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次匪夷所思的绑架,他一直都如此讳莫如深,慕容七原本兴趣也不大,不过是随口问问。一开始她是想找机会逃走的,可是在听说他们的目的地是洛涔,且一连两天都是好吃好住,比她一个人看着地图去江南要舒服省心得多,因此也就暂时打消了逃走的念头,干脆继续充当凤渊“忠心耿耿”“宁死不屈”的属下,一路蹭吃蹭喝的跟着到了洛涔。

不过既然已经到了洛涔,再留着也没什么意思,还是要早些脱身才行。

“嫣然,你又想走?”

慕容七眨了眨眼睛,脸不红心不跳的回答:“没有啊。”

凤渊伸出一只手,手指虚点了点她的眉心:“你的眼神…每次我不知道你在看哪里的时候,你就是想走了。”

他说得如此笃定,倒让慕容七愣住了。

“…总之,不管去哪里,走的时候带我一起。”

她回过神来,皱眉道:“不行。”

“不行我就…”

“你少威胁我。”她瞪了他一眼,“你功力全失,带着你就是累赘,到时候一个也走不掉。”

凤渊笑了笑,凑过来轻轻道:“我忘了告诉你,其实我的功力已经恢复了七八成了。”

“…”

“所以…要走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要先找到软筋散的解药。梅望亭这老头儿很是谨慎,即使以为我不会武功,也没忘了在我的饭菜里下药。”

“区区软筋散怎么能难得倒你…”

话未说完,她突然伸出手将凤渊用力推开,同时自己也往后一仰,几乎就在两人分开的一瞬间,一柄明晃晃的钢刀砍了下来。

眼看偷袭那人第二刀又要砍到,慕容七端起桌上的炒鸡杂便扔了过去,大喊道:“梅长老,松长老,救命——”

她和凤渊一样,整天被软筋散伺候着三餐,出手虽有招式,但内力不及,幸好耳目聪敏,否则这一刀就算没有削掉半边脑袋也要损失一只耳朵。

油腻腻的鸡杂将刀势阻了一阻,慕容七趁机一把捞过凤渊,隔壁桌上的救兵也适时赶到,荆松的铁剑和梅望亭的暗器同时出手,余下几人也亮出了兵刃,顿时和之前偷袭的那三个人打成了一团。

慕容七就拉着凤渊在一边看热闹。

从清涟镇到洛涔的这一路上,他们一共经历了一次迷烟两次下毒三次偷袭,加上今天这次,已经是第四次了。

这么看起来,凤渊所说在海胜浦的时候被人下毒追杀的事,说不定是真的。

“对方是有多恨你啊?”否则也不会这么锲而不舍的想要杀了他吧?

“应该…也是为了我身上的东西。”

“这么说,这些人是在和梅长老他们争夺你?”

凤渊眨了眨眼,微笑纯良无辜:“大概是因为…我比较珍贵吧?”

“…”

说话间,他们所站的角落里突然传来一声巨响,一角屋面竟毫无预兆的塌落下来,从屋顶的破洞中飞来一条绳索,准确无误的套住了凤渊,随后紧紧一收,一扯,竟将他整个人都提了上去。

碎砖破瓦飞溅中,慕容七眼睁睁的看着凤渊从屋顶洞口飞了出去,怎奈轻功使不出来,情急之下,三两步跑到尚在酣战的梅长老身边,大喊道:“梅长老,软筋散解药给我!”

梅长老躲过一刀,顺手散出一把铁莲子,刚回答了一个“不”。另一把钢刀就迎面砍来,他再不敢分心,专心致志的对付起眼前的对手,随口道:“我们的人会去追,不需姑娘费心。”

“你们的人哪有空?”慕容七急道,“他被抓走对你们来说会麻烦吧?事情要分轻重缓急啊梅长老!”

梅长老还没回答,一边的松长老便将一只锦囊扔了过来,沉声道:“麻烦姑娘了。”

慕容七双眼一亮,接过来就跑,只听身后梅长老气急败坏道:“荆松,你怎么将她放走了!”

“梅老,如果公子死了,我们就全盘输了!”

荆松的话很快让梅长老冷静下来,可惜这个时候,慕容七已经跑远了。

为了避人耳目,他们一路上的落脚处都是人烟稀少的地方,因此慕容七追出去的时候,还能依稀看见一个大汉的背影消失在巷子尽头,肩头一抹紫影,应当是扛着凤渊。

她飞快的吞下解药,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只小瓶子,打开瓶盖,飞出了了一只黑色的小虫,在原地打了两个转,朝着大汉消失的地方飞去。

这是凤渊私下里硬要给她的,他说将来不管在哪里,有了这个,她都可以找到他。

身为凤游宫宫主,他身上带着各种奇怪的东西,虽然多半都已经被梅长老等人收走,但有一样却是无论如何收不走的,那就是他身上的味道。那是一种经过常年累月的熏染,从而渗入身体发肤的淡香,平常几乎闻不到,对于某种特殊的虫子来说,就会显得异常浓郁。

他给她的,就是那种特殊的虫子。

她本不想收,可他缠人的功夫实在了得,这才勉为其难的收下,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处。

软筋散的解药服下去之后,一时半会儿还起不了作用,幸好有这只虫子带路,慕容七跑过了三条街,才在沿河一个荒废的小码头边找到了被劫走的凤渊。

当她蹑手蹑脚的躲在墙角一堆破木箱背后的时候,正听到大汉杀气腾腾的声音:“…只要把东西交出来,我就让你死得快些!”

威胁一个人可以有很多种方法,但都不外乎用那个人最在意的东西来要挟,是人是物因人而异。比如要威胁魏南歌,可以挟持殷紫兰或者慕容铮;要挟慕容久更简单,直接说不听话就划花你的脸就可以了;如果是季澈…好吧她暂时还没想到他有什么弱点,但总之,要威胁到点子上就是了。

因此,慕容七觉得,这位仁兄的手段实在有些不靠谱。

既然都得死,死得慢些和快些到底有什么区别?况且,她不认为凤渊最在意的东西是自己的命。

果然,而后便传来凤渊的轻叹:“大侠,你还是杀了我吧。”

看看,这才是棋高一着,他算准了东西没交出来,他们绝对不会动他。

慕容七探出半个头去看了看,不远处一群武师模样的大汉围成一圈,想来凤渊就在这个圈子里。此处偏僻,即便有人走过,见着这么一个群殴的架势,恐怕也只有绕着走。她试了试内息,功力恢复了三成左右,能不能救人还不好说,最多见机行事就是了。

她是想到就行动的脾气,略略看了看四周地形,沉吟片刻,伸手一推,眼前十来个破木

箱顿时滚落,声音吸引了正准备给凤渊一点教训的大汉们的注意,其中离得最近的三个立刻飞身扑来,大喝道:“谁?给老子滚出来!”

慕容七趁机用力朝前一蹿,从三人中间跃过。原本她离开饭馆时便顺手捡了地上几枚打空了的铁莲子,这会儿也不含糊,一人一颗的激射而出,虽不是暗器的手法,内力也不够,但胜在出其不意,所打的又是手脚关节,因此偷袭之下,竟一下子放倒了三个人。

她头也不回的径直跃到包围圈中,大喊道:“梅老你攻左路,荆大哥往右,飘飘姐跟我一起救公子,其他人断后!”

她一边喊一边顺手捞起凤渊的胳膊,将手里的锦囊塞进他的手里。

“解药,快服下!”

作者有话要说:阿澈很快就会出现了!!

第十章 以夫妻之名(一)

她一上来就连伤三人,这番话又喊得条理分明,剩下的人顿时以为救兵到了,握着兵器朝四周看去,趁此机会,慕容七拉着凤渊朝后急退,一直退到了河岸边上。

她推了推他,低声道:“你在巨泽长大,一定会凫水吧?”

身后的凤渊“嗯”了一声。

“那好,快点跳——”话还没说话,那几个人已经察觉到被骗,迅速的转回头,其中身材最魁梧,看起来武功也最强的大汉手提一柄硕大的铜锤便迎头砸了下来。

慕容七顾不上说话,伸手就是一推,“哗啦”一声,凤渊顿时仰面掉进了河里。

只片刻,他便从水里冒出头来,看着岸上正在铜锤下左闪右避的慕容七,皱眉低喊道:“快点下来!”

“我不会水,我走陆路!”

他顿时愣住了,就这么一愣的时间,先后已有几个人跳下水朝他游来。慕容七看得着急,顺脚将散落在一边的破木箱朝他头上踢去,喊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走!”

凤渊的眉头锁得更紧,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在木箱落下来之前,吸气下潜,如一尾游鱼,转眼便消失在了水下。

慕容七险险避过雷霆万钧的一锤,估摸着内力已经恢复了五成,不过和眼前这个外功夫修炼有成的家伙比起来,硬碰硬绝对还是行不通的,唯一能做的就是——跑!

人生地不熟,她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总之先摆脱这些人再说。

想到这里,她运足内力,足尖在墙上一蹬,一下子翻过了围墙,朝着屋舍密集之处跑去。

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这是慕容家祖训,行走江湖必备技巧之一。

慕容七专拣人多的地方,一路上东踹一脚西拉一把,故意将动静闹大。据她目测,这些人既然穿着武馆统一的衣服,想必在当地也是有点名号的,人越多的地方,当街行凶的几率也会越低。

虽然事实证明她的对策有效,但她还是低估了一点,就是——对方的人数。

如果一个赤手空拳的人对一百个手持武器的人,就算那人武功天下第一,恐怕也要被砍成渣渣,这就和会打仗的人不一定会打架是一个道理。

看着人群中越聚越多的统一服色的武馆弟子,慕容七连连后退。虽然身法恢复了轻捷,但她对地形不熟,只觉得在弯弯绕绕的巷子转来转去,不管走到哪里都会被人前后包抄,简直是匪夷所思。

一个时辰过后,她终于退无可退的靠上了一堵矮墙,墙外传来水声,再无路可走。

此时,眼前已经聚集了将近二十个人,其中最难对付的,就是打头那个使铜锤的。

她试着运了运气,功力差不多恢复了七成,这里人少,又是江南,用那个的话…应该没事…

一边想着,她的手已缓缓探向腰带上的翡翠扣,摸索到机括,可指尖还未用力,身后墙外却传来一个细细的声音:“翻墙!”

她愣了愣,见周围的人并无反应,显然那句话是单独传给她的,这个声音…是凤渊?

既然能用到传音入密这么高深的功夫,想必他的内力也恢复了大半,她心下稍安,抚在翡翠扣上的手又放了下来,咳了两声,朗声道:“这位好汉追了我这么久,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实在是失敬失敬。请问好汉尊姓大名?”

大概是平常这样的问题答多了,大汉很麻溜的脱口而出:“老子名叫欧阳蓝…”

“蓝”字话音还没落,慕容七伸手在矮墙上一撑,飞身而起,轻灵的身影霎时隐没在墙后的杂草丛中。

“混蛋,敢骗老子!”

欧阳蓝怒骂一声,挥动大锤冲了上来。

慕容七本以为,既然凤渊这么说,那墙后一定会有可以躲藏之处,谁知她刚落在杂草丛中,便脚下一滑,只见土石草屑径直滚落入水,竟连个立足的地方也没有。

她急忙伸手攀住矮墙,谁知脚腕上一紧,竟被人用力往下扯,手上一松,就此摔进了水里。

冰凉河水没顶之前,她还依稀听到轰然一声响,想来是欧阳蓝的大锤将那无辜的矮墙砸了粉碎。

如果说慕容七在岸上是只老虎,那入了水就变成了小猫,虽然不至于晕厥失神,但也只能任人宰割。

此刻她正被方才将她拉下水的人揽住腰,捂着口鼻,紧贴着驳岸,悄无声息的潜在河底。

河水并不清澈,只是依稀能看到水波晃动之间,好几个人顺着四通八达的河道追了出去。也有人在附近寻找,但他们所在的位置隐藏在一处临河民居的墙根下,身前又有石柱遮挡,极难发现,因此那几人在附近找了一圈,很快就朝别处游去。

内力恢复,闭气时间自然也比往常要长一些,可尽管如此,和经常凫水的人比起来,还是要差一些。等四周平静下来时,慕容七只觉得胸口闷得快要炸开,也顾不上岸上是不是还留着人,挣扎着就要出水换气。

腰间的手臂一紧,身后那人在驳岸上轻轻一蹬,带着她在水底灵活的往前潜游。他似乎很习惯于水下,用劲虽不大却很巧妙,慕容七的挣扎完全不管用,窒闷感越发强烈,手脚却渐渐发软,提不起劲来。

那人见她不动了,一手扳过她的肩膀,低头就往她唇上凑过去。

慕容七积聚起最后一点力气,一把堵住他的嘴,将他用力推开,纠缠之间,一大口水呛进口鼻,忍不住心慌起来,又接连吸了好几口。那人急忙扣住她的腰,迅速将她带出水面,慕容七刚来得及呼吸一口新鲜空气,就被握着肩膀用力的按在墙上。

也顾不上难受,她怒道:“凤渊,乘人…咳咳、乘人之危被雷、被雷劈!”

“哪有乘人之危,明明是要渡气给你。”

为了方便水下行动,凤渊的面具已经除去,漂亮的面孔上水珠一滴滴的滑下,碎发黏在鬓边,看起来有些狼狈。可明明是埋怨的口吻,眼中却带着笑意。

“不需要!”慕容七瞪了他一眼,“我都说过不会水了,你拉我下来干什么?”

说起这个,凤渊神色微敛:“那么,你既没有恢复功力,也不会水,为什么还要来救我?”

慕容七愣了愣:“因为只有我有空啊。”

梅长老松长老他们能顾着自己就不错了,这么简单的问题,有什么好问的?

“…”他盯着她的眼睛,目光莫测,“你不怕欧阳蓝的裂云锤?”

“打架这种事本姑娘什么时候怕过…等等!“她一手拎起他的衣领,”你怎么知道那个人叫欧阳蓝?你是不是早就认识…”

他却没有给她质问下去的机会,握住她肩膀的手改为捧住她的脸,用力的亲了下去。

可是,碰到的不是她的嘴唇而是她的拳头。

“叫你不要乘人之危啊,混蛋!”

再三警告威胁之后,慕容七才小心翼翼的拉着凤渊的胳膊,跟随他穿过一条条说不出名字的狭窄河道。

凤渊似乎对这一带的水路十分熟悉,走的都是黑漆漆阴森森的无人角落,一路上都没有遇到追兵。没过多久,他便停在了一个水闸模样的地方。闸口停了好几艘小船,他翻上了其中一艘,将慕容七拉了上去,然后大摇大摆的划着船,从闸口驶入了城中宽阔的主河道。

“你居然还会划船…”浑身湿透的慕容七躲在狭小的船舱里,一边翻找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用来当武器,一边瞄着船头披着蓑衣带着斗笠的凤渊。

虽然大晴天的穿着这一身很奇怪,但总比一个湿淋淋的绝代美人站在船头撑篙的画面要低调多了。

凤渊闻言,回过头,将斗笠往上推了推,展颜一笑:“我还会很多事情,你以后会慢慢知道的。”

如此明艳的笑容,慕容七也不禁为之一怔,皱眉道:“你没事乱笑什么?”

凤渊笑得更迷人了:“你不准我动手,我只好□□了。”

“…”

凤宫主,你还可以更不要脸一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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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渊撑着船,最后停在了一座深宅大院的后门。

“这是哪儿?”慕容七探出头来看了一眼,眼前的码头显然属于宅邸私人所有,高墙上张灯结彩,空气中脂粉香腻,以她乔装多年混迹风月场所的经验来看,此处…

“这里是洛涔的摘花楼。”凤渊回答。

果然——是风月场所!

“来这儿做什么?”

“这里安全。”凤渊打断她的话,眨了眨眼睛,随即轻轻一纵,上岸将缆绳系上木桩,又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交给了守在码头的下人,那人进去之后不久,立刻换了个管家模样的人带了四个丫鬟匆匆赶来,恭恭敬敬的将慕容七和凤渊迎了进去。

“这里也是你的巢穴之一?”慕容七看着那管家低眉顺目,唯恐有所怠慢的样子,低低冷笑了一声道,“狡兔三窟,果然不假。其实你根本不需要我帮忙,只要跟着梅长老他们混吃混喝到了洛涔,你有的是办法逃脱,是不是?”

“当然不是。”凤渊轻叹一声,却没有继续解释,只是伸手在她肩上轻轻推了推。

“嫣然,跟我来。既然到了这里,就不用担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除了渣剑三和等待古剑二之外,还撸了古剑一电视剧的片花,被小乔的少恭秒了o(≧v≦)o~~

↑以上看不懂的可以无视…

第十章 以夫妻之名(二)

慕容七被两个丫鬟带去沐浴更衣,洗澡是在足足可以容纳四个人的白石浴池里,衣服是上好的巨泽缳纱云锦,进退之间都有人服侍的妥帖,小小一座风月楼,竟然堪比京城巨宦世家。

江南之地,果真是叫人流连沉溺的温柔乡。

难怪要灭亡呢,日子过得□□逸了,不思进取,就会丧失锐气。

不知为什么,她突然想起了自己那位两年前就死于甸江之乱的丈夫,虽然素未谋面,但她知道,这里是他的故乡。这片土地如今依旧一片繁华,歌舞升平,却不知还有多少人记得早已化作亡魂的旧主。江山依旧在,帝王坟冢却已荒草离离,若他还活着,能不能堪破?

沉思间,丫鬟已经替她穿戴妥当,竹青的缳纱云锦样式简单却十分轻薄飘逸,长发挽做海棠髻,斜插一支流云金珠步摇。易容用的面具早就在船上的时候就因为沾了水拿掉了,此刻只唇上添了层薄薄的胭脂,原本偏于艳丽妖娆的五官在这样清爽的打扮下显出几分别样的清丽来。

一个丫鬟忍不住道:“姑娘真漂亮,若不是那位凤公子特意吩咐要装扮得雅致些,凭着姑娘这样的容貌,若是盛妆华服,想必艳丽无双,当可以倾国倾城了。”

慕容七颇为认同的点点头:“倾国倾城不敢当,不过我觉得,绝代妖姬什么的倒是可以试一试。”

丫鬟扑哧一笑:“姑娘真有趣,我们楼主一定喜欢。”