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要找漏网之鱼你就自动送上门来!”他冷哼一声,提剑刺来,“既然来了就休想走!”

我本来就没想走啊。慕容七在心里叹了口气,手下却装模作样的摆出迎战的姿势,接了他一招。

松长老使得是祁山剑法,剑走刚猛,臂力沉厚,看起来基本功很是扎实。十招…不,九招吧,九招之内她应该可以拿下。慕容七一边躲避一边数数,一二三四五…好,第九招,她用力挥出一掌,然后——

倒地不起。

松长老一剑挥出,正是祁山剑法中最精妙的招式,即便如此,他也没料到这一剑的威力竟然会这么大,这个青衣姑娘瞧着气势挺足,武功却实在不怎么样。

他不欲伤她,跨上一步将长剑架在她的脖子上,沉声道:“你们的人在哪里?说出来,我不伤你!”

慕容七抬起下巴转开头,一副“你杀了我吧杀了我我也会告诉你”的表情。

松长老脸色一沉,怒道:“跟你主子一样冥顽不灵!”

说罢伸手点住了她的穴道,又拿出一条绳子将她的双手缚在身后,这才走到墙角,用力拉开了铁把手,地上果然露出了一个地洞。

他说了声“得罪了”,大手一捞就把慕容七扛了起来,沿着简陋的石阶往下走。

喂,拿剑逼着我我不就自己走下去了吗,扛着大家都费力,何苦呢?笨…

慕容七一边腹诽一边打量着这间简陋的地下室,四面都是经过简单修缮的土墙,房里放着一张木桌和两把椅子,桌上只有一支蜡烛和一个盛满水的大碗,角落里用铁栅栏围起,依稀看得到靠墙坐着一个人。

松长老一手点着了蜡烛,随后用钥匙打开了铁门,将肩上的慕容七放在了地上。

总算他还记得慕容七是个女子,并没有将她一扔了之,动作也还算轻柔。

做完这一切,他朝着角落里靠在墙上的那人道:“跟我出来。”

慕容七想起方才偷听到的那些话,看来他是要查验那个什么标记了?勉强转过头,朝那个被关押的人看去,却在看清他的脸时睁圆了眼睛,倒吸一口凉气。

凤渊!

怎么又是他!

“江湖不见”四个字言犹在耳,他却阴魂不散,这真是一桩孽缘!

不过凤渊似乎没有注意到此刻正狼狈的趴在地上那人是谁。她刚转过头他便站起身来,理了理身上的衣服,跟随松长老走出了囚室。

慕容七这才觉得有些不对,一向戴着面具示人的凤渊此刻不光以真面目示人,神色也有些憔悴…他的武功不是恢复了吗?为什么脚步会这样虚浮,好像身患重疾似的。

这两天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还是说,这又是他的一个阴谋?

她正思忖着,松长老的声音已在斗室中响起:“请除下衣物。”

居然真要脱衣服?

居然用“请”字?

慕容七心里越发疑惑,凤渊却没有说话,身后不远处慢慢响起了衣料摩擦的声音。

也不知道松长老看到了什么,慕容七耳边只听到低低一声惊呼。

松长老随后道:“公子,得罪了。”

虽然之前他的态度也不算无礼,但这一句话,除了礼貌,更多的是谨慎,甚至有一丝紧张。

悉悉索索的穿衣声,脚步声,凤渊又回到了囚室,松长老重新锁上了门。慕容七听到凤渊道:“烦请兄台把灯留下好吗?”

这样的要求自然不会被拒绝,松长老也没多说什么,心事重重的样子,很快就从石阶走了上去,合上了地下室的门。

慕容七运气于指尖,微微一动,挣脱了绳子。在松长老点穴之前,她就已经闭了穴道,因此这普通的绳结并没有真正困住她。

可是她动了动手腕,耳边便传来熟悉的多情的声音:

“嫣然,你是来救我的吗?”

不知什么时候,凤渊已经蹲在了她的身边,伸出一只手,想将她扶起来。

慕容七急忙爬起身拍了拍衣上的灰尘,边镇定自若道:“公子,你认错人了。”

“纵然脸不一样,你的身形…”他的语气中带了某种说不出的暧昧,“…化成灰了我都认得。”

第八章 雍和旧部

“宫主好兴致,这种时候还能胡说八道。”慕容七冷笑一声,就地坐下。他的衣服只是草草穿起,敞开领口,露出一小片胸膛,肤色如玉光洁,不知道松长老他们说的印记在什么地方。

凤渊却只是轻笑一声,并不接话。

慕容七将气息调匀,径自站起身,从靴筒里摸出一支造型奇特的小铁棒,在囚室门上左右捣鼓起来。

凤渊看着她的背影,道:“要走?”

“不然怎样,留在这里看你耍什么阴谋诡计?”

“我哪里能有什么阴谋诡计?”凤渊苦笑一声,“我现在连逃走的力气都没有。”

“呵呵…”她压根不信。

“我知道你不相信,可我的确什么也没做,便莫名被劫到此处。”他苦笑了一声,“若不是我的功力尚未恢复,何至于如此狼狈?”

“搞什么鬼?”听他说的不似作假,慕容七停了手,嘀咕着回头探了探他的脉息,只觉得时轻时重,颇有滞涩,果真又变成初见时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

“又走火入魔了?”她狐疑的看着他,“你到底练得是什么邪术?”

“嫣然想知道其中原因么?”他笑了笑,完美如玉的脸庞在烛火映照下,有种魔魅之色。

“说说看。”

“之前走火入魔的时候,功力虽在慢慢恢复,但仍有最后关卡未过,我又连续运功七日为嫣然除蛊,损耗极大,再加上那天下在九曲饮中的散功之药…”

“等等,那个散功的药物不是你编出来骗人的吗?”

“自然不是,散功的药物是真的,刺客也是真的。”凤渊叹了口气,“只是我吩咐临西,让他防守稍松,好让那些人人方便行事。”

“…你简直就是疯子!”

慕容七瞪着凤渊,凤渊却只是笑了笑:“嫣然,既然要走,就带我一起走吧。”

“谁知道你是做了什么坏事才会被追杀,你这是咎由自取。”

“就当我求你,好么?”

“不行。”

“若是你不肯带我走,那…你想打开这里的门,我只好喊人了!”

“你…”慕容七咬了咬牙,却只憋出四个字,“…太无耻了!”

“要么杀了我,要么带我走。”他笑了笑,“嫣然,选一个吧。”

“信不信我杀你半死不活然后再一走了之?”

“你一动手我就喊。”他淡淡道,“我虽无内力,招式却在,总不会让你一下就杀了我。”

“…”

慕容七已经完全不想和他争辩了,用最快的速度开了锁,一把扯住他的领口,正要拉出去,头顶却突然响起了脚步声,听声音不止一个人,应该是方才离开的那群人回来了。

紧接着,地下室的盖板被拉开,一双双脚接连出现在洞口,慕容七正在推门的手缩了回来,暗自估量了一下形势,发现此刻再带走凤渊已经没有什么意义,正想就此丢下他杀出去,眼前突然一黑,只来及看到梅长老的脸出现在视线里,便往后一头栽了下去。

她并没有就此摔倒,因为凤渊接住了她。

他很小心的接住了她,然后平放在地上,顺手将牢门重新合上,然后伸手拂开她脸上的碎发,附在她耳边道:“嫣然,你先睡一会儿。”

慕容七自然是听不见的。

话音刚落,几道黑影已经挡在了铁牢门口,为首的正是庙祝打扮的梅长老。

“公子身上的鲲鹏之印,可是真的?”

凤渊侧目一睨,低笑道:“长老可要再次查验?”

“不必。”梅长老摆了摆手,“敢问公子名讳?排行第几?”

凤渊做了一个手势,却笑而不语。

看着那两根修长的手指,饶是梅长老见多识广,也大惊失色:“不可能,世子殿下不是已经…”

即使是半坐于简陋的泥地上,凤渊从容不迫的笑容依旧显得雍容华贵。

“已经死了?不…我已经从地狱回来了。”

梅长老皱眉沉思片刻,道:“莫非公子早就知道我们是谁,才故意被抓?”

“并不完全是,碰巧…而已。”他回头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慕容七,方才对她说的那些话,半真半假,但她会突然出现在这里,确实让他始料未及。他骗了她很多次,可她最后还是没有真的丢下他,让他多少有些意外。

除了吃惊,还有一些别的——比如,他很想骂她一声“真”。

——其实她完全可以不用理会他的威胁,以她现在的功力,趁他不注意随意拿根簪子就能一击刺死他。

其实,她并没有讨厌他讨厌到想让他死。

对待一个曾经欺骗过伤害过自己的人这么宽容,难道不蠢吗?

这个时候,他怎么能被救走呢?他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个机会的——

可是,他明明希望她蠢一些的,为什么她再次上当的时候,他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梅长老的话打断了他的沉思:“公子想做什么?”

“我要见风将军。”他转头一笑,倾国倾城,“这二十年的东躲西藏,暗无天日,昔日的雍和军还好吗?”

传说中,丰山有兽,名为雍和,见则国有大恐。

二十年前,巨泽灭,国君亡,巨泽名将风子越不愿归降大酉,战死于都城洛涔郊外,长子风笑宇率余部一万人遁入巨泽丘陵山地,二十年来,依旧奉巨泽为尊,为复国奔走,时时处处与大酉为敌,取“雍和”为名,为的就是警醒,让大酉皇帝如鲠在喉,让巨泽旧民勿忘故园。

在不甘亡国的巨泽人心目中,他们是义军,在大酉皇帝的心目中,他们是叛军。

两年前,巨泽世子沈千持身亡,雍和军曾于巨泽旧都起义,但不久便被镇压,死伤不计其数,百姓都说,这最后一支属于巨泽的军队,已经消失了。

慕容七被一阵剧烈的颠簸吵醒,迷迷糊糊中看到一个人影在眼前晃动,她下意识的一掌挥去,只听“当啷”一声响,一个声音哀怨的叹道:“好痛啊嫣然…”

会叫她“嫣然”的人——

“凤渊?”她一下子坐起身来,果然看见凤渊正半坐在她脚下,手边还有一只打翻了的碗,淡紫的袍子上全是水渍。

“我只是想喂你喝点水…”他很委屈的看着她。

说着四周又剧烈的颠簸了一下,慕容七急忙稳住身形,这才发现,两人正身处在一辆不算宽敞的马车里,她躺在唯一的座位上。

“我怎么了?这是哪儿?”她愣了愣,伸手推窗,却发现窗子都被钉死,只能从帘子的缝隙里看见,外面已经完全黑了。

凤渊已经收拾好了地上的碗,靠着车厢坐了下来,看着她十分镇定的回答道:“我们被绑架了。”

慕容七掀桌:“我问你怎么会被绑架的啊!”

“那时候你正要拉着我逃跑,可梅长老他们一露面,你就突然倒下了。”凤渊想了想,“我是不是忘了告诉你,梅望亭曾经师从蜀中暗器名家唐三,内功虽然不怎么样,但一手绵里藏针却是出神入化,梅花针出手时几乎可以不带风声…”

慕容七抚额:“你别说了。”

总之就是,她不慎被暗算了,祁山剑法,蜀中唐三…都是江湖中有名的门派,是她小看了这群乌合之众。

这会儿手脚酸软,浑身提不起劲,看来是被下了软筋散之类的药物。

“他们是什么人,跟你什么过节?”她得先估摸清楚形势,才好想下一步行事。

凤渊老老实实的回答:“他们是巨泽雍和军的人。我跟他们风将军有些过节,他们大约应该是把我抓去见风将军的。”

雍和军的名字,慕容七也听过,不禁愣了愣:“不是说这群人已经死绝了吗?”

凤渊听罢,幽微一笑:“心有执念的人哪有那么容易死绝。”

慕容七听罢不禁十分郁闷,午时早就过了,小慈等不到她不知道会不会四处寻找,寻不到又会不会及时禀告季澈?季澈刚和她不欢而散,会不会马上派人找她?时辰上会不会错过太久?

果然,多管闲事被雷劈,她有些后悔了。

“嫣然,你是不是后悔跟来?”

“你怎么知…”她顺口回答,又及时打住,冷笑道,“后悔有什么用?想办法离开才是正事。总之遇到你就没好事!”

凤渊朝她笑了笑,轻轻说了一句“对不起”。

看着他绝美的容貌,她不由在心里暗骂了一声“妖孽”,转开目光问道:“你知不知道这是要去哪里?”

“巨泽旧都,洛涔。”

作者有话要说:周末先去上海又去南京,所以没更新了…

接下去大概是隔天或者隔两天更的样子,月哭也会恢复更新!

ps:可能大家为女主的智商和白莲花拙计…她是白富美嘛所以从小经历的不多,难免要在挫折中成长的,大家原谅她哈~

第九章 旧都洛涔

洛涔,百年来江南最繁华富庶的都城,迎过千古风流帝王,送过一代亡国之君。

而如今,从前的风流王都,只是大酉治下巨泽郡的郡都。

不变的,是那份十丈软红的富贵,千里烟柳的缠绵。

慕容七不时看着窗外穿梭往来的人群和精巧秀美的亭台楼阁,忍不住自语道:“原来这里就是江南…”

她住过皇宫,逛过京城,爬过雪山,却还是第一次来江南。

“凤渊,你来过洛涔?”

一转头,却看到桌边的凤渊正皱着眉,一脸嫌恶的看着桌上的菜色。

“又怎么了?”她皱了皱眉,探过头去看了一眼,“又有什么不吃的?”

她问的熟门熟路,显然一路上这种事情的发生已经不止一次了。

凤渊伸出筷子指了指,是一盘炒鸡杂。

“梅长老说这可是这家店的招牌菜。”慕容七一边说一边顺手将那盘菜和自己面前的素三鲜交换了一下,见素三鲜里面还搁着几条姜丝,又顺手夹走了,轻哼了一声:“就你这不吃那不吃的,居然还能平安活到现在。”

凤渊弯了杏眸笑看着她,从清涟镇离开已经好几天,或许是同为天涯沦落人的缘故,又或许是凤渊每次都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缘故。不知不觉中,慕容七的态度已不像最初那么生硬。她向来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再加上同为阶下囚,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伸手不打笑脸人,尽管防备不减,关系倒是缓和了不少。

这一路,凤渊对饭菜住宿诸般挑剔。慕容七从最初的忍无可忍到如今的渐成习惯,很是费了一番功夫。

“你和雍和军到底怎么回事?根本不像有过节的样子。”慕容七一边吃饭一边瞄着隔壁桌的人。对于被囚禁的人来说,他们的待遇实在是太好了一些,不光每次吃饭都两人单独一桌,四菜一汤绝不短少,晚间落脚的时候,也没有将人丢在柴房马车里过夜。她一直和那个名叫秦飘飘的美艳寡妇住一个屋,这位江湖人称“秦二娘”的寡妇对凤渊很是有兴趣,每天回房都有许多问题要问,让慕容七不胜其烦。

“其实也不算过节。”凤渊顿了顿道,“他们想要我手里的一件东西,此刻东西还没到手,自然不能太过为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