儿,因此对这位御封的晏容公主及其宠爱。虽不能就此放她出宫,但只要是她喜欢的,都会尽量满足她。她刚好十五及笄那年,这位皇伯母便想为她张罗一门好姻缘。因为慕容七偏爱文雅才子型,帝后百般挑选之下,这才选中了丞相家的嫡孙——从小有“神童”之称,十五岁金殿高中,弱冠之年便成为文渊阁大学士的魏南歌。

只是重臣和皇家联姻毕竟非同小可,向来思虑周全的帝后暗中先派了人去试探口风,却探听回来魏南歌和越阳王之女殷紫兰青梅竹马,很有些非君不娶非君不嫁的势头。年少有为才华横溢的丞相公子极为专情,从十六岁起就拒绝了许多有钱有势人家的提亲,帝后权衡来权衡去,本着绝对不让晏容公主受一丝委屈的念头,此事最后还是作罢。

至于后来帝后故去,慕容七嫁给了一个短命世子这桩孽缘,那是后话了。

十五岁,那是慕容七第一次听到魏南歌的名字。

可是直到五年后,她才第一次见到这个差一点成为自己驸马的男子。

五年的时间,让她从深宫里受尽宠爱的公主成了一个连名字都消失在皇室宗谱上的寡妇。而当年誓死相随的爱侣,一个成了当今太子妃,另一个则成为将来国君最为倚重的臣子,相隔咫尺,却成天涯。

世间之事,百转千回,莫不如此。

从前的永安郡主如今的太子妃殷紫兰,慕容七也是见过的,在她参与的为数不多的几次宫中女眷聚会上,她曾远远的见过她数面,印象虽不深,但名份上还得叫她一声“皇嫂”。因而那天樱花树下乍然见面,才会觉得眼熟。

而此时此刻,当魏南歌说“王爷果然看到了”的时候,慕容七正一手托着腮,一手从魏南歌手里接过小巧精致的紫砂茶盅,一脸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从善如流的回答道:“是呀,我都看见了。”

“既然如此——”魏南歌自己也从茶托中取出一盏,望着碧绿的茶汤,慢慢说道:“我们来谈谈条件吧。”

“不用了。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慕容七挥了挥手。

“我自然是相信王爷的,但——”他顿了顿,轻轻啜了一口茶,慢悠悠的说道,“我与晏容公主却不曾打过交道,此事事关重大不得不防,还望公主谅解。”

当啷。

慕容七手里的杯子掉在地上,目瞪口呆。

魏南歌还是一副悠然的模样,弯下身捡起掉落在地的茶杯,又从茶托里拿了一杯新的,轻轻放在慕容七面前。

慕容七盯着那双修长漂亮的手,暗自庆幸刚才没有把“我有个妹妹可以嫁给你”这种丢脸的话说出来。

当她再抬起头,脸色已恢复如初,声音虽然未变,眼神中却撤去了专属于慕容久的风流慵懒之态,带着几分好奇望着他,道:“魏大人是怎么看出来的?”

她身量高挑,比普通女子要高半个头,而小久则还未及弱冠,身量本就未长足,再加上疏于练武,身材并不魁梧。只要她穿上厚实宽大一些的衣服,稍加易容改变脸部线条,装上假喉结,再用药丸改变声音,就连公子昭那些和小久十分亲近的人都分辨不出真假。

当然,季澈除外…他们之间,不只是亲近,简直就是孽缘!

可是,对他们两人都不熟悉的魏南歌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首辅大人唇角又扬起那种让慕容七为之心动的温和微笑:“我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才能,只不过王爷离开之前曾经和我说过,经此一别,下次回来的未必就是他自己。”

慕容七跌了跌,差点又把手里的茶杯摔了。

魏南歌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笑道:“我之前还不理解他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那日在昙华亲王府上见到了公主,才真正明白——公主的乔装足以乱真,只是王爷的武功不怎么好,若是他躲在树上偷看,一定没办法这么快自己爬下树来。”

慕容七听到这话,掌不住笑了,他说的不错,这一点的确是她的失误。

不过看样子,小久和他的关系,也并不仅仅只是泛泛之交这么简单。她瞧着他,忍不住问道:“魏大人,你不怕么?我可是个‘死人’喔!”

魏南歌摇了摇头,道:“你如今不是好好的活着?”

“不准备去告发我吗?”

魏南歌还是摇头,浅笑道:“晏容公主既然已经死了,哪还有复活的道理?”

两个问题,两句话,他却分别用了“你”和“晏容公主”两个不同称谓,态度如何,一目了然。

慕容七的心里又忍不住重重一跳,眨了眨眼睛道:“你怎么一点也不意外?难道早就知道我没死?小久到底还跟你说过些什么了?”

魏南歌但笑不语,只是执壶添茶,慕容七久久等不到答案,却被他流畅优雅的动作吸引,几乎看得入了神。

“…公主?晏容公主?”

她在恬淡的声音中回过神来,嘿嘿一笑:“叫我‘七七’就好。你是小久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她顿了顿,又继续道:“至于你找我来的目的嘛——我可以对天发誓绝对不会把那天看到的情景告诉别人。不过有些事,你还是要想清楚的,殷紫兰嫁给慕容铮也好几年了,儿子都已经两岁,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往事,但以后可别再那样了,万一给别人看见,可没我这么好说话。慕容铮看起来没用,但其实很小气,而且,他马上就要做皇帝了。有什么后果,你一定比我清楚。”

魏南歌安静的听着她毫无顾忌的评论着当今太子和他的隐私,却没有勃然大怒,更没有尴尬不安,他一直微笑着,一双幽深的褐瞳中浮光点点。

“不会再有下次的,但还是谢谢你——”他等她说完,轻轻道,“——七七。”

怎么办,突然觉得好开心。慕容七悄悄用手按了按乱跳不已的心口,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其实这个世上有很多好姑娘的,除了往后看,你往哪儿看都能看到…”

“我明白。”魏南歌看着她,眉眼温和,慕容七却不知怎的有些不好意思,急忙站起身来掩饰道:“时间不早,我要走了。”

“等一下。”他也随之起身,“今日请七七来,并不是为了揭穿你的真实身份,更不是要以此来换取替我保密的诺言,而是…另有要事相求。”

“什么事?”

“关于信郡王和太子殿下之间的秘密约定。”

慕容七脚步一顿,回头一咧嘴,正要说话,却被魏南歌打断了。

“信郡王既然同意七七假扮他来辽阳京,想必二位已经有了共识——一定不只是扮作他吃喝玩乐这么简单吧?”魏南歌慢慢往前走着,直到拦在她的身前,“容我猜一猜好吗?是不是因为,他料到此番回京会有危险,所以才让武功高强,有足够能力自保的七七来代替他?”

慕容七用一双黑白分明的凤眼瞪了他半晌,终于又坐了回去,支着下巴道:“好吧首辅大人,我们果然应该好好谈一谈。”

她这人虽然随性,但自认为还是很有原则的,万事都有底线,就好比她虽然觉得魏南歌很不错,但并不代表,他就可以随便触及她的底线。

而今,这个秘密,就是她的底线。

可魏南歌的声音里依旧带着淡淡的笑意,以及一种稳定的,足以安抚人心的力量,“别担心,七七,我是来帮你的。”

第五章 幽冥莲花(一)

掌灯时分,一轮明月悄然挂在柳梢头,明亮的月光洒满一地。

慕容七呆呆的望着圆圆的月轮,雪白的牙齿将手里的青瓷酒杯咬得咔咔作响。

她活了不长不短的二十年,还是第一次为一件事辗转反侧举棋不定。

要是从前,拿不准的事情,她向来靠直觉来决定,可是这一次,就连直觉也帮不了她。因为那个人,是无懈可击的魏南歌。

几个时辰前,魏南歌只用一句话,就击中了她的要害——

没错,时隔两年,她假扮小久来到辽阳京,并不是为了故地重游吃喝玩乐;同样,小久没有回郡王府,也并不真的要去追求什么流云堡的叶二小姐。

究竟是为了什么,只有他们兄妹两人知道,因为事关重大,这一次,他们连最好的朋友季澈都瞒住了。

可魏南歌却…

耳边仿佛又响起首辅大人温和的声音,如清澈的流水,却一字一字,如水穿石。

“我知道信郡王和太子殿下私下有过协议,只要王爷助太子殿下登基,他日殿下定保他族人,还他自由,父辈恩怨也一笔勾销。”

“如今太子殿下即将登基,本应信守当年承诺,但君心似海,信郡王怕是觉察到殿下心生悔意,或许不愿让他就此脱身,因此才让七七代替他前来。而他自己,恐怕正在别处另想万全之策吧?”

他侃侃而谈,就好像亲眼所见。慕容七一直装淡定装得很辛苦,其实她很多次都想冲上去摇晃他的肩膀,吼一句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你是有千里眼还是顺风耳?

这世上当然不会有千里眼顺风耳,唯一的解释,就是他至少已经了解了一部分秘密,比如小久和慕容铮之间那个要命的协议。

可这个协议,理应只有他们三个当事人才知道,她和魏南歌不过是初识,泄密的自然不会是她,那么,究竟是谁?是故意为之还是无心之举?

她的脑子果然用得太少了,用来想这么件事竟有些力不从心,当时情景之下,只好学着季澈的样子,故作高深的敷衍道:“先说说你想做些什么?”

魏南歌也没有再卖关子,直截了当的说道:“我可以帮助王爷如愿以偿的脱离太子殿下的桎梏,你们母族中受困的族人也可以安然无恙;但反之,也请七七助我一臂之力。”

慕容七挑了挑眉,很不客气的说道:“魏大人你胆子未免太大了,这可不大好,古往今来知道太多秘密的人都死得很早。”

魏南歌却笑了笑:“七七你可高看我了,我的胆子其实很小。我会害怕很多东西,幸好从来不怕死。”

他始终带着温和的笑容,那种笑容就像是他的盔甲,任何时候也不曾卸下。

慕容七有些无法直视的转开头,嘟哝道:“连死不怕了还能怕什么呀?”

“若说眼下我最怕的,便是七七不肯与我合作。”

“魏大人…拜托别偷听别人的自言自语好吗?”

“那我们可以光明正大的继续方才的谈话吗?”

“…”

魏大人,你赢了。

————————————————————————————————————

思绪慢慢收回,慕容七取下被牙齿折磨得遍体鳞伤的瓷杯放在桌上,仰头长叹,魏南歌那种只动嘴不动手的人,从来都是她的天敌,强打精神应付了一个下午,让她倍感压力。

今晚的月光似乎分外明亮,亮得有些目眩,她揉了揉眼睛,许多早已被深埋在心底的画面仿佛又开始在眼前晃动更迭。那个被她带来京城的巨大秘密…那些不怎么愉快的往事…

六年前,初定天下的崇极皇帝终于决定将矛头对准朝内,将肃清内患列为头等大事。首当其冲的,就是曾经犯下谋逆大罪,最后却借死遁逃的前信王慕容苏,也就是慕容七和慕容久的父亲。

因为当年暗中放慕容苏一条生路的人是帝后,所以崇极皇帝向来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这些年来,曾经名满京城的信王大人虽然不找皇帝的麻烦,但他那位厉害的夫人却继承了极西之地的迦叶宫,迦叶宫是万佛之国兰若的护国神殿,背后的实力不容小觑。一想到自家兄弟的前科,没有安全感的皇帝就有些食不下咽睡不安寝,最后终于决定先下手为强,防患于未然。

他先是秘密扣留了慕容苏夫妇母族的族人,并以这些数量庞大的族人为人质,要求慕容苏夫妇将一双儿女送到辽阳京长住。兄妹俩十四岁那年秘密入京,慕容久袭了父亲的爵位,只是品阶从一等亲王降为了二等郡王,而慕容嫣则被封为“晏容公主”,进宫陪伴帝后。

看似风光无限的封赏,却是变相的囚禁。这对从小无法无天惯了的兄妹二人来说,不啻为一场灾难,因此“拯救族人”和“脱离大酉皇室”,是这几年来两人难得达成一致的共识。

而慕容久选择的方法很简单——他从诸位皇子中选择了当时并不算出挑的慕容铮,并说服他和他私下达成了协议——他助他得到帝位,他则还他自由。

而现在,崇极帝病重,慕容铮即将继位,承诺,终于到了该兑现的时候。

可是,慕容铮却想变卦了。

说起前两年,慕容七还愿意安分的扮演“温柔美丽才华出众”的晏容公主,蹲在后宫里陪一群无聊的女眷喝茶唠嗑赏花游湖,顺便探听这位娘娘的隐私那位贵妇的把柄,然后暗中传递消息,和小久里应外合。

有了他们的帮助,不过两年,前朝那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最终以慕容铮成功入主东宫拉下了帷幕。

可之后不久,一直郁郁寡欢的帝后便去世了,慕容七对宫廷的忍耐也到了极限,她等不及慕容铮登基就直接摸黑窜进了东宫,用刀驾着堂哥的脖子,一起坐下来喝了半宿的茶。

第二天,新鲜出炉的太子殿下便找到了崇极皇帝,说自己亲爱的堂妹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下见到了号称京城第一美男子的巨泽世子殿下,非他不嫁。

这才有了后来的赐婚,有了看似华丽却连新郎都未曾出席的婚礼,以及一个月后的瞿峡之乱。

实则她连传说中的美男子长得是圆是扁都不知道,让她心甘情愿嫁给他的原因,一是此人在京城权贵们的口中向来是个懦弱的废物;二来,是她从小久那里得知了皇帝有心削藩,并即将付诸行动的消息。

她最终借着那场变乱提早脱了身,也幸好如此,如今才能上演这一出李代桃僵,才有足够的时间和筹码,来应付已经牢牢占据储君之位的慕容铮。

其实慕容七也挺能理解这位以温厚宽容闻名的堂兄——身为皇室中人,所谓的“温厚宽容”基本上只能当做笑话听听而已。

这几年小久暗中辅佐慕容铮,知道的秘密太多,多到足以威胁到慕容铮的皇位。这样的心腹大患,若是留在身边继续趟浑水也就罢了,可是他却偏偏要选择急流勇退,带着这么多秘密跑路,这和拿把刀子悬在皇帝头上又有什么区别?

如果她是慕容铮,肯定也不会放过小久。

连她都能想通的事,小久哪会不明白?他虽然是个整天混迹风月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但好歹也是个绝顶聪明的纨绔。于是便趁着过年,以探亲为名,回迦叶宫找她密谋对策。

那时候,她也确实抄佛经抄得气闷,因此两人一拍即合,第二天小久便以“带妹妹散心”为理由,将她带出了迦叶宫,中途两人交换了身份,分头行事,直至今日。

原本一切都很顺利的。

谁知半途竟会杀出一个魏南歌!

他究竟是敌是友?

她是该相信他?还是无视他?是该冒着被一锅端的危险选择与他合作?还是冒着被一锅端的危险选择拒绝他的提议?

真叫人好生为难。

第五章 幽冥莲花(二)

慕容七望着暗蓝的天空,短短的半个时辰里,明净的月轮已悄悄爬过柳梢,银白的光芒越发明亮。她眨了眨眼,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脑筋也有些转不过弯来,似乎有些犯困了,可事情却还没有想个明白。

想起魏南歌提出的交换条件,她不禁有些烦恼,嘀咕道:“怎么又是凤游宫?”

凤游宫这个名字,最近在她耳边出现的频率好似有些高。

先是红衣女刺客,再是郭子宸和季澈,现在又轮到了魏南歌。

魏南歌的说法,倒和那天慕容七所见所闻相合。他很坦诚的告诉她,因为凤游宫与后宫嫔妃以及背后的外戚势力过从甚密,牵涉进了好几桩对太子不利的朝堂之争,因此他正奉密令调查宫主凤公子,可此人却十分狡猾,几次三番逃脱,调查几乎陷入僵局。

太子即将登基,时间有限,首辅大人为此也十分头疼。他布了局,撒了网,现在唯一缺的,就是引大鱼上钩的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