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然,我…我中了毒,我们快离开这里!”

慕容七好不容易将凤渊搀扶到最近的一家客栈,找了一个空房间安顿下来,一把扯下他的面具。面具下的脸十分苍白,看起来情形确实不太妙。

她虽然对他有意见,却也没想过真的要他死,此刻一边搭上他的腕脉一边道:“中了什么毒?我去找临西…”

“不用!”凤渊一把拉住她的手,“只是酒中下了一些散功的药。这种药专门针对我所练的内力,让我两个时辰之内不能运功。方才你若追过去,再来一个高手,我便无法抵挡,现在也是一样。你只要守着我两个时辰,药性过去了就好。”

“…”慕容七抽回手,却见手背上一道血痕,急忙翻过他的手掌,果然见到掌心一道狰狞伤口,犹豫片刻,道:“我先帮你上药,你想办法尽快通知临西,我可以先替你守一会儿。”

说着就扯下一截白床单,又从荷包里拿出金疮药,迅速给他包扎起来。

看得出她做这事很是熟练,尽管撕床单的时候动作不太温柔,但上药和包扎的时候却很细心。凤渊斜倚在床头,低头看着她几缕散开的额发下长长得睫毛和秀挺的鼻尖,眼里渐渐泛出浅笑,柔声唤道:

“嫣然…”

“想到怎么联络临西了?”她接过他的话,给床单打了结,拍拍手就要站起来。

凤渊急忙随着她一起站起身:“我想说谢谢,还有…”说着突然眉头一拧,往后倒去,慕容七以为他又有哪里不舒服,急忙一手撑住他的后背,却冷不防脚下被他一绊,整个人跌倒下去,重重的撞在他的胸口。

“你怎样?”

她推开他想站起来查看,却突然被他揽紧,温热的气息在耳边软软吹拂:“嫣然,我想说谢谢,还有…跟我走吧…”

话音未落,空着的手掌已屈指落下,弹指一挥间,七彩斑斓的长针朝她后颈插下。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家里网络坏了上不去~~看看今天能不能努力二更…

其实最近一直在渣基三,每天撸大战,存稿快没了55555~~

ps:还有谁相信凤渊是个好人么…

第五章 假作真时真亦假(二)

话音未落,空着的手掌已屈指落下,弹指一挥间,指尖露出一支七彩斑斓的长针。

眼看针尖便要触及她的发梢,却突然传出“叮”的一声。

细细的银针刹那间断成数截,慕容七已翻过身来,一手擒住他的手腕,一手按住他的手指,指间尚有一小截银针。

她的右腿膝盖正顶在他胸口大穴,只要他稍有异动,便能发力压下。

凤渊眼中的惊诧,在尘埃落定的那一刻便平复了,原本搂在她背后的另一只手非但没有移开,反倒紧了紧,轻笑道:“嫣然,你把我弄疼了。”

“…你信不信我一脚废了你!”

“何其忍心?”他低下头凑近她,无暇的面孔,纯洁的眼神,看起来很是无辜,“针上所附不过是安神助眠的药物,不会伤害你的。”

这一刻,他又变成了多情又无耻的凤游宫宫主,之前眼中那一抹冷肃,已经全然不见了。

慕容七气得笑了:“你暗算我的时候倒是很忍心。”

“你不肯跟我走,我只好出此下策了。”十分为难的样子。

他离得太近,慕容七挣了挣:“快放手!”

“不。”他勾起唇角邪魅一笑,“有本事就废了我!”

“这可是你自找的!”慕容七冷哼一声,膝盖发力,往前撞去,凤渊却如游鱼一般,灵活的避开。

慕容七翻身跃起半尺,握着他的手腕就往下压,同时双膝微曲,撞向他的腹部。

一时间,两人在床上乒乒乓乓翻来覆去的打起来,客栈的大床经受不起这样的折磨,痛苦的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让走过路过的客人伙计无不侧目咋舌,面露暧昧。

大白天的…可真激烈啊。

只是——

“嫣然怎会识破?那坛九曲酿明明被我下了无色无味的迷药…哎,嫣然别踢那里!”温柔多情的声音,带着微微喘息,更显诱人。

“我从小被小久当试药的工具,区区迷药算得了什么?更何况我根本从未相信过你这种人!” 恼怒的声音。

“跟我一起走,真的有那么可怕吗…疼…”话尾终结在一声低吟中。

“拿着毒针随时准备刺你的人,难道不可怕?”

“那嫣然的意思是,如果我不用毒针,也不暗算你,你会愿意跟我走?”

“你这是什么逻辑啊混蛋!”

“砰”的一声。

房门被用力撞开的声音,将床上厮打的两人瞬间定格。

正压着凤渊双腿准备将他掀翻的慕容七转过脖子看清来人的那一刻,顿时觉得,背上冷飕飕的刮过一阵寒风…

门口那个一身黑衣,脸色比衣服更黑的人是…

季!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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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澈今日本在东码头处理一批什雅海船运来的货物,因为这段时间,帮中很多事务都是季慈帮着管理,因此去的时候也顺便带上了季慈。

可没想到,事情还没处理完,就听到报告,说慕容七和凤渊出门吃饭,在东码头不远处跟人打了起来,似乎还受了伤。

他立刻放下手里的事赶来,一路找到这间屋子,可没想到会看到这样的情景。

看着凌乱的床榻上那两个衣衫不整的人,季澈的手在门板上越按越紧,随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转头看了一眼身后走廊上来来往往好奇张望的人,深深的,深深的吸了口气,果断的收回手将门合上,沉声道:“收拾一下,出来。”

可门尚未关紧,一个娇小的身影便分开人群冲了过来,一把将门重新推开,边叫道:“七七姐你没事吧…”话音随即生生的断了,想必也是被眼前的情景惊住,呆立在门口,半晌无声。

来人一身浅绿衣裙,身姿娇弱,正是季慈。

季澈这才想起,自己是和她一起来的,只是她身子弱,走得慢了些。叔父向来把她当做小白花一样的养着,眼前的画面,对她来说恐怕尺度有点大。

更何况,如今门扉大开,那两人的狼狈模样,恐怕已被人看到了。

他当机立断,一闪身挡住季慈的视线,道:“小慈,你守在门口,别让人进来。”

说完长臂一伸,将两扇门在自己背后重重合上。

床上缠斗的两人已整衣起身,慕容七沉着脸,眼底闪过一抹不自在,故意躲开季澈询问的目光,只管阴沉沉的盯着凤渊,凤渊却气定神闲,抚平衣上的褶皱之后,还掏出一把犀角梳慢慢的理着发梢,含情脉脉的迎着慕容七的目光。

等了片刻,却没有听到慕容七的任何解释,季澈皱着眉收回视线,落在了凤渊身上,冷冷道:“凤宫主?”

“是我。”凤渊回头看了他一眼,“少帮主有事?”

“听说宫主受伤了?”他看了一眼他的手,“不知道是谁伤你?”

“看不惯我的人有好多,我也猜不出是谁。”凤渊懒懒的笑了笑,杏眸一扫,“原以为在少帮主的地盘上会很安全,是我疏忽了。”

“若是在我的地盘上都能被暗算,凤宫主的仇家也真是太多了些。”季澈淡淡的回了一句,转向慕容七,“走了,跟我回去。”

慕容七抬头飞快的看了他一眼,刚想说什么,却又被凤渊打断了。

“嫣然,别走。”微带哀求的语气,显得十分委屈,“你答应留下来陪我的。”

“在你暗算我之后?”一直沉默的慕容七终于开口了,踢了踢脚下散碎的银针碎片,“凤渊,那个偷袭的人也是你安排的吧?你真的把我当傻瓜吗?”

“当然不是…”

可是他解释的话还没有说完,慕容七便转过身,打开房门,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门外响起季慈的声音:“七七姐你怎么样?七七姐…七七姐你等等我…”

凤渊轻轻眨了眨眼睛,伸出那只包扎好的手看了看,嘀咕道:“那我也回去吧。少帮主,要不要一起…”

话还没说完,站在他不远处的季澈突然一个箭步上前,挥拳重重的击向他的腹部。

没有任何技巧,也没有动用任何內力,最简单,也最直接的力量。

凤渊躲不开,他的內劲被封并非作假,因此被那一拳结结实实的打中,疼得弯下腰去,额头顷刻渗出点点冷汗。

季澈收回手,冷冷的看着他:“凤宫主,若不是看在七七的花蛊尚未除尽,我会立刻将你赶出鸿水帮,希望你好好记住,不要再有下一次。”

凤渊回应他的,只是几声轻咳。

季澈转过身朝门口走去,却听身后传来轻轻的笑:“少帮主你…是在嫉妒吗?”

他猛地转过头来,对上凤渊的目光,那种清透的,了然的,微讽的目光,不凌厉,却十分碍眼。

凤渊的脸色还未完全恢复,唇角却缀着那种可以让少女沉迷的笑容,那张脸,也十分的碍眼。

他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没再理会,径自离去。

凤渊一边揉着肚子一边慢慢的跟上,唇角的笑意却越来越深。

——那种几乎可以睥睨一切的目光,何尝不是一种掩饰呢?这个男人,他也许可以傲视天下,却不懂得女孩子曲折的心事。把他作为对手,还真是高看他了,真是可惜…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好像一直在推进感情线哈哈~

第六章 他的心事(一)

季澈下楼的时候,季慈正独自坐在廊下,见到他,急忙站起身迎了上来。

他左右看了看,不见慕容七的身影,随口问道:“她人呢?”

季慈眼底微微一黯,抬眼正看到凤渊慢悠悠的从楼上下来,愣了片刻,轻轻道:“我本想跟着七七姐的,可是她好像很生气,不肯告诉我去哪里,走得又快,我…我没跟上…对不起…”

“不关你的事,道歉什么?”季澈难得露出一丝笑容,虽浅淡却很柔和,“慕容七是那种生气起来就六亲不认的人,你别理她。”

“可是哥哥…”

“你今天跟我跑了那么久,一定累了,我让小郭先送你回去休息。”他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肩,叫来守在客栈门口的郭子宸,吩咐了几句,回头见凤渊正靠在墙上笑吟吟的望着这边,皱了皱眉,低头在她耳边道:“小慈,小心那个人,不要和他多说话。”

“嗯。”季慈模模糊糊的应了一声,目送他的背影匆匆消失在门口,他没有说去哪里,但她知道,他一定是去找她的,他知道她在哪里。从小到大,生气的慕容七,伤心的慕容七,郁闷的慕容七…每当慕容七因为某种情绪把自己藏起来的时候,第一个把她找出来的,总是季澈。

似乎这个世上,只有他知道她在哪里一样。

从前大家都只是孩子,每当季澈将灰头土脸的慕容七牵回来的时候,总是没有好脸色,他会骂她任性,说她给大家添麻烦,逼着她道歉;而慕容七…她并不是每次都会听他的话,当她认为自己没有做错的时候,宁可被父母狠狠的惩罚,也绝对不会低头认错,她一直都很倔强。

在季慈的记忆里,这两人经常打架,武力值相当,每次打完,季澈总会语重心长的对她说:“小慈,你千万不要像那个野丫头一样,姑娘家一定要有姑娘家的样子。”

而慕容七私下里和她聊天的时候,也会很不屑的说:“你哥那个人,脾气又坏性格又闷,实在太无趣了,我真同情你未来的嫂子。”

她不过一笑置之,她是个乖孩子,从不附和着说坏话,也不会当面反驳。她想,即使他们关系那么好,互相之间也有那么多看不惯的地方,所以这些话,还是放自己心里就好了。

可是如今想来,那些岁月,那些往事,点点滴滴,吵吵闹闹,何尝不是一种旁人无法插足的默契?

“季大小姐,一起走吗?”

耳边传来温柔的声音,将她沉浸在往昔中的思绪拉了回来,眼前是一双水漉漉的多情的眸子,可她似乎能透过那双漂亮的眼睛,看到尽头的无边冰原。

她忍不住点了点头:“好…”

话没说完,郭子宸高大的身躯便硬生生的挤进了两人中间,用一种看毒蛇的目光默默的冷冷的打量了凤渊一番,然后转过头,脸上又恢复了憨厚的笑容。

“大小姐,马车已备好,请跟我来。”

季慈:“…”

…公子,你在这里已经被彻底的讨厌了…

季澈并没有花多少时间便找到了慕容七。

海胜浦西南角上有一片芦苇荡,四周绿柳环绕,大大小小的一片水泽之间,分布着许多开满野花的小土坡。这里本来有个小码头,但后来因为芦苇越长越茂密,水路变得十分曲折难行,渐渐就不太用了,除了芦花盛开的时候会有人来赏景,平时一直很冷清。

慕容七就在那个最靠近江水的土坡上坐着,四周高大的芦苇将她的身影遮挡得严严实实,眼前却是一线开阔的水面,可以看见远处的大小船只悠悠的驶过,乱云飞渡,波涛拍岸,即隐蔽又开阔的风景。

季澈用长长的竹篙拨开丛生的芦苇,在清浅的水底一撑,从小竹筏上轻轻的跃上土坡,站在她背后。

慕容七并没有回头,似乎也不怎么意外,只是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以前来鸿水帮做客,你也喜欢来这里。”他在她身边并肩坐下,看着远处的江帆点点,声音也有些远,“有一次捉迷藏,大家都找不到你,等我发现你的时候,你已经睡着了,就是在这里。”

“原来那次是你送我回去的?”慕容七终于惊讶的转过头,“我醒来的时候发现在自己屋子里,还以为是做了一个梦。”

他侧过头看了她一眼,想说什么,却又有些犹豫,过了片刻,慕容七却先开口,闷闷的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蠢?”

他愣了愣,一个“不”字还没有说出口,她已经接了下去:“尽管很不想承认,可是…也许你说的是对的。我太自以为是了,总觉得自己的直觉不会有错,可我活了这么大,只走过那么几个地方,见过那么几个人,我其实根本没有自己认为的那么了不起…”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显然情绪低落,尖尖的下巴搁在手臂上,往日神采奕奕的凤眸也有些暗沉。

其实他原本有很多话要说,可现在却好像说什么都不合适,最后只是伸出手抚上她的发顶,轻轻的揉了揉。

“别多想,做你自己就好。”

“可是…”

“有我…和小久看着你,偶而犯错也没关系。”

“嗯。”顿了顿,又怀疑的问:“可是…小久靠得住吗?”

“…总之,不要为了凤渊这种人怀疑自己。”他沉声说道,“你就是你,没必要为了任何人改变。”

“…嗯。”

他有些贪恋掌下青丝的柔滑,不忍放手。却突然想起多年前的那个夜晚,星光铺满江面,水边的萤火虫在身侧围绕,他背着熟睡的她涉水穿过高大的苇杆。那时年少,他曾忿忿的想,除了他,还有谁会找遍整个鸿水帮把这个爱惹麻烦的姑娘捡回家?他是不是上辈子欠了她的?

原来从那个时候起,他想的就不是要改变她,而是守护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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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四天,凤渊再没有机会踏出客院一步。

每天一到时间,季澈便会准时出现在慕容七的院子里,默默的坐在门口的石凳上翻账本看书信,凤渊的护卫临西如临大敌的瞪了他半天之后,在凤渊的授意下也搬来一把椅子,端端正正的坐在屋檐底下晒太阳。两人就像两尊门神,好几个时辰都不说一句话,诡异的气氛吓跑了好些为凤渊春心萌动的丫头小媳妇们。

除了每天那两个时辰,凤渊没能再多见到慕容七一眼。他也和她说话,但她除非必要,绝不回应,因此他也很识趣的不再打扰她,安安分分的过完了这四天。

最后一天运功完毕,凤渊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用早就准备好的小金刀在慕容七后颈那朵几乎已经淡得看不清楚的莲花花心间划开了一道小小的口子,从伤口里取出一颗珍珠大小的黑色珠子,然后小心的替她上了药包扎,再将圆珠上的血迹擦干净.

“花蛊的蛊籽已经取出。”他将那颗珠子递过来,“嫣然可要留作纪念?”

“不要。”她断言拒绝,“我再也不想看见这个东西。”

“真的不要?”他顾盼之间完全没有被拒绝的尴尬,手指一勾,将那黑珠子收进怀中,“那也好,留给我做个念想吧。”

“…”她失策了,她应该把那害人的玩意儿拿过来亲手毁掉的。

凤渊站起身整了整衣衫,沉默了片刻,道:“嫣然,我等一会儿就要走了。”

慕容七:“嗯。”

“你不来送送我吗?”

“我要养伤。”她示意了一下后颈上的伤口,说实话,他的手法很娴熟,伤口不大,连血都没有流几滴。

“嫣然…”他叹了口气,微微俯下身,好和坐着的她平视,一向轻佻的嗓音沉下来,便显出几分难得的郑重:“我骗过你没错,还不止一次。我知道信任这种事,要弥补起来很难,我不会强求你。我只有一个要求,以后不要对我避如蛇蝎,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